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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巴合併

那一時期值得一提的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後來被媒體稱之為「雅巴合併」的雅虎中國與阿里巴巴之併購。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合作」。

雅虎公司是華裔美國人楊致遠與大衛·費羅於1994年在美國創立的互聯網公司,1999年進入中國,成立雅虎中國公司。當時,雅虎與新浪、搜狐等同為中國互聯網上處在前列的門戶網站之一。到了2005年,楊致遠認為,雅虎中國的運營已經出現了問題。

馬雲一直渴望將阿里巴巴打造成存活102年、「世界最好」的公司,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全球化是必由之路。而針對全球化進行戰略佈局,實施跨國併購實在是一條最簡單且效率最高的方式。於是,一樁交易應時而生。

那是2005年的夏天,馬雲接到了楊致遠的一封郵件。郵件的內容很簡單:邀請他到美國去一趟,參加在美國滾石灘舉辦的「數字中國論壇」。

那一次,兩個人做了一番長談。他們是老朋友,馬雲在外經貿部網站時,二人就有過接觸,對於這位在互聯網上已經是風生水起的大佬,馬雲是尊敬有加的。那一次,馬雲直抒胸臆,表達了他一定要做搜索引擎的想法。因為,這是任何一個好的網站都需要依賴的工具。更多的人在網上利用搜索引擎,沒有搜索引擎,你的網站就什麼也不是。何況,馬雲的眼光很遠大,將B2B、B2C、C2C聯結在一起,將中國與全球聯結在一起,這是馬雲夢寐以求的事。所有這一切都離不開搜索引擎,而雅虎的搜索引擎無疑是一流的。因此,他向楊致遠提出了合作的想法,楊致遠矜持地表示,可以考慮。

楊致遠比馬雲小4歲,他於1968年出生於台灣,畢業於美國斯坦福大學,是最早的互聯網公司創始人。按照孫正義的說法,楊致遠和馬雲一樣,是一個「眼睛閃光」的人。

馬雲的提議正中楊致遠下懷,可他當時沒有表態。事過不久,北京財富論壇開幕,雅虎全球CEO賽梅爾路過上海,專門拜會了馬雲。那一次,賽梅爾似乎是帶著使命來的,他靜靜地聽馬雲講他的阿里巴巴全球戰略。偶爾的插話間,他清楚地告訴馬雲,為了他的全球戰略,與雅虎合作是他最好的選擇。因為,雅虎有全世界最好的搜索引擎,有一個網站所具備的所有功能。有了雅虎,阿里巴巴的所有夢想都會變成現實。

他們一起參加了北京的財富論壇,那期間他們經常接觸,馬雲的全球戰略與雅虎的未來成了最主要的話題。在那裡,按照馬雲的話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似乎只有我們。

這裡說的他們,指的就是雅虎。賽梅爾也許是越來越清楚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見,當然,這也是楊致遠的意見。後來,他們在拉斯維加斯又一次見面商談。也許,那一次他們的商談更為具體,合作的意向和框架已經在兩個CEO的心中構成。可是,阿里巴巴的另一股東孫正義卻希望能和eBay合作。同時,還有一家和eBay開價差不多的公司也走進馬雲的視野。這樣,阿里巴巴要併購一個全球公司的想法就已經日益清晰。

這個時候,楊致遠親自出馬,他一個人開著車來到舊金山。見到馬雲,兩個人開始喝酒,一直喝到午夜。楊致遠不說話,馬雲也很少說話,那是兩個男人的一場悶酒。但是,誰都知道誰的底細,誰都明白誰的心思。淡淡的桔黃色的光線,熱辣辣的酒液,很容易地拉近兩個本來就是朋友的人的心緒。馬雲和楊致遠雖然是互聯網巨頭,卻也是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男人,那個夜晚,他們的感情似乎交流在一起。

事過很久,有一次馬雲接受記者採訪說道:「那時候我心裡很感動,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起了作用,我知道我錯了,如果我不接,其他人都有可能接不下來,雅虎中國可能就要面臨崩盤了。這將對雅虎全球品牌造成很大的影響,而這是一直視雅虎為偶像的我所不願看到的,我想挑戰一下,看能不能做。」

也許商戰中,感情是一個商人的大敵。可馬雲對楊致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或許是來自於崇拜或者惺惺相惜之類,反正,他在那一天晚上決定了與雅虎合作。

從感情上似乎是這樣,可在理智上,馬雲也的確需要掌控一家類似於雅虎這樣的公司。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的阿里巴巴五臟俱全,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全球化互聯網公司。而對於楊致遠而言,他的雅虎中國已經在走下坡路。在中國的門戶網站中,新浪和搜狐已經佔據了半壁江山。而騰訊和網易一個是QQ,一個是電子郵件,各具特點,佔據了這一方領域。這使他的雅虎,用戶率直線下降。

但是,事後諸葛,很多人還是認為,楊致遠賺了便宜。他用10億美元和雅虎中國的全部財產入股阿里巴巴,佔有阿里巴巴40%的股份,擁有35%的投票權。

其原因,當然是阿里巴巴是正在上升的企業,他的電子商務已經是鮮有對手,尤其在中國。特別是後來,阿里巴巴在香港上市,楊致遠的入股讓他的資產翻了數倍。

但對於馬雲而言,不戰而獲得雅虎,無非是出讓部分股權就獲得10億美元現金,還有現成的雅虎中國公司。這讓他實現全球戰略、實現打造阿里巴巴成為全球「最好企業」的理想指日可待。

這項合作從一開始就存在「究竟是阿里巴巴吞併雅虎,還是雅虎併購阿里巴巴」這一問題。特別是由於媒體的熱衷,這一問題就越發突出。

但就馬雲自己而言,他認為關鍵是控制權。在馬雲的從商經歷中,這是他始終耿耿於懷的事。就是因為失去「中國黃頁」的控制權,他才北上京城。而在京城,他正是因為事事有人掣肘,才毅然辭去國富通總經理之職而南下創業。馬雲心中,企業必須控制在自己手裡,這才有可能實現他的夢想。

有位知道內情的人士說道:「跟雅虎合作,由於它們在中國沒有和阿里巴巴雷同的業務,而且過去一直非常失敗,因此,雅虎更可能把控制權全面交給馬雲。而eBay和另外一家則與阿里巴巴業務存在重合,如果合作,馬雲很可能失去部分甚至全部控制權。」

也許,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誰併購了誰並不重要,關鍵是控制權。而且,就其事件的實質,談不到誰併購誰,這就是一場合作。這合作,在商業過程中是經常和必需的,特別是像他們這樣全球化的互聯網企業。

當然,這合作在實施過程中還是一波三折。馬雲原打算趁去夏威夷演講之機,抽空於7月28日與雅虎簽約。但到了雅虎總部發現,對方的律師們把所有已經講好的條件都推翻了,然後,按照合資公司的做法重新審核每一條款。

馬雲沒有答應,他簡單地說道:「在經濟利益和控制權之間,你們只能選擇一個。」

最後,雅虎做了讓步!事情似乎得到了解決。可馬雲在到了夏威夷之後,卻發現《福布斯》雜誌刊載了一篇文章,標題就是:雅虎收購阿里巴巴40%股份。

後來,隨著談判的進一步深入,馬雲試著從戰略上說服自己,他告訴自己,從雅虎那裡,他不但可以拿到一大筆現金,還有技術、品牌和全球化資源,這將是他的阿里巴巴全球化進程必不可少的門票。

這一併購在經過艱難的談判之後,終於在8月11日正式宣佈了。宣佈之後,馬雲開始嘗試對一個新的陌生的公司進行改造。這無疑是更為艱難的一步,他對雅虎中國幾乎是一無所知。他與雅虎總部進行談判之前,並沒有對雅虎中國進行調查,因為雅虎全球不希望被當時的雅虎中國高層知道這件事。楊致遠和馬雲的談判始終是避開雅虎中國公司的,對於雅虎中國而言,只有在合作決定宣佈的時刻才知道自己的命運,才知道自己已經是阿里巴巴旗下的一員了。

馬雲自己說:「我押的是搜索,將來的國際化平台和品牌。我跟外面的人認識雅虎的水平沒有兩樣,拿到手的就是一個黑匣子。但一想400多人的公司,還是跨國公司的中國分公司,應該壞不到哪兒去。」

他還說:「接了後就要做好,反正這是阿里巴巴全球化過程中的必修之課。我躲過了今年,明年還是要做,這一年的得和失,可能要5年和10年後才能知道。」

於是,曾經相信自己是「逢水而貴」的馬雲離開了水城杭州,他要到缺水的北京去接受這新的挑戰:管理和改造一個和阿里巴巴素無淵源的公司。

8月13日,阿里巴巴與雅虎中國併購與合作的第三天,馬雲帶著幾個人出現在雅虎中國在北京的辦公室。他的第一句話是:「首先我很抱歉,因為制度要求,我不能預先跟大家做溝通,其次,請大家給我一個機會、一些時間,留1年下來觀看。最後希望大家在一個有空調、像公司的地方舒舒服服地上班。」

說完這句話,他發現,幾百個人的眼睛中至少是有幾十種神情,有迷茫,有沮喪,有憤怒,也有希望。

接下來,他發現,這家公司比他想像的還要壞。他面臨的不是簡單的接收,而是必須從組織上再造的雅虎中國。儘管公司有400多名員工,但當時兩個最重要的部門——人力資源和財務部,由於骨幹的流失,已經形同虛設。一般員工也沒了主心骨,人心渙散。至於業務方面,沒有一塊是處於上升的。據一項調查,在此之前,雅虎中國的收入來源主要是他們所併購的3721公司的市場份額。可是,就這些份額竟然在收購半年的時間裡下降了65%。公司沒有一個靈魂人物,也沒有人有管理的經驗。

經過一番考查,他認為雅虎中國實際上是一家中國公司,而且比其他中國公司更複雜,業績更差。根本上講,它不是一家跨國公司的分公司。

他必須在組織上再造雅虎,賦予其核心價值和方向感,建立一個有效的管理體系。

他設計了幾步棋,第一步就是「護心」,讓已經渙散的人心重新凝聚起來。他說:「很多收購一開始就奔著業績去,而我認為阿里巴巴是在佈局,即便一兩次戰鬥失敗也沒什麼。」

他的意思很清楚,先是聚攏人心,至於雅虎的業務,那是第二步棋。

雅虎中國公司儘管業績不理想,但它曾經是中國有名的門戶網站之一,其中有大批的互聯網人才。面對併購,雅虎處於阿里巴巴的管理之下,難免會人心浮動。而這些人才卻是馬雲最看重的,沒有了人才,收購雅虎便毫無意義。他從雅虎美國那裡弄到了一份關於雅虎中國的管理層和關鍵員工的信息,並立刻著手與這些人員逐一展開深入交談。

在這份名單中,有當時雅虎中國僅剩的三名高管之一的田健。他原來是周鴻禕的3721公司管理人員,後來隨著3721進入雅虎。馬雲任命他為雅虎中國的執行副總經理,而他自己親任雅虎中國公司總經理。

從此,馬雲很少過問阿里巴巴的事情,他的全部工作幾乎都在雅虎。他親自管理搜索業務,因為這是他併購雅虎的最主要目的。其他的事情,很多就由田健去負責。

為了拉近雅虎中國與阿里巴巴之間的距離,在9月份,馬雲將雅虎中國400多名員工用專列請到了杭州。

那一幕永久地銘刻在了一位雅虎員工的記憶之中:從北京出發,第二天早晨火車剛到杭州,每個雅虎員工就收到了一個小袋子,裡面是兩個熱包子,一瓶旺旺牛奶,外加一包口香糖、餐巾紙。車站處,十幾輛大巴已經在排隊等候。車隊經過的馬路兩側,滿是掛著「歡迎回家,歡迎雅虎回家」的條幅。在歡迎宴會上,杭州市市長也親自到場祝酒。在晚上的酒吧狂歡上,馬雲親自領舞。

對於這一時段雅虎和阿里巴巴的融合過程,田健的話似乎最能代表雅虎中國的員工,他說:「馬總講一個事的時候,我們聽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比如他談公司未來的想法,我們心裡不是很明確這個事到底他要表達什麼概念。他們的高層在開會時已經形成了一些特定語言,而這些我們聽起來就像是天書。雅虎所有的員工包括我個人,起初確實對阿里巴巴沒有好感。」

但這好感,卻慢慢地來了。田健還說:「你進來阿里巴巴和外面看完全不一樣,在外面看馬雲是個狂人,到處發表講話。但是,你進來以後發現他們內部不是個人獨裁,相反,阿里巴巴是一個組織性很強的公司,他們對員工的培訓、考核,幹部的培訓、考核,都有非常嚴格的制度規定。」

這期間,雙方在慢慢融合。可競爭對手不管這些,他們在暗中不斷有針對性地挖人。馬雲將所有員工召集在一起,他宣佈:9月27日以前走的,給N+1補償,而且期權全部套現。但之後走的,一分錢沒有。

經過這一番護心工作,最後,雅虎公司只走了20多人。在其他公司併購之後,只有如此少的人跳槽是不可想像的。

接下來的第二步棋,癡迷於武俠小說的馬雲說,散功!他說:「在很多收購後發生的最典型現象是,公司短期內把業績做上去,但最後還是會下去。我認為應先把它打到最低,把泡沫洗得乾乾淨淨。」

他的辦法,一是建立組織,二是業務減肥。把原來的很多業務清理掉,包括無線和牛皮癬廣告。這些都曾經給公司帶來很多收入,但它們已和阿里巴巴核心價值觀不相適應,所以他全部砍掉了。同時,他親自找到過去一直和3721鬥得不可開交的CNNLC總裁毛偉和百度總裁李彥宏,跟他們商量說,大家不要拼了,把選擇權交給用戶。在公司的會議上,他也要求今後少去攻擊別人,不要打打殺殺,大家和和氣氣做生意。

與此同時,他還一邊為公司輸入新的血液,親自到校園去面試,去招聘。結果1個月就有100多名應屆畢業生加入雅虎中國。

事實上,阿里巴巴價值觀文化和阿里巴巴管理體系的輸入,是馬雲視為重中之重的一件事。

最初馬雲是希望快速引進阿里巴巴的價值觀和管理體系,但是,他發現,雅虎中國過於脆弱,這就像你對體弱的病人不能下猛藥,得慢慢調整,否則會適得其反。

據田健回憶,馬雲剛開始時,也是挺失落的,因為大家並不接受。

阿里巴巴的「激情」、「擁抱變化」等理念,與原來的雅虎中國的文化衝突不小,雅虎中國並不接受。雅虎中國是一種典型的工程師文化,重事實勝過激情,阿里巴巴則總是「激情洋溢」。馬雲認為雅虎文化是搬文化,把美國的搬過來。為了灌輸阿里巴巴文化,馬雲覺得必須切斷雅虎和美國之間的關係,他希望雅虎員工不要和美國雅虎聯繫。

後來,還是馬雲主動放棄了讓雅虎全盤學習阿里巴巴的嘗試,讓雅虎中國保持它的獨立性。為此,馬雲整整思考了好幾個晚上,他說:「收進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父親,打他沒有用,罵他也沒有用。為什麼不嘗試讓雅虎中國建立自己的文化呢?本來差異就是明顯的,他們以技術人員為主,北方和南方不一樣,價值觀一樣,文化表現形式完全可以不一樣,為什麼兩個公司要完全一樣呢?」

馬雲這樣想到,也這樣做到。他沒有給田健任何強制性的收入指標,只有希望:第一,雅虎要把技術搞好,團隊要建好,組織要建起來;第二,公司要有安全健康的結構,把公司的流量變得更健康,把收入變得更健康。所有的工作都是為了將雅虎從過去的高風險變成低風險,這是核心的目標,收入是次要的。

結果,就在馬雲放棄那種嘗試的半年之後,人們卻發現,雅虎中國身上帶有越來越多阿里巴巴的影子了。過去雅虎中國辦公室的牆壁都是白色的,現在已經被塗上了阿里巴巴的橘黃色。過去牆上是空白的,現在出現越來越多可以展現員工個人風采的照片。甚至在衛生間裡面,也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綠色植物和寫上笑話的字條。

在半年後的一次員工大會上,雅虎的員工也不再是一板一眼的工作匯報,每個團隊都穿著統一的有特色的服裝,在領導充滿人情味的講話間隙輪番上台表演。

這都是具有阿里巴巴特色的氛圍,現在在雅虎舉目可見。

雅巴合併,究竟是對是錯?楊致遠和馬雲誰更技高一籌?坊間有很多議論,從純商業角度上講,大概支持楊致遠的要多一點。他們從楊致遠獲得阿里巴巴40%股份一事,算了一筆賬,楊致遠拿出的10億美元相對於他的收益簡直是毛毛雨。後來,在支付寶股權轉移出現紛爭時,雅虎的一位高管曾經說,要想回購雅虎在阿里巴巴的股權起碼要200億美元。

馬雲獲得了一個通向全球化大公司的一塊跳板,他的B2B、B2C、C2C電子商務平台整合的理想有了實現的可能。但他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起碼,這成了他最艱難的一年。而且,正如他所言,其影響可能在5年或者10年後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