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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走到這裡,多半應該抒寫一位個性鮮明、至今水土不服、仍在鞠躬盡瘁的文人官員,這也是我能強烈感受到的主人公的意圖。但它不能滿足事情的多層意義。

2012年,發生了許多戲劇性不輸《哈姆雷特》《麥克白》的真實事件。事件的一幕發生在此岸知識分子中間,他們大規模地擁抱一座地處西南的城市和它所代表的思潮,在劇情高潮處,人們已無法辨識信仰還是投機,理性還是狂熱。雷蒙·阿隆在《知識分子的鴉片》中曾經展示過作為一個階層的知識分子遇到重大政治問題之際,是何其無能與天真。事情假裝過去了。翻翻歷史,無論哪種思潮,無論左右,情形何其相似。我無意過度開掘,但至少應該試著探一探:民主在台灣,究竟是什麼。即使我能借報道一角暗示它在民間和政治結構裡的不同含義,仍然回答不了這個百年命題:它在我們這裡,會有戲嗎?

這是我想種在文章最底下的東西。上面鋪一層,是龍應台在角色轉變中的掙扎——當知識分子遇到政治。再鋪一層,是她的音容笑貌、舉止性情,為人師友或母親,一個活潑潑的女人。

我記得交稿給對方「看一下」——這是一個好習慣,不代表你不能獨立寫作;假如你立得住,會得到相應的尊重和有益的指點——之後,收到多方回復,其中龍應台越過秘書的第一時間回信是:

關於描述篇——從多如牛毛的資訊、觀察、細節中,你可以「煉」出這篇描述稿,真是難得的功力。我幾乎一字不改。除了最後一句,是考慮台北的現實狀況而修。因為你的文字好,歸納功夫高,我省事了,真高興(青霞竟然說得那麼一針見血,她的智慧是天生的……)

關於問答篇——「地雷」太多,所以做了比較大幅的修改……

我當然覺得原先的回答更直截一些,有些段落,我又放回去了,在掂量過對主人公的影響之後。

時隔半月,報道終於刊出。龍應台又來一信:

能刊出,真不容易。被你們的用心感動。……

我想了想,轉發給領導。真正如履薄冰的,是他們。

寫於2012年11月,為《南方傳媒研究》約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