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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人王蒙

穿著黑面布鞋的腳跺了一下地面:「你看,這一腳下去,沒什麼動靜。但這個力和能量不會消失,它一定在哪裡,轉移,儲存,積聚。也許過了十年、五十年、上百年,它跟無數這樣的力合在一起,釀成一次地震或者海嘯。」

這是7月的北戴河,中國作協創作之家的一個獨門小院。海風好像從隔壁吹過來,天是高亮之藍,有丁香樹的枝丫倒伏在院裡,匍匐著向前生長,憨憨地伸出一蓬蓬綠來。79歲的王蒙在說「無端」。

在汶川大地震現場,在中國歷史上一次又一次的大革命裡,在命運一次次丟給他的拐點裡,甚至在人生低谷(1991年)一頭溺進的義山詩裡,他讀出兩個字:無端。

「大問題都是無端。就是千頭萬緒,說不清。李商隱的抒情裡,有悼亡,有懷舊,有感遇、思鄉、冤屈、牢騷、自戀、空虛……他什麼情緒都有,什麼原因都有,不是一時一事一史而起,有一種深刻的瀰漫性。汶川地震,專家告訴我,那是上萬年地殼的各種運動,各種力量積存、作用的結果,是物質不滅和能量守恆的結果。」在無端面前,王蒙說,他感受到莊嚴、恐怖和內心的震動。

這樣的話題多少讓他顯得有點疲累。他已經到了用他的老友張賢亮告訴我的,垂垂老矣的年紀。他的寫作、游泳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只是速度放緩、距離縮短。在這個安泰的甚至有些甜蜜的夏日裡回顧人生,尋找意義或別的什麼,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現在是唱歌跳舞實現中國夢的時段,一條緋聞比一篇正經作品影響大。面向歷史發什麼深邃思考,領導不愉快,群眾也不買賬,兩面不討好,我們這些老傢伙沒必要惹這個不愉快。」張賢亮說。他比王蒙小2歲,現在是西北一座大型影視城的董事長。他的企業每年向國家交稅1000多萬元。

赴北戴河前一天,王蒙在《鏘鏘三人行》中和查建英、竇文濤閒聊郭敬明新出品的電影《小時代》。「我瞅著電影裡頭那些小小子小姑娘都挺俊的。」他慈祥地說:「《小時代》是郭敬明的《青春萬歲》。」

及至見面,請教寬容愛護的出處。王蒙緩緩道:「淺是淺,可我們當年的青春也淺啊,只不過趕上了大時代、大事件。當年我們精神上的困惑可能比現在的年輕人少些,對自己選擇的道路完全沒什麼困惑。而正是這種不困惑,製造了後來許多許多的悲劇。青春都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