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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信仰治療師

看過漢克和艾麗埃塔的秘密世界之後,我就開始尋找愛情,但那次的見聞確實很少見。它同我從前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不一樣,我希望能再親眼看見一次。等待許久之後,在我大約19歲的時候,我終於又看到了愛情。

有一次爸爸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參加了一次工作會議,後來他們一起吃午餐的時候,這個人和爸爸聊天。

「你兒子怎麼樣啊?」他問道。

「哪一個兒子啊?」爸爸感到很奇怪。

「快要死的那一個。」這個人說。

被問及最隱秘的家庭隱私,爸爸心中一陣憤怒,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讓爸爸很好奇。那天晚上我聽到爸爸跟媽媽講他和那個人的對話。

「他想見馬丁。」爸爸說道,「他是個信仰治療師,他相信自己能治好馬丁。」

媽媽沒有理由拒絕,因為長久以來她就已經承認,我這奇怪的病傳統醫學永遠不會治好。過了幾個星期,爸爸帶我去了郊區一座公寓。一個矮小,灰色頭髮,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在等我們。

他告訴我他叫戴夫,我立馬就看出來他很和善:他看我的時候眼睛充滿了光芒。他們把我從輪椅抬到了床上。然後戴夫閉上眼睛,把手放在我胸部上方幾厘米的地方,不再發出一點兒聲音。他的手開始沿著我虛弱身體的輪廓上下移動,但沒有任何接觸。我感到扎人的灼熱感。

「你兒子的氣息不連續。」戴夫終於開口告訴爸爸,「這很少見,但有創傷的話就會發生。」

戴夫又不說話了。接下來的那一個小時,他只說了一次話,就是告訴爸爸他覺得我胃有毛病,因為他能感到我胃部疼痛。這讓我很吃驚。我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連醫生都沒有診斷出來這種疼痛。但是戴夫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繼續安靜地工作。

「你花了那麼長時間,治療費用怎麼付呢?」結束後,爸爸問道。

「不用。」他回答。接下來的三年,他每個星期都幫我治療,但卻從沒問我爸媽要一分錢。戴夫給我治療就像是一種使命,他堅信自己必須要這麼做。

每次治療的時候,他總是全神貫注,因為他相信我身體中蘊涵強大的自我痊癒能量庫,每次他都努力想要打開這個能量庫。他雙手在我身體上方的空氣中移動,勾勒著他認為他所能夠感知到的被我的疾病所破壞的氣息。專心治療的時候,他臉上沒有表情,平靜,放鬆,眼睛一直緊閉。治療結束後,他又會和平時一樣容光煥發了。

一年一年,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的情況沒有什麼進展,但戴夫的信念沒有絲毫動搖。他還是每個星期都幫我治療,俯身,雙手在我上方游移。我從未見過有人神情那麼專注而平和。

慢慢地,我越來越盼望見到他,因為隨著時間推移,他開始和我說許多話,開心地跟我講笑話,跟我講獅子和其他動物的故事。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將這些寫成書給孩子們看。我躺在床上接受治療的時候,他的話幽默風趣,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認識戴夫約兩年後,他和另一名信仰治療師英格麗結婚了。他們倆有時會一起為我治療。一天早晨,我躺在那裡看著他們,他們突然停下手中的事情,凝視著對方。這個世界瞬間停駐了,就像漢克和艾麗埃塔對視的時候一樣。戴夫和英格麗停下來沒有原因,沒有任何預兆。就像球體落地之前在空中停留的那一刻,時間放緩了腳步。戴夫和英格麗眼神交織,然後他們前傾去親吻對方。這一刻,他們的感情發生了碰撞。

「我愛你。」他們低聲說,然後笑了起來。

我又看到了那個秘密世界,並且希望我能明白。我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這好奇怪,好神秘,就像一個煉金術師憑空變出了什麼東西。雖然我只看到這在戴夫和英格麗身上發生過一次,但我知道它會一直在那兒。

大約半年之後的一個週末,我和爸爸去戴夫家,停車的時候在車庫看見一輛不認識的車停在那兒——一輛奔馳。

「你走運了嗎,戴夫?」爸爸把我抱出來的時候笑著問他。

「沒有!」戴夫答道,「是我老闆的車。他和妻子週末出去,我開車送他們去機場,明天還要去接他們。」

他們推我進屋,然後就開始談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你看電視了嗎?」戴夫問爸爸,「太震撼了。」

戴安娜王妃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之後全南非的電視台都一片悲傷。我在電視上看到堆在英國皇家花園裡的鮮花,以及他們對一個女人的真情流露——她感動了那麼多人。

治療結束後,戴夫說下周再繼續幫我治療,然後我們就告別了。兩天之後,金到護理中心來接我,回到家之後,爸媽在等我們。我立即知道發生了不好的事。

「戴夫死了。」金正幫忙扶我下車,爸爸就急匆匆說道。

我聽著事情的經過,胸中一陣疼痛。前一天晚上,戴夫和英格麗按計劃開著那輛奔馳去機場接戴維的老闆和他妻子。他們剛出大門倒車的時候,幾個人跳到前面要搶他們的車。從車燈的亮光裡,戴維和英格麗看到這些人有槍。

這些劫匪也想要他們的首飾,戴夫什麼都沒說,給了他們手錶和結婚戒指,希望這會讓他們走。但突然間,一個男人毫無預警地扣動扳機打穿了戴夫的前額。另一輛車停在旁邊,歹徒們跳上車,逃走了。戴夫被飛機送到醫院後幾個小時就身亡了,而那些歹徒也沒有被抓到。

「太可怕了。」媽媽傷心地說,「他們怎麼能這麼做?他可是個好人啊。」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感覺喘不上氣來了。我不相信戴夫的一生就這麼殘忍地結束了。我覺得那麼不公平,雖然我有時會不想要自己的生命,可我仍然活到了現在;而戴夫那麼熱愛生活卻丟了自己的生命。接著我想到了英格麗,和他們之間被一顆子彈所割斷的愛情。我仍不能完全明白幾個月前看到的她和戴夫之間發生的事情,但直覺讓我知道她應該無法承受它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