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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能自由地創造歷史嗎?

哦,只有自由的靈魂才能永葆青春。

——讓·保·裡克特

在歷史的因果網絡以及偶然與必然的重重制約和影響中,人究竟能有多大程度的自由意志可用於創造歷史呢?

按照絕對的必然論、決定論的觀念,人創造歷史是難得自由的。而且有無自由意志都並不重要——反正結局是已經注定的,就像對待日曆中明天的那一頁一樣,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到時候就揭開它。否定人能自由地創造歷史的理由是,人在現實中不可能不受種種條件的制約,因而人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創造歷史。這個理由表述的本身沒有什麼不對,但問題在於,說「人能自由地創造歷史」的意思只是指人的自由意志同樣體現在歷史創造的過程中,並沒有排斥制約的條件。把「自由」理解為隨心所欲肯定是不對的。

另一種說法則認為,人在創造歷史的過程中所具有的自由意志是無法否定的,正如人對自己的任何一種細微行為的自由選擇是無法否定的一樣。否則就無法理解為什麼處於同一環境中的人們的行為會有驚人的差別。

假定我們可以追詢某個歷史人物,問他在當時發生的某個事物中「為什麼這樣做」或「為什麼不那樣做」時,實際上我們已經把「人能自由地創造歷史」作為一個不言自明的條件賦予了被追詢者。面對事件的大趨勢,個人自由意志的能力畢竟有限;但當面對的是實際的事件時,自由意志的運用和發揮則是明顯存在的。這是因為,作為歷史事件的行為人,他在歷史事件的進程中總有種種努力,這些努力具有自由意志的成分,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

在某些歷史事件中,人對歷史事件的影響往往取決於一個人的自由意志的運用和發揮。有些人本來完全可以運用自由意志改變某件世界大事的結局,但他可能由於性格、心理、觀念等原因沒有運用;或者也可以說這正是他的自由意志的體現。

我們知道,1815年6月18日發生在比利時的滑鐵盧村的一場大戰是決定了拿破侖和歐洲命運的轉折點。而這場戰爭的結局完全是由拿破侖手下一個叫格魯希的元帥的迂腐、猶疑造成的。他當時奉命率領一支部隊追擊普魯士軍隊,然而當他們尋找不到敵人的蹤影,而滑鐵盧方向傳來炮聲、部下們都紛紛提出向滑鐵盧增援的時候,這個習慣於唯命是從的元帥膽小怕事地死抱著拿破侖寫在紙上的追擊撤退的普軍的命令,拒絕了部屬們的請求。奧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說,假若此時此刻這個人有勇氣、有魄力,不拘泥於拿破侖的命令,而是相信自己、相信顯而易見的信號、相信命運的召喚,法國就得救了。

偶爾有個別人想自由地創造歷史

由於沒有援軍,拿破侖失敗了。我們無限感慨的是,命運竟然開玩笑似地把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的成敗交在一個平庸之輩手裡,這個畏首畏尾的平庸的小人物本來可以在一瞬間成為歷史的英雄,卻錯過了機緣。同樣的、更深的感慨不僅發生在閱讀歷史之際,而且發生在我們這一代人的生命歷史上。我們曾經有許多慷慨悲歌的時刻,也曾有過且今後仍然會有各種充滿可能性的機遇,在過去的那些時刻和當下以及未來的這些機遇面前,歷史本來完全可以在進步的而不是倒退的進程中獲得飛躍,有些人物本來可以成為前無古人的真正的偉人。然而,他們「為什麼不那樣做呢」?對於一個民族和歷史來說,這是很殘酷的追問。

當然,能夠允許個人的自由意志對歷史進程發生影響的機緣是不多的,然而當這種機緣降臨的時候,平庸之輩的一切待人處事的準則——唯命是從、小心謹慎等,都必將會使他怯懦地、哆哆嗦嗦地失去它。讓我們記住,命運鄙視那些畏首畏尾的人;我們更需要記住的是,歷史鄙視那些人的命運,同時歷史也會對受那些人主宰的一個民族的命運表示深切的同情。

當然,我們也知道,人有自由意志並不等於可以做到自由地創造歷史。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奮力抓住命運的機緣,他們豪氣蓋世、意志剛強、奮力進擊,但最終能成功地書寫歷史的實在不是很多。這是另一種悲劇,偉大而壯烈的悲劇。儘管他們失敗了,但自由意志本身卻因經受壓抑、磨難而閃耀出人類的尊嚴和生命力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