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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歷史學與科學

歷史學是一門科學,不多也不少。

——J.B.伯裡

在19世紀,因為自然科學取得了驚人的進展,人們普遍相信一切人類的問題最終都可以隨著科學的進步而得到解決。那真是一個充滿天真的樂觀情緒的世紀,人們是那樣堅信科學的萬能,對規律、進步等觀念深信不疑。

那時的大多數歷史學家真心地相信,如果面對同樣的原始材料,比如前人的檔案、遺物等,而且大家都使用公認的科學方法和嚴謹的態度,每個人都會得出相同的結論。更有一些思想家和歷史學家堅信由於歷史學已經成為科學,因而找出類似自然科學意義上的那種社會歷史規律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現實的。德國歷史學家蘭克的名言「客觀現實」、「按照事實的本來面貌」成為19世紀這種史學思潮的代表。英國歷史學家J.B.伯裡於1902年就任劍橋皇家講座教授時,以「歷史學是一門科學,不多也不少」作為結束語,他堅定不移的語氣令人無法置疑。

的確,聽起來這種觀點應該是不會有錯的。你們肯定會想,難道不應該「客觀如實」地反映事實的本來面貌?難道可以不相信科學嗎?問題在於,歷史學研究的對象與自然科學所研究的對象有著根本的差異。自然科學研究的是自然現象,科學家可以直接面對它們、觀察它們,以至進行反覆的實驗來研究和檢驗。但歷史學家所面對的對象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直接觀察的。歷史學家無法超越時空限制而面對過去。他們只能面對一些歷史的遺物,這些遺物本身無所謂證明什麼,它們要依賴歷史學家決定用它們來證明什麼。而且,每個歷史學家在價值觀點、思維方法和史學訓練等方面的差異更是一種普遍存在,大家在同一堆史料中看出的圖景永遠無法是完全一致的。

因此,「客觀上發生了的事情」這個命題無法不變為「某位歷史學家所理解的客觀上發生了的事情」。更形象一點地說,並不存在一塊埋在地裡的、有一定形狀和重量的像鐵一樣的客觀事實,更不可能是只要你把它挖出來就可以「不多也不少」地擁有它。

歷史的真實性和雲的影子差不多

你可能會說,有些事實的的確確是在某時、某地發生的,而且是不會被改變的,如「公元前49年愷撒和他的軍隊渡過了盧比孔河」,難道這不是一個純粹客觀的歷史事實嗎?是的,從它本身來講的確是一件客觀地發生了的事情。但是,你再想想,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曾經渡過了這條小河,為什麼歷史學家僅僅記錄了愷撒和他的軍隊渡河的事件?一個經過人的主觀選擇的事實難道還可以稱之為「純粹客觀」的嗎?

很明顯,所謂歷史事實實際上都是經過歷史學家的選擇而陳述出來的,沒有歷史學家的挑選、陳述,一切發生過的事情在發生之後也就永遠消失了,正如至今為止的人類所發生過的絕大多數行為一樣。

與此相關的是,史實並不是歷史學家研究的初始出發點,也不是在經過挑選並賦予了意義之後就可以密封保存的,因為在現在和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會不斷改變對某一史實的看法。

如果連什麼是客觀的史實都無法永恆不變地確定,那麼,簡單地把歷史學看做是一門科學,這種觀點本身是否科學呢?應該更進一步思考的是,如果簡單地認為歷史學是一門科學,便可以要求它發現和揭示人類社會普遍的、不會移易的規律。你們想想,如果人類社會真的存在這麼一條今天已經被人們所掌握的、必然的歷史規律,那麼人類今後的歷史創造豈不是太簡單、太容易了嗎?

當代英國著名哲學家卡爾·波普認為,即使從純粹邏輯的角度來看,人類的歷史進程受人類知識增長的強烈影響,而人類知識的增長恰恰是不可預見的,今天不可能預先知道明天我們才會知道的知識,因此人類不可能掌握歷史的進程或規律。你們不妨也思考一下,歷史學的思考可以違背這種思考的邏輯嗎?

因此,我們應該以科學研究的嚴謹學風來看待歷史學研究,但是萬不可以輕易地宣稱自己掌握了歷史的真理、人類歷史發展的科學規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