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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者與思想

我和貪婪並非兩個不同的狀態;只有一個東西存在,那就是貪婪。

在我們所有的經驗中,始終存在著一個經驗者、一個觀察者,它要麼在不斷累積,要麼在自我克制。那不是個錯誤的過程嗎?那種追求不是無法帶來創造的狀態嗎?如果那個過程是錯誤的,我們可以把它徹底清除、棄之不顧嗎?如果我經驗的時候,不是以思考者的身份在經驗,如果我覺察到那是一個錯誤的過程,並且看到真實的情況是思考者即思想,只有這時才能徹底清除它。

只要我在經驗什麼,只要我在成為什麼,就必然存在二元對立,必然會有思考者和思想兩個獨立運作的過程;二者沒有合一,總是有一個中心在運作,在行動的意志力的作用下運作著,想成為什麼或不想成為什麼——以集體的名義、個人的名義、國家的名義,等等。一般來說,這就是那個過程。只要努力被分裂為經驗者和經驗,退化就必定存在。只有當思考者不再充當觀察者,合二為一才有可能。換句話說,我們現在知道,存在著兩種不同的狀態:思考者和思想、觀察者和被觀察之物、經驗者和被經驗之物,我們要努力的就是融合這二者。

行動的意志總是二元對立的。是否有可能超越這種引起分化的意志,發現一種不存在二元對立的行動狀態呢?只有當我們直接經驗到思考者即思想,才能發現那個狀態。我們現在認為,思想是思想,思考者是思考者,兩者是分開的,但果真如此嗎?我們喜歡這麼認為,因為那樣一來思考者就可以通過他的思想解釋事情。思考者時而多些努力時而少些努力;因此,在那樣的掙扎中,在意志的行動中,在「成為什麼」的過程中,始終存在著退化之因;我們在追求一個虛假的過程,而非一個真實的過程。

思考者和思想是分開的嗎?只要這兩者是獨立的、分開的,我們的努力就是徒勞的;我們在追求一個虛假的過程,它具有破壞性,它是退化的一個因素。我們以為思考者獨立於他的思想。當我發現自己貪婪、冷酷、佔有慾強烈,我認為自己不應該這樣。於是思考者就努力改變他的思想,為了「成為什麼」而做出種種努力;在那個努力的過程中,他追求著一個幻象,他以為存在著兩個獨立的過程,然而過程只有一個。我認為那當中就藏有根本性的退化因素。

有沒有可能經驗那樣一種狀態:其中只有一個統一體,而沒有兩個獨立的過程,一個是經驗者,一個是經驗?那樣一來,也許我們就能弄清楚具有創造力是怎樣的,並弄清楚任何時候處於任何關係之中都不退化的狀態又是怎樣的。

我貪婪。我和貪婪並非兩個不同的狀態;只有一個東西存在,那就是貪婪。如果我意識到我是貪婪的,那會怎樣?可能由於社會因素,可能由於宗教因素,我會努力不貪婪;那樣的努力始終會局限於一個小圈子;我也許擴展那個圈子,但它總是局限的。因此,退化之因就在那裡。然而,當我看得更深入、更仔細一點兒的時候,我看到做出努力的那個人就是貪婪之因,他就是貪婪本身;我還看到,並不存在「我」是「我」、貪婪是貪婪這回事,而是只有貪婪。如果認識到我是貪婪的,認識到並不存在一個貪婪的觀察者,而是我本身就是貪婪,那麼整個問題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們對它的反應也截然不同了,那麼我們的努力就不會造成破壞。

如果你的整個存在就是貪婪,如果你的任何行為都是貪婪,你會怎樣?不幸的是,我們並沒有沿著這些思路往下思考。我們認為,存在著一個「我」,一個高高在上的「實體」,一個在控制、在支配的士兵。在我看來,那個過程是具有破壞性的。它是個錯覺,我們知道我們為什麼那麼做。為了延續自我,我把自己分為高等的部分和低等的部分。如果徹頭徹尾地只存在貪婪,不是「我」在左右著貪婪,而是全部的我都是貪婪,那會怎樣?顯然那時一個完全不同的過程就開始運作了,一個不同的問題出現了。那個問題是具有創造性的,在那個問題中,沒有一個「我」在支配什麼,在成為什麼,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成為。我們想要具有創造性,就必須達到那種狀態。在那種狀態中,不存在作出努力的人。這不是嘴上說說,也不是試試看那種狀態是怎樣的;如果你那樣著手,就不會成功,你永遠弄不清楚。重要的是看清楚作出努力的人和他努力的那個對象是同一個東西。要看到頭腦怎樣把自己分化為高等的部分和低等的部分——那高等的存在就是安全,就是永存的實體——卻仍然繼續思想的過程,因而繼續時間的過程,看到這一點需要極高的理解力和覺察力。如果能直接經驗到這一點,你就會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因素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