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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群臣異動

荊南依墜城暴斃的消息很快傳至鸞傾城,辰星聞訊之後含淚來稟,蘇穆豁然起身,厲聲逼問“是真是假?”

辰星跪在地上,憤然道“屬下也是在關隘得瞭消息,據說,依郡主為巍鳴君進城門,舍身躍下城墻……”

葉蘭隨之變色“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蘇穆捏緊拳頭,一臉驚痛“遙堂中到底發生瞭何事?一個是堂主,竟被阻城外,一個是君妻,竟枉死城下!”

辰星含愧低首“屬下無能,並不知曉。”

蘇穆抬頭望向逍遙堂所在方向,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他簡單下令“備馬……”

“君上……”

“兄長節哀,”葉蘭上前一步到他身旁,懇切道,“兄長,蘭兒與你同往!”

蘇穆本想著此去生死未卜,不想托她陷入這泥淖當中,可是見她去意已定,隨即一嘆,點頭道“好。”

在他們出發的同日,另有一列人馬也於同日從逍遙堂啟程,來到一處野郊荒漠,重重黑影下,一團篝火畢波作響,篝火正前方設有石形高臺,一群異族人士圍繞在高臺左右,為首的女祭司臉帶古怪面具,拿著藤制手掌登上祭臺,異族少年們簇擁著女祭司手足並用地舞蹈,狀若小獸,臉上身上繪滿瞭圖騰,腳踝上系著的鈴鐺作響。

女祭司忽然停下,少年們紛紛停下,默契地退往兩側。異族頭領穿過眾人走上祭臺,單膝朝月跪下,其他異族人隨他動作,女祭司仰頭望天,口念咒語,整個人如被鬼怪附身,渾身作顫,扭動不止,隨後取下口中叼著的匕首,劃破手掌,虔誠地上前,如仰視君神般小心翼翼地將血抹在首領額頭。

那些沿著他面龐徐徐滑下,讓這原本就繪滿瞭圖騰的臉更顯猙獰詭譎。首領緩緩起身,轉身展開雙臂面對異族子民,迎來瞭他們山呼一般的叫喊聲。

“小兒們,我族人終年在這燕之山外,狩獵放牧,顛沛流離,明日,太陽升起之時,我等就翻過燕之山去,搶土地,奪女人!”

異族人興奮異常,仰天嚎叫,聲音響徹雲霄,驚起瞭樹上一列鴉雀。

這時冷子夕推著輪椅,從眾人背後緩緩現身,冷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嘴角浮起一縷意義莫名的微笑,異族首領見狀快步走到冷子夕身邊,冷子夕從懷內取出皇甫信符,遞給首領“大王隻需扮成皇甫士卒,便可以此信符,在悠然河南北暢通無阻。”

首領既驚且喜“天助我也!敢問冷先生,我該何時出發?”

冷子夕意味深長道“不急,那般草莽世傢皆帶領精銳部隊,前往逍遙堂,其領地後方空虛,大王便可將他們的城池一舉拿下。比如,”他望一眼首領,悠悠繼續,“陸廉。”

他料得沒錯,距離逍遙城最遠的陸廉卻是第一個動兵出發,陸廉集結瞭城內精銳士卒往逍遙堂進發,行軍途中接到前方探子來報“其他的幾個世傢皆傳信,不日將逼近逍遙堂下。”

陸廉坐於馬上捋須一笑,得意道“想那黃口小兒正如履薄冰,在逍遙堂下佈防重兵。”轉念一想,他若設下重防,逍遙堂必定易守難攻,拿下它雖說是早晚之事,其中必要折損他些許兵力,倒不如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他眼珠一轉,即刻命令手下,“告知其他幾個首領,可選悠然河沿岸皇甫薄弱之地,強攻之。”

武士稱是,快馬而去。

陸廉極目望向逍遙堂所在的方向,冷冷一笑,自言自語道“這沾金帶水之地,姓瞭這麼多年的皇甫,也該改改我陸廉的姓氏。”

各大世傢逼近逍遙堂的消息傳到巍鳴處時,他正獨自一人在花園裡賞花,時值秋末,萬物蕭條,池內一片殘荷枯葉,盡顯頹廢之氣,巍鳴負手站在池邊久久不動,眼前盡是當年垂髫之年與姊妹一道嬉戲的景象,那些陪著他或哭或笑走過這些年的手足,終於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沖散,隻餘他一人品這冷星殘月,賞那天階幽涼,他頹然一嘆,神情甚蕭索“斯人已去,蓮花竟也枯槁瞭。”

巍鳴長嘆瞭一口氣,轉身走向祠堂,站在門口須臾,深吸瞭一口氣推門走進,幽暗少光的冷寂空室彌漫著一股濃鬱沉香,記憶中,他的祖父身上也終年帶著那香,時間久瞭,他竟不清究竟是祖父身上沾染瞭那安息香,還是祖父的氣息充滿瞭這陰冷的祠堂……這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意外勾動瞭他深埋心底的隱痛,他抬頭,目光一一掃過案上那些被歲月塵封已久的靈位皇甫的祖宗,他的祖父,他的父親,最後也是最新那個,寫著他的長姐,皇甫芳聘的名字。

它們就這樣立在思念和日光都不能觸及的角落,帶著往生者的滄桑,見證著生存者的悲涼。

巍鳴掩上身後房門,隨著吱呀的一聲,最後一線日光被徹底阻在門外。隻剩他一人的祠堂,巍鳴雙手合掌,虔誠地跪在靈位之前,鄭重許願道“皇甫列祖列宗在上,請佑子孫皇甫巍鳴重整傢風,匡正社稷,平息世傢紛爭,護佑百姓安居樂業,永享太平。”

“這一次,也請保佑巍鳴,能護佑逍遙堂平安無事。”

拜別列祖列宗,巍鳴走出祠堂,小侍衛見他出現,立刻迎上前來“稟巍鳴君,有軍報。”

巍鳴肅然道“快說!”

“陸廉等世傢突襲我皇甫關隘。”

巍鳴心一緊,他沒有料到戰事竟一觸即發,遠比他料想中的還有猝不及防,他再問“戰果如何?”

侍衛如實回稟“已被擊退,防禦的士卒是……”說到這裡他抬頭看瞭巍鳴一眼,躊躇瞭片刻才繼續道,“是荊南的人。”

巍鳴也是一怔“蘇穆……”

晃神片刻,他收回多餘情緒,正色命令侍衛“告知皇甫士卒,嚴陣以待,必定保我逍遙城固若金湯。”

回望身後屹立在夕光之中的皇甫祠堂最後一眼,巍鳴心中復雜難言,此次安然度難,似乎正是冥冥之中列位祖先庇護逍遙堂的結果,可是他如何能想到,祖先會假借蘇穆的手來助他一臂之力……蘇穆,連念出那兩字也覺唇間異常的苦澀,若說這世上有什麼是他最想也最不想見到的人,除瞭葉蘭,就是他瞭。

他細問此戰事宜,侍衛便一一道來“……陸廉世傢行軍至我逍遙堂關隘處,正欲強攻,不知何處突然闖出一列人馬,形容打扮均似荊南人,趁著黑夜沖向陸廉武士,與他們展開拼死肉搏,致陸廉武士傷亡慘重……”

那戰事的慘烈說得巍鳴頗為動容,也像是親眼見到瞭戰場廝殺血流成河的一幕,負於背後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成拳,他的語氣卻始終從容不驚“君者心如磐石,不可轉也。”

侍衛蹙眉不解望向他,他卻不再言語,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的書房才卸下一切防備,他背倚房門,深呼吸,表情卻一點點變得凝重。

舉目望去,房內燈火通明,他凝眸看著,那躍動的燭火忽的一晃,強烈的劇痛如驚雷當空劈過,嗡嗡巨響充斥著他耳內,他痛吟瞭一聲,捂住雙耳緩緩滑坐到地上,再抬頭時,面前已不是他書房的陳設,無邊暗色中,懿滄群站在其中。

他倉皇向左閃躲,抬頭,皇甫規渾身是血的凝視著自己。

他頹然跌向背後,低首,扶澤胸口插劍,踉蹌著靠近。

他手足並用,驚恐地向右爬去,抬頭就撞見他的父母臉色慘白,如孤魂野鬼一般立在那裡。

他幾乎崩潰,像走火入魔般在房間中來回奔走,雙袖狂舞,宛若癲狂,氣血倒行逆施般在體內狂湧,如千萬根針齊齊紮入體內。他仰頭發出一聲咆哮,衣物發絲無風自動,湧動的氣浪將逍遙堂的大門和窗戶都震碎。他的身體難以承受這突如其來的重創,胸口劇烈一顫,巍鳴直直朝外噴出一口鮮血,隨後便軟軟地暈倒在地。

遠在千裡之外的葉蘭心頭突然一跳,莫名的有些心慌氣短。走在前方的蘇穆察覺到她異樣,停住腳步快步走回她身邊,以為是昔日舊傷復發,凝視著她臉色,憂心忡忡地問“你怎樣瞭?”

她強笑著搖頭“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已經到瞭,”蘇穆指著林外某處,上前撥開其上覆著的雜木枯草,露出瞭一條地道入口,他指著這入口向葉蘭解釋,“這是當日我從逍遙堂逃生之路,沒想到竟在今日派上瞭用場。”

葉蘭望著那路,眼波漂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說到這裡蘇穆多少也猜到瞭這一路葉蘭心神不定的原因,作為一名真正稱得上有擔當的男子,任何時候他都會放手給她自由的權利,他強忍心底一切異樣,向她溫柔一笑,和言道“蘭兒,此番必定故人重逢,勾起傷心事,可願往?”

葉蘭聞言一怔,神色漸漸黯淡下來,須臾又抬頭望向蘇穆,鄭重其事地表明她的心跡“蘭兒明白。我與巍鳴,緣盡矣。蘭兒雖做不到以德報怨,卻能泯恩仇,存大義。”

蘇穆頷首,看向她的目中多瞭一些欣賞的意味“蘭兒女中丈夫也!疾風知勁草,板蕩識知音。”

葉蘭淡淡一笑“蘭兒雖已失去靈羽的功夫,仍願與蘇穆君同往,匡扶正道,盡綿薄之力。”說罷她越過蘇穆,率先啟步進入地道,蘇穆快步跟上,二人一行順著地道潛到逍遙堂地牢之內,打暈瞭數名看守的獄卒,換過他們身上衣物後,蘇穆拿長劍劈開瞭地牢的鎖頭,二人趁著夜色混入瞭逍遙堂內。

蘇穆葉蘭輕松避開一路巡視的逍遙堂侍衛,經過藥廬時,蘇穆發現其內燈火通明,不類其他宮室早已閉門歇下,蘇穆使瞭個眼色給葉蘭,她會意,與蘇穆悄然上前伏在窗下,戳破蒙窗的白紙,不動聲色地朝內望去,房內並無他人,隻苦海一人,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擺弄手中藥材“金鱉上鉤,似太公一釣,享國千秋……”

蘇穆聽出他曲中大為不敬之意,凝神細看,隻見苦海將藥材點火,與一些毒蟲一道放入瓷罐當中,晃瞭幾晃。而後取來一張白紙,用毛筆飽沾瞭雞血,在其上繪符,將它撕成一片片蝴蝶的模樣,一燃後投進瓷罐當中,口中念念有詞。很快,罐中便傳來撲棱棱的動靜,蘇穆不解其意,蹙眉望向葉蘭,葉蘭與他對視一眼,眼中有相同的疑惑。

這時候夜風吹動窗門,發出一聲突兀的異響,苦海豁然抬頭,凜然問“誰?”

蘇穆葉蘭交換瞭一個目光,悄然躍起,以足尖輕點瓦片,躍上屋頂。

苦海丟下瓷罐,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推開門,一片月華照下的院中空無一人,沒有閉攏的木窗在晚風中格格作響。苦海松瞭口氣,走去關上窗頁,渾然不知頭頂蘇穆葉蘭二人的存在。

他望著起風的庭院喃喃自語道“天冷瞭,也該動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