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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夜闖逍遙

“氣死我瞭!氣死我瞭!”傅氏錢莊內,荊南依由著性子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掃到地上,大發嬌嗔,發著脾氣道,“鳩占鵲巢,烏鴉變鳳凰,那一切本來都該是我的,是我的!要是住,也是我住進逍遙堂去!”

踏過一地狼藉,荊南依憤然往門外走去,迎面撞見傅昊郗,屬若無睹地經過時被他一把捏住瞭手臂,荊南依大怒,回首斥道,“哪來的奴才,放開我……”抬眸觸到傅昊郗冰冷眸色,不覺一怔,氣勢減退,有些心虛道,“你放開我……”

傅昊郗卻不松手,沉聲問:“更深露重的,荊南郡主欲往何處?”

荊南依沒想到在這裡會被他點破自己身份,當下一愣:“你知道我的身份?”

“荊南郡主,美色下第一,何人不識?”著這些恭維的話,他的臉上卻無恭維該有的笑意,陰沉的臉色參雜著一絲或許連他都未察覺的不甘不舍,“若是破瞭,恐怕郡主也要像現在一樣,棄瞭傅某,頭也不會地走。”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還不松手!”荊南依恨恨仰首,盯著他一字一句清楚地,“你留不住我!”

“我若是不放呢?”

荊南依生來便養尊處優,這一生何曾有人逆過她的意,便是身為一城之主的哥哥蘇穆,也勢必將她的喜樂放於首位,現如今卻遇到一個事事逆她的傅昊郗,她豈肯因此軟瞭自己的性子,張口狠狠咬住他手臂,齒間用力,卻見傅昊郗面不改色,連痛呼也無。

漸漸的,荊南依也覺不安,松瞭口,遲疑地望向傅昊郗,見他面色鐵青,荊南依的聲音漸漸低瞭下去,眼睫一顫,便帶出幾滴細碎水珠,縈在眼畔:“送我去逍遙堂看看吧,起碼讓我知道,原本屬於我的東西該是什麼樣兒……”

面對這傾城女子的淚眼漣漣,傅昊郗心軟得一塌糊塗,牽瞭衣袖替她拭淚,柔聲道:“留在我身邊,讓我好好照顧你,從此逍遙自在,豈非人間樂事?”

荊南依搖頭:“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什麼是你想要的?”

荊南依看著他的眼睛,一覽無餘他眼中的忐忑不安,然後她:“我想要我得不到的。”

傅昊郗一怔,細看她良久,神色異常的復雜,竟也允瞭,轉身命飛塵:“飛塵,送她去逍遙堂,但是記著,務必要在魚肚白前將她給我帶回來,倘有半點閃失,我要你的命!”

從葉蘭居住離開後,已是月上中,巍鳴一步三回頭,可是葉蘭的房門在他踏出的那一刻便毫不留情地關閉,他依依不舍地告辭,走至中庭,忽覺頭頂的月色暗瞭一暗,像是被什麼東西遮蔽,他抬頭望去,赫然見一隻黑色的巨型大鳥飛過頭頂明月,在空中舞瞭半圈,忽然失去控制,從高處一頭紮下,沖入巍鳴懷裡,連人帶個兒撲在他懷中,嘴唇剛好就堵在他的唇上。

巍鳴回過神來,連忙推開身上那人,拿瞭手背狠擦自己嘴唇,狼狽地起身站直。荊南依翻身倒在地上,痛得連聲誒喲,揉著肩膀一抬頭,就看見一身華服的巍鳴瞪眼瞧著自己,一張俊臉面如冠玉,竟是不出的倜儻風流,縱是自恃美色的荊南依第一眼看見,心也如鼓擂。

巍鳴先認出瞭她來:“是你,啞巴!”

荊南依捂唇驚叫:“叫花。”

巍鳴笑瞭。因荊南依與離櫻年紀相仿,對著她就如對著自己那不知所蹤的妹一般,有一種然的親近,雖那一日她不顧自己而去,隻是想到那種情形之下,那個姑娘為瞭自保而已,便也釋懷,笑道:“你能話瞭?怎麼每一次見你,都要扮成雀兒一眼,不是在金絲籠中,就是月夜臨空。”

荊南依亦驚疑不定:“那你,你怎麼如此打扮?為何也在逍遙堂?”

巍鳴展瞭雙臂,讓她看清自己此刻身上穿著打扮,坦然道:“這裡是我皇甫世傢的領地,當堂主的,自然在這裡瞭。”

荊南依大驚:“你就是巍鳴君?今日迎娶鸞鳳之女的人就是你?”

巍鳴含笑點頭。

荊南依一面羞一面喜,想到自己未來的夫君原來如此英俊,忍不住少女心萌動,向著他粲然一笑。

不遠處有火光閃現,腳步聲匆匆,巡邏的人正向這裡走來,巍鳴一把拉住荊南依躲在亭之後,回身悄悄豎瞭跟食指在唇邊,朝她噓瞭一聲,壓低聲音道:“那是我舅父的武士,你快走吧,心讓他們捉住瞭你,真的拿你當鳥兒,烤來吃瞭也不一定。”

荊南依乖巧地點頭,靜靜地偎在他身旁,果然吱聲也不出。

兩人躲瞭不一會兒,就見火光散去,侍衛們大概是去別處巡邏,巍鳴松瞭口氣,又催她道:“快走吧妹妹,要是讓人發現瞭,你我可都慘瞭。”

這一聲妹妹卻將荊南依的心都叫軟瞭,從到大,也隻有哥哥蘇穆這樣叫過她,去國別傢這些時日,鎮日裡擔驚受怕,想到鸞傾城的種種好處,對哥哥的思念也是與日俱增,巍鳴這一聲簡直叫進瞭她心裡去,在她心窩處不輕不重地捏瞭一把,眼淚險些就掉瞭下來,硬是忍住瞭,牽著他的衣袖問:“那我以後還可以見到你麼?”

巍鳴卻皺眉:“這地方不是尋常人能進的,為瞭你的命著想,你還是少來為妙呀。”

荊南依戀戀不舍地看著他,心裡卻並不甚同意他的看法,暗暗道:別是此處,就是哥哥你,原本也該是我的啊。當下卻隻是點頭應道:“好的。”伸手拽瞭拽綁在自己腰上的繩子,城外等候的飛塵聞訊,飛快地跑瞭起來,荊南依便凌空而起,真的像鳥兒一樣輕巧地直入雲霄,巍鳴目送著她離開,揮手再見。

荊南依笑得嬌俏:“我會回來找你的。”

自巍鳴別後,葉蘭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趁著夜深無人註意來尋蘇穆,將傍晚巍鳴跟她的盡數復述給蘇穆聽。蘇穆略一沉吟,將信將疑道:“皇甫規?難道當日是他招來瞭那些詭異的怪人,殺瞭我姑姑?”

葉蘭有意勸他放下當年恩怨:“就算是皇甫規所為,現如今他已經成瞭個年逾古稀的癡傻老人,蘇穆君不如心懷慈悲,放下吧。”

蘇穆冷哧瞭一聲:“放下?當年他們射殺夢姑姑之時,可曾慈悲,他們頒佈禁武令時,可曾慈悲?為何如今,那老兒癡瞭傻瞭,就要本君放下?殺盡他們皇甫血脈,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葉蘭驚心不已:“蘇穆君莫忘瞭,當年,真正謀反之人,是荊南夢!”

蘇穆豁然起身,厲聲道:“夢姑姑是為瞭我荊南世傢,為瞭鸞傾城百姓,為瞭我荊南蘇穆!”

葉蘭搖頭:“那又如何?不都是為瞭一己私利,做瞭竊國者的諸侯嗎?如此,與那懿滄群有何分別?”

蘇穆暫未反駁,而是深看瞭葉蘭一眼,意有所指道:“蘭兒,你變瞭。”

“人豈會時時相同?”葉蘭欲勸他放棄舊日恩仇,但觀他舉止,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又想起他們相知相識這些日子,卻也做不到心有靈犀,頓覺無限落寞,嘆道,“蘇穆君,知人知面,難知君心,時至今日,蘭兒才真正明白這個道理。請容葉蘭先行告退吧。”

蘇穆心頭一痛,伸手欲留,一聲蘭兒還未出口,她已轉身離去。蘇穆愣怔片刻,頹然坐下,看著面前剛剛她坐過的地方低回嘆息。

聽到二人對話的含露從屏風後走出,看著這個年輕人臉上痛憂交加的神情,不免感同身受之,她親眼看著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也一次次失去至親至愛之人,時至今日,已非他來選擇命運,而是命運擺佈著他的決定。

蘇穆聞聲抬頭,見是含露,淡然一笑:“是你。”

含露施瞭一禮:“是含露無能,不能替君上分憂。”

蘇穆搖頭:“與你無關,一切皆是命罷瞭。”

“可是君上,”她抬起頭看著蘇穆,眼中泊瞭一道綺麗幽長的光,“我們並非一無勝算。”

葉蘭漫步在月下,深呼吸,試圖借這夜間涼爽的夜風緩和心底愁悶的思緒,卻不得解脫,隨意地走著,一路走回瞭目前自己暫居的別院,推開門,侍女們不見一人,葉蘭隻當是夜深瞭,正欲閉門睡下,忽然發現庭院角落一處火光裊裊,她走近細看,巍鳴彎腰蹲在香爐前,用扇子扇那爐膛內的火,因不得章法,反將自己嗆得直咳,臉上被煙熏得東一道西一道,汗水再一沖,臟得不得瞭。葉蘭疑惑,不由上前細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巍鳴回首,見是朝思暮想那人,頓時喜色上臉,歡歡喜喜道:“你回來瞭呀,你看,此刻雖快入秋,但是此地近水,蚊蟲較多,我正在為蘭兒熏香,怕那些蚊蟲擾瞭蘭兒清夢。”

“這些事,怎可勞煩君?”

巍鳴爽朗一笑:“正是因為事,才怕那些侍女們不上心,我親自做瞭才放心。”想到瞭什麼,一牽她的手引著她來到床邊,“蘭兒,你跟我過來。”

床鋪上重新更換瞭華麗的被褥和床單,已非剛剛來時的樸素,周圍放著幾個精致的罐子,葉蘭奇道:“這是什麼?”

“我吩咐千斯庫找來瞭馬綾,睡在上面,能令肌膚若雪,至於這罐子嘛,”他捧起一隻打開給她過目,“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吃食,放在罐子中,蘭兒夜裡睡不著瞭,就拿出幾顆蜜餞來吃。”罷又親手捻起一個遞到她嘴邊,“你嘗嘗。”

葉蘭嘗瞭一粒,巍鳴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甜麼?”

她心情復雜,在他不依不饒的追問下隻得點瞭點頭,巍鳴就高興地跟個孩子似的,拉著她的手在床邊坐下,鄭重許諾道:“無論這逍遙堂外是如何血雨腥風,鳴兒都希望在我的身邊,蘭兒能平安喜樂。國仇傢恨,世傢恩怨,都如大江東去,終有一會流逝,隻有蘭兒,永遠在鳴兒心裡。”

葉蘭望著巍鳴良久未語,讓巍鳴誤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臟東西,不由伸手摸瞭一摸,奇道:“你看什麼蘭兒?”

葉蘭真誠道:“謝謝你,皇甫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