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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青龍臺上鳳隱眾人和孔雀王大戰之時,紫月山上空九幽煉獄外亦是魔氣沖天。來自煉獄的魔獸之力不斷撕裂著殘剩的封印,企圖沖破煉獄重臨世間。漫天仙將妖兵手持長戟嚴陣以待,他們看著白衣神君一步步走進瞭那詭譎的魔氣中,直至消失不見。

魔氣內,元啟禦著元神劍直朝九幽煉獄而去,他停在岌岌可危的煉獄之門前,元神劍上的混沌神力逸出,九幽煉獄內暴動的魔獸察覺到天地間最霸道純粹的神力,猛地發出膽怯的哀嚎,不約而同地朝煉獄內退瞭數步。

元啟臉上凝重的神色一輕,他閉上眼,混沌神力一點點自他周身散出,猶如漫天煙火般堅定地朝煉獄外即將碎裂的封印覆蓋而去。

他臉上的血色迅速消失,瞳色變得蒼白難辨,持劍的手隱在袖中幾近透明。

九幽煉獄外的封印是天啟全盛時期所佈,當初隻破瞭一道縫隙就耗瞭鳳染半生神力,如今要想要將破碎的大陣完全修復、阻止蠢蠢欲動的魔獸破獄而出,以元啟堪堪千年的壽命,除非是以混沌本源祭入大陣為代價。

可他是混沌之神,一旦混沌本源消失,便和六萬多年前的上古一個結局。

魂飛魄散,神格難存!

就在混沌神力即將覆上煉獄大門修復封印的那一瞬,一紅一綠兩道神力猛地從煉獄內飛出,攔住瞭元啟用混沌神力修復封印。

這兩道神力熟悉無比,元啟難以置信地睜眼開,瞧見瞭直直朝他飛來的碧波!

水凝神獸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飛向千年不見的白衣神君,一爪子踹飛元啟手中的元神劍,驚慌地嚎叫幾乎蓋過瞭煉獄內咆哮的魔獸聲。

“不行不行不行!阿啟你不能祭出混沌本源!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碧波驚恐地在元啟身邊打轉,一雙大眼通紅,小翅膀抖得停不下來,生怕再晚一秒,元啟就成瞭煉獄大陣的祭品。

三首火龍化成人形沉默地立在不遠處,看見元啟眼底現出一抹驚疑,他在元啟手間拂過,神情突然一怔,像是明白瞭什麼輕輕嘆瞭口氣。

被碧波踹飛的元神劍默默飛回元啟身邊,亦是一動不動。

九幽煉獄的封印外,一時竟隻剩下碧波慌亂不歇的身影。

元啟望著碧波瑟瑟發抖的小身體,眸中現出一抹溫度,他向碧波伸出瞭手。碧波眼睛更紅,一躍飛進元啟懷裡,就像清池宮裡相依為命的那些年般。

“阿啟……”

碧波還來不及說什麼,元啟已經在他的小腦袋上摸瞭摸,望著他,“這一千年,你過得好不好?”

碧波望著面前有些陌生的青年,小翅膀在他胸前蹭瞭蹭,點點頭。

他的阿啟是個長不大的少年,他沒來沒有瞧見過阿啟這個模樣。活瞭幾萬年的水凝神獸眼眶通紅,滿是心疼。

“那就好。”元啟欣慰地拍拍他的水凝神獸,“碧波,乖,去三火那。”

水凝神獸猛地抬頭,小爪子緊緊抓住元啟的袖袍,“不行,我知道你要用混沌本源修復煉獄封印,阿啟,你不能……”

“隻有我能。”元啟一把抬起碧波的小身子,雙眼凝視他。

因為混沌之力消失,煉獄內本已退卻的魔獸咆哮著重新沖擊著封印,一道道裂縫自封印上淌開。

元啟望瞭岌岌可危的封印一眼,看向碧波。

“別說三界,現在紫月山外就有十萬仙兵妖將,如果上古魔獸沖出九幽煉獄,他們全都會戰死在這兒,現在整個三界隻有混沌神力能代替天啟封印九幽煉獄。”元啟緩緩道:“碧波,封印之外,是十萬生靈和整個三界。”

“不行,找不到天啟,我們回神界,還有上古真神,炙陽真神,你父神不是活過來瞭嗎?他們都能封印煉獄,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碧波化成人形,拉著元啟就要往空中飛,卻在撲向元啟手腕的時候抓瞭個空。

他低頭,看著元啟透明的手腕,愣住。

“你怎麼瞭?”碧波慌忙抬頭,這才發現不止是手腕,元啟整個人都變得越來越透明。他伸手去觸摸元啟,卻毫無阻擋地穿過瞭他的身體。

“元神劍的神力越來越弱,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我的魂體化形瞭。”

白衣神君低垂著眼,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緩緩開口。

碧波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什麼意思?魂體化形,難道他面前的是……

碧波僵在半空的手輕輕抖瞭起來,他想去觸摸元啟,卻不敢再碰他。

“碧波,元啟神君已經不在瞭。”一旁的三火不忍心再看下去,走過來拉開碧波。

“放開我,什麼叫不在瞭!”水凝神獸一把甩開三火,指向元啟,平時清脆爽利的少年音一出聲就是啞的,“他好端端的在這兒!”

“那隻是魂體,不是活生生的他。”三火的手猶如鐵鉗一般,緊緊抓著碧波的手腕,艱澀的開口:“你是水凝神獸,你面前的人是生是死,你比誰都要看得清。”

碧波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魂體,眼眶通紅,“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你變成這個樣子瞭!你是混沌之神,誰能傷你,誰能殺你!”

“我沒有時間告訴你瞭。”元啟嘆息,他看向三火,“帶碧波離開。”

三火點頭,碧波根本不幹,大吼著就要朝元啟撲去,“你隻剩魂體瞭,怎麼去修補封印,跟我回神界,上古真神一定能救你!”

三火緊緊抓住他。

“元神劍的混沌神力太微弱,沒有我的魂魄本源,他無法封印九幽煉獄。”

元啟頓住腳,沒有回頭。

元神劍化成劍身,繞在他手邊。

他低頭看向一千年來用神力為他化形,如今又陪他赴死的神器,輕輕抬手在他劍身上拂過,嘆瞭口氣。

“可惜你這六萬年的修為瞭。”

元神劍發出微弱的劍鳴,堅定地回應他。

元啟站定在九幽煉獄大門的封印前,元神劍散著銀白的神力將他圍攏。他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一團炙熱的火苗自他透明的掌心生出,即將和元神劍化為一體。

碧波明白那是元啟存於世間的最後一抹魂魄,他驚惶地推著三火,就要朝元啟的方向沖,卻被三火牢牢攔住。水凝神獸的神力劈在三火身上,三火不言不語,生生受著碧波的神力,卻始終不肯松開他。

碧波臉上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突然望向煉獄深處。

“求求你,救救他,我知道你能結束這一切,求求你,封印煉獄,救救阿啟!別讓他魂飛湮滅!求求你!”

他眼底充滿最後一絲希冀和祈求。可煉獄深處,除瞭魔獸的咆哮聲,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元啟的靈魂和元神劍化為一體,看著他強大而浩瀚的混沌神力沖破天際震撼世間,看著他化為星魂散在九幽煉獄的結界上,看著那些即將撕裂封印的魔獸們不甘著卻又懼怕地退去,也看著封印前那抹銀白的火苗越來越虛無。

“你就這麼魂飛魄散瞭,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碧波幾乎是嘶吼著,絕望地朝那抹即將湮滅的火苗大喊。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大澤山,碧波,那裡有你想知道一切。”

耀眼的混沌星魂一點點化為虛無,天地間,隻剩下這麼空蕩蕩的一句話回響在碧波耳邊。

他怔怔地抬手去抓那些散落的星魂,還來不及觸碰,它們就已經化成塵埃。

元啟已死,星魂再無。

九幽煉獄外,混沌神力照耀大地,魔力散去,渾濁一掃而空。紫月重新映照在妖界上空,散發著盈盈月光和生機。

守在紫月山外的仙兵妖將們互看一眼,猛地爆發出一陣劫後餘生的歡呼。但很快他們便停瞭下來,所有人靜靜地看著混沌神力緩緩消失,臉上的興奮一點點被悲涼和沉默所代替。

封印之內,他們的元啟神君,再也沒能出來。

元啟用魂力化成的混沌神力不僅震撼瞭妖界,亦撼動瞭千裡之外的天宮青龍臺。

混沌神力出現在天宮上空的一瞬,鳳隱瞳色一變,她看瞭神情陡然大驚的鳳染一眼,全然不顧剛剛大戰的傷勢,天澤劍朝天一劈,用盡所有神力撕開一道空間裂縫,一言不發地消失在青龍臺上。仍有神力趕上那道空間裂縫陪她一起走的,隻有鴻奕。

宴爽看著鴻奕消失的身影,眼底露出一抹落寞的神色。

待眾仙回過神來時,鳳皇和妖皇已經消失瞭,他們齊齊朝鳳染看去。

鳳染凜目看向身旁的青穹,“送本帝去妖界紫月山。”

青穹撇瞭撇嘴角,哼瞭哼。他可沒忘記鳳染剛剛才威脅過他,害他失去瞭一個可以吞噬力量的機會。

“暮光對你有救命之恩,從此以後,天宮和仙族對你的恩情,一筆勾銷。”

雖說是為瞭隱藏身份,但青穹作為妖神,一直留在天宮,亦是因為當年暮光的相救之恩。

他眉一挑,俊俏的眼瞇瞭起來,笑成半彎,一揮手化出九宮塔的虛無之門,朝鳳染擺擺手。

“走吧,天帝陛下。去瞧瞧咱們神界的小神君殿下。”

肅穆的紫月山上空被一劍劈開,鳳凰焰影落在九幽煉獄外時,眼中隻剩下即將消散的漫天星魂和半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碧波。

鳳隱抿著唇望著漸漸湮滅的星魂,仿佛明白瞭什麼,卻又不願意相信。

怎麼可能呢?他是三界最強大的混沌之神,隻是重新封印九幽煉獄,怎麼會落得……

她始終沒有開口,直到空間再一次被劈開,鳳染和青穹禦風落在她身後時,她才走到碧波面前。

“這裡發生瞭什麼?”她停住很久很久,才沙啞地問出另一句:“元啟呢?”

沒有人回答她,碧波沒有,三火也沒有。

於是鳳隱回轉頭,看向鳳染。她的師君看著眼前這一切的眼底沒有詫異,隻有哀慟。那一抹她一直隱隱察覺著,卻沒有看清的哀慟。

他們在天宮青龍臺以天帝之位引出華默父女,元啟率領十萬仙兵誅清漓,封印九幽煉獄。

這是九宮塔之戰的前一天,鳳染對鳳隱所說的話。

元啟擁有混沌之力,是重新封印九幽煉獄的唯一人選。以他的神力,清漓不是他的對手,重新封印煉獄最多也隻會耗損半數神力。

鳳隱就這麼望著鳳染,等她開口。

“如果阿啟的神力能封印九幽煉獄,一千年前,就不會是我耗損一身神力強行封印這裡。”

一聲嘆息響起,鳳染終於開瞭口。

“那封印煉獄的是誰?”鳳隱一手指向身後平靜的九幽煉獄。

“是元神劍。元神劍是混沌之力所化,它在大澤山下修煉六萬年,一千年前元啟成神之時,它也晉為神器。”

“元神劍……”鳳隱搖頭:“不可能,連元神劍都能封印這裡,元啟為什麼不能?”

“如果是元神劍封印的九幽煉獄……”鳳隱緩緩握緊袖中的手,“那他去哪瞭?”

“元神劍雖然擁有混沌之力,但以它一己劍身,無法封印這裡,還需要混沌之神的本源之魂,他們合二為一,才能真正封印九幽煉獄。”鳳染避過鳳隱的眼,“阿隱,元啟他,早就不在瞭。”

鳳隱那一雙鳳瞳頓時染上瞭血色。她猛地抬頭看著空中幾乎散盡的星魂,終於明白那是什麼。

那是元啟的魂魄,已經湮滅的魂魄。

她怔怔望著漫天星魂,眼底一片虛無。

“什麼叫早就不在瞭?”她空茫地轉頭,看向所有人,“他不是好生生的,一直在嗎?”

沒有人回答鳳隱,直到一個身影走到她面前。

“你是阿音?”少年清澈的聲音不再,低沉而嘶啞,“我認得你的靈魂。原來你的真身不是水凝獸,而是火鳳凰。”

少年說出這句話時,仿佛蘊著更深的意味。

“去大澤山吧。”碧波不再看她,轉身朝紫月山外的方向走去,“那裡埋藏著所有真相。”

一千年前,大澤山被毀和元啟晉神是同一日。

從那天起,大澤山被元啟用神力封印,三界中無人敢再踏足此處。

鳳隱涅槃後來過這裡,那時她近鄉情怯,一眼望盡轉身就走。

這一次她從紫月山撕裂空間落在大澤山山腳時,發現籠罩在大澤山上空千餘年的神力已經散去,露出瞭山門當年的模樣。

連天的石階洗去歲月的棱角,安靜地淌在這裡,她昂頭望著山巔殿落古樸的一角,血紅的眼酸澀不已。

碧波說,大澤山上藏著所有真相,這裡藏著什麼?

元啟,我湮滅輪回的這一千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鳳隱收瞭神力,抬腳朝大澤山巔走去,一步一步,就像很多年前元啟領著她下山歷世的那一日般。

獨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眾人眼中,鳳染抬手,攔住瞭想跟上去的人。

“阿音,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澤山的內門弟子,和阿晉一個輩分。老道不收你為徒,但可擔你一個啟智之師的名頭。”

“阿音,你師兄老實敦厚,這回下山尋找小鳳君的魂魄,你可要看顧好他,別讓旁人欺辱瞭他!我和掌教師兄等你們回山。”

“阿音阿音,你們可回來啦!我給你和小師叔攢瞭一大壺醉玉露!廚房裡的綠豆糕剛出鍋,我去給你們端!”

石階一階階在腳下退去,那些鳳隱以為早已忘記的往事,一幕幕在眼中回過。

輪回千年,歷世不知凡幾,作為水凝獸阿音的那一生,她以為早就埋藏在羅剎地魂飛魄散的那一日。卻沒想到,兜兜轉轉千年,這座山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寧靜安和的日升月落,她都不曾忘記過。

百丈石階的盡頭,立著一個人。

藏青道袍,眉目依舊,那是青衣。

他就像是一直守在這裡,等著終有一日必將回來的人。

他朝阿音微微躬身,既是對著當年的大澤山東華師祖座下弟子阿音,也是對著如今的鳳皇。

鳳隱站在最後一層石階上,頓住。

鳳隱這一生,經歷過太多事瞭,曾經她帶著一世又一世的記憶走在奈何橋頭禹禹獨行的時候,她以為人世間再也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她動容。

但她沒有想到,還有今日。

破碎的殿宇古樸如昔,斷裂的仙脈生機勃勃,漫山仙獸飛馳歡鳴,和一千年前煙火鼎盛的大澤山一模一樣。

可這些都不算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上水殿前那一個個盤腿而坐的人影上時,血紅的鳳瞳終於恢復瞭一點點生氣。

閑善、閑竹、青雲、青海……所有在一千年前那場大戰裡死去的大澤山弟子,她的師兄,她的同袍,一個不落的都在這裡,活生生的在這裡。

而所有人身前,是一身白衣黑發如墨的元啟。

他身旁,放著一個小小的竹盒,竹盒裡,是一疊小小的綠豆糕。

他閉著眼,直到鳳隱走到他身前,都沒有睜開。

鳳隱看著那個竹盒,眼底突然卷起驚濤駭浪的悲慟和絕望。

她好像明白瞭什麼,卻又不敢信。

這麼些年,她隻為元啟做過一次綠豆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作為阿音還活著的時候,在天宮的景陽宮,為瞭鴻奕去求元啟的那一次。

那一天,他也是一身白衣,和現在一模一樣。

鳳隱緩緩跪在元啟身旁,她抬手去握他的手,冰冷徹骨,毫無生機。

整個大澤山山巔,隻有她手中握著的人,沒有一絲生機。

就連她魂飛魄散那一日也不曾落過的眼淚,此時毫無預兆地濺落在地,鳳隱低著頭,握著元啟的手顫抖起來。

“他、他……”

她嘶啞著開口,但用盡全身力量,也沒辦法再說出一個完整的字。

身後的青年仿佛知道鳳隱想問什麼,緩緩走到她身後,他望著上水殿前的同門,輕輕垂下瞭眼。

“陛下,我小師叔他……一千年前就死瞭。”

安靜如湮的大澤山山頂,隻剩下青衣一個人的聲音。

“混沌神力能挽魂往生,當年小師叔用他一身神力,喚醒瞭在這裡死去的仙靈,讓師父和師兄他們神魂歸位修煉重生,從那一日起,他就已經……”青衣停頓許久,“不在瞭。”

混沌之力是世間唯一可以讓靈魂重聚死而復生的神力,但要復活整個大澤山的弟子,一點點神力根本做不到。生老病死是三界規則,就算是神,也不可以輕易打破,否則代價必定沉重難當。當年元啟初登神位,耗盡心血和神力也才勉強讓大澤山眾仙的魂魄齊聚重歸體內。千年過去,混沌神力一直守在這裡等待他們蘇醒,直到元啟最後一抹魂魄為封印九幽煉獄而散,大澤山被塵封的真相才大白於三界。

“這些年來,小師叔的身體一直是元神劍的神力所化。當年羅剎地一戰,他魂魄大損,若不是為瞭等你回來,小師叔他早就撐不住瞭。”

這就是一千年前鳳染封印九幽煉獄的真正原因。元啟耗盡神力救瞭大澤山眾人,神力耗盡生機斷絕,唯有一絲真神魂魄存於世間。

鳳隱閉上眼。

這些年來,她作為阿音也好,涅槃重生喚醒記憶後也好,有一件事,她從來不曾釋懷。

當年在羅剎地她被華默父女重傷,受眾仙唾罵指責的時候,唯一在她身邊護住她和仙族相抗的,隻有鴻奕。

她一直記得那一日,元啟獨立在眾仙之頂,俯瞰她猶若螻蟻。也是從那一瞬開始,她覺得水凝獸阿音再也沒有存於世間的必要瞭。

師門毀瞭,同袍死瞭,連唯一相依為命的人也把她視若塵埃,她活著,究竟是為瞭什麼呢?

她在羅剎地引下第七道天雷,自罰己身灰飛煙滅,親手結束瞭自己的性命。

她這數生,最大的罪過,就是當年一念之仁,害得大澤山毀於一旦。

可她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比她湮滅成灰更早的時間裡,元啟用他的命換回瞭大澤山所有人,洗清瞭她的罪過,還瞭她清白無垢的一生。

那一道神諭……那一道降在羅剎地的神諭……

“今日本君親手降下九天玄雷,剝你仙骨,除你仙籍,從此大澤山女君阿音,再不屬三界之列,禁於祁連山!九州八荒,大澤重生之日,便是女君阿音踏出清池宮之時。”

大澤山重生之日,是她重回三界之時。

她曾以為的追命符,原來是元啟用性命讓她活著的東西。

這些年,你在清池宮,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我讓你親眼看著我灰飛煙滅,讓你一個人孤獨的等待一千年,讓你看著涅槃重生的我冷心冷情……

鳳隱眼底一片血紅,她抬手撫向元啟的臉。

他的眼緊緊閉著,再也不能看她一眼。

“我錯瞭,阿晉,我錯瞭……”

鳳隱哽咽著,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元啟冰冷的手上。

“我錯瞭,我錯瞭,你回來……”

她的手觸到元啟眉角的那一瞬,就和九幽煉獄外一般,元啟的身體在這瞬間化為星魂,一點點消失在鳳隱面前。

鳳隱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伸手去抓,卻什麼都留不下。

神力已散,魂魄已亡,元神劍和他一起赴死,下三界裡再也沒有混沌之力能夠留住元啟。

那些星魂在大澤山上空久久飄蕩,山腳下的眾仙看著這一幕,已經從鳳染口中知道真相的他們嘆瞭口氣,露出沉重的目光。

忽然,一道悲寂的鳳鳴在山巔響起,眾仙抬眼看去,隻見一道火紅的鳳影直沖雲霄,飛向北方,那是祁連山清池神宮的方向。

從那一天起,很久很久一段時間裡,三界中再也沒有人聽到過鳳皇的消息。

再後來天帝飛升神界,禦命禦風上尊繼任天帝之位。

忽然有一天,大澤山上沉睡的眾仙蘇醒,山脈上的金鐘被敲響,可是這一次,這個仙族最大的門派山門緊閉,謝絕瞭所有仙門的祝賀。

三界重歸寧靜,仙妖兵戈休止,元啟和鳳隱的故事就像當年的上古和白玦一樣,成為瞭三界一段新的傳說。

一個沒有結局,隻剩下遺憾和唏噓的傳說。

紫月山,九幽煉獄深處。

冰冷的王座上,仍然隻有玄一。

他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看著三界變遷,眾生宿命起伏。

“十九萬年瞭,你還不願意從煉獄裡出去?”

煉獄深處,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黑衣紅發的神君落在碧波和三火曾經短暫停留的地方,望向王座。

“這是你的神諭?還是混沌之神的神諭?”

許久,王座上的魔神收回俯瞰世間的眼,望向炙陽,露出睥睨眾生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