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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九章

上將軍府門前人聲鼎沸,喜樂沖天,十足的熱鬧喜慶。可此時的將府後堂裡,卻是愁雲慘霧,跪瞭一地的丫鬟小廝們戰戰兢兢,白將軍揮著那根長鞭,胡子差點瞪到天上去。

盛裝的白夫人抹著眼淚,六神無主。

一聲鞭響,跪地的下人們打瞭個寒顫。

“誰幫那個孽畜逃出去的?說!她到底去哪裡瞭!”白荀一鞭子揮在地上,怒喝。

丫鬟們低著頭,盡管駭得發抖,卻沒有人開口。

“好啊!我平日裡縱著你們,你們竟幫著那孽畜惹出這般大禍來,不說?來人,給我拖下去,打到說為止!”白荀怒火沖天,連當年白曦白爍兩姐妹走失時都沒這般重懲過下人。

“老爺。”管傢白磊遲疑:“都是小姐院中的人,若是受不住刑……”

“為仆不忠,打死何妨!”

白荀冷沉的聲音響起,跪地的丫鬟和小廝們這才知曉白荀真的動瞭大怒,駭得連忙磕頭求饒。

“將軍息怒,將軍開恩,我們真的不知道二小姐去哪瞭?我們真的不知道啊!”

哀求聲在堂內此起彼伏,白夫人瞧得不忍,連忙起身拉住瞭白荀的袖子。

“老爺,今日是爍兒大喜的日子,怎麼能見血死人?”

“夫人,就是你平日裡太寵著這孽畜瞭!等找到那孽畜,我一鞭子抽死她,也好過她被陛下處死,丟盡我白傢顏面!這是普通的婚約嗎?這可是天子賜婚,她說逃就逃,置相府於何地?!置曦兒於何地!”

白荀長女白曦一年前嫁入東宮,與太子琴瑟和鳴,甚得天子看重。

白夫人心疼幺女,又聽得白爍逃婚會牽連長女,兩眼一黑朝地上倒去。

“夫人!夫人!”白夫人一倒,白將軍就亂瞭,簡直手足無措,連忙扶起白夫人坐在椅上。

“娘!”淡靜素雅的聲音突然在堂外響起,太子妃白曦沖進後堂,見白夫人暈倒,急忙上前握住瞭白夫人的手。

見白曦出現,堂內除瞭白荀夫婦,眾人齊皆跪下。

“參見太子妃娘娘!”

一見白曦,白夫人更是淚水漣漣,“曦兒,爍兒她、她……”

“我已經知道瞭,您別擔心,阿爍不會出事的!”白曦拍瞭拍白夫人的手,安撫住白夫人,一改平日的謙良溫婉,嚴厲地望向地上的丫鬟們。

“你們都是跟著二小姐一起長大的人,本宮知道你們平日裡和二小姐感情深厚,今日助她逃婚之人,死不足惜,但是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二小姐死嗎?”

丫鬟中,著桃紅衣裙的侍女桃花倏然抬首,一臉驚駭地望向白曦。

白曦瞇著眼望向她,“二小姐的婚約乃陛下所賜,就算逃瞭今日,她還能逃一輩子?她回來瞭,尚有命可活,若真是逃瞭婚,上將軍府和本宮也護不瞭她!”

白曦走到桃花身邊,靜靜俯視她:“阿爍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間。”

“大小姐,您救救二小姐!她、她離開京城瞭!”桃花拉住白曦的裙擺,惶急而後悔。

白曦一把拉起桃花,“她是怎麼出府的?”

“二小姐換瞭奴婢的衣飾,昨日半夜悄悄出瞭府,二小姐吩咐我們,讓冷竹在房裡扮成她的樣子,拖、拖延時辰。二小姐還說瞭,她這回走瞭,就不回來瞭,讓老爺和夫人給重傢報個病喪,陛下定不會降罪府裡。”

白曦簡直要被白爍氣到爆炸,“她究竟去哪瞭?!”

“小姐說、說她去尋神仙瞭。”

聽見桃花磕磕絆絆的話,白傢兩老和白曦差點沒氣背過去,那夭壽的小祖宗做瞭十來年神棍,臨到成親瞭,都沒放棄尋神修仙這愚蠢的念頭。

“她怎麼就改不瞭這神神叨叨的毛病,這世間哪裡有神仙啊!”白夫人又怒又無奈,拍著白將軍直流淚。

“這混賬東西,這毛病還改不瞭瞭!”

白曦卻是倏然沉默瞭,她看向桃花:“她這次又是去哪裡尋神仙瞭……”

“二小姐沒說……”桃花一臉哭喪,忽然想起瞭什麼:“小姐說她要去東海海外尋仙……”

“東海?東邊!”白曦和白荀目光一凝,同時猜到瞭白爍逃走的方向。

“白磊!”白荀高呼一聲,“備馬!”

“父親!”白曦喚住白荀,看向外堂,喜樂聲越奏越近。

白曦搖搖頭,“重府的迎親隊馬上就要到瞭,您不能走。”

白荀停住腳,重重一拂袖擺,指向白磊,“你馬上帶著府裡的護衛從東方追,她昨夜走的,以她的腳程,還沒有到濰城,一定要在她到濰城前把她帶回來!”

“是,老爺!”白磊是跟著白荀從軍隊裡出來的,令下而動,一句贅言都無,轉身就要走,卻被白曦攔住。

“不可。”白曦看向白荀,“父親,將軍府向來拱衛京都,今日咱們府上這麼大的喜事,若是白磊出京,定然會驚動陛下。”

喜樂聲越來越近,鞭炮聲驟響,一下子擊在瞭白老將軍心頭,想起白傢滿門上下和重相幾十年的交情,他一時恨不得劈瞭白爍那小犢子。

“重傢的迎親隊都到門口瞭,找又不能找!我現在去哪給重昭那小子賠個女兒出來!”白荀來回踱步,緊皺眉頭。

“父親別急,如今白傢之危,隻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

“誰?”白荀腳步驟停。

“重昭。”白曦穩穩開口。

白荀一愣。

京城百裡開外的羊腸小道上,清脆的鈴鐺聲由遠及近。

“妹妹你坐船頭喔,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上蕩悠悠……”一個佈衣少年叼著根野草,躺在驢車上正愜意地哼著山歌。

小毛驢突然打瞭個響鼻,停瞭下來。少年一睜眼,見小毛驢轉過頭,“噗嗤噗嗤”喘著粗氣,一雙驢眼瞪得渾圓。

說來也奇怪,白爍還沒修成仙,卻硬是從這驢眼裡瞧出瞭“我忒媽不想走瞭,老子又餓又累”這句話來。

小毛驢是白爍在京城的草棚裡用兩根香蕉引誘出來的,不是歃血為盟的鐵桿兄弟,一瞧小毛驢要撂挑子,白爍連忙竄起來陪瞭個笑臉。

“驢哥,過瞭這條山道,再走十裡咱們就到濰城瞭,我保證,一到濰城,就給您尋個上好的客棧休息!再給您買上十斤幹草料?”白爍討好地在驢屁股上摸瞭摸,“您瞧怎麼樣?”

小毛驢甩瞭甩尾巴,根本不買賬,調頭就要往回走。

白爍頓時急瞭,豎起一根手指:“再加上一頭新鮮水嫩的小母驢!”

小毛驢蹄一頓,狐疑地看向白爍。

“真不騙你!騙你是狗!”白爍指天發誓。

小毛驢滿意一哼,頭一轉鼓足勁就準備朝濰城走,蹄子卻突然又停下瞭,它朝五米開外的土石堆緊緊盯著。

“大哥,您說這小子是不是這兒有問題?畜生還能聽懂人話?”

土堆後,藏著五六個人,面容悍勇,手握刀斧,一瞧便知是山匪。此時瘦小的漢子望著不遠處的一人一驢,砸吧著嘴問,他叫吳用,山寨的二當傢。

“可能是,甭管!傻的更好,搶回寨裡放牛,嘴嚴實!”為首的山匪國字臉,喚張朝,一臉兇惡。

“大哥,那驢朝咱們看呢,你說它是不是發現我們瞭?”吳用突然一臉驚奇,表情像是見鬼瞭。

“胡說什麼!一個畜生怎麼能……”張朝怒斥,抬頭朝小道上望,撞進瞭一雙鬥大的驢眼裡,素來心狠手辣山匪頭子心底一抖,竟有些發虛。

“這驢莫、莫不是妖、妖怪……?”吳用結巴瞭。

但馬上,山匪們心裡頭就不虛瞭,他們瞧見那毛驢眨巴著眼,一臉驚恐地往後退,連那驢蹄都是抖的。

甭管是不是妖怪,這畜生怕他們啊!山匪們頓時豪情萬丈,張朝一揮板斧,朝那一人一驢的方向指,“沖!抓住那小子!”

小毛驢瞪眼的時間其實也就一瞬,原本因為小毛驢又停瞭蹄子很是不得味的白爍望著從天而降的綠林山匪,一下傻瞭眼。

不是吧,她才從京城那個牢籠裡跑出來,一心奔赴仙山求仙,這怎麼還遇上山匪瞭?大靖的治安就這麼不靠譜嗎?

“走走走!快走!”白爍急忙調轉驢頭,使勁揮鞭,轉身就跑。

小毛驢還用她趕,一見驢命不保,跑得比馬還快。

“敢跑!抓住他!”吳用見一驢一人轉頭就跑,一聲喝下,眾匪揮斧就追。

山道上頓時塵土飛揚,眼見眾匪越追越近,那斧頭就要砍在自己的屁股上,小毛驢四蹄陡然一停,一個急剎車,竟調轉驢頭瞪向眾匪,氣勢洶洶。

一眾山匪被毛驢這操作愣住,舉著斧頭也愣在瞭原地。

“大哥,這驢想幹什麼?”被一頭驢盯著,張朝也是平生第一次,緊張地攥緊斧頭,戳瞭戳吳勇。

“老子怎麼知道,難不成這小子是個高手?”吳勇雙手蓄力。

“死驢子,你做什麼!快跑啊!”白爍急得一臉煞白,伏在驢耳朵上拼命催促。

小毛驢卻全然不管白爍說什麼,後蹄不斷在地上刨土,一雙驢眼瞪得鬥大,鼻孔咆哮出氣,白爍又黑線又感動:“兄弟,你該不會要一驢鬥眾匪吧?想不到你還是一頭勇驢啊啊啊啊啊啊……”

白爍表揚的話還沒完,小毛驢突然一個前屈,驢身一弓,前蹄著地,用盡全力把背上的白爍拋瞭出去。

“噗通”一聲,白爍一個狗啃屎重重摔倒在地,小毛驢毫不停歇調轉驢頭,一身輕松飛快跑走。

山道上,小毛驢四蹄落地的聲音賊清楚,隔得老遠,白爍都能聽到那頭驢喜悅的響鼻聲。

白爍連呼痛都忘記瞭,呆呆望著那頭驢的殘影,如果她的記憶沒產生錯亂,剛才,她被一隻畜生智商碾壓瞭?

一巨大板斧橫在脖子上,白爍神情遲緩地回頭,迎上一張同樣神情難以言喻的臉。

“兄弟,你養的驢,成精瞭啊!”

白爍苦澀地砸吧著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解釋下,那斧頭一聲劈下,砸在瞭她腦袋上。

劇痛襲來,白爍應聲倒地。

媽的,等老子成瞭仙,一定要吃光全天下的毛驢!

黑暗中,白爍許下瞭她成仙的第一個願望。

京城上將軍府,喜樂聲未斷。

一身喜慶的少年新郎立在滿臉愧色的白荀面前,眉間雖有沮喪,卻無半點怒意。

“伯父放心,我一定會把爍兒平平安安帶回來。”

重昭轉頭就走,剛行過回廊,便見太子妃白曦立在小門邊等著他。

“見過太子妃殿下。”

白曦抬手:“阿昭,爍兒她……”

“殿下不必擔心,我已讓伯父連夜遞一道折子入宮,就說爍兒突發疾病,請陛下準許將婚期延期三個月。我父親那邊,我也會向他解釋妥當。”

白曦松瞭口氣:“難為你瞭,將軍府的人不能出京,隻能勞煩你去把那丫頭帶回來。”

重昭點頭:“殿下嚴重瞭,爍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自會護她平安。重昭告退。”

重昭轉身欲走,白曦卻突然開口。

“阿昭,你知道她的性子,她心有執念,無論那執念是什麼,都不適合做相府之媳,你何不趁這個機會……”

“殿下。”少年清越的聲音打斷白曦,重昭回轉頭,眼中清澈而通透,“以後她想做什麼,我都由著她,她喜歡做神仙,以後我就陪著她尋仙訪道,大不瞭,不做相府公子就是瞭。”

少年笑瞭笑,轉身便走,紅衣俊容,滿滿的少年意氣和一腔愛慕。

白曦一聲嘆,再不多言。

濰城後山的土匪窩裡,前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吆喝聲不斷。

一片漆黑的廚房裡,白爍揉著頭迷迷糊糊醒來。

“這是什麼鬼地方,頭好疼……”白爍一邊揉著額頭,一邊伸手在一片漆黑中摸來摸去。

忽然,她的手一頓,那是一個十分柔軟的東西,像……一個人的臉?

白爍心底抖成瞭篩子,僵硬地轉過頭,月色下,她望見瞭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