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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二日,薑小乙帶著鐘帛仁前往呂嬋所開的染店。

這傢染店名為“李氏染坊”。

每月二十日方天絨會下山與呂嬋密會,自然會有隨從保護。中午起,玉龍寨的嘍囉們把李氏染坊附近閑人清瞭幹凈。過對薑鐘二人並無影響,他們還是輕輕松松潛入瞭店鋪,甚至繞過守衛躲進瞭呂嬋的閨房,全靠著薑小乙的一手道門玄術。

“有你這手段,走起江湖是方便得很。”

辰未到,房內並無他人,薑小乙和鐘帛仁躲呂嬋的六柱架子床下,悄聲說話。

“欣羨否?”

“自然,知兄臺可否指點幾招?”

“嘿,別看你習武有幾分天賦,入道門可行,道門看得是緣份。”

“你瞧我像有緣人嗎?”

“像。”

“哪裡像?”

“你心思太重,我教講求歸根復命,納拙抱撲,你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放下。”

靜瞭許久,薑小乙到一聲輕嘆。她側過頭,看見鐘帛仁俊俏的側臉,神情之中似是帶著幾分慨嘆。薑小乙低聲道:“我認識你沒多久,說起你來卻總是侃侃而談,你覺得我是狂妄之徒嗎?”

鐘帛仁仍看著床地板,說道:“你的言語令我心安。”

薑小乙忽然又問:“你緊張嗎?”

鐘帛仁:“。”

薑小乙看著他動聲『色』的臉,笑道:“知道等下會會破功瞭。”

鐘帛仁:“那等著瞧吧。”

薑小乙驀然一笑,轉過臉去。

“其實昨夜那些話都是說來玩笑的,方天絨是五匪首之一,你說瞭他對遊龍山來說極為重要,他單獨下山,對我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悄悄抓住鐘帛仁的手,他手心塞瞭一張符籙。“等下萬一需要動手,你把這張符含口中,從後面窗子逃出去。”

鐘帛仁面改『色』將那符籙推瞭回來,薑小乙還想塞,他反手握住瞭手掌。

“殺殺,要視他言行而定。”他道,“算要殺,是你我一起殺。”

薑小乙剛想說點什麼,他握她的手微微收緊。與此同,房門開瞭,呂嬋帶著一眾丫鬟進瞭屋。她安排丫鬟將酒水小菜一一擺桌,佈置好瞭菜肴,便屏退瞭眾人,自己坐桌旁默默等待。

又過瞭大概半炷香間,有人叩響房門,呂嬋問道:“誰?”

那人回答:“嬋娘,是我。”

呂嬋起身,將來人迎進屋子。

床邊垂著薄紗,薑小乙借著沿縫,悄悄打量。方天絨年紀二十七八歲,子生得修長舒展,濃眉深目,闊口方頜,穿著一身灰藍袍子,雖長相稱十分俊秀,是質蓬勃雄壯,瞧著便是條響的漢子。

隻是此刻,這漢子的臉卻帶著深深的思慮。

方天絨進瞭屋子,徑直來到桌旁落座,連倒瞭兩杯酒下肚。呂嬋關好房門,來到他身邊,問道:“可同刑五爺說好瞭?”

方天絨嘆瞭口道:“說通,老五非要三哥親自與他談。大概是想嚇他一嚇,讓他白此事的嚴重『性』,以後敢犯。”

呂嬋:“三哥一向懼怕刑五爺,平日面都見一次,這次還要登門道歉,是為難他瞭。”

方天絨次嘆,呂嬋又道:“你有沒有問出來,三哥究竟為冒出這樣的念頭?”

方天絨:“你還記記得,之前大黎未滅國之,與劉公軍對峙肇州慶縣,慶縣守將臨換成肖宗鏡,將劉公軍殺得屁滾『尿』流,多虧重鳥帶人及馳援,才緩過一口。那三哥與大爺洗劫洄州,正好與重鳥北的軍隊碰,起瞭摩擦,從那次回來之後,三哥看著太對勁,出遊龍山瞭。”

薑小乙一肖宗鏡的名字,心中微動,下意識想往外側移一移,得切些。鐘帛仁用力拉著她的手,讓她動。她看向他,他目光深邃,輕輕搖瞭搖頭。

呂嬋:“難道是嚇到瞭?”

方天絨:“三哥『性』格溫順,向來喜爭端,下山次數少之又少,重鳥的軍威所懾是情理之中的事。說起來,那位前朝的肖宗鏡我們曾打過交道,初他與楊亥老匹夫屬實讓我們頭疼瞭一陣,那次三哥嚇沒瞭魂,卻沒說過什麼招安投誠的屁話。”

呂嬋站起身,房間裡走瞭幾圈,最後來到方天絨身旁,低聲道:“三哥膽子雖小,他是蠢輩。初大黎烽煙四起,一青州之『亂』絆住瞭半朝廷,我們才得以喘息,否則還知要有多大的麻煩。而如今新朝正是肅正的候,那重鳥活像魔神,全國叛軍他殺得血流成河,他早晚要找來的,等他來的候,恐怕沒有前朝那麼容易瞭事瞭。”

“你!”方天絨給她拉回座位。“這話說得!小心隔墻有耳!你以為你說的這些大爺沒想過嗎?你是瞭解重鳥的行事風格,此人比起楊亥肖宗鏡,為殘酷無情,他對付各地叛軍,向來是先打,至少削去對方一半戰力,才肯談招安收編之事。”

“這……”

“而且,我同你說件事。”方天絨哼笑兩聲,又道:“那重鳥是‘早晚會來’,我們已經得到確切消息,重鳥正雍城整兵,有月餘,恐怕要到瞭。”

“啊?”呂嬋驚道,“這可如是好?”

方天絨冷冷道:“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重鳥自是泛泛之輩,我們遊龍山是好惹的。他想來此地撒野,我要狠狠褪他一層皮!”說到這,他站起身,薑小乙感到從他身散發出勃然的戰意。“山間十萬匪眾,哪恨朝廷?兄弟們義字先,同生同死,區區重鳥,有懼哉!”

“說得好!”呂嬋笑著應道,“你是這樣的漢子,才使我神魂顛倒。過,若是要戰,必要內外團結。大爺事情繁忙,二爺向來隻管後勤賬務,三哥的事還要你多費心瞭。”

方天絨道:“放心,三日後我出錢牽線,狼頭寨舉辦夜宴。到請三哥來,和老五把話說清楚好瞭。”

呂嬋輕舒一口,低聲念道:“……知怎瞭,我最近總是緊張兮兮的。”

方天絨語轉而溫柔,笑著道:“我知是怎瞭,有兩月,你的寡期便結束瞭,要嫁進玉龍寨,然緊張瞭。”

呂嬋用力拍瞭下桌子。

“冤傢!你的話多!”

方天絨哈哈大笑,拉著她坐桌邊,好酒好肉吃瞭起來。

半夜分,方天絨離去。

兩人竟連床邊都沒沾到過,連搭手都隔著一層衣料,未碰肌膚。

呂嬋送走方天絨後,叫丫鬟們收拾瞭房間,榻休息。

薑小乙和鐘帛仁悄悄離開染坊。

返回山間小屋的路,薑小乙長籲短嘆,鐘帛仁問:“你怎麼瞭?”

薑小乙:“我現是羞愧萬分。”

鐘帛仁:“哦?”

“想想昨夜,我提起這二人,還大言慚說三道四,沒想到是丟瞭自己的臉面。”

“哈。”鐘帛仁輕聲一笑,置可否。

“想到他們竟如此講求禮數。”她泄道,“我『亂』造口業瞭。”

鐘帛仁:“倒至於此,這二人確是另類。”

“我忽然又想殺他瞭,這對姻緣還是結成為好。”鐘帛仁看向她,薑小乙又無奈道:“我想想一點重要,韓琌是會放過他的。”

鐘帛仁語,薑小乙同他解釋道:“韓琌是重鳥,現任朝廷討賊大將軍,他……哎,我曾與他有過短暫接觸,此人『性』格極端,做起事來毫留情。剛剛方天絨說瞭,他殺的人實太多瞭。”

鐘帛仁淡淡道:“他削弱叛軍實力,進行收編,這是最穩妥的做法。過,他這樣做事,於他自身來說,隱患頗多。”

薑小乙一頓,問道:“什麼意思?”

鐘帛仁:“你想,若他來遊龍山,殺掉瞭馬六山和賈奉,收編瞭金代鈄,方天絨和刑敕,後面這三人對他,會是什麼看法?”

“必然恨之入骨。”

“沒錯,招安的人裡,凡將來有人立下瞭功勞,進瞭朝堂,一定會伺機報復的。”

薑小乙擺手道:“要緊的,你有所知,新皇帝很寵他呢。”

鐘帛仁笑瞭兩聲,道:“你將朝廷看得太簡單瞭,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皇帝寵他,要下面的人都盡心才行。現是肅正期,大傢自然配合,等到局勢穩定,牛鬼蛇神便全跑出來瞭。像重鳥這樣留餘地的做派,朝廷走遠的。”

“這……”薑小乙慌瞭,住嘀咕道:“你說的好像有道理,這該如是好啊……”

“你很擔心他?”

薑小乙這語似是變瞭些,轉眼看去,鐘帛仁停住瞭腳步,神『色』平平,正看著她。

夜『色』下,他的臉看起來有些冷。

“人各有命。”他淡淡道,“你話是你自己說的嗎?”

薑小乙愣瞭好久,盯著那雙月下的眼眸,漸漸地,靈識似乎遊走虛幻的界限內。她忽而察覺到一種濃烈的感傷,喃喃道:“沒錯,其實他和他師兄是一類人,他們的心念比我堅定得多。一我沒勸動,這一肯定行。”

瞭這話,鐘帛仁眼瞼微顫,臉『色』淡下去一些。他走前來,手搭薑小乙的肩膀,低聲道:“他還年輕,尚有機會學習。他比他師兄聰很多,相信定會找到朝廷生存之道的。”

兩人面對面站瞭好一陣,薑小乙忽然抬頭,道:“你怎麼知道他比他師兄聰,我又沒有說過他師兄的事。”

鐘帛仁:“我猜的。”

薑小乙:“這猜得到?”

鐘帛仁:“嗯。”

薑小乙噝瞭一聲,道:“那你猜猜,他師兄是怎樣的人?”

鐘帛仁挑挑眉,微歪著頭,平平無奇道:“我猜他大概是像我一樣,隻有道理通透,實際什麼做到的嘴把式吧。”

靜默兩息,薑小乙忽然爆笑出聲,一把攬過鐘帛仁的肩膀。

“鐘少爺,我可喜歡你呀,哈哈哈哈!”

彎彎的月兒高懸,薑小乙盯著夜空,心境忽然暢快得行,山林似乎她感染,吹起清涼夜風,拂過二人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