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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隻欠東風

荀氏一族原籍湘州,荀白水又是一族之長,必然要歸葬祖塋。禮部得瞭聖命之後,早已將路途所需打點得妥妥當當,就等著荀飛盞回來便可啟程。臨行前他匆匆趕往萊陽府探視妹妹,荀安如當然“恰好”服瞭藥正在昏睡中,沒有直接說上話。蕭元啟信誓旦旦地保證會照料她康復,次日又早早趕到城門外送行,態度極是殷勤。荀夫人對他毫無所疑,含淚叮囑瞭兩句,便由侄兒護送著,隨同夫君靈樞一路向西而去。

從金陵到湘州四日陸路,十日水路,途中一切平順。等荀飛盞點穴落葬,又安置好嬸娘的起居之後,已是二月十五,他這才快馬加鞭,單人獨騎直奔瑯琊山而來。

藺九在蘭臺殿前的山道邊迎瞭客,將他請入茶廳。

雖然猜到瞭這位前禁軍大統領上山的用意,心中生出許多感慨,但藺九以前沒有幹涉過的事情,現在自然也不會多管,隻待客陪坐飲瞭一杯清茶,等到蕭平旌聞訊過來後,便悠悠然地回瞭抄錄閣,留那兩人自己說話。

京城近來的滔天巨浪,蕭平旌依然未聞未問,一概不知,進門看見老友一身孝服不由吃瞭一驚。荀飛盞大略解說過事件緣由,從袖中取出蕭元時的書信,雙手遞上。

這封私信想必寫得甚是哀婉,蕭平旌看到一半眼圈便有些發紅,低頭沉默瞭片刻,方才將紙箋慢慢疊好,收入懷中。

荀飛盞滿懷希望地低聲道:“平旌,這可是陛下親筆所寫的書信,相邀之心甚誠。我覺得……”

蕭平旌抬瞭抬手,不著痕跡地打斷瞭他的話,“我先問問,首輔大人當街遇刺,全城搜捕,好幾個目擊者,可是最終……卻未能抓到那個異國來的刺客?這不大可能吧?”

荀飛盞長長嘆瞭口氣,“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但結果偏偏就是如此。”

“京城滿地高門貴戶,是不是巡防營有很多地方進不去,所以有所疏漏?”

“正是因為巡防營品級不足,所以城內的搜查,陛下特意讓萊陽王坐鎮帶隊,逐院逐戶,絕無疏漏。”

聽他提到蕭元啟,蕭平旌的目光不由跳動瞭一下,似乎想要再問什麼,但最終又沒有開口。

荀飛盞倒是牢記自己來此的目的,忙將話題又拉瞭回來,“平旌,陛下信中召你返京的提議,我該如何回復呢?”

蕭平旌雖然難過,但卻並不猶豫,輕輕搖頭道:“帝都久遠,已是前塵。請荀大哥代我回謝陛下的好意便是。”

荀飛盞難免失望,皺瞭皺眉,試圖勸說:“陛下不發明旨,親筆致信,可見他是真心想要邀你重返朝堂。你是將門根骨,相信也很難就這麼完全放下傢國之責。既然如此,又為何不能再回金陵,重振長林王府的威名呢?”

蕭平旌放下手中杯盞,凝眸看瞭他片刻,慢慢道:“兄長辭世那年,我請赴邊陲,其實當時已經做好瞭準備,要承接長林之責,一生都如同父王那樣,護衛大梁,盡忠國事,從此不再想江湖逍遙……但是結果……結果你也知道,是我想得太簡單瞭。”

“過去有些事,一步一步走到最後,確實讓人覺得寒心。但是身為人臣,不管受瞭多少委屈,總歸是忠君為上。更何況陛下當年……他也確實十分為難……”

“荀大哥,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不願意重回朝堂,無關對錯,更無關委屈,隻是因為我已經試圖這樣做過瞭,但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蕭平旌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著反駁,淡淡地又笑瞭一下,“我知道你會說金陵現在的情況已然不同,但自古風雲,何曾真的變過?陛下願意信任,這是他顧念舊情。可事實上,我真的不是一個適合朝堂的人。父王遺骨歸葬北境,世間再無長林之名,既然這已經是一個結局,又為什麼不能就這樣接受呢?”

荀飛盞心中著急,整張臉都皺瞭起來,悶悶地道:“我一向拙於言辭,也明白無論你怎麼選擇都有你的道理。但你是真的不知道……陛下他實在太孤單、太需要一個熟悉的人在身邊瞭。就算看在先帝的分上,你就不能稍稍再考慮一下嗎?”

蕭平旌將臉轉向窗口,默默看瞭一會兒遠山風景,再回過頭時,已改瞭話題,“荀大哥遠道而來,想必辛苦,還請留下來多住兩天吧。”

盡管心中早有決斷並不猶疑,但小皇帝的書信多少還是讓蕭平旌感到有些難過。拒絕瞭荀飛盞之後,他來到蘇閣的神主之前默默坐瞭許久,想起小時候先帝抱他在膝間玩耍,想起隨同父王在祭院向無字牌位供香,更想起瞭兄長那桿塵封已久的赤纓長槍,還有北境邊城那一面一面被撤下的長林戰旗……

二月春風已趨舒緩,室內氣息甚是溫潤。蕭平旌靜靜凝望窗格日影穩步移過瞭數塊青磚,微生波動的心緒慢慢安平瞭下來,起身走出蘇閣。

閣外臨崖一株桃花,滿枝嫩芽方吐新綠,擁著色澤柔嫩的花苞。林奚獨自一人坐在樹下巖石上,迎風遠眺青山深處。蕭平旌突然覺得胸中酸軟,到她身邊陪著坐瞭下來,將她微涼的指尖握在掌中,輕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既然已經放下,就肯定不會再重返朝堂。”

林奚轉頭看瞭他一眼,抿唇笑瞭笑,“我剛才看見荀大統領去瞭抄錄閣。他大概知道老閣主不會插手,想著你一向視九先生為良師益友,打算請他也來勸勸你吧……”

“無論誰來勸我,結果都是一樣的。”蕭平旌搖頭失笑,展臂攬住她的肩頭,“再說九兄素來識人通透,他自然知道我回絕的理由並非借口,全都是事實。”

兩人靠在一起又坐瞭片刻,蕭平旌擔心石上寒涼,將林奚拉瞭起來,攜手走下棧道。轉過道口,迎面便是從抄錄閣後殿延伸而來的一條小路,荀飛盞正蔫蔫地走過來,神色甚是沮喪,抬頭瞟瞭一眼兩人,竟沒有再多說話。

蕭平旌忍不住笑著問道:“九兄說瞭什麼,能讓你一下子打消瞭再勸我的念頭?”

“他說帝王身側,並不適合你這樣性情的人,既然是你的朋友,就不應該勉強你留在金陵,表面上看來位高權重,富貴尊榮,但卻總是不得舒心,不得安寧。”荀飛盞嘆瞭口氣,抹瞭抹自己的額頭,“他不忍心看到的,難道我就忍心瞭?這麼一想,倒像是我的不對。”

蒙淺雪的聲音突然從回廊邊傳來,帶著一絲清爽的笑意,“師兄與九先生身份不同、際遇不同、性情更是不同,哪裡有什麼對錯?都別說這些瞭,他們兩個結親再怎麼省瞭俗禮,花堂總要拜的,請師兄務必留下來觀禮才是。”

她一身月白衫裙,微倚朱欄而立,眉如清羽,聲似玉磬。荀飛盞瞬間便忘瞭周遭萬事萬物,隻記得要拼出全身力氣,來穩住自己的表情和語調,不讓他人看出異樣。

“世子妃說得是……既然平旌不打算回金陵,那我自然也不必趕著去向陛下回話……”

林奚聽蒙淺雪提起婚禮,稍稍含羞轉身走開,蕭平旌剛追瞭兩步,廊下又響起腳步聲,小刀慌慌張張地奔瞭過來,叫道:“你們快來,策兒燒得厲害!”

眾人齊齊嚇瞭一跳,什麼話都來不及問,急忙奔向南峰暖閣。藺九離得近,早已得信趕到,正拿手測著孩子的額溫,眉頭緊皺。

蕭平旌當先沖進來,眼見策兒臉色潮紅,小小的身體竟已開始有些抽動,頓時慌得手腳發軟,又怕大嫂著急,不敢說什麼,隻能呆呆地巴望著林奚。一群人中自然還是做大夫的最為鎮定,林奚調勻瞭自己的呼吸,按著孩子的手腕靜診片刻,又翻看眼皮,捏開嘴瞧瞭舌苔,這才回身安慰道:“小兒高燒驚厥,常有的,蒙姐姐不要著急,先拿冷水給他擦拭幹爽。”

蒙淺雪急忙起身去打水,蕭平旌見荀飛盞跟去幫忙,便沒有插手,急急追上到隔間寫藥方的林奚,小聲問道:“策兒真的沒事嗎?”

“眼下的癥狀看著雖險,但兩三服藥之後,應該就能平復……不過你也知道的,策兒的弱癥,屬於先天不足。我和老閣主曾經多次商議過他的情況,本來希望隨著年歲生長能自然轉好,如今看來倒是沒有那麼如意。”林奚抬眸見蕭平旌變瞭臉色,忙又寬慰他,“你別著急,如何根治策兒,我已經想瞭兩三年,大約有瞭些章法。但為穩妥起見,還要與老閣主再合議一下。”

蕭平旌素知林奚是個有五分說三分的醫者,既明說瞭有些章法,多半心中有數,這才長長松瞭口氣,回到孩子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

果然未過兩三天,孩子的高燒退下,又歡歡喜喜地跑瞭出去,踩著頭天下雨積出的小水坑玩耍,連蒙淺雪都拿他無可奈何。

林奚與老閣主一連商議瞭幾日,終於定下瞭最終的根治之法,將眾人叫到一起,大略解說道:“策兒驚厥已經痊愈,再休養半個月,便可以開始祛治他的弱癥。老閣主行針比我穩健,由他老人傢每隔三日催行一遍氣血,再輔以湯藥,調穩腸胃,整個療程大約需要三個月。我正好趁這個時間去一趟蓬州,給他特制一種更溫和的丸藥,方便他以後日常服用。據我和老閣主估算,隻要堅持服藥調理,到十六七歲筋骨發育大致穩下來時,策兒的身體狀況一定不會弱於常人。”

蒙淺雪聽不懂醫理,隻聽最後一句話便已足夠,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傾過身子抓瞭林奚的手,用力握著搖瞭又搖。

蕭平旌既高興,又有些不解,“我就知道你有辦法!不過給策兒調制丸藥,為什麼要去蓬州?”

“配方裡有一味烏霄果,以蓬州所產最佳,需要當年采制方能合用。瑯琊庫房中收存的,已經是前年的陳藥瞭。”

旁坐的荀飛盞不由笑道:“那也用不著趕去蓬州那麼遠。各地特產藥材每年都會貢入京城,我雖然已經離開金陵,但好歹還有幾個朋友在那兒,寫信讓他們送一些今年的新藥過來,不就行瞭?”

話剛說完,他看見蕭平旌和林奚都抿起瞭唇角,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想起蓬州是在淮水以東,失陷敵手還未收復,想來金陵的禦藥坊,應該也沒有今年新采的烏霄果。

既然要去淪陷之地買藥,蕭平旌哪裡肯放心林奚獨往,兩人大概商量瞭一下,決定改瞭年下時的約定,準備在三月中提前下山,向東先去蓬州。

出瞭這樣的變故,原本打算觀瞭禮就走的荀飛盞心中甚不安穩,思來想去,也決定多留些時日,至少也要等到策兒的療程開始,確定不需要他幫忙之後,再行離開。

平心而論,荀飛盞出身世傢,師從蒙氏,忠君之心無可置疑,他之所以在瑯琊山淹留不歸,除瞭使命未成,不急著回報消息以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把荀白水的遇刺當成瞭一個獨立的事件,沒有發現京城朝堂暗中翻騰的致命危機。且莫說他,此時偌大一個金陵城,除瞭那位東境來的年輕將軍以外,根本就沒有人意識到最危險的時刻即將來臨。

如今內閣首輔乍然空缺,朝堂上沒有一個壓得住的人物,萊陽王趁勢而起,不僅皇帝對他愈發倚重,連太後都因他頻頻進宮請安而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嶽銀川思來想去無計可施,隻能先默然自保,低調地等待著風波稍平之後,能有一個機會再次面聖。

二月初,荀飛盞離京十天後,那座皇城小院終於又盼來瞭一名兵部屬官,通知嶽銀川次日進宮,按年前的決定,參與商討如何整飭東境全局,收復淮東三州。

因緊張興奮一夜都沒有睡好的嶽銀川早早便收拾停當趕往宮城,一路上都在思考應該如何爭取單獨面稟的機會。誰知邁入朝陽東殿之後,他卻驚訝地發現殿中隻有萊陽王、晉尚書和其他幾名朝閣重臣,上方禦座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皇帝陛下的身影。

晉勛對他印象甚好,一見這滿臉訝異的樣子便忍不住笑瞭,主動解釋道:“嶽將軍不知道吧,這說是禦前議政,但這麼大的議題,怎麼可能第一天就有結論?陛下聽政也不是從頭聽到尾的,總得咱們先理順思路,定個條程出來,才能奏請陛下決議呢。”

嶽銀川雖然失望,但想著東境大局掰扯清楚之後,陛下怎麼也得召見自己一次,於是耐住瞭性子,隨同朝臣們開始認真商議,不知不覺便在爭執辯論中過瞭一天。

晚間回到小院,焦慮等待已久的副將親衛們聽說他並沒能見到聖駕,都是既松瞭口氣又覺得沮喪,室內氣氛略顯低沉。

嶽銀川端過桌上涼茶仰首喝下,將譚恒叫瞭過來商量道:“這次到京城實在耽擱得太久,又不知道這樣議政還得議多少時日,芡州的軍務無人料理我實在放心不下。要不這樣吧,你帶著大傢先回去……”

譚恒不假思索便道:“我知道將軍的意思,我們是不會走的。”

“我、我能有什麼意思?”

“將軍忠於傢國,忠於陛下,遲早都會告發萊陽王。可折騰到現在手裡也沒有實證,一旦開口後果難料。你是擔心萬一背上毀謗之罪,我們同在京城必受牽連,所以想要打發我們走,是吧?”

嶽銀川扶瞭扶額,不滿地瞥瞭他一眼,“平時正該用你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聰明!”

這時小乙用銅盆盛瞭熱水進來,絞出手巾遞上,蹲身給他脫鞋泡腳。嶽銀川伸瞭伸腰,方覺得全身疲累酸疼,伸手捏著肩頸,向後靠上椅背,閉目小憩。

小乙湊到譚恒耳邊小聲問道:“將軍今天明明是進宮參議朝政,不就是坐著說說話嗎?怎麼看起來比在邊城打仗還累?”

譚恒將火盆端近瞭些,聳瞭聳肩答道:“將軍剛才不是說瞭嘛,東境方略竟然是由蕭元啟奉旨在主持商議,不知道他會怎麼添亂呢,能不累嗎?”

嶽銀川仰頭閉著眼睛,慢慢道:“你還別說,他做起這件事來倒還真是全力以赴,一直在聽取各方意見,調和利益糾葛,安穩內閣和六部。我呈遞上去的東境方略,最支持的人反而是他。”

譚恒一臉驚訝,“啊?這我就糊塗瞭,難道萊陽王有可能是冤枉的?他沒有出賣軍情勾連東海嗎?”

“他當然有。”

“可您剛才明明說他很支持……”

“你雖然糊塗瞭,我倒是越看越清楚。”嶽銀川睜開雙眸,面色冷寒。“我現在懷疑蕭元啟勾連東海,所圖謀的並非一個王位;刺殺首輔,要爭奪的也不僅僅是朝堂之權。也許這所有的一切,為的都是他更大的野心。”

譚恒已經嚇得呆住,“還、還有更、更大的……”

“沒錯。所以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恐怕已經不僅僅是該如何揭發他過去之罪瞭……”

越是發現這背後的陰謀深不可測,嶽銀川反倒越是無所畏懼。就好比一個人已經被壓入瞭百尺深潭,除瞭努力掙紮希望破出水面以外,完全不需要再多考慮其他的細枝末節。

接下來斷斷續續又經過幾次殿前議政,東境收復方略漸漸成形。兵部尚書晉勛發現嶽銀川除瞭思路清楚、善統大局之外,計數之能居然也不弱,對他愈發喜愛,在去戶部核定今年東境軍費的時候,特意將他帶在瞭身邊,算是讓他見識歷練。

戶部掌大梁財帛,官衙也修得甚是濟楚,大門外青石鋪道,楊柳交錯而植,樹下設瞭整整齊齊一排拴馬石,皆雕出精致的獸頭樣式。

嶽銀川拴瞭馬,來到晉尚書的馬車旁等他下車。這時不遠處的十字街頭奔過一列騎士,個個甲胄鮮明,穿著皇傢羽林的軍服,引得周邊路人紛紛註目。

晉尚書顫巍巍地由隨從攙扶下車,見嶽銀川也轉頭張望,不由問道:“你認識狄明將軍?”

“同在東境為將,見過數面。狄將軍不是升任瞭東湖羽林統領嗎,為何會在京城?”

晉尚書屈指算瞭一下,道:“算起來他上任半年多瞭,應該是進京述職的。”

嶽銀川並沒太註意,大略看瞭兩眼,便轉身跟隨老尚書走進瞭戶部大門。

所謂核定軍費,其實就是兩部之間在彼此大約認可的范圍進行著博弈。現在大梁國力尚盛,戶部無須特別苛刻,但也不可能要什麼給什麼,要多少給多少,等諸項核定爭執完畢,外間的日晷早就過瞭未時。

晉勛過來之前盤算著想要的東西大半已經要到,心情甚好,在出衙的連廊下邊走邊舒展著老腰,慈和地笑道:“像嶽將軍這樣的年輕人,陪著老夫跟戶部的人算瞭半天的賬,想必早就覺得心煩吧?”

嶽銀川忙拱手道:“籌算軍費開支,本就是為將之人應該心中有數的。末將今日學瞭很多東西,自覺頗有進益。”

“你是個值得提拔的人才,老夫不會看錯。”晉勛笑著拍瞭一下他的肩膀,想瞭想又道,“算時日,春獵的旨意也該下來瞭,老夫自會向陛下舉薦,點你隨扈同行。將軍上次見駕時給陛下的印象甚好,想來定會恩準。”

嶽銀川的心頭突然一動,“三月春獵……”

“春獵隨駕,可是難得的機會。還望將軍好生把握,多結交人脈,長長見識,於你將來必定大有益處啊。”

老尚書的這番無心之言給嶽銀川混沌的思緒打進瞭一束光亮,他回到小院後對著墻角,一個人默默思忖到天色昏暗,突然又跳起身來,叫譚恒去給他找一張京城周邊的地圖來。

譚恒當瞭他好幾年的副將,從來就沒跟上過他的思路,索性養成瞭什麼也不想先執行瞭再說的習慣。他來到京城兩個多月,早就踩熟瞭周邊的地皮,很快就完成瞭指令,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幅還算精準的金陵地圖,平鋪在主屋的桌上。

嶽銀川隨手揀瞭個茶杯壓住圖紙邊角,手指滑動找到九安山,凝神思索,面色越來越陰沉難看。

譚恒小聲問道:“將軍又想到什麼瞭?”

“你看,這是九安山周邊地勢,這一大一小兩條路通往京城,這是獵宮,聖駕將會於獵宮之前的半山駐營……”嶽銀川眉心緊蹙,咬瞭咬牙根,“這時如果外圍兵力足夠,就能把陛下牢牢地紮進一個口袋裡!”

譚恒嚇瞭一跳,“不會吧?隨駕至少五千禁軍,外圍還有羽林營,誰有那麼大能耐!”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但不管是在九安山或者其他什麼地方,隻要蕭元啟真的敢動手,那就隻有一個最大的可能……”

“什麼?”

嶽銀川抿緊瞭唇角,眸光閃動,“東湖皇傢羽林,已經在萊陽王的掌控之中。唯有這樣,他才可能在京城周邊,握有足以起事的兵力。”

譚恒驚駭地瞪向自己的主將,顫顫地倒吸瞭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