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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安能兩全

拋出“同謀”二字,調動起蕭元啟的興趣之後,濮陽纓卻並未立即回答這位萊陽小侯爺的追問,反而緩緩站直瞭身體,先整理起卷成一團的袖口來。

“上師是不是真的以為……這附近就沒人來瞭?”

“請小侯爺稍安,先容我喘口氣不是?”濮陽纓笑瞭笑,這才從胸前內袋之中摸出瞭幾頁紙箋,“這是我親筆所寫的供狀,原本打算逃出去後,另想辦法送回京城,再起風波……既然與小侯爺有緣碰上,那就當是一份贈禮吧。當朝國母的把柄,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握在手裡的。”

蕭元啟的眉尖跳瞭跳,將紙箋一把抓過來翻看瞭兩頁,驚駭之餘,隻覺得胸口滾燙,情緒興奮,全靠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才勉強穩住瞭臉上的表情,假裝不太在意地將紙頁又遞瞭回去,“現在誰都知道你是個陰詭狠辣、不擇手段的瘋子。我拿著瘋子寫的一份供書就想扳倒國母娘娘,我也跟著你瘋瞭不成?……這份贈禮,不稀罕。”

“那要是再加上皇後娘娘下令讓我為太子施法消除死劫的詔書呢?”

“她還下瞭詔書?好歹也是中宮娘娘,不至於這麼沒腦子吧?”

“太子殿下對她而言遠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一旦被我給嚇住瞭,很容易就昏瞭頭腦,走火入魔。我騙她說,這份詔書是要用來焚燒祭天的,不會留存於世。”

蕭元啟的嘴唇抿起,看起來似乎有瞭幾分猶疑。

“小侯爺,我此時所求的隻不過是一條命而已。”濮陽纓向前走瞭一步,語調放得極是和柔,“既然已經不可能東山再起,我自然會悄無聲息地遠遁江湖,就等著看小侯爺您將來……在這京城大放異彩,施展身手呢。”

“上師這麼說的話……那也好,我先瞧瞧那份詔書。”蕭元啟的神色明顯松動,順勢將手中紙頁收入袖袋,向濮陽纓伸出手來。不意見濮陽纓一時猶豫,他又將手臂放下,淡淡地笑道,“當然瞭,你如果真不願意,我也不會強人所難。大傢心裡都明白,皇後娘娘高高在上,又有內閣首輔的兄長,這個東西我就是拿瞭,也未必真的有機會敢用,不過是聊勝於無罷瞭。”

濮陽纓的視線快速向四周又看瞭看,終究是末路無奈,低頭從靴筒中取出一卷黃帛,遞瞭過去,“走到這一步,我也隻能相信小侯爺瞭。”

蕭元啟將黃帛展開瞟瞭兩眼,又快速收起,用下巴指瞭一個方向,“那邊有條小路,是我特意放開的。但之後你要再被抓住,可就不關我的事瞭。”

濮陽纓心頭一松,半分也不敢再耽擱,匆匆拱瞭拱手,向著蕭元啟所指的小路奔瞭過去,前行不過十來步,他突然感覺背後有異,快速回頭,堪堪看見蕭元啟手中長劍擲來,直沖前胸。

背後偷襲,又是如此短的距離,濮陽纓拼盡全力閃躲,劍刃依然刺透瞭他的右肩。

蕭元啟飛身而至,握住劍柄,抽出,順勢揪住濮陽纓的領口抵向旁邊的樹幹,一劍入腹,將他牢牢釘住。

“有秘密,就等於有弱點,所以對長林府,我還真的從來沒有隱瞞過什麼,唯一不敢讓他們知道的……就隻有墨淄侯與我的關系。”蕭元啟靠近濮陽纓圓睜的眼眸,聲音冷冽如刀,“不管上師是不是真的想遠遁江湖,對我而言,還是面對死人最為放心。”

濮陽纓喉間咯咯作響,再也沒能說出一個字,頭顱便已垂下。

蕭元啟拔出劍,看著屍體墜地,唇角微挑,“再說瞭,你被交到我的手上,死的活的,我總得給荀飛盞帶回去啊。”

梁帝提前回京,以及濮陽纓逃逸被擊殺的消息,隨後都相繼通報給瞭長林王府。不過對於此刻的蕭平章而言,他的全副心神必須放在最為緊要的那件事上,其他的一切都隻能暫時排後。

分離瞭三日,床榻上的蕭平旌愈見蒼白,一縷亂發蜷在他的頰邊,呼吸低微。

蕭平章的手掌蓋在小弟額前,感受著指尖下觸到的溫度,心中柔暖。他拿回瞭解藥,而平旌還活著,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加重要。

染著血漬的木盒此刻正握在外廳黎騫之的手裡,他小心翼翼地檢查完蛇膽,唇邊浮起微笑,將木盒輕輕放回桌案之上。

蕭平章自裡間走出,與蒙淺雪一起並肩在桌案對面坐下,欠身道:“老堂主和林姑娘這幾日如此費心竭力,平章銘感於心。”

“說來也真是巧,老夫與奚兒之所以能找到新的解毒之法,還多虧世子妃帶來的這個瑯琊抄本呢。”黎騫之笑著回瞭禮,“我先給世子解釋一下最終療法相應的藥理如何?”

蒙淺雪急切地道:“好,請老堂主說吧,我們聽著。”

黎騫之將《上古拾遺》翻到某一頁,指瞭指,“這本醫典中收錄瞭一味極不常見的藥材,所記載的藥性剛好有紓解血凝這一項。杜仲在藥房裡找到瞭一些,我們先行配制,給二公子試服瞭兩劑,效果不錯,已經催動心脈,轉入陰經、內腑,接下來再轉……”

身為一向禮儀端莊的長林世子,蕭平章基本上不會打斷別人說話,可他看著黎騫之開端這個架勢,似乎是打算把每一步都分解講透,實在忍不住輕輕咳瞭一聲,盡量自然地道:“請恕晚輩魯鈍,藥理聽不大懂,老堂主隻說是否可行,我又該如何配合便是瞭。”

“哦,可行當然是可行的。隻不過解毒的主藥仍然是玄螭蛇膽,你們兩人分用一枚,其中一人又中毒已久,藥力難免稍顯不足……”

蒙淺雪一下子著急起來,“啊?不是說沒有問題的嗎?”

“請蒙姐姐稍安。”側坐一方的林奚趕忙安慰道,“所有的關節我們都推敲過瞭,的確沒有問題,師父隻是想盡量解釋清楚而已。”

蕭平章輕輕蓋住瞭妻子的手,安慰地拍瞭拍,“別太急,聽老堂主慢慢說。”

黎騫之清瞭清嗓子,低頭思忖瞭片刻,盡量簡潔淺顯地將定好的療毒之法解說瞭一遍。可惜術業不同,蕭平章又不似平旌常在瑯琊山替老閣主打下手,聽瞭足有一盅茶的工夫,他的表情依舊有些茫然,蒙淺雪更是一臉的空白。

“……解毒的步驟大概就是這樣瞭,”黎騫之看向對面的兩人,“不知二位可有異議?”

蕭平章當然提不出異議,但卻有疑惑未解,“請問老堂主,您說要先封住我們的四腑,隻留存心脈,究竟是什麼意思?”

“簡單地說,二公子身上毒性更重,分用的藥力必須多偏向於他,所以要先給兩位行針,封停全身機能中不太重要的部分,隻保心脈,解瞭寒凝之毒後,再行休養平復。”

蒙淺雪頓時又驚慌起來,“可有兇險?”

林奚幫著解釋道:“解毒的那幾天,世子和平旌都會全無意識,呼吸低微,看上去是有些兇險的,但於性命無礙。隻不過……身體肯定會有所傷損,需要臥床調養至少數月,才能大略恢復日常行動。”

蒙淺雪含著淚光轉頭看瞭看夫君,心中一陣陣地抽痛。但相比死局而言,受罪和傷損已不是最壞的結果,她再是心疼,也不能多說什麼。

蕭平章將上身挺直,對黎騫之拱手為禮,道:“平章原本以為,這已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困局,如今竟能有雙雙得救的機會,已經算是絕處逢生。無論有什麼樣的風險,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兄弟二人,先行謝過老堂主和林姑娘的辛苦。”

黎老堂主白眉微垂,鄭重地還瞭禮,“姑且不說與老王爺多年舊識,這行醫救人,原本就是我等本分。既得世子信任,全心相托,老夫也就不多說瞭。事不宜遲,今晚請世子好生歇息,奚兒與我再做些準備,明日就可以開始解毒。”

數日奔波,擔憂焦慮之下,還要耗費神思與濮陽纓交鋒,蕭平章確實已經精疲力竭,此時心下一松,更是覺得支撐不住,向黎騫之致謝之後,便與蒙淺雪回到瞭東院。

侍女們早已備好熱水茶點,他更衣洗浴後一覺黑甜,再睜眼時竟然已是天明。

比他稍稍早起的蒙淺雪聽到榻上動靜,過來打起瞭簾子,一面吩咐丫頭打水服侍,一面對徐徐起身的夫君道:“我到廣澤軒看過瞭,老堂主和林奚妹妹說還得再準備一會兒,大概要到正午的時候才需要你過去。”

“是嗎?這麼說咱們倆這個上午算是閑下來瞭?”蕭平章透過半開的窗扇看向屋外,隻見庭院中一片潮濕,淅瀝之聲不絕,顯然半夜未醒之時降下瞭一場秋雨,此刻依然纏綿未停。

蒙淺雪拿來傢居便服給他更換,也隨著向外看瞭兩眼,“昨晚有那麼一陣兒,雨聲又急又響,我還擔心吵醒瞭你,可你連指頭尖兒都沒有動過一下……真是好久都沒見你睡得這麼沉過瞭。”

蕭平章回身握住她的手,用力攥瞭一下才放開,到屏風後梳洗清爽,簡單披瞭件外衣,走出房門。

兩名侍女正將一張長椅放在廊下,鋪下軟毯,扶手邊設瞭一張矮幾。蒙淺雪親自從室內端來新泡的綠茶,待蕭平章在長椅上坐下之後,另拿瞭張小凳也偎在他身側坐瞭,伏靠在他的膝上。

東院庭中沒有廣澤軒的參天古樹,但白墻蒼苔,青蕉幽竹,其草木搭配山石小池更具匠心,園中景致透著一種不同的清韻。

蕭平章撫著膝上愛妻的長發,胸中有說不出的安和。結縭以來,他陪她出門看燈,她陪他廊下聽雨,歲歲如是。正如自己並不喜歡元宵燈海的喧鬧一樣,小雪其實也聽不出這挑簷點漏、雨打芭蕉的聲響,到底有何悅耳醉心之處。

但這有什麼關系呢,他們就是願意這樣待在一起,願意這樣彼此相伴。

手邊的茶壺漸轉溫涼,微雨已停,蕉葉葉尖也不再有水滴滑落。外院半掩的門扉被輕輕推開少許,東青探入半身,猶豫著將進未進。

蕭平章拍瞭拍蒙淺雪的肩頭,她坐起身看瞭看,不由笑瞭起來,“什麼事啊東青,是老堂主叫我們瞭嗎?”

東青遲疑著走近階前行瞭禮,稟道:“世子,外面有人請見,說有很緊急的事情,一定要當面詳談。”

蒙淺雪微微皺起眉頭,“你怎麼也拎不清瞭?平章連陛下回京都告瞭假,哪裡還有更緊急的事情?什麼客人啊,你去推瞭吧,不見。”

蕭平章最是知道東青的周全妥當,心知他必有理由,當下按住瞭蒙淺雪,輕聲問道:“看來這個客人……你是認得的?”

東青將攥在手裡的一枚木牌遞瞭過來,牌面上毫無紋飾,隻刻瞭兩個字,“瀚海”。

蕭平章眉睫一跳,立即站瞭起來,低聲對蒙淺雪道:“我得去見見,老堂主找我時,到前廳來叫吧。”

說罷快步進屋取瞭件外袍,邊走邊套在身上。

東院前廳的桌案上,仆僮們已依禮奉上熱茶,但來客卻並沒有在廳內等候,反而呆呆地站在中庭樹下,全然不顧靴面上已經沾滿瞭雨後濕泥。

聽到院門方向急速而來的腳步聲,他飛快地轉過身,抬手放下與披風一體的帽兜,露出瞭一張年輕的臉,抱拳行禮。

“拓跋公子……居然真的是你?”蕭平章驚訝地上下打量瞭他兩眼,“三公子遠途而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上次一別,算得上是好久不見……”拓跋宇唇角微抿,看上去似乎難以開口,“世子應該知道,自從惠王殿下遇刺之後,我朝中情勢已然大變……”

蕭平章點瞭點頭。北燕國內情勢事關北境佈防,他當然不會放松關註。重華郡主回國後當殿自盡,燕帝大病一場,命四皇子陳王主政。陳王性情強硬,重新點燃瞭與琚北叛軍之間暫停數月之久的戰火,無奈一直未能取勝,敗績連連,連向來最為牢固的琚水防線都已岌岌可危。

拓跋宇眼眸低垂,一字一句都說得異常痛苦,“四皇子眼見退無可退,他竟然孤註一擲,日前說服瞭陛下……與大渝暗中簽訂密約……”

“與大渝的密約?!”

“其實……我也不知道過來告訴你到底對不對,我隻是覺得,惠王殿下若是還在,必然不願意為瞭眼前的短淺小利,與長林軍結下死仇。”

蕭平章踏前一步,語調已轉凌厲,“貴國陛下到底與大渝有何密約?”

“大渝願意攻擊已被叛軍控制的北線,同時援送我朝中銀帛糧草。而我國陛下作為回報……”拓跋宇在這裡停頓猶豫瞭許久,最後方才下定決心,“陛下同意開放陰山山口,允許大渝皇屬軍借道西境。”

“陰山山口?”蕭平章震驚地瞪向他,“向大渝開放陰山山口?那可是你們的西南門戶啊!”

“江山已是風雨飄搖,陛下早就失瞭理智……”

蕭平章握緊雙拳,努力定神,“什麼時候的事?”

“密約訂於上個月。大渝顯然準備已久,行動絕不會太慢。”拓跋宇神色慘淡,眉宇之間微有愧意,“我大燕此時,最不需要的就是死敵……言盡於此,請世子保重。”說罷,快速將帽兜罩上,轉過身疾步而去。

一直遠遠站在門邊的蒙淺雪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卻能看見夫君面色慘白,趕忙奔過來扶住瞭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掌心全是冷汗,頓時也跟著驚慌起來。

蕭平章從頭到腳都在發抖,閉上眼睛許久才吸進瞭一口氣,齒間顫顫地擠出兩個字:“父王……”

林奚跪坐在蕭平旌的榻前,指尖自神庭滑向天突,細如牛毛的銀針穩穩紮下。外廳蕭平章說話的聲音和師父應答的回響陸續傳到瞭裡間,但解毒前的這項準備太過重要,她全副心神都凝註在自己的手上,外界的一切都過耳不聞,直到拔下瞭最後一根銀針,才突然意識到師父的音調緊繃激動,兩個人顯然不是在尋常寒暄。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黎騫之瞪起雙眼,“我們是醫傢又不是神仙,昨日所說的療法,已是當下醫術和藥力所能做到的極限,並沒有可以商討的餘地!”

林奚從裡間快步奔出,驚訝地看瞭看師父,又看瞭看跪坐在他對面的蕭平章和蒙淺雪。

“不是晚輩任性,非要逼著老堂主想其他的辦法。您可知道,大渝皇屬軍借道北燕,穿過陰山山口之後,我大梁北境將會面臨何等局面嗎?”

黎騫之沉著臉道:“老夫隻是醫者,不懂軍陣之事。”

“現在單單派人通報父王已經來不及瞭。敵軍戰線彎刀之勢將成,會直接切斷後路。父王主營是頭一個被圍的,軍令必定難出。身為長林軍的副帥,此時能夠整合外圍兵力及時援救的人隻有我!隻有我!”蕭平章的一隻手緊緊按在藥案之上,牙關顫顫咬緊,“北境陷入如此危局,我怎麼都不可能閉著眼睛躺在這裡……”

黎騫之默然片刻,肩頭無奈地垮下,低聲道:“如果一定要這樣,老夫也沒有別的辦法。……玄螭蛇膽還在這裡,世子中毒不到三日,您隻需服下解藥,體內霜骨便可自行運功消解。”

蕭平章全身一震,轉頭看向裡間昏迷不醒的小弟,“那……那平旌呢?”

黎騫之沒有回答,但林奚慘白的面色已是答案。

蕭平章眸中慢慢浮起淚意,哀求地叫道:“老堂主……”

“有時世事就是如此,你拼盡瞭全力,以為定有回報,可是最終……卻又不得不退回原點……”黎騫之仰天嘆息瞭一聲,眸色愴然,“醫傢可為之處終究有限,還望世子見諒。”

蕭平章怔怔地看著他,室內的空氣一時間如同凝固瞭一般,寂靜如死。這麼多天的抗爭,這麼多天不願放棄的堅持,卻在命運最後的惡意與重壓前,顯得如此無力與蒼白。

“我……我曾見過濮陽纓的徒弟,”良久的沉思之後,蕭平章重新開口,語調苦澀但卻平穩,“他神志清醒,行動一如常人……據說是有一種血療之術……”

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蒙淺雪突然站瞭起來,掩面沖出瞭房門。

庭中已有落葉,浸在積雨的殘水中,半枯半黃。蒙淺雪含淚奔到樹下,用力擊打粗糙的樹幹,掌心不多時便是一片紫紅。

蕭平章獨自一人站在她身後,低聲問道:“你難過、傷心、生氣……我都明白。可是父王和平旌擺在眼前,我又能怎麼選呢?”

蒙淺雪轉過身,猛然沖回到他身邊,“如果我哀求你,如果我求你一定要選自己,你會答應我嗎?”

蕭平章嘴唇微顫,怔怔地想瞭許久,慢慢道:“會的。”

“那好,那我現在求你,我求你不要丟下我!你已經做到瞭這一步,為什麼就不能稍微想想自己……”

“眼下這樣的情形,當然可以有不同的選擇。並不是說我的做法就一定對,或者其他人的想法就一定錯。小雪,我們兩個隻是……隻是做不到而已……”

蒙淺雪怔怔地凝視他良久,緊攥的拳頭漸漸無力。

自幼相識,數載結縭,她瞭解夫君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弱點,而平章又何嘗不瞭解她。

哀求和眼淚,能夠逼他讓步,逼他承諾,但是以後呢?年復一年,月復一月,誰也不會忘記今天的決定,不會忘記曾經放棄,或者被迫放棄過什麼。悔恨和愧疚將一點一滴積攢在心裡,終有一日將壓垮他們,讓他們無法面對自己,面對彼此……

不關對錯,更不關是否自私。身為長兄長嫂,她和她的平章哥哥……隻是做不到從此以後,坦然度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