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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五卷 雨打梨花深閉門 第四章 迷局

太子宮內。

清早洗漱更衣之後,太子朱高熾與太子妃張妍一起用過早膳,對坐品茗。

看著太子妃眉目之間的一縷愁思,太子朱高熾也不免嘆息:“聖意難揣而更難違,隻是若微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如今瞻基身邊一妃兩嬪都已定,若微的出路,依愛妃看該如何安置?”

太子妃半晌無語,太子朱高熾舉目望去,忽然發現太子妃的神情與往日大為不同,她的眼睛直直盯著窗外,於是乎展現在太子視線中的便隻有一個側臉,看她側臉的表情與正面卻像兩個人。平日的她,貞靜賢淑,溫文爾雅,而今日看著側面,卻發現她神采奕奕,眼神機敏銳利,有如威嚴華貴的女主,讓人又敬又怕。

太子妃轉過臉來,看著太子說到:“臣妾倒是希望能替她做主,妥當地安置瞭她,可是,恐怕這也由不得臣妾。”

“此話怎講?”太子朱高熾為人忠厚溫敦,實在沒有那麼多心思,顯然沒明白張妍所指為何。

太子妃淡然一笑:“昨日去柔儀宮給貴妃請安,貴妃看似無意地提瞭一句,說是這兩日聖上睡得不太安穩,好像夢到瞭仁孝皇後,說是有意要從諸王府的郡主或者養女中選上幾人,去宮外玉林寺為仁孝皇後帶發修行,祈福納祥。”

“那很好,可以讓嘉興和真定去!”朱高熾撫須暗忖,嘉興郡主是張妍所出的皇長女,而真定郡主則是李選侍所出,兩姐妹從小要好,太子妃對李選侍一向也很照拂,所以這樣的安排最好。

而太子妃聽瞭唇邊便浮起一絲笑,苦澀而又悠遠,她掃瞭一眼朱高熾:“太子真是心存仁厚,這樣的事情便派嘉興和真定去,為何偏偏沒想到慶都呢?”

太子朱高熾面上一窘,無言以對,慶都是太子側妃郭溫儀所出,這郭溫儀才學、品性均不及太子妃萬一,可是她偏偏長得嬌憨美艷,性格又活潑爽快,在眾嬪妾當中最得朱高熾的歡心,更為他生瞭三子一女,與太子妃張妍在名位上隻差半肩,而飲食起居,配給用度,風頭之勁,顯然成瞭太子宮中的第一人。

太子妃美目一閃,看太子臉上有些尷尬之態,這才又借著奉茶,稍作緩和:“不管是嘉興還是慶都,都不必前往,我看貴妃的意思,是讓若微去。”

“若微?”太子朱高熾面色一沉,很是意外,“不妃不妾,非我皇族中人,為何要她前去,既然不中意,放人傢歸省就是,何苦還要圈著人傢!”

太子妃拿眼一掃,太子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遂揮瞭揮手,內侍與宮女紛紛退下。

“若微在宮中待瞭這麼多年,如果貿然退回娘傢,恐怕今後也難以嫁人,況且宮中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讓她去寺中修行,也許正是為瞭今後的出路。”太子妃定定地註視著太子,眼波微轉,將那些不便言表的意思遞瞭過去。

太子饒是再愚鈍,也仿佛明白瞭幾分。

此時,除瞭扼腕嘆息,再無他言。

東苑隆慶宮的偏殿內。

胡善祥歪倚在黃梨雕靈芝螭紋美人榻上,正獨自想著心事。

此時司禮太監黃儼帶著兩名宮女、兩名嬤嬤走瞭進來。

“老奴給皇太孫妃道喜瞭!”黃儼滿面堆笑,胡善祥不敢怠慢,立即起身相扶:“公公何須如此,善祥實在惶恐。公公隻喚我名字即可。一切都從公公安排。”

“呵呵,皇太孫妃真是好性情,既然如此,老奴也就逾越瞭,今兒先給娘娘指派幾個近身侍候的人。等大婚之後,與皇太孫離宮分府,宮內自然還會按例指派管事和下人的!”黃儼一面說,一面指著身後的四人介紹道:“梅影、落雪,是東宮太子妃調教出來的,都是長著七巧玲瓏心的明白人。這蘇嬤嬤和李嬤嬤,原是王貴妃宮中的管事姑姑,如今也奉命來服侍娘娘,娘娘先用著,如果有什麼不妥帖,就來回我,老奴一定再為娘娘另覓良人。”

胡善祥順著黃儼所指向他身後望去,那四人立即齊身下拜,口裡稱道:“奴婢拜見皇太孫妃!”

“快快免禮!”胡善祥態度和善,舉止得體,立即起身相扶:“我初入宮苑,諸禮荒疏,以後還賴諸位多多提點才是!”

說罷又從妝臺上的首飾盒中取出幾件釵環飾品,分贈眾人,又是一番禮來復往,這才退下。

剛剛喘瞭一口氣,隻見落雪姍姍入內:“娘娘,太子妃身邊的慧珠姑娘來瞭!”

“慧珠?”胡善祥雙眉微皺,落雪抬眼偷偷打量,早就聽人說瞭,不過是一個錦衣衛百戶的女兒,卻突然飛上枝頭,成為大明最耀眼的皇太孫朱瞻基的正妃,不僅惹人羨慕,更讓人暗暗猜測,她到底有何出眾之處?

微微皺起的眉宇間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傲貴之氣,一雙與平常女孩子有異的濃眉更顯出她的與眾不同,再看她的那雙眼睛,不嬌,不嬈,不艷,端莊而又堅韌,超脫而又出塵。鼻子高挺適中,給人堅強的感覺,鼻梁挺拔,鼻頭微翹,秀氣而鮮明,唇形飽滿而豐潤,她的五官是完美的,冰削玉雕的一樣。

原來這位皇太孫長得很美,隻是落雪不禁又暗暗替那位若微姑娘叫屈,這位胡妃長得雖然貌美,可是與若微姑娘那種靜時如天上雪蓮,動如新蕾綻放的靈動之美相差甚遠,那麼,她又是以什麼勝過若微姑娘的呢?

落雪心中充滿疑問,隻是面上如是不動,靜等著胡善祥的吩咐。

胡善祥眼神兒一斂,淡淡地說瞭一句:“請慧珠姑娘進來!”

“是!”落雪悄然退下。

不多時,慧珠手捧著金鑲玉的妝盒,並領著四名小太監,抬著兩口箱子走進殿內。

慧珠未曾開口,先是淺笑連連,走到胡善祥跟前,先是深深一福:“參見娘娘,給娘娘賀喜,這是太子妃為娘娘添妝的衣物、首飾,請娘娘查點!”

她字字如珠,聲音柔和,端莊秀麗,皮膚白皙,更以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惹人愛憐。

胡善祥看得有些癡瞭,眼中一熱,剛要開口,隻見慧珠搶著和落雪、梅影打著招呼:“你們姐妹如今分來這裡,太子妃叮囑,要用心服侍皇太孫妃,莫要疏忽怠慢!”

“瞧慧珠姐姐說的,從今以後,便以皇太孫妃馬首是瞻,隻有小心翼翼,全心相待,怎會有半分懈怠呢?”落雪笑意吟吟搶先說道。

梅影嘴上沒說什麼,隻是笑著連連應聲。

胡善祥這才說道:“落雪、梅影,帶他們把箱子抬下去,再替我打賞!”

“是!”落雪、梅影領著小太監抬著箱籠退下。

當大殿內隻剩下慧珠與胡善祥兩個人的時候,胡善祥臉上這才變瞭顏色,目中含淚,撲到慧珠懷裡哭道:“姐姐,為何如今,會是這樣的境遇呀!”

慧珠輕輕撫著她的背,不由浮想聯聯。慧珠原名善圖,正是胡榮的長女,而胡榮這錦衣衛百戶的封賞,還是自己為爹爹爭來的。這麼多年在東宮的小心侍候,原以為日後等太子初登大寶之後,太子妃成瞭皇後,主宰六宮,那時自己才好揚眉,卻不想喜從天降,自己的小妹竟然入宮成瞭尊貴的主子,於是連忙寬慰道:“妹妹好命,怎麼不見歡喜反而哭瞭起來?”

胡善祥聽她此言,止瞭淚,怔怔地望著她:“姐姐,我寧願如姐姐這般,隻做個宮女,熬上幾年出宮去,也好過從今往後戰戰兢兢,深宮內苑,上下奉迎,從此勾心鬥角,好沒意思!”

慧珠掏出帕子,為她輕輕拭去臉上的淚跡,又拉著她坐下,低聲說道:“妹妹可是聽說瞭?”

胡善祥點瞭點頭:“既然皇太孫心中早有佳偶,為什麼又要另選秀女,那天在東宮,我偷偷看著,皇太孫分明都沒有拿正眼看過我們,怎麼最後會選上我?”

慧珠嘆瞭口氣:“所以說妹妹是好命,從永樂八年,若微姑娘入宮時起,這宮中上下哪個不知,她就是欽定的皇太孫妃,且不說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是如何地寵她,就是咱們皇太孫也是恨不得朝朝暮暮與她待在一處。這次也不知為何,突然就傳出要另選淑女的消息來,姐姐也不知道為瞭何故,隻聽說最後妹妹是由萬歲欽點的!”

胡善祥一臉愁容:“如此,那若微可是會恨死我瞭,就是皇太孫也定會以為是我雀占鳳巢,日後怎能善待於我?”

慧珠盯著胡善祥不由笑瞭起來:“看吧!這還沒嫁呢?就擔心起日後的妻妾爭寵來瞭?”

“姐姐!”胡善祥仿佛要惱,嘴裡突然嘀咕瞭一句:“皇太孫,妹妹以前見過!”

“見過?在哪裡見過?”此刻輪到慧珠驚訝瞭。

“妹妹不說!”一絲羞澀浮現在胡善祥的臉上,她又想起瞭三年前的往事,是呀!如果洞房花燭夜時,兩個人四目相對,也不知他認出自己後會如何想?當初的任性妄為,想不到正是應瞭今日的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