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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四卷 情絲織就回文錦 第九章 情愫

池中花間飲夜宴,原本就會酒不醉人人自醉。

咸寧公主看著瞻基與若微的心心相映,與情義和睦,心中不免有些淒然。不經意間,已然有瞭七分醉意。

而夜風輕襲,不禁打瞭個寒戰。

宋瑛見瞭,立即開口說道:“天晚瞭,更深露重,恐公主和若微姑娘受寒,今日宴席大傢也算盡興,不如就散瞭吧!”

本是一句體貼入微的好言,可是此時在咸寧公主聽來,分外地刺耳,她笑瞭,鳳目微挑:“散瞭?你道是跟我們在一起,沒有在妓舫自在開心嗎?早早地就要散瞭嗎?”

此語一出,不僅是宋瑛,就是若微、瞻基也微微一愣。若微輕輕拉瞭一下咸寧公主的袖子:“公主,再晚瞭,宮裡四處落鎖,咱們便是想回去也難瞭,明日聖上和王貴妃面前,該如何應對?宋大人是好意相勸,公主莫要會錯瞭意,誤會瞭宋大人!”

宋瑛看瞭一眼若微,眼神中帶著感激,微笑著頷首示意。

“如此,便回去吧!”咸寧公主面染流霞,人比桃花艷,醉意醺然的眼神與往日的高貴、華美不同。今晚,她流轉的眼波中將她的美麗,她的鮮活,她的悲傷和生機表露得那樣淋漓盡致,手執酒杯的宋瑛看得有些癡瞭,公主無疑是美麗的,可是在她那雙美目之中為何要閃過悲傷呢?

宋瑛不懂,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心莫名地抽搐瞭一下,不知為何,這一刻便從心底憐惜起她來,說來不會有人相信,是的,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此時在他的眼中,隻是覺得形同落花,惹人堪憐。

咸寧公主猛地站起身,轉身走向通往岸邊的長廊,然而仿佛是走得太急瞭,一陣頭暈失重,顯些摔倒,坐在下首的宋瑛立即起身相扶,而倔強的她眼神一凜,冷冷說道:“宋大人不怕又被本宮撞倒,壓在身下?”

此話本來不過是一句玩笑,可是此時說出來,沒有人發笑。

宋瑛訕訕地縮回瞭扶住她的那隻手。

若微立即上前扶住瞭咸寧:“公主怕是醉瞭!”

咸寧笑瞭:“是醉瞭!”

突然,她甩開若微的手,伏在欄桿之上,不顧及形象地吐瞭起來,若微在她身後輕輕拍著她的背:“這可怎麼好?這樣回宮,莫不是把大傢都驚動瞭!”

整個晚上一直極為安靜的許彬喚過羽娘,低語道:“去煮些酸棗葛花湯來,讓公主服下!”

羽娘微微皺眉:“常用的醒酒湯不行嗎?廚房裡是現成的材料!”

許彬又道:“葛花一錢、雞具子一錢,豆蔻半錢,砂仁半錢,生薑四片,與酸棗數粒,相煮,去吧,從我之囑!”

羽娘點瞭點頭,立即下去安排。

許彬沖著瞻基一揖手:“皇太孫殿下,不如請公主殿下移駕室內,暫做休息,醒酒之後再回去?”

瞻基點瞭點頭:“有勞許大人瞭,原本就是借你的園子,擾瞭一晚上,如今更要有勞瞭!”

許彬微微頷首,頭前引路。

這是靠近月牙池最近的房間,一道月亮門將池水擋在外面,門內便是小小的一處苗圃,隻一排正房,並無廂房,然而下實上虛,雕欄鏤空的圍墻與正房聯在一起,隔出一個鬧中取靜的佳所。

正中的匾額上是三個草草地提字“妙音齋”。

許彬止步在外:“既然公主要在此處休息,我等便不進去瞭!”又對身後側立的兩名侍女說道:“綠腰,你們在此處小心服侍,有事便去詒燕堂找我們!”

“是!”被喚作“綠腰”的侍女與另外一人點頭稱是。

瞻基等人也隨著許彬離去,若微這才扶著咸寧公主步入室內。

正中為廳,侍女領著若微直接進瞭東側的房間。

這間顯然是臥房。

碧紗窗下的香爐中升騰著沉香的裊裊輕煙。碧紗白煙相襯,不僅形美,且暗香可聞,十分的幽靜閑雅。

若微與丫頭們一起將咸寧扶至輕紗幔帳低垂的鏤空雕花大床上,然後透過跳動的燭火,環視四周。這分明是一個蘭心惠質的女子的閨房。床的斜對面是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華美絢麗。梳妝臺兩邊的墻上分別掛著四幅刺繡絲帛,梅蘭竹菊,四君子,更顯出塵絕倫。

另外一側是紫檀木欞架格,裡面都是一些精巧的小擺設,還有幾本書,若微一眼望去,不由笑瞭,原來竟是同道中人。

走出臥室,穿過客廳,來到西間,這西小間是書房和琴室,一眼望去,這屋子極為簡單,一排紫檀木書架,擺得滿滿的書。房間四角是立式的花架子,上面擺著合果芋、綠蘿、竹柏等綠色盆栽,正中是琴桌和琴椅,上面是一張古琴,墻上還掛著琵琶,不遠處的條案上,還放著幾隻笛子。

若微看著那張古琴,不由心思微轉,用手輕輕一撥,低音渾厚,高音具金石之聲,松透圓潤,沒有雜音。

看那琴上的花紋便知是一把好琴,而以手試音,九德兼優,更是罕見的珍品。

正在暗自納悶之時,侍女綠腰手奉香茶:“姑娘,請用茶!”

若微接過茶盞,看著那名侍女,不由一時好奇問道:“剛剛聽許大人喚你‘綠腰’,你的名字可是取自漢時宮廷舞名?”

綠腰點頭稱是,又指瞭指不遠處的另外一名侍女:“姑娘可知她的名字?”

那名女子長得也十分出眾,身材更是婀娜,若微搖瞭搖頭:“難不成也是舞名?”

綠腰笑瞭:“她的名字便在姑娘今晚所跳的那支舞中。”

“啊?”若微拿著茶盞的手微微顫瞭一下,“可是喚作‘踏歌’?”

“正是呢!”綠腰一面應著,一面緊走幾步到廳裡,挑開簾子,原來是羽娘走瞭進來。踏歌也立即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湯盅,閃身進入東裡間,若微便也跟瞭進去。

“我來!”從踏歌手裡接藥湯盅,眼神交錯之間,踏歌微微一笑,有些發窘,立即閃身站在一旁。

“公主,喝點醒酒湯吧!”若微扶起咸寧,小心翼翼地將一勺湯水送到她口中,哪知咸寧隻說瞭句:“何須那樣麻煩!”隨即接過來,端著湯盅一飲而盡,喝得著實有些急瞭,湯水還灑瞭一些濺到衣襟上面,她也不顧,又歪在一邊睡下。

守在身邊的踏歌與綠腰見狀都忍不住抿著嘴偷樂,羽娘狠狠瞪瞭她們一眼,又沖若微使瞭個眼色,若微會意,隨她走出房間,置身院中。

靜夜朗月當空,繁星點點。

“羽娘,你的名字可是源於霓裳羽衣?”若微仿佛有些明白瞭,那些侍女若說是羽娘自秦淮河上的醉春樓裡帶來的,似乎說的通。可是她們,以及羽娘自己,對許彬的恭敬與尊重,不是主仆勝似主仆,難到包括羽娘,都是屬於許彬的嗎?

這房子裡顯然隻是許彬臨時下榻之所,沒有傢人,沒有老仆。隻有清一色,才色俱佳的女子。

於是她隨即又陷入到一種混沌的情緒當中,許彬不過是剛剛入朝為官,可是從這所宅院,到府內的裝飾、器具,侍女,甚至是他的舉止做派,絕非一般的官宦子弟可比,不僅富,而且貴。

仰頭遙望星空,羽娘笑瞭:“是啊,若微妹妹真是聰慧!”

“那麼,綠腰、踏歌還有那些舞娘,都是你從醉春樓帶來的?”若微還是太過好奇,索性問瞭出來。

羽娘搖瞭搖頭:“不是,她們原本都在這裡的!”

若微糊塗瞭:“許公子怎麼會收留這麼多絕色美姝在府裡?他的夫人都不管嗎?”

“夫人?”羽娘轉而看著若微,突然在她臉上輕輕擰瞭一下,“妹妹還小,問這麼多做什麼?”

若微臉一紅,便不再說話。

“若微妹妹,看你與皇太孫殿下的情形,你是註定要留在宮中為妃瞭?”羽娘從苗圃中隨意揪瞭一片葉子放在嘴裡輕輕咀嚼,若微認得,那是“白英”,清熱解毒的良藥。

“姐姐可是風熱頭痛、內濕腹脹?”若微關切地問道。

羽娘眼中似有深意,仔細打量著若微:“妹妹懂醫?”

若微點瞭點頭。

羽娘臉上笑意正濃,剛待開口,隻見踏歌出來回話:“羽娘,公主醒瞭,說要回宮去!”

羽娘點瞭點頭,看著踏歌突然說道:“你該改個名字,從明天起,就叫白■吧!”

踏歌面上神情一僵,怔在那裡,並未答話。

若微見狀則開口問道:“姐姐為何如此?踏歌這名字叫得好好的,為何要改?”

羽娘看瞭她一眼,又盯著踏歌問道:“你可服氣?”

踏歌點瞭點頭。

羽娘又對上若微的眼睛:“我們這些人,都是自小苦練舞技歌喉的,名字便代表著我們立世的絕藝。踏歌當初便是以此舞傲立於眾姐妹之上的,所以才會稱她為踏歌,今晚若微妹妹跳的這支踏歌,是在擺動不定的小舟之上完成的,比之我們平時在舞臺上,不知要難上多少,更難得是那樣的靈動傳神,令我們唯有汗顏。所以便不能再以此名自稱!”

若微似懂非懂,她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這些女子雖然表面上為奴為婢,但骨子裡都極為清高,如果自己刻意自謙,隻會讓她們覺得更加難堪。

她喃喃低語:“白■?這個舞蹈常是在宮廷夜宴中表演的,要求佈景和服飾方面都極盡奢華。舞娘身穿輕羅霧般的潔白舞衣,長寬舞袖,身佩玉纓瑤■,腳踏珠靴,腰系翠帶,舞盡艷姿,容似娥婉。舞袖技巧和輕盈步態以及眉目神情的運用,對舞娘要求極高。”

她笑瞭,看著羽娘,又看瞭看踏歌:“你應該謝謝羽娘,就舞藝而言,白■比踏歌更難,而名字也更美妙。”

踏歌註視著若微,眼中漸漸有瞭些暖意。

誰說這世上隻是男人間的爭鬥,女人的較量往往在不經意間,就刀光劍影瞭。

坐在馬車上,與咸寧公主肩並著肩,忽然覺得很冷很冷,她悄悄伸出手,緊緊地握著咸寧,咸寧公主沖她展開笑顏,目光中帶著關切,還好,在深宮禁苑中,還有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