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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背水一戰

閑敲棋子落燈花,等來等去,最後等來瞭兩個說客。

“永琪。”愉妃柔聲道,“這位是令妃娘娘,去給娘娘請安。”

她身旁的小孩兒上前給魏瓔珞磕頭,一本正經道:“永琪給令母妃請安。”

魏瓔珞歪在貴妃榻上,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這孩子約莫八九歲,生得唇紅齒白,玉雪可愛,如同年畫上的金童似的,動作卻一板一眼,如八九十歲的朝中老臣,看著十分有趣。

愉妃:“永琪,你出生時渾身金黃,人皆以為妖物,隻有你令母妃,拼死也要護著,若不是她,你可長不到這麼大瞭。”

永琪原本已經起來瞭,聽瞭這話,又重新跪下去,鄭重其事給魏瓔珞磕瞭一個響頭:“永琪謝令母妃救命之恩,將來永琪長大瞭,一定會好好孝順您。”

明玉見不得這母子兩,冷笑一聲:“我們娘娘將來自會有阿哥孝順,不勞五阿哥操心。”

永琪小臉一呆,愉妃色變道:“明玉,永琪才多大年紀,他是一番誠心,不領情便罷瞭,這樣說未免太過分瞭!”

明玉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昨夜總聽見怪聲兒,奴才還在奇怪,這沒過年呢,黃鼠狼便上門瞭,主子,奴才得去瞧瞧,趕緊把洞給堵上,免得晚上吵瞭您休息!”

“明玉。”魏瓔珞看瞭她一眼,然後朝永琪招招手,“當年的小嬰兒,一晃眼時間就這麼大瞭,來,過來這。”

永琪乖乖過去,忽然咳嗽一聲,忙抬起兩隻有些娃娃肥的小手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魏瓔珞。

“怎麼?喉嚨不舒服?”魏瓔珞關切道。

“他最近有些咳嗽,太醫已給他開瞭川貝吃著。”愉妃憐愛地看著五阿哥。

她的目光讓魏瓔珞有些發楞,不知不覺回憶起皇後抱著孩子時的模樣。

半晌回過神來,見永琪正盯著桌上一盤芙蓉酥看,察覺到她的目光,又迅速將視線移開,擺出一副君子做不斜視的模樣。

魏瓔珞將點心推到他面前:“明明想吃點心,就在你手邊,為何視而不見?”

永琪:“額娘說,不問自取,不禮貌。”

瓔珞笑瞭,拿起一塊芙蓉酥遞給他:“吃吧,是我答應的。”

“謝令母妃。”永琪規規矩矩給她行瞭禮,才從她手裡接過芙蓉酥,吃的一本正經,一點碎屑都用手接住,不讓掉在地上。

魏瓔珞自己都沒他吃得規矩,忍不住看著他笑。

“咳,咳。”永琪忽然捂嘴咳瞭兩聲。

瓔珞:“咳嗽瞭,就不要多吃甜食。”

永琪點頭,乖乖地放下瞭第二塊。

魏瓔珞很喜歡這孩子,卻不喜歡他的母親。

小孩子容易犯困,魏瓔珞與愉妃沒營養的說瞭一會話,永琪就開始打呵欠,魏瓔珞道:“明玉,帶五阿哥去偏殿睡午覺。”

沒瞭懵懂無知的孩童在,大人之間就不必拐彎抹角瞭。

“你既然已經站在瞭純貴妃那邊,為何還要回來找我?”魏瓔珞劃拉瞭一下茶杯蓋,碧螺春的香氣氤氳而出。

“瓔珞,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樣好命,先有皇後護著,後有皇上寵著。”愉妃望著她,神色復雜,“我什麼都沒有,為瞭在紫禁城立足,除瞭投靠純貴妃,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魏瓔珞知她活得艱難,可這不是背叛皇後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魏瓔珞猛然將茶盞放在桌上,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純貴妃是殺害七阿哥的真兇,是逼死先皇後的禍首!”

愉妃聽瞭,倒吸一口涼氣。

魏瓔珞緊緊盯著她,希望她能憤怒,希望她能哭泣,可她卻緩緩將那口氣吐瞭出來,唯唯諾諾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對我這樣卑微的人而言,隻有活下去,才能保護好永琪,保護好我的兒子!至於其他人,其他事,我根本沒有能力過問。”

魏瓔珞本也沒指望她能幫上忙。

或者說,她壓根就不打算讓一個帶孩子的母親,摻和進這件事裡。

她隻想要對方一絲怒氣,一滴眼淚……

可愉妃連這點都不肯給!

魏瓔珞捂著胸口,隻覺得傷口劇痛難忍,額頭上不禁佈滿汗水。

“好瞭!跟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明玉沖瞭進來,狠狠瞪向愉妃,“給瞭狗一塊肉,它還知道看傢護院,你受瞭先皇後庇護,一次又一次,可你竟然投靠瞭純貴妃!愉妃,你實在連狗都不如!”

愉妃聽聞此言,淒然一笑:“狗?是啊,在紫禁城裡不受寵的女人,可不就是比狗都不如嗎?”

她的確是個沒什麼運道,也沒什麼本事的可憐人。

眼睜睜看著最好的姐妹死在她面前,又不得不對仇傢卑躬屈膝,好不容易熬到慧貴妃去瞭,卻也沒熬出個人樣來,連魏瓔珞這個昔日長春宮的小小宮女,都後來者居上,爬到瞭她可望不可即的位置。

“……瓔珞,就當可憐可憐我這條狗,回我一句話。”愉妃可憐巴巴道,“是你跟皇上說,害你墜馬的人是純貴妃,是不是?”

魏瓔珞胸口還在疼,她一邊揉著自己的胸口,一邊冷冷看著她。

“我現在是純貴妃的一條狗,事情若是繼續追查下去,她遲早推我出來頂罪。”愉妃走過來,試圖握住魏瓔珞的手,“我死瞭沒什麼,可永琪怎麼辦?瓔珞,你從前好不容易才從慧貴妃手裡救下他,現在你忍心看著他沒瞭娘,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著嗎?”

“你瘋瞭?”明玉一把將她推開,“你要瓔珞放過純貴妃?”

“不,不是放過,是化幹戈為玉帛。”愉妃搖搖頭,然後一臉期盼地看向魏瓔珞,“瓔珞,你不要再和她做對,不要再追究先皇後的死因,就讓一切都過去,彼此和平共處,好不好?”

魏瓔珞幾乎從牙縫裡蹦出那四個字:“不再追究?”

愉妃含淚點頭:“是,如今你深受皇恩,如日中天,何必對過去耿耿於懷。你若與純貴妃和解,再生下一兒半女,宮裡誰能與你爭鋒?這是為瞭我,為瞭你親手救下的永琪,更是為瞭你自己啊!”

魏瓔珞沉默以對。

明玉見她竟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忍無可忍,便要破口大罵,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瞭下去,隻見房門微微開瞭一條縫,永琪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從門縫後鉆進來:“額娘。”

幾個人都住瞭口,不再討論這事。

“……時候不早瞭,明玉,拿一盤子芙蓉酥,讓永琪帶回去吃。”魏瓔珞開口送客。

一盤子芙蓉酥很快收拾好,整整齊齊碼在一隻錦盒裡,永琪臉上平靜,雙手卻將盒子抱得很緊,顯然心裡十分歡喜。

愉妃牽著他離開,走到門口,忽然回頭看向魏瓔珞,別有深意:“瓔珞,隻要你肯護住永琪,我不會再讓純貴妃傷害你,我保證。”

魏瓔珞沒法將她這話當真,一個自身難保的女人,竟還誇下海口,說要保護住她?魏瓔珞心裡覺得又可悲,又可笑,良久才道:“愉妃,當真不後悔?”

拋棄自尊,拋棄恩人,甚至拋棄人格淪落為一條走狗,你當真不悔?

“為瞭照顧好永琪,哪怕世人罵我是卑劣小人,哪怕要跪著侍奉仇敵,我也都能忍受。”愉妃揉瞭揉永琪的頭,然後對魏瓔珞笑,“等你有瞭自己的孩子,就能體會我今天這份心情瞭。”

魏瓔珞一楞。

“娘娘,別理那個叛徒!”明玉將門一關,將這對母子關在門外,然後氣呼呼回到魏瓔珞身旁,勉強自己露出個笑臉,“我給你說些笑話聽吧。”

明玉的笑話說得一點也不搞笑,聽得魏瓔珞瞌睡連連,不知不覺就睡瞭過去。

過後幾天,她一直在床上過,湯藥日日不斷,身上的傷一日一日好轉,終於能夠下床,扶著明玉的手在院子裡走走。

走著走著,忽見一個人行色匆匆朝她走來。

“令妃娘娘。”是李玉,他抱著拂塵,一臉寒霜地立在魏瓔珞面前,“皇上請您去永和宮。”

魏瓔珞望著他,有時候他就是弘歷的臉面,弘歷用什麼樣的表情待人,他就用什麼樣的表情待人,如今見他一臉寒霜,永和宮裡等著自己的,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事實證明,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

在永和宮等著她的,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永琪。

“令妃,永琪才多大年級,你居然對他下此毒手!”愉妃跪在床邊哭道,“皇上,您可要為我們母子兩個做主呀!”

魏瓔珞一楞:“下毒手?這是何意!

“令妃。”純貴妃立在愉妃身旁,一副為她做主的模樣,“前幾天,五阿哥是不是去瞭延禧宮?”

魏瓔珞望向她,兩人目光一碰,猶如短兵相接,彼此都心知肚明,純貴妃終於落子瞭——

這一子,這一戰,乃背水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