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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絕妙好棋 絕世名帖

高宗不顧長孫無忌和群臣異議,執意讓蔣孝璋當上瞭尚藥局的奉禦

琉璃納悶的看著裴行儉,“此事有何可異議的蔣禦醫醫術瞭得,又精通藥理,性子雖是古怪瞭些,為人卻還方正。

裴行儉搖頭笑瞭笑,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按朝廷編員,尚藥局設奉禦兩名,如今名額已滿,聖上又提拔蔣孝璋為奉禦,於理自然不合。因此聖上是下令擢拔蔣禦醫為奉禦員外特置,雖是編員之外,一切待遇同正員。長孫太尉便雲,大唐開國以來,員外官絕無待遇同正之理,開此先例,著實不妥。為一禦醫而壞瞭制度,朝廷日後該如何取信於天下衣冠”

琉璃點瞭點頭,也是,大唐的公務員也是有編制的,提拔一個禦醫事小,壞瞭規矩事大,隻是若是如此,“聖上怎麼還是擢拔瞭他”

裴行儉淡然道,“聖上說,蔣禦醫之功為前所未有,故享前所未有之恩遇,也是理所應當,隻是其功涉及內幃,他原不欲公告天下,若是太尉著實想知,他也隻好直言不諱,教群臣和天下人看看,擢他為奉禦特置到底是何道理。”

琉璃立時明白過來,武則天的後手隻怕已是發動瞭,定然是蔣禦醫發現瞭王皇後不利於武昭儀和高宗的手段,從而立下大功,使得高宗決心要擢拔他,“那長孫太尉怎麼說”

裴行儉語氣略帶嘲諷,“還能怎麼說,自然是既然事涉內幃,陛下做主便好,臣等不便置喙。”

琉璃忍不住笑瞭起來:高宗這是擺明瞭在威脅長孫無忌,你不讓我提拔蔣孝璋,我便把王皇後的罪狀昭告天下,如此一來廢後之舉便再也不會有任何回轉的餘地,長孫無忌想來不會對後宮之事毫無耳聞,猝不及防之下自然不敢賭這一把,這一招還真是不錯卻聽裴行儉嘆道,“若以棋局為喻,聖上的這一步可稱絕妙,經此一事,朝堂局勢已扭轉瞭大半。”

琉璃不由一呆,提拔瞭一個禦醫,就算是破格提拔瞭一個禦醫,雖然堵住瞭長孫無忌的嘴,但怎麼就絕妙瞭,又怎麼會扭轉朝堂的局勢

裴行儉見瞭琉璃的神色,微微一笑,“李舍人之事,已教滿朝官員看清楚,與長孫太尉不睦者,隻要合瞭聖意,便依然可以留用於朝廷,太尉亦無可奈何;蔣禦醫之事,更會教天下人明白,聖上想重用之人,便是太尉反對,便是違反瞭章制,依然可以得到提拔、享受恩寵。須知朝廷編員有限,而員外同正之例一開,便給多少人留出瞭一條青雲直上之路如此一來,日後人心向背自然已是不同。”

原來如此如果說李義府的事情是意外之獲,那蔣孝璋的這次提拔便是一步精心設置好瞭的棋,時機人選都恰到好處,如此不動聲色又暗含殺機,怎麼看怎麼都像武則天的手筆琉璃想瞭半日,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果然是不夠用,在這種局面中,她別說去下棋,連看棋都看不懂,不由嘆瞭口氣,“橫豎與咱們無關便是瞭。”

裴行儉詫異的看瞭琉璃一眼,笑瞭起來,“怎麼會無關我若猜得不錯,不出一個月,李舍人與許學士等人便會先後擢升,我或許會入吏部。”

琉璃吃瞭一驚,裴行儉的臉色也漸漸有些沉凝,“吏部這幾年一直為褚相與柳尚書所把持,最是水潑不進,聖上上回召我入宮,便曾說過一句,我應做個郎官,才算人盡其用。”

琉璃有些啞然,她雖然對朝政並不熟悉,卻也知道,三省六部裡最為要緊的便是吏部,成為吏部侍郎、員外郎這樣的郎官,不知是多少大唐官員的夢想,隻是對於裴行儉而言,卻是離他遠離漩渦的夢想越來越遠瞭看著裴行儉無論如何算不上愉悅的神色,她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伸手握住瞭他的手掌。

裴行儉低頭看著琉璃笑瞭笑,反手把她拉入瞭懷中,安撫的拍瞭拍她的背,開口時已換瞭話題,“聽說今日那位鄭氏阿嬸來過一次,出門時差點歡喜得哭瞭”

琉璃撲哧一聲笑瞭出來,好容易才收瞭笑容,一本正經的道,“正是今日多虧她來教導瞭我一番,最後又告訴我這產業原是賣瞭的好,二十萬貫之價也合適得緊,他們做叔叔嬸嬸的絕不會幹涉,這般好意,我自然要好好謝她一番才是。”

裴行儉忍不住哈哈大笑,輕輕捏瞭捏琉璃的臉頰,“誰若是小瞧瞭你,可夠她們喝上一壺的”

琉璃笑嘻嘻的沒做聲,裴行儉停瞭片刻卻問道,“既然這邊已然無事,你可想好瞭該如何處置那二十萬貫錢”

琉璃心裡一跳,忙笑道,“你放心,這二十萬貫不會在咱們這裡花上一錢,自然是要讓全族都能獲益。今日我還跟鄭氏嬸嬸說瞭,咱們與大長公主交割之時,會請她們來做個見證,總之絕不會讓任何人挑出理來。”

裴行儉凝視著琉璃的眼睛,半晌才若有所思的微笑起來,“你覺得妥當便好隻是何時會交割,如今便已經定下瞭麼”

琉璃輕輕的嘆瞭口氣,“定是尚未定下,想來也不過是這幾日罷。”

她現在,等的也不過是那個壞消息。

隻是之後幾天,一切卻是出奇的風平浪靜,到瞭初十,洛陽掌櫃莊頭們報的價目終於到齊,果然是剛好二十萬貫,鄭宛娘第二日便又來瞭一趟,當下敲定瞭二十二萬貫的價目。鄭宛娘又道,若是金銀器物可折價計入,或是能賒欠些零頭,河東公府倒也籌備得差不離瞭。琉璃隻能笑著說不急,還是一次交割清楚才好,況且自己這邊也要做些準備。

朝堂上,正如裴行儉所料,李義府很快被破格擢拔為執掌中書省實務的中書侍郎,然而這一次,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卻全是無反應。裴行儉更是日日例行公事的上朝、去縣衙,午後歸傢,半點異常的跡象也無。直到中秋前兩日,他才晚歸瞭一回,手裡還小心翼翼的拿著一個匣子。

琉璃早已等得心急,忙迎瞭上去,問道,“今日怎麼回來得這般晚。”

裴行儉笑瞭笑,“今日褚相召我過去瞭一趟。”

褚遂良找他琉璃的心頓時提瞭起來,忙問,“他為何要找你過去”

裴行儉略有些詫異的看瞭琉璃一眼,把手裡的匣子遞給瞭她,“便是為瞭這個。”

琉璃心裡納悶,打開這個一尺多長的檀木匣子一看,裡面是一個用紫色細綾裝裱過的小小卷軸。她忙用手絹擦瞭擦手,才小心翼翼拿瞭出來,展開一看,不過是一張平常尺寸的白麻細紙,紙面已略呈黃色,上面是幾行飄逸的今草,氣韻流轉連貫,字跡勁秀灑脫。琉璃隻看瞭一眼,便脫口贊瞭聲,“好帖”

裴行儉笑道,“你的字雖然有些稚氣,眼光倒是老辣得很。”

琉璃看瞭半晌,還是搖瞭搖頭,“我認不出是誰的墨書,似乎不是王右軍的”

裴行儉笑容裡有一絲少見的得意,“是張伯英的真跡”

草聖張芝的真跡琉璃不由吃瞭一驚,這位東漢書法傢,雖然有著草聖的赫赫威名,卻沒有多少真跡流傳下來,她在宮裡兩年,因武則天和高宗都極愛書法,她沾光見過不少王羲之的帖子,但張芝的隻見過兩張,如今這便是第三張。她忙又仔仔細細的看瞭兩遍,點頭不語。

裴行儉也凈過手,用葛巾細細的擦幹瞭,才從琉璃手裡接過瞭字帖,“張伯英的真跡最是難得,我當年費盡心思,也不過見過的四五張,能借我臨摹的不過三張,已算是極難得的運氣瞭,因此褚相今日才找到我,讓我幫他鑒別一下。你看,這種紙張,這般字跡,哪裡做得瞭假便是在張伯英的真跡裡,也當屬上上品。”

琉璃奇道,“既是真跡,褚相為何會讓你帶回來”

裴行儉笑道,“自然是讓我幫他臨幾張。”

琉璃點頭不語,若論書法,褚遂良是公認的當世第一,隻是他更長於楷書,而裴行儉則以草隸見長,臨草書貼更是一絕,當日高宗便曾把宮裡收藏的草書名帖都找出來讓裴行儉臨過一遍,如今褚遂良得瞭張芝的真跡,請他幫忙臨幾張也是順理成章。隻是想到褚遂良這個名字,她的心裡到底還是隱隱有些不安,想瞭一遍隻能問道,“可說好瞭何時把字帖還他”

裴行儉道,“這倒是沒說,這臨出好帖來原也要幾分機緣,這幾日我要好好多臨幾遍才是,張伯英的貼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琉璃看瞭一眼這張隻怕是千金難換的字帖,又看瞭一眼頗有些逸興橫飛的裴行儉,隻覺得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裴行儉卻是低頭專註的看著字帖,半晌才抬頭看見瞭琉璃的臉色,微微一怔後笑瞭起來,“你莫擔憂,我自有分寸。”

就像自己看見好畫就會喪失理智,裴行儉看見好字的反應似乎也差不太多琉璃垂下眼簾,無聲的嘆瞭口氣。

然而永徽六年的中秋竟是平平穩穩的過去瞭,唯一的意外便是琉璃讓廚下用藕粉、蓮子、桂圓熬出的玩月羹,因廚娘放的時間長瞭些,煮得透明的藕粉有小半化成瞭水,隻得又重新做瞭一遍。

到瞭第二日,琉璃剛剛用過早膳,阿霓卻回報道,雪奴有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