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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暗潮洶湧 情愫蕩漾

從丹霄殿往前,便是萬年宮的主殿大寶殿,隻在大朝之日才會用上。

琉璃走在這人字拱頂的秀雅長廊之上,心裡多少有些撲騰。這個月以來,她再不曾去過丹霄殿,卻也曾聽武則天說過,水災之後諸事千頭萬緒,隨駕官員中長於庶務者本就不多,司空李績又著瞭風寒,高宗便讓曾任刺史的禦史大夫崔義玄統籌、裴行儉協理,清點善後修葺重整的各種事務,兩人安排得井井有條,高宗曾笑言,這兩人都是有文武之資,實務之才的。

想來這一個月,他大概真的是辛苦。隻是,武則天這番安排,卻不會那麼簡單最近難道還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不成

琉璃正想得出神,就聽走在她身邊的宦官魏安道,“庫狄畫師,往這邊走。”抬頭一看,原來已經到瞭一處小院前。

魏安笑道,“裴舍人就住在裡面,您看是否要小的先去通傳一聲”

琉璃忙道瞭聲不敢,這魏安也是咸池殿裡的管事太監,品級與劉康相當,年紀還要略大些,她哪裡敢這麼拿大隻能笑道,“咱們都是奉命來送加造的,有什麼通傳不通傳”

魏安笑著點瞭點頭,拎著食盒輕車熟路的走瞭進去,那院子並不大,屋前種的兩棵合歡樹倒是頗有年頭瞭,院角的綠苔中臥著幾塊奇石,正面是一間面闊三間的樓閣,兩邊廊下各有廡房,此刻靜悄悄的,隻聽得見樹上知瞭的叫聲。魏安上瞭臺階,從廊下轉到南面,在一扇木門前停瞭下來,抬手輕扣瞭兩聲。琉璃隻覺得心也砰然跳瞭兩下。

門吱呀的一聲開瞭,露出一張十七八歲的少年面孔,看見魏安和琉璃,疑惑的眨瞭眨眼睛,隨即似乎想起瞭什麼,魏安已先笑著開瞭口,“今日中伏節,我等是來給裴舍人送冷淘的。”

少年立時笑瞭起來,行瞭個禮,“請內官與阿監稍待,我傢舍人這就來迎。”

魏安忙道,“不敢勞煩舍人。”說話間隻聽踢踏聲響,裴行儉含笑的聲音響瞭起來,“可是魏內侍,快請進。”

魏安一怔,隨即臉上綻開瞭一個大大的笑容,快步走瞭進去,琉璃默然跟在後面。隻見裡面原是內外兩進的屋子,裴行儉正站在外屋當中,大概是午睡剛起,形容與平日頗有些不同,身上穿瞭件白色短衣,青色下裳,外面披著月白色的半袖,頭發隻是用瞭一支木簪挽住,腳下穿的是雙木屐,不冠不履,容色清爽,比往日平添瞭十分灑脫隨意。

裴行儉看見魏安身後的琉璃,笑容一凝,隨後才慢慢加深,轉頭對魏安道,“如此暑日,勞煩魏內侍瞭。”

魏安正低頭打開食盒,雙手端出一個折枝花紋的帶蓋銀碗和一個裝瞭幾塊金酥小餅的牙盤,放在瞭外屋的案幾上,聽到裴行儉的話,直起身笑道,“不敢當,若是沒有裴舍人日夜辛勞,小的哪裡能過上這伏節是聖上和昭儀惦記著裴舍人近來辛苦,才特意遣瞭小的過來。”

裴行儉微微欠身,“臣多謝聖上與昭儀的賞賜。”

魏安又對琉璃笑道,“庫狄畫師,您看這裡還有一份是要送給崔大夫的,崔大夫住在外朝,畫師卻不好出去瞭,不如您在這裡等小的一會兒,小的回頭過來再找您”

琉璃雖然知道這一趟出來,武則天必有此意,但臉上忍不住還是有些發熱,點瞭點頭,“有勞瞭。”

眼見魏安笑嘻嘻的走瞭出去,那個少年不知怎的也出溜一下消失在瞭門外,屋裡突然變得出奇的安靜,窗外的知瞭聲似乎越發的響亮瞭。半響,隻聽木屐踢踏兩聲,裴行儉走到瞭琉璃面前,琉璃看著那青裳的衣角已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步,隻覺得怎麼也抬不起頭來,又聽見他低低的喚瞭一聲,“琉璃。”

琉璃心裡突然有些鄙視自己,咬瞭咬下唇,她抬起頭來努力展顏一笑,裴行儉慢慢的也笑瞭起來,眼裡閃動的光芒明亮愉悅,突然道,“琉璃,你餓不餓,陪我用一點可好”

琉璃忙搖頭,“我,吃過瞭。”

裴行儉卻道,“隻用一點好不好”

琉璃微微奇怪,隻見他凝視著自己,目光裡隱隱有期待之色,頓時再也說不出“不好”兩個字,點瞭點頭。裴行儉的笑容變得更加明亮,走到案幾前坐瞭下來,讓出半邊位置,抬眼看著琉璃。

琉璃和他並肩跪坐在瞭坐席的茵褥之上,隻覺得感覺十分異樣,臉頰已不可抑制的燒瞭起來,悄悄看瞭一眼裴行儉,他在正低頭拿開那銀碗上的蓋子,距離這麼近,能看出他的確消瘦瞭一些,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痕,能看清他的側面輪廓線極其漂亮,額頭飽滿,鼻梁挺直,有著雕塑般的流暢,睫毛又長又密,所以顯得眼睛格外深邃。她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

裴行儉放好碗,側頭看著琉璃,嘴角微揚,把那碟金酥餅推到瞭她的眼前。琉璃不敢再看他,默默的從袖子裡拿出幹凈的帕子,包住一塊不過半指長的酥餅,小口吃瞭起來,金酥餅裡的餡料大概是乳酪,涼瞭之後味道著實有些發膩,琉璃吃在嘴裡,隻覺得舌尖都是沉甸甸的。

裴行儉也拿起瞭筷子。他吃得並不算慢,也有些隨意,一碗冷淘沒過多久就下去瞭一半,卻安靜得隻能聽到銀筷碰觸到碗邊時發出的聲音,動作裡更是似有一種悠然的韻律,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優雅,頓時讓本來想多陪吃一會兒的琉璃有些自慚形穢,咽下第二塊酥餅就用帕子擦瞭手和嘴,再也不好意思吃第三塊。

裴行儉看瞭琉璃一眼,夾起瞭一個金酥餅,吃瞭一口,似乎怔瞭一下,又吃瞭幾口冷淘,這才放下筷子,自然而然的從琉璃手裡拿過帕子,擦瞭擦嘴角,隨手便收到瞭自己的懷中。

琉璃一呆,想說你把帕子還給我,又覺得說出來也太傻,想瞭半日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伸手將銀碗碗蓋蓋上,把碗和盤收拾到瞭案幾的一邊。卻聽裴行儉道,“琉璃,多謝你。”

琉璃有些驚訝轉頭看瞭裴行儉一眼,他的臉上有一種異常明亮的光芒,看見琉璃訝然的眼神,垂眸微笑道,“那酥餅那般冷膩,你竟然空口吃瞭兩塊。”

琉璃不由有些茫然,實在不大明白他怎麼會在意這樣的小事。裴行儉也不多說,隻雙手一按站瞭起來,“我適才本是準備煮茶的,你若喜歡,我這就煮給你喝。”

琉璃下意識的就想搖頭,這時候的茶她自然喝過,味道絕對隻能以古怪來形容,庫狄傢煮茶的加的是鹽、薑和棗,安傢則喜歡加酥油和胡椒,讓她這個喝瞭十幾年綠茶的人簡直欲哭無淚。但看著裴行儉,開口卻變成瞭,“隻怕魏內侍就快回來瞭。”

裴行儉笑著搖瞭搖頭,“你且放心,沒半個時辰,他絕不會回來。”

琉璃想起他還沒看見魏安就叫出瞭他的名字,不由有些奇怪,“你怎麼跟他這般熟”

裴行儉愣瞭一下,才笑道,“哪裡隻是他曾替武昭儀來拿過一次文書,我認得他的聲音罷瞭。”

琉璃隻能在心裡翻瞭個白眼,她因為從小便學瞭繪畫,因此對長得略有特色些的面孔都能過目不忘,但比起這個隨便就能記住路人甲聲音的傢夥來,顯然簡直不值一提。隻能也站瞭起來,“你先別急著煮茶,我,我有話跟你說。”想到要說的話,一時又有些說不出口。

裴行儉低頭凝視著琉璃,輕聲道,“可是武昭儀答應瞭一回長安就讓你出宮”

琉璃震驚的看著他,雖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習慣於他的未卜先知,忍不住還是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裴行儉淡淡的笑瞭笑,“今日她讓你來,自然不是因為這碗冷淘。”

琉璃看著他的神色,隻覺得心裡一沉,好在她這個月來也打瞭一篇腹稿,忙道,“你或許覺得武昭儀心機深沉,隻是那後宮裡,若是毫無心機的,連自保都不能。昭儀待下人一貫寬厚,我在咸池殿幾個月,不曾見她責罰過一個宮女;待聖上也情深意重,那日大水,她等在水裡,見聖上出來瞭才肯一道離開;這次的事情,也多虧瞭她從中周旋。想來她便是有些打算,又有什麼要緊昭儀不曾薄待過我,我日後即便無從報答,總不能辜負瞭這份恩義。再說,我得罪的,又是魏國夫人”

裴行儉低頭凝視著她,眼神柔和裡帶著點無奈,嘆瞭口氣,“我明白,你放心。有些事原不是做臣子的可以過問,我不會讓你為難。隻是,此次一回長安,宮外也必然是多事之秋,你萬事都要當心一些。”

琉璃心裡也嘆瞭口氣,他這算勉強答應瞭麼隻是“多事之秋”,難道說後宮之爭這麼快就已經到瞭朝堂之上“為何這麼說”

裴行儉沉吟瞭片刻,簡簡單單的道,“魏國夫人的兄長柳奭已然上表請辭中書令,若聖上準瞭,免不瞭朝廷動蕩,若是不準,聖上此次一回長安,必然更是暗潮洶湧。”

柳奭琉璃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作為王皇後的舅舅,此時還不到勝負已分的時候,他這是“柳相難不成是想看看聖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聖上會準麼”

裴行儉贊賞的看瞭琉璃一眼,又寬慰的笑瞭笑,“聖上想來也會多加考慮,你也不用太過擔憂,你深居簡出一些,魏國夫人倒也未必記得找你麻煩。”

琉璃點瞭點頭,就是,魏國夫人原來就是閑的,如今她的皇後女兒都要被廢瞭,想來絕沒有時間惦記著自己這個小小畫師。想到此處,她的心情倒是忍不住振奮瞭一點。

裴行儉笑道,“如今可有心思吃茶瞭”說著伸手一引,“大娘,這邊請。”

琉璃忍不住笑瞭起來。

轉過外屋當中的那架六扇墨書屏風,隻見裡面靠窗設著坐榻案幾,案幾上是幾個青瓷茶杯,同色瓜棱洗口執壺,又有白瓷茶碾、純銀茶盒等物,邊上放著一個壺門高圈足的銅風爐,裡面已有炭火,旁邊還有一個長柄的茶釜。

裴行儉讓琉璃在案幾對面的榻上坐下,自己將風爐的幾個壺門打開,又把茶釜放瞭上去,微笑道,“這萬年宮的泉水雖然比不得惠山寺虎丘寺的泉水,似我這般的俗物,隻覺得用來煮茶倒也夠瞭。”

琉璃默默無語,心道,你是俗物,我算什麼物

過得片刻,茶釜裡的水冒出瞭細細的氣泡,裴行儉便回身從案幾上的鎏金三足托盒裡用銀勺取出瞭一些白色粉末撒瞭進去,琉璃估量著應該是鹽。待到水再次沸起來時,見他用竹勺舀出瞭一勺水,放入旁邊的白瓷碗裡,隨即一邊用竹夾攪拌,一面將早已碾成碎末的茶粉投入瞭茶釜中,那茶釜中的泡沫頓時飛濺起來,此時便將白瓷碗的水重新倒瞭進去,待到水第三次沸起細細的泡沫時,才將茶釜移開,慢慢分入兩個茶盞之中。

茶湯倒入青瓷,細沫浮碧,顏色十分清爽,但琉璃的目光卻無法從裴行儉身上挪開,眼前之人手指白皙修長,神情悠然而專註,一舉一動,風儀清雅得難以言表。琉璃覺得自己就像對著一幅名傢山水,初看隻是颯爽,細看時每一筆裡都有神韻。

裴行儉端詳瞭茶盞片刻,嘆瞭口氣,“分茶終究還是差些火候。”抬眼笑道,“你嘗一嘗。”

琉璃趕緊垂下眼簾,眼見裴行儉已端起茶盞,輕輕喝瞭起來,才伸手去端茶杯,卻覺指尖一燙,忙不迭的放下,茶盞砰的一聲落在案幾上,茶水飛濺,裴行儉驚詫的抬起頭來,琉璃的臉頓時一路燒到瞭耳根。卻聽裴行儉聲音有些急促的問道,“可是燙著瞭都怪我,忘記你是不常喝茶的,自是拿不慣茶杯。”

琉璃心裡也懊惱,自己看人看傻瞭,卻忘記這茶盞並沒用茶托,就這樣拿上去,不被燙著才奇怪瞭。聽他詢問,忙道,“無事。”隻覺得指尖刺痛,忍不住拿到唇邊輕輕吹瞭幾口。

裴行儉輕聲道,“給我瞧瞧。”

琉璃低頭看瞭一眼,幾個指尖都被燙得有些發紅,哪裡好意思給他看,堅決的搖瞭搖頭,卻見裴行儉突然伸出手來,動作也不見得有多快,但琉璃急忙往回縮的手已被他握住。仿佛有股電流從手上直接躥入瞭腦子裡,她的大腦頓時有片刻的當機。

裴行儉把琉璃的手拉到瞭身前,另一隻手輕輕的將她握住的手指一根根展開,怔怔的看著。琉璃回過神想收回手來,但裴行儉反而握得更緊瞭些,他的手指穩定有力,手掌溫暖幹爽,被他握住的地方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一波波的傳來,琉璃的手指忍不住開始有些顫抖,隨即全身幾乎都要開始發抖。

琉璃不敢再看,將頭扭到一邊,深深的吸瞭口氣,才平靜瞭一些,不就是握瞭個手麼你又不是沒和男生牽過手,至於嘛這樣隻是全副心神怎樣也無法從手那裡挪開,突然覺得指尖一動,觸上瞭溫軟的東西,抬眼一看,腦子頓時轟的一聲:裴行儉低頭吻上瞭她的手指,那溫軟的,就是他的嘴唇。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沖上頭頂,琉璃不知從哪裡迸出一股力氣,用力一掙,手掌脫離瞭他的掌握,緊緊的握拳背到瞭身後,裴行儉怔瞭一下,抬眼看著琉璃,眼神慢慢變得清明。

琉璃隻覺得被他吻過的幾個指尖就像被火燒過一般,耳邊裡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想說一句什麼,嗓子卻緊得根本發不瞭聲。

良久之後,卻聽裴行儉輕聲道,“琉璃,茶不燙瞭。”

琉璃一怔,萬萬料不到他居然開口說的是這個,不由抬頭看著他,裴行儉正凝視著她微笑,笑容清朗,眼神柔和,迎著琉璃的視線,端起茶杯喝瞭一口茶。琉璃看著他安然的神色,愣瞭片刻,不由自主學著他的樣子也喝瞭一口。

茶水還是熱的,味道有些苦,還有點咸,香味倒還濃鬱也許太濃鬱瞭些,吃在嘴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這古怪的味道到底壓住心頭的悸動,指尖上的異樣被熱熱茶杯一熨,到底也平息瞭一些。她一連喝瞭好幾口,剛驚覺是不是喝得太急瞭,就見裴行儉已經喝完瞭一盞,又從茶釜裡分瞭一盞出來。看見琉璃在看自己,問道,“你還要添一盞麼”

琉璃看瞭看手裡這比後世的八寶茶盅似乎還要大上一號的荷葉茶盞,心裡有些茫然,難道要添盞才算給面子麼隻得一口將剩下的小半盞喝瞭,將茶盞推瞭過去,裴行儉果然給她又分瞭一盞,抬頭笑道,“你可喝得慣這種茶”

比起庫狄傢和安傢的煮茶來,這種加鹽的好歹味道還算比較正常一點,琉璃點瞭點頭,“比我以前喝的都好。”

裴行儉微笑著又喝瞭一口,“待我們成親瞭,我日日都煮給你喝。”

他說得順理成章,琉璃有些慶幸自己沒有一口茶含在嗓子裡,這話實在無話往下接,半響才想起一個話頭,“我記得第一次在大慈恩寺遇見你,你們就是去喝茶”

裴行儉點點頭,“大慈恩寺的窺基最善煮茶,我也是跟他學的。”

窺基沒聽說過,她隻知道有個辯機,不過在她穿來之前已經被腰斬瞭。仿佛看出瞭琉璃的迷惑,裴行儉笑道,“窺基是玄奘法師的弟子,他原本是尉遲敬德將軍的侄子,和我們也算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沒想到會突然出瞭傢,前兩年,我和他吃茶時便常想著,若能像他那樣倒也不壞。”

琉璃還沒有從玄奘、尉遲敬德這兩個名字帶來的震撼中回過味來,突然聽見瞭這樣一句話,心頭不由一顫,抬頭怔怔的看著裴行儉,裴行儉笑瞭起來,“你放心,是前兩年。”

琉璃的臉不由一熱,白瞭他一眼,裴行儉卻笑得更愉快瞭些。琉璃默默的嘆瞭口氣,突然想到一個早就該問的問題,倒是乘機可以問出來,“你既然和這窺基相熟,與長孫太尉傢的子弟可也熟悉”

裴行儉搖瞭搖頭,“窺基與我原是弘文館同窗,太尉傢子弟,我半分交情也無。”

琉璃心裡有些詫異,忍不住問,“你和太尉難道也無交情”

裴行儉詫異的看瞭她一眼,“自然沒有,太尉何等位高權重,我若與他有交情,豈能”說著搖頭一笑。

琉璃頓時醒悟過來,的確,裴行儉若與長孫無忌有任何交情,以他的資歷資質,怎麼可能會在九品小官上蹉跎近十年隻是,既然如此,一年之後,又怎麼會發生那種事情

裴行儉看著她怔忪的神色,微微一怔,嘆瞭口氣,“琉璃,你還是不放心麼”

琉璃看著裴行儉突然有些黯淡下來的眼睛,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當然不放心,但她的不放心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不能說出來,也不願他們之間有這樣的誤會。沉默片刻,她低聲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瞭。太尉他”她拿起裴行儉的那杯茶倒在瞭自己的茶盞裡,水迅速滿瞭出來,流在瞭案幾上。水滿則溢,長孫無忌已是太過位高權重瞭,就算沒有武則天,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裴行儉臉上露出瞭掩飾不住的驚愕之色,怔怔的看著琉璃,琉璃也靜靜的看著他,他突然搖搖頭,大笑起來,“琉璃,你總是讓我驚奇”

琉璃微笑著垂眸不語,心道,讓你驚奇有什麼難的,我這樣委婉,其實不過是怕你驚嚇剛想說點什麼,門外響起瞭少年的聲音,“九郎。”

裴行儉的笑臉突然有些凝固,揚聲道,“知道瞭。”

琉璃心頭恍然,站瞭起來,裴行儉便道,“你等等,還有些文書順便請你交給昭儀。”

說著起來到裡屋拿瞭一卷帛書出來,解釋道,“前幾日恒州大水,因這次萬年宮的水災善後還算周全,並未引發流民與疫情,聖上讓我總個條陳出來,給恒州那邊發過去,我是今日才寫好,原想明日再送的。”

琉璃這才恍然,他最近的日夜辛苦是從何而來,忍不住低聲道,“你多休息。”

門外遠遠傳來瞭魏安的聲音,裴行儉點瞭點頭,微笑道,“琉璃,多謝你今日陪我進瞭這一餐冷淘。”

琉璃愣瞭愣,“要謝,也該是我謝謝你煮的茶才是。”

裴行儉淡淡的一笑,“這算什麼,我常煮茶給人吃的,卻已有好些年沒有人陪我用過飯瞭。”

琉璃心頭劇震,怔然看著裴行儉,胸口突然湧上的萬種情緒,堵住瞭嗓子。

裴行儉臉上淡淡的落寞轉瞬不見,颯朗的笑瞭起來,“待回瞭長安,我會去找你。”

琉璃依然有些說不出話來,門外回廊上有腳步聲在走近,她微笑著仰起頭,“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