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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守制(上)

到瞭八月底,白總管那邊有消息過來。

“……那楊傢自從把女兒送到瞭建寧侯府,就蓋瞭五間的磚瓦房,添瞭五十畝田,買瞭一個丫鬟,請瞭兩傢長工。唯一的兒子也送到瞭私墊讀書。楊父前兩年還做瞭保長,傢裡日子過得紅火著。”

十一娘點頭,讓琥珀去跟楊氏說瞭。

楊氏給十一娘磕頭道謝,沒幾日做瞭一條蔥白底繡白梅花的八幅湘裙給十一娘:“……請夫人體諒我一片感激之情。”

她臉色蒼白,神色疲倦,一看就是熬瞭夜的。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收下。

文姨娘在一旁含笑不語。

過瞭幾天,楊氏又送瞭兩雙鞋,兩條汗巾來。

十一娘依舊笑著收下,雖然沒看見十一娘用,但楊氏漸漸和十一娘搭上瞭話。

“暖房那邊的墨菊、綠牡丹、十丈垂簾、玉壺春都開瞭。”早上去給十一娘請安的時候看見綠雲擺弄著十一娘內室窗臺上供著的嫩黃月桂花,她會小心翼翼地試探,“夫人,要不要我去暖房幫您搬幾盆來供在窗臺上。”

十一娘笑著應她:“菊花凋零的太快瞭。”

楊氏聽瞭專心致志地做針線。濱菊長子洗三禮的時候送來四套小孩子的衣裳:“……比不上萬大顯傢的好手藝,好歹也能穿得下去。”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把自己給孩子打得赤銀項鏈、手鐲和楊氏做的小衣裳一同轉送給瞭濱菊。

楊氏又拿瞭自己畫的花樣子給十一娘看:“也不知道喜鋪裡用不用得上。”

開門做生意,什麼樣的顧客都會遇到。十一娘笑著接瞭,轉給簡師傅,簡師傅吩咐繡娘們照著繡瞭幾套,竟然銷路十分好。簡師傅封瞭五兩銀子的封紅讓十一娘轉交給楊氏:“……這是簡師傅給的。鋪子裡的繡娘想出來的樣子銷得好瞭,也可以得這樣的紅利。”

楊氏很是意外,笑著謝瞭又謝,好像突然間上瞭癮似的,竟然專心伏案給喜鋪設計瞭七、八個花樣。十一娘依舊轉給簡師傅,簡師傅用瞭兩個,其他的打瞭回來:“……雖然好看,可太復雜,繡起來花功夫,買的人恐怕會嫌價錢貴。”楊氏聽瞭就開始設計一些簡單的,無形中減輕瞭簡師傅的壓力,喜鋪的花色品種也因此而更加豐富起來。這也是十一娘一開始沒有想到的。也因為這層原因,楊氏與十一娘不僅有說有笑的,還常在十一娘屋裡盤桓,不時幫著做些小事,在別人眼裡,太後娘娘不在瞭,楊氏與十一娘反而更親近瞭。

秋紅看著不免有些擔心。

“姨娘,”她趁著文姨娘正幫著貞姐兒清點陪嫁器皿,心情大好的時候開口,“做生意您最在行瞭。您看,您要不要也幫著夫人的喜鋪出出主意。”

“不用瞭!”文姨娘望著這批新送來的牡丹花粉彩瓷器,滿意地點瞭點頭,“我們把大小姐的事做好就行瞭!”

秋紅見文姨娘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提醒道:“可您看楊姨娘……您好歹也多到夫人面前走動走動才是。”

文姨娘聽瞭露出古怪的笑容來:“我看還是算瞭吧!”

“為什麼啊?”秋紅不解,“從前您不也常在夫人面前走動嗎?”

文姨娘擺瞭擺手,示意秋紅不要再說,秦姨娘來瞭。

秋紅隻好把話咽瞭下去,笑著幫秦姨娘上茶上點心。

秦姨娘從衣袖裡摸出五根金條來:“……這個,你幫我兌瞭銀子。”

文姨娘看著一怔,遲疑道:“你這些日子可是遇到瞭什麼事?”

今年以來,她前前後後已經兌瞭二十根金條瞭。

早些年,徐嗣諭是侯爺唯一的兒子,不僅太夫人,就是元娘,也常有賞賜下來。東西都由秦姨娘收著。秦姨娘手裡自然有些私蓄。縱是如此,可也經不住這樣的用法。況且秦姨娘嚼用都在公中,又不喝酒賭錢,又沒有娘傢的兄弟,按理應該沒有什麼大筆的開銷才是。

“是易姨娘。”秦姨娘聽著目光閃瞭閃,“你也知道,我們要好。有些事,就是再難也要幫一把。”

文姨娘見她不說,也不好多問,還是提醒她:“錢積起來難,用起來易。秦姨娘的手還是緊一些的好。”

秦姨娘訕訕然地笑瞭笑,沒有做聲。

文姨娘讓秋紅拿瞭戥子出來秤瞭黃金,讓她三日後來取銀票。

十一娘卻準備著去慈源寺。

過兩天是大太太的周年,她想請濟寧師太幫著給做七天水陸道場,也算是圓瞭她們母女一場的情份。

五娘派瞭身邊的丫鬟灼桃過來。

當年鮮嫩如三月柳梢上嫩芽的小姑娘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如株小桃花瞭。

她笑盈盈地曲膝給十一娘行瞭禮,恭敬地道:“我們傢奶奶特意讓我來問夫人一聲。去逝大太太的周年祭怎麼辦好?”又解釋道,“我們傢老爺不在傢,鑫哥兒又小,紫苑姐姐前幾天許瞭人傢,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隻有來請夫人拿主意瞭。”

十一娘很驚訝。

“你們傢老爺去哪裡瞭?怎麼不在傢?”

“去瞭宣同。”灼桃笑道,“說是要去看望一個做生意的朋友,要立冬之後才能回來。”

十一娘愕然。一面在心裡細細地琢磨著灼桃的話,一面問她:“紫苑許瞭什麼人?”

“常給我們傢送幹貨的彭傢小兒子,”灼桃笑道,“過去就是正經的奶奶。彭傢在城裡還有座二進的院子。是戶極好的人傢。”

這樣好的人傢又怎麼會娶瞭一個小戶人傢的婢女。

十一娘心裡隱隱覺得不妥,又不想多問,怕問出什麼讓人傷心的事來,幹脆把這個念頭壓在瞭心底。又問她:“那傢裡豈不隻有你和穗兒瞭!”

灼桃點頭:“鑫哥兒這兩天又有些犯咳嗽。要不然我們奶奶早就親自來瞭,哪裡還論到我在夫人面前大放厥詞。”

聽說鑫哥病瞭,十一娘仔細地問瞭半天,知道隻是天幹氣爽,吩咐綠雲把前幾天宮裡送來的川貝琵琶膏拿一瓶給灼桃帶過去,然後把自己的打算說瞭:“……要是五姐願意,到時候我們兩姐妹一起去就是瞭。”

灼桃笑著應瞭,帶著川貝琵琶膏回瞭四象胡同。

第二天又來。

“我們奶奶說到時候一定到。”然後道,“奶奶還說,多謝夫人的藥。鑫哥兒喝瞭好瞭不少,比外頭的大夫用的藥好很多。問還有沒有?要是有,能不能再給兩瓶。”灼桃說著,臉都紅瞭。

但十一娘能理解五娘的心情。

孩子病瞭,母親是最焦急的。

她讓綠雲去把剩下的一瓶拿給灼桃:“……原是宮裡賜的,我也隻得瞭兩瓶,讓她先拿去用。如果還要,我再想想辦法!”

灼桃千恩萬謝地走瞭。

十一娘派人去慈源寺和濟寧商量辦道場的事。

晚上徐令宜回來問她:“慈源寺那邊怎麼說?”

太後死後,徐令宜常被皇上招到宮裡去說話,一去就是一下午,有時候回來已是掌燈時分。問他都說瞭些什麼,又都是些傢常的話。

“都安排妥當瞭。”她一面服侍徐令宜梳洗,一面道,“我明天一早就去。”

徐令宜點瞭點頭,見十一娘梳洗後直接歇下瞭,笑道:“怎麼不喝那琵琶膏瞭?”

才剛入秋,十一娘的琵琶膏、梨子水等清熱消火的東西全都用上瞭,說好聽點是未雨綢繆,說不好聽卻是膽小怕事。他想到徐嗣誡一面淚盈於睫喝著梨子水,一面可憐巴巴地望著十一娘的樣子就又想笑。

十一娘一看就知道徐令宜在想什麼。

她有些惱羞成怒。

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水平都差,不小心點怎麼能行。

“鑫哥兒不好,我讓人把琵琶膏帶給瞭五娘。”十一娘斜睇瞭徐令宜一眼,“所以今天讓琥珀用川貝燉瞭梨子水喝。”她說著起身,把自己沒有喝完的那半盅遞給瞭徐令宜,“還留瞭半盅給侯爺。”然後笑盈盈地嘆瞭口氣,“要不是侯爺提醒,我倒把這事忘瞭。”

也不怪人傢說徐嗣誡是徐令宜的兒子。

兩人不僅長得像,就連這不喜歡喝梨子水的習慣也同出一轍。

隻因徐令宜是大人,十一娘倒也從來沒有勉強過他。

所以當徐令宜看到茶盅裡微褐色的湯汁時,神色微愣,又見十一娘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他心頭一熱,玩心亦起,不動聲色地接過茶盅,很幹脆地一飲而盡。

梨子水冷冰冰的,哪裡是給自己留的,分明就是她自己沒有喝完的。

“今天的梨子水是誰燉的。”他強忍著笑意淡淡地道,“味道還不錯。讓她明天早上再給我燉一盅。”說完把茶盅遞給十一娘。

以徐令宜嚴謹的性格,她知道他不會拒絕,可卻沒有料到徐令宜會誇這梨子水好喝。

她不由低頭望瞭望空空如也的茶盅——她的這些小吃食一向由竺香負責,她剛才喝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難道自己沒有註意?或者是今天臨時換瞭燉梨子水的人?還是在裡面添加瞭什麼?

不管怎樣,徐令宜既然讓明天給他再做,明天就讓人好好地給他燉一大盅好瞭。

打定主意,十一娘放瞭茶盅,倒瞭清水給徐令宜漱口。而徐令宜一想到剛才十一娘愣愣低頭看茶盅的舉動就很想笑……覺得她有些孩子氣,忍不住抱在懷裡憐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