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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朋友(下)

雖然說太夫人把接待林夫人的事交給瞭她,但傢裡畢竟還是三夫人主持中饋。十一娘從太夫人那裡出來,就去瞭三夫人那裡。

她正和秋綾在收拾東西:“……這個官窯梅瓶,是公中的東西,四十五兩一個,這一對就值九十兩,還有這碗,是霽紅,有錢也買不到。你把它們都記下,到時候去護國寺的廟會上買瞭差不多的東西回來,打碎瞭堆在一起,把公中的帳消瞭。”

公中的東西丟瞭要追責任,壞瞭要看到被損壞的東西才能消帳。

秋綾點頭,把三夫人點到的東西都記下。

小丫鬟來稟說十一娘來瞭,秋綾筆尖一顫,落下一酡墨來,洇瞭帳冊。

三夫人瞪瞭她一眼:“你小心點。可別抄漏瞭。”

秋綾忙起身應是,三夫人已急步走瞭出去。

聽說是為林夫人來安排酒筵的事,她一口包攬瞭:“這是小事,你就交給我吧!”

十一娘笑著起身向三夫人道謝,回瞭自己的住處,把清點好的繡品拿出來看瞭看,琥珀進來道:“慧姐兒的事問清楚瞭!”

“動作挺快的啊!”十一娘笑道讓琥珀坐到炕上說話。

琥珀半坐到瞭她的對面,笑道:“慧姐兒是林傢長房的長孫女,林大*奶生她的時候難產,養在林夫人身邊。後來林大*奶連生瞭兩位小公子,林夫人怕慧姐兒沒人照顧,就把她留在瞭自己的身邊。偏生那慧姐兒也掙氣,從小隨著姑姑們跟著西席學識字,卻比姑姑們學的還要好。幾年下來,連《論語》都學完瞭,琴棋書畫也都有瞭些模樣,因此比傢裡的小公子們在林侯爺和林夫人面前還要體面。正好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陳子祥傢的五公子今年十五歲,長得一表人才,性情又十分的敦厚,去年剛考中瞭童生。林大*奶看瞭就想攀瞭這門親事。差人去打聽瞭一下,誰知道陳傢規矩甚大。不僅晨昏定省一點也不能馬虎,就是傢裡的媳婦也要和那丫鬟似的做鞋做襪,縫衣燙鬥。林大*奶舍不得女兒,就斷瞭這心思。誰知道林夫人卻看著陳傢五公子覺得好,還說,陳傢是讀書人傢,講究禮儀傳世,不比公卿豪門,哪一傢都不能仔細看。就請瞭針工局裡出來的姑姑來教慧姐兒針線。誰知道慧姐兒讀書比那男兒還行,做起女紅來卻是笨手笨腳的,換瞭四、五個師傅都不成。林夫人正急著,那天就遇到瞭您,就急急的把人送過來。”

十一娘不由想起貞姐兒來。

這慧姐兒不過比貞姐兒大一歲,林夫人和林大*奶已經開始給她相女婿瞭,貞姐兒的事好像根本沒有人提。她一向相信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貞姐兒顯然不在有準備之列……不過,她好像是貞姐的母親,可以當這個傢做這個主吧!

思忖間,她問琥珀:“慧姐兒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林大*奶的貼身媽媽和我們府上管車馬的李全媳婦可好瞭。兩傢還是姻親呢!說林大*奶為瞭這件事可犯愁瞭,天天親自在那裡督著,有一次把慧姐兒說煩瞭,當著大*奶的面,就把繡花棚子丟到瞭地上,把林大*奶給氣的。”

十一娘不由暴汗。

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前世自己隔壁的小男生不願意學小提琴把小提琴從十六樓給丟下去的事來……

有小丫鬟來稟:“白總管差人給夫人送珍珠來瞭。”

“這麼快!”十一娘讓人進來。

是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廝,長得白白凈凈,眉目很清秀。

他年輕雖小,舉止投足卻不亢不卑,顯得很有修養的樣子。

“白總管讓小的來回稟夫人。說,這珍珠值十六兩銀子,沒有一顆是假的。其中有五顆大小一致如果能挑出來做朵珠花之類的東西,最少可以賣個二十五、六兩銀子。銀樓的人已經把那五顆珍珠挑出來另包好瞭。”說話也十分清晰、有條理。

十一娘看著很喜歡,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小祿子。”他恭敬地道,“昨天剛進府當差。如今在白大總管身邊跑腿。夫人有什麼事,盡可吩咐。”

十一娘很意外。

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見到瞭那個叫小祿子的人……還被二夫人訓練的這樣好,自己看瞭也喜歡,更何況是徐令宜。

她心情復雜地朝著小祿子笑瞭笑,讓人打賞瞭些糕點,然後由秋雨送出瞭門。又吩咐琥珀去帶信,讓劉元瑞傢的來一趟。

琥珀應聲而去。不一會,徐令宜回來瞭。

看見十一娘在打絡子,笑道:“這又是要做什麼?”她前兩天剛剛做好瞭兩件小孩子的鬥篷,準備五娘和五夫人各送一件。

她笑道:“想給貞姐兒做個珍珠手串。”起身去接瞭徐令宜的鬥篷。

徐令宜“哦”瞭一聲,去更衣梳洗,十一娘把最後一點收尾。

用白色的細索線穿瞭珍珠手串,然後把多餘的細索線編瞭個小小的蝙蝠,做成瞭一個活扣,留瞭兩根短短的線,索線有些硬,像蝙蝠的兩個尾巴,兩個蝙蝠就顯得有些活潑起來,很有意思。

她收拾東西,準備等會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候送給貞姐兒,讓她明天戴瞭出來見客。徐令宜從凈房走瞭出來,拿過去看瞭看,笑道:“這蝙蝠到打得巧。”

十一娘但笑不語。轉移瞭話題:“侯爺今天回來的好早!”

徐令宜卻道:“你幫我收拾收拾,我明天要去西山別宮去住些日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十一娘愕然,又覺得有些不安。

“這都快過年瞭,怎麼突然想到去西山別宮……”她望著徐令宜,滿臉的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徐令宜的神色和往常一樣鎮定自若,“你安心呆在傢裡就是瞭。三嫂性子輕浮,五弟妹又懷著身孕,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幫我好好照顧娘,好好照顧幾個孩子。”

還說沒事!

古代的法律可是講究連坐的。

一想到這裡,她臉都白瞭:“侯爺,我一個婦道人傢,外面的事不應該插手。可您支言片語也不給我一個,萬一有什麼事,我心裡沒底,更別說事先準備瞭。雖說傢裡還有三爺和白總管,可他們畢竟在外院。”

徐令宜想到自她嫁進來後處置的幾樁事……猶豫瞭片刻,和她進瞭暖閣。

“出我的口,進你的耳,卻不可對他人言。”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前天晚上五皇子不知道吃瞭什麼,又吐又泄。太醫院的人束手無策,如今人已昏迷不睡。皇上讓我陪皇後和三皇子去西山別宮,禦林軍統領歐陽鳴陪著大皇子代皇上回鄉祭祖。”

十一娘心中一悸。

宮裡果然不太平……

徐令宜見十一娘雖然面如素紙,神態卻不僅不見慌亂,反而比往日更是鎮定。他欣慰之餘又不免憐惜她年紀小,受自己拖累。輕輕嘆瞭口氣,摸瞭摸她的頭,安慰她道:“沒事。要是皇上全然不顧瞭,也不會讓我和歐陽鳴分別陪著三皇子和大皇子瞭。要知道,那歐陽鳴自十三歲入宮,就在皇上身邊做侍衛,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手裡又有皇上的手喻,可調動山西、河北、天津各衛所兵力。不會有事的!”

就算皇上有這樣的心思,就算歐陽鳴和大皇子安然無恙,徐傢沒有瞭徐令宜,又將是個怎樣的局面……十一娘聽著隻覺得堵的慌:“那侯爺您呢?”她不由緊緊抓住瞭徐令宜的衣袖。

徐令宜低下頭,看見發白的指節,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暖,有些不應該說的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當年先帝殯天,皇上能順利登基,與我曾做過西山大營都指揮使不無關系……”頓瞭頓,又道,“你放心,我就是指揮不動西北軍,也能指揮得動西山大營!”

十一娘聽瞭不僅沒有放心,反而心裡一片冰涼:“皇上卻把您派到瞭西山……”

她越想越害怕。

一個人連底牌都被對手看穿瞭,隻能是俎上的肉,任人宰割:“侯爺,您得想想別的辦法!”十一娘眼底有瞭恐懼之色。

因為讀法律的原因,她曾經接觸過古代的一些案件,像方孝孺的下場,就非常的慘烈!

“既然您擁立有功,皇上又怎麼會不知道您與西山大營的關系。卻偏偏派瞭您去西山大營……”

徐令宜立刻明白瞭她的意思,無法掩飾地露出錯愕的表情來。

眼前這個小姑娘,比自己想像的更聰明。好像能透過一些事情的表面看到事情的內質。好比黴米的事,好比現在……還有剛剛成親不久,她在自己身邊看《大周九域志》時說的話——讓他煩燥的情緒立刻變得平靜。又驟然想到,她才嫁進來不到兩個月!

這已不僅僅是聰明,而是有著類似於走一步看三步的高瞻遠矚。

突然間,他很興奮。

這可是一流軍師的材質。

想一想,身邊有個軍師一樣的人幫他管理後院,以後再也沒有後顧之憂,再也不用自己親自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看十一娘的目光已不一樣。

“放心吧!”他笑道,“皇上如果疑我,或把西山大營的人一個不動,以示恩寵,看我有何反應,或是把西山大營與我密切之人全都調走,防患於未然。皇上卻什麼也沒有做,該換防的時候換防,該調人的時候調人。”說著,聲音已有些凝重,“我心裡有數。這一大傢子人,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