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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朝落暮開空自許(2)

“我一眼看見那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傢夥,便知定是你所誕之子,而妖王大費周章使瞭瞞天過海之計將他從香澤皇宮中換出,肯定是為瞭他遺傳自你的‘血菊’之毒,所以他才放棄瞭從我這裡索毒。畢竟這些年他為瞭活捉我費瞭不少心神,耗瞭不少人力財力。隻是,這毒需至七歲才發作,故,他在紫苑七歲前萬不會傷他分毫。”花翡寥寥幾句話讓我心驚肉跳,那妖孽養著紫苑竟是為瞭七歲將他殺害!一想到笑得燦爛的紫苑,我就一陣揪心。

“我當時想把這小傢夥偷出皇宮,誰想他嗓門大得很,我剛碰到他,他就開始蹬拳踢腿地哭,子夏飄雪那些侍衛功夫高得嚇人,差點沒把我給剁瞭,幸好我跑得快。”花翡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後來,我又去瞭次,那小魔頭居然……滑溜得像隻泥鰍……”花翡咬牙切齒。原來他這幾年屢次外出重傷而歸都是為瞭幫我奪回紫苑,心中突然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激。

我正欲開口,花翡卻突然眉梢一挑,警覺地拉著我快速地躲避進一傢最近的店鋪,低聲道:“有追兵。”

我用餘光瞄向窗外,就見幾個身形矯健的男子掠過巷口,一看便知身手不凡,但卻不太像子夏飄雪的手下。因為雪域國中日照不充裕,其國人多半膚色雪白,這幾個人面貌我雖看不清,一晃中卻發現他們明顯膚色較深沉,倒像西隴國人。

“這位姑娘,來來來,這邊坐,喜歡什麼樣的小夥子,讓大姐我給你記下。我們‘一線牽’可是這鎮上最出名的冰人館瞭,每天可都配對不少姑娘小夥,姑娘隻管放心將姻緣交給我們。我蘇大姐保證姑娘不出一個月便有八抬大轎上門迎娶,明年生個胖娃娃可別忘瞭我蘇大姐。”那店鋪裡一下迎出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女子拉瞭我便要我坐。我一愣,聽瞭半天才知道我們誤進瞭一傢冰人館,也就是專門給人說親的媒人館,相當於現代的婚姻介紹所。

我剛要推拒,就見那幾個武功高手也氣勢洶洶地進來,我趕忙低頭,拉瞭拉身邊的花翡一起坐下。

那媒婆看到花翡,自作聰明道:“喲,姑娘哥哥也一起陪著來啦?也是,大姑娘傢一個人出門總是不放心,有兄弟陪著也好。這位小哥結親瞭嗎?若沒有,我蘇大姐也一並給小哥介紹個門當戶對的稱心姑娘。”

花翡看著我一笑:“親還沒結,不過已經有心上人瞭。”

那媒婆有些失望,便又將註意力轉向我:“姑娘多大瞭?”

“十九。”我心不在焉地答著,一邊用餘光看那幾個追兵不耐煩地揮開迎上去的媒人,在店裡凌厲地掃視著每個人,我一嚇,頭垂得更低瞭。

“姑娘不要害羞,這婚嫁之事天經地義。”媒婆看我低頭當我害羞,“姑娘喜歡什麼長相什麼傢事的小夥子啊?”

“長得鄉土些、憨厚些。皮膚要黑,身體要壯,種菜擔水勤快些,傢裡最好有兩畝地、幾頭豬,總之要六畜興旺的。”我隨口胡謅。

瞟見那幾個侍衛沒有發現可疑人後又閃出門去,我才抬頭松口氣。花翡給那媒婆塞瞭一錠銀子後有些賭氣的樣子拉瞭我便出門。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愁眉不展地作沉思狀走在我前面,走瞭一段路後,他突然回頭,頗有幾分幽怨地開口:“圓妹,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長得這麼一表人才的。”

這又是什麼狀況?他說的東西我怎麼總是反應不過來。

“我不會養豬,不過我們有小綠,我回去一定把它養胖些,胖得跟豬差不多。那‘六畜’是什麼東西?蠍子和蜈蚣算不算?”他有些猶豫地問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這番沒頭沒尾的話是針對我適才和媒人說的擇偶條件說的。我一時失笑,一群武功高手追殺我們,他竟然還有心思琢磨這個,真是感慨他的樂觀。“花翡,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憂愁和煩惱呢?”我不禁脫口問道。

花翡定定地看著我,烏黑的瞳仁像兩彎月下的泉水,清澈卻朦朧:“你怎知我沒有煩惱,有些事即便是神仙也有心無力。”

他面對著我,背後是即將落山的夕陽,餘暉將他修長的身形勾勒出一層金色的輪廓,微風吹散瞭他鬢邊的幾縷發絲。我望著他,突然發現他兩頰的梨渦在背光時會有淺淺的陰影……

他說:“你是我眼中唯一的一滴淚,我若不想失去你,便永遠不能落淚。”

我一怔,習慣性地看向他的眼睛,試圖從那裡找到玩笑的痕跡。以往,他隻要一開玩笑眼裡就會有一層流光閃爍。

但是,此刻,這對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眸卻清澈明晰,禁錮著陽光裡最明媚那捧碎金,深深倒映著我怔忡失措的臉。眼看著花翡越靠越近,我的腳卻似灌鉛絲毫動彈不得,直到他的溫熱的鼻息觸及我的皮膚,我才慌亂地別過臉去。

花翡氣息一窒,閃電般退開,嘻嘻哈哈道:“圓妹覺得師傅適才這情話編得可動聽?我準備把它整理到我的《拈花密籍之情話大全》裡,日後賣遍三國。還有這句‘我是你掌中的一顆痣,隻要你握緊雙手,我便永遠停留在你的手心’。還有……”

他嬉笑著,卻笑得比哭還難看,讓我心裡無緣由地難過,很難過。生硬地轉身,我聽見自己對他說:“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以後不要再說瞭……”

我背對著他,快要跌落的殘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將我的身形完全攏在其中,與我的影子相互重疊,白茫茫的雪地上竟像兩個相擁取暖的人兒。我不自在地向左面移開一步,拉開瞭兩個長長的身影。

時間仿若靜止。

然後,我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響:“咕嚕嚕咕嚕嚕”。

我條件反射地回頭,就見花翡捂著肚子滿臉糾結:“桂郎,不要理我,奴傢正在傷感,就讓奴傢孤獨憂鬱地瞭卻殘生吧。”他一臉壯烈,此時偏又傳來一聲“咕嚕嚕”,花翡恨鐵不成鋼地捶瞭一下腹部,低頭看著肚子說:“你怎麼就不配合一下?”

我惡狠狠地瞪他:“中午在酒樓是誰挑三揀四不肯吃飯來著?”

“但是……但是,凡人的食物確實不好吃啊,奴傢是有原則有操守的神仙,不能隨便將就。”花翡?著臉蹭到我身邊,一副討好相,“好圓妹,奴傢想念你做的清炒蜈蚣瞭。”

花翡對於毒物有一種奇妙的感知,即使在這冰天雪地的雪域國,他居然也有本事在一炷香的工夫內抓到三隻蜈蚣和一條冬眠的毒蛇。我們找到一個廢棄的廟宇,生瞭火開始烤食。

“肇黎茂傷勢如何?現在何處?”隔著裊裊青煙,我問他,心裡隱約有些惴惴不安,子夏飄雪詭異的狩獵一幕仍沖擊著我的大腦。

花翡啃著熱乎乎的蜈蚣,含混不清地說道:“隻是受瞭些皮外傷,並無大礙……應該回香澤國瞭吧……”看他回避我的目光一副做賊心虛的閃躲模樣,我便知他必定瞞瞭我什麼。

花翡被我盯得益發垂下頭埋頭苦吃。“是你自己招來還是要我用刑?”我呵瞭呵手指,花翡怕癢怕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地,可算他的軟肋。

“別,桂郎!奴傢從瞭,奴傢這就從瞭!”花翡嚇得花容失色,支支吾吾道,“奴傢……奴傢……給他施瞭催眠咒。”

“催眠咒?”我愕然。

“他醒來後……便會全然不記得那日所發生之事……不記得那日曾見之人……”花翡囁嚅著,一邊偷偷覷我臉色。

通過他斷斷續續的述說,我才知那天貍貓和隨行的小十六以及貼身侍衛因為紫苑被雪域國派出的近百高手圍攻,小十六和侍衛全力護駕,殺出一條血路。貍貓孤身一人抱著紫苑先行撤退,豈料子夏飄雪在半途中還設瞭一隊人馬伏擊,本是在劫難逃卻被我半路殺出放毒將貍貓救出。而當夜我一莫名其妙地失蹤,花翡便知定是子夏飄雪所為,心下著急,他急急將昏迷中的貍貓醫治好後便給他施瞭催眠咒,並潛入小十六他們安頓的客棧,將昏昏沉沉的貍貓放入正心急火燎找人的小十六房中。之後,他便易容混入雪域國皇宮伺機救我。

隻是,不記得那日所發生之事……不記得那日曾見之人……胸中突然有些悶悶的,莫名復雜的滋味蔓延至唇畔。我苦笑瞭一下,如此也好,讓他知道我尚在人間又有何益?我沉浸在這“遺忘”二字上,也沒細想花翡為何要讓貍貓遺忘那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