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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醉別西樓醒不記(1)

☆、第二十七章 醉別西樓醒不記

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於平靜,隻餘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的浪花。

兩個仕女立於其後輕敲編鐘,鐘聲時而清越明凈,時而古樸滄桑,應和著古琴隱隱迢迢。

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鐘聲叮咚。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雲白光潔的大殿倒映著淚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讓人分辨不清何處是實景何處為倒影。

如果那個撫琴之人不是子夏飄雪,如果那滿殿繁花不是罌粟花,我想如此美輪美奐的情境堪稱完美。

顯然我身邊動來動去的紫苑渾然不受眼前景物耳邊琴音的影響,幾案上的美食對他明顯更有吸引力。小小的身軀軟軟地倚在我身旁拉著我的手撒嬌,一會兒指指這個,一會兒指指那個,非要我夾瞭喂他才肯吃。

我看他盡吃些葷菜,素菜看都不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心底還是懺悔瞭一下,他這口味多半遺傳自我身上。以前自己倒無所謂,現在為人母便難免擔心紫苑營養失衡,間隙中挑瞭一筷子碧綠的菠菜笑著哄他吃。

紫苑眉毛輕擰,大眼不滿地瞇起,眼尾更顯狹長,跟我對峙幾秒後難得乖乖地張嘴吃下那口菠菜。趁他咀嚼的工夫,我舀瞭一勺蓮子湯喝。

“唉。”紫苑居然人小鬼大地嘆瞭口氣,我錯愕地抬頭,紫苑接下來一句話差點讓我被那口湯給噎死,“娘子,你不要老是對我用美人計。”

看他板著臉頻頻搖頭的老成樣,我捏瞭捏他嘟起的花瓣小臉失笑出聲,再次糾正他:“是‘娘’,不是‘娘子’。”

不過,這孩子顯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而且在之後的成長過程中數人數度給他矯正,他都置若罔聞,“娘子”叫成瞭習慣。時間一長我也幹脆放棄,由著他的心性。

不料日後,這位睥睨天下、世人口中驚才絕艷的盛元大帝紫苑陛下,卻因這個錯誤的習慣性稱呼造成其傾心之人天大的誤會,間接導致其情路坎坷波折。幸而最後誤會冰釋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然可真是冤屈瞭。

我笑他“自作孽,不可活”。這小子卻一翹桃花美目,輕佻地攬過我的肩膀,囂張地端看我說:“娘子,朕覺得書林院那幫修史老頭說得不無道理。禍水啊,確是禍水……”沒大沒小的讓人氣結。當然,這已是後話。

話說我與紫苑笑鬧著,卻沒發現水晶簾後的琴聲不知何時停瞭,一雙紫眸如霧如靄停留在瞭這方。待我發現琴聲停止時,子夏飄雪已立在我們面前,紫苑嚷嚷著隔著幾案撲入他的懷裡,剛吃過菜粘著油星子的小嘴直接埋在子夏飄雪的前襟。子夏飄雪對於紫苑拿他龍袍擦嘴的行為卻絲毫不以為意也沒有任何發火的跡象。

根據我一段時間的觀察,不得不說子夏飄雪是一個矛盾詭異的綜合體。一方面有嚴重的潔癖,卻不管紫苑多臟他都敢抱,我不止一次看見玩得像隻小泥貓一樣的紫苑撲入他懷裡。☆、第一次我還很擔心,次數一多我才發現他的潔癖獨獨對紫苑可以破例。若說這是他疼愛紫苑的表現,他又常常出其不意地對紫苑飛暗器,而且出手從不手下留情。那暗器向來又快又狠,要不是紫苑機靈,恐是九命之貓也早都一命嗚呼瞭。而且,我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和立場來疼愛紫苑。

不過,我若能猜透他的想法估計我離變態也不遠瞭。比如這兩天傍晚,他都會讓人將我從那暗無天日的石室中帶到這沁雪殿和紫苑一起陪他用晚膳,今天居然還撫起瞭古琴,不知何意。他仿佛對我哄紫苑吃飯有莫大的興趣。幸而他那身材火辣的龐大後宮沒有在這裡,他要是敢當著紫苑的面上演限制級我非找機會廢瞭他不可。

水香迎面襲來,我失神的片刻紫苑已被抱瞭回去。那妖孽卻雲袖一拂徑自在我身邊坐瞭下來,摘瞭一朵罌粟花置於鼻尖輕嗅,微閉的眼簾掩蓋瞭滿目清冷的妖媚之光。暈瞭一圈淡紫的花瓣和他金冠下的紫發竟輝映出一種瑰異神奇的和諧。

“至美卻至毒,雲美人和這花倒相似得緊。”閉著眼,他緩緩啟唇。

“罌粟花本無毒,隻是擁有不潔心靈的人將罪惡的手伸向它,用它的美成就瞭果實的野心制成毒藥。罪不在花美,罪在用它的美做利器的人。”我小口品著手中的琥珀酒,本不想睬他,但思及自己和兒子的小命還捏在他手裡準備隨時對貍貓放冷箭,還是開口諷瞭他一句算是回話。

“哈哈。”他冷笑瞭一聲將臉轉向我,雙目張開,似箭的紫光剎那四射,“物盡其用罷瞭。‘色’字頭上一把刀,生來便是利器,若無人揮舞才是辜負瞭這上天所賜的稟賦。”

懶得與他繼續做無謂的爭辯,而且他坐在我身邊讓我覺得周身的溫度突然下降瞭許多,便又給自己斟瞭一杯酒暖身。那妖孽倒也不惱,反而拿起琉璃樽遞到我面前。我瞥瞭他一眼,也給他斟滿。

這酒味道很特別,香甜沁鼻,沒有濃重刺鼻的酒精味,有些像果汁,我不禁多喝瞭兩杯。但是隨著天旋地轉的景物和越來越沉重的眼皮,我殘存的一絲清明才意識到什麼是後勁大。

模模糊糊中,好像有蚊子在叮我,一會兒是手指一會兒是嘴唇,而且叮咬之處越來越往下,我不耐煩地抓抓手指撓撓脖子,勉強撐開眼皮卻什麼也看不清,隻是隱約有一角白色的衣裳。

我貼著絲被側過身子咕噥:“哥,有蚊子……癢……蚊子……好癢……”有身體貼著我躺下。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將其推開,心裡有些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