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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 馨寧光影 湧動暗潮

船行平穩,風和日麗,過瞭洪澤湖後,一路沿汴水北上。

作為隋唐大運河通濟渠這一段,在後世已經見不到瞭,但在此時連接著南北水道,仍舊是大運河中最為重要的一條航路。此時雖值汛期,但運河之中水流算不得急,不少漁舟、商船,偶爾自視野裡過去。

船艙的房間裡,幾雙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頗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古怪感覺。這間船艙倒是不小,但三女一男的陣容在眼下還是顯得有些奇特。對於寧毅所說的白天裡大傢到一塊兒坐坐,順便“辦公”的事情,昨晚就知道的雲竹當然沒什麼說的,隻是當寧毅將小嬋與她們互相介紹,小嬋與錦兒的表情就儼然是受到瞭驚嚇的感覺,她們之前在私下裡就進行瞭串聯,眼下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自然地打招呼,當寧毅在房間靠近窗口的書桌上寫著東西時,小嬋與錦兒就呆呆地坐在一側,看著這一幕,隻能用眼神交流一下。

寧毅是說瞭幾句大傢這樣都能遇上,真是有緣之類的扯淡的話,當然是沒人信的。可現下信不信又不是討論的主題。以她們對寧毅的瞭解,本以為這件事情會在沒必要揭開之前瞞住兩邊,錦兒甚至是小嬋心中未必就沒有想要嚇他一跳的小小心思,現下便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至於雲竹,坐在那邊手上拿著本書,一開始自然也看不下去,眼光滴溜溜的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寧毅埋頭寫瞭一些東西,抬起頭來看她們,然後雙手撐在桌面上,托著下巴:“怎麼瞭?”

縱然心態成熟,但房間裡的四人,終究都隻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還是顯得青春活潑的。寧毅表情有趣,錦兒陡然站瞭起來:“我去泡茶。”她說完這話,轉身朝外面走,小嬋也連忙舉手:“我、我去幫忙……”

兩人慌慌張張地出去,寧毅摸瞭摸耳垂,目光轉到雲竹那邊時,才見雲竹正從書本後瞧過來,與他目光一觸,連忙垂下去瞭。隻是過得片刻,又見她幹脆笑著放下瞭書:“我、我也出去幫忙……”

“泡杯茶用不用三個人去啊?”寧毅笑瞭起來。雲竹微微低頭,隨後看他一眼:“那我去茅房……”若是在與寧毅發生關系之前,她或許不至於說出這種話來,此時則隻是臉色微微紅瞭紅,抿嘴出去,又關上瞭門,寧毅這才搖頭失笑。

門外的船艙走廊裡,錦兒與小嬋倒確實是在竊竊私語,錦兒捏著下巴一副沉思的表情:“有古怪……”小嬋捏著拳頭則有些為難:“怎麼辦啊,姑爺不會是知道瞭吧……”

“知道什麼?”錦兒白她一眼,“怎麼可能。”

“姑爺很厲害的。”

“能有多厲害,他又不是神仙。”錦兒癟瞭癟嘴,又扭頭看小嬋,“而且……你現在都是他女人瞭,幹嗎要怕他。”

“我、我才沒有怕……怕相公呢,我不想讓他生氣啊。”

“他跟你生過氣嗎?”

“沒有啊,但我還是不想讓相公生氣……咱們當丫鬟的要自覺才行……”

“你又不是丫鬟瞭!”

“一樣的啊,這樣相公才會喜歡……”

“你氣死我瞭。”錦兒瞪她一眼,“你是他的女人,就應該發揮狐貍精的風騷勁,迷得他什麼都依著你,我昨天就跟你說瞭,我還教過你的,你要……”

她這一兩天來大概正在給小嬋灌輸些古古怪怪的東西,小嬋卻也是紅著臉看著她。見這小妞孺子不可教,錦兒便也有幾分氣餒,待到雲竹從那邊過來,皺著眉頭道:“雲竹姐,他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雲竹本身也是奇怪的。

“他怎麼這樣,雲竹姐你……還有小嬋……他怎麼能讓你們見面呢,太亂來瞭……”

她們原本倒也不是要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頂多是覺得寧毅不至於讓她們見面,先前便起瞭戲謔的心思,想要看看他的笑話。待到某一天真的遇上後,看寧毅會如何窘迫地解釋這件事,這想法的提出人,自然便是喜歡折騰瞎鬧的錦兒。

千年之後男方恐怕毫不占理的事情,眼下卻真不算是什麼大事,特別是在蘇傢大屠殺中的經歷之後,雙方多少也已經有瞭事情無法改變的認知。到得此時,反倒是她們為難起來瞭。

當然,這個時候就算為難也做不瞭什麼,幾人泡瞭茶進去,各自粉飾太平。但寧毅在傢人面前性格不錯,終究算不得什麼吃人的傢夥,為瞭他的態度拘束瞭一陣,彼此之間稍許同病相憐的感覺,反倒令得後來的相處簡單瞭起來,之前不管私下裡交情如何,在寧毅面前,畢竟還算是需要爭寵的正房與外室的區別的。

如此這般,到得這天下午,寧毅埋頭寫東西,雲竹坐在那邊看書,已經能定下心來。小嬋泡泡茶處理些瑣碎雜務,隨後拿瞭個圓木繃坐在那兒繡花,隻是繡得一陣,便被好動的錦兒拉著竊竊私語起來,隨後將她拉到隔壁房間裡去一番折騰。

寧毅偶爾閑下來,側耳聽聽,那邊錦兒與小嬋的聲音也小,隔瞭一道艙壁聽不清楚,隻是偶爾聽得小嬋“啊啊”地叫喚,再聽零碎的聲音,似乎是元錦兒在教她下腰什麼的。平心而論,縱然平日裡太過活潑跳脫,在寧毅面前沒什麼形象,但能夠拿到花魁的名聲,錦兒同學確實是位漂亮得一塌糊塗的長腿帥妞,舞又跳得非常好。但聽得片刻,寧毅自然也就知道那邊並不是在教授舞蹈,一時間有些無語,那邊雲竹坐在床沿,同樣也用書本遮著嘴,以有趣的目光看著他。

小嬋被折騰得一陣,便不堪受辱地跑掉瞭,錦兒舒展著身子哼著歌進來,得意洋洋,寧毅猜測,她心中想的多半是教會瞭小嬋房中術就可以讓她跟檀兒爭寵,把蘇傢弄得傢宅不寧的這種算計。

不久之後小嬋才再次進來,大船一路前行,陽光自敞開的窗口照射進來,寧毅偶爾寫、偶爾想,偶爾又與幾人說上幾句。雲竹看的也是此時流行的言情話本,裡面偶爾會看到些詩詞,大傢若感瞭興趣,她也會輕聲唱出來。詞作固然平平無奇,但在雲竹的歌喉之下,卻是婉轉動聽,小嬋有時候也會聽得入瞭神。

傍晚時分,船隊在岸邊的小鎮上停下,聞人不二等人就過來找他,大傢在碼頭附近的石灘上走一走,說說主船之上的情形。有時候寧毅往主船那邊瞧過去,會看見小郡主周佩從船舷上望下來的樣子,表情雍容,目光大方自然,隻是掃過寧毅這邊的目光裡,明顯蘊著些成為瞭超級間諜般的代入感。

夕陽西下瞭,碼頭上、船隊間又是熱鬧的氣氛,大破水匪的餘溫未散,夜晚歌舞升平的慶祝,有時候歌聲從主船之上傳來,觥籌交錯,盡管防禦並未松懈,但陳金規那邊想來已經被捧得暈陶陶的瞭。

能得到這麼多皇族、官傢子弟的賞識,甚至於周佩都能幫忙奉承一番的話,進京之後,升官發財之類的事情,想來是少不瞭的。

此後一宿無話,再到天明時,船隊啟程前行。此後幾天的時間裡,船隊一路平安地經過瞭大半的路程。每日裡看來悠閑沒什麼事,寧毅也大都與雲竹、錦兒、小嬋等人聚在一起,各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偶爾他會拿出自己會的歌來炫耀一番,隻是照常的得不到認同,錦兒吐舌頭做各種怪臉,小嬋仔細聽,雲竹則會想著幫忙改改。

隻是每日裡坐船,實在也有些無聊。雲竹性子淡泊,小嬋也當慣丫鬟,多數情況都能適應,錦兒偶爾便有些氣悶,這大都是寧毅惹的禍。

事實上,若是隻與雲竹同行,錦兒未必會有什麼氣悶的感覺。隻是這中間插入瞭寧毅與小嬋之後,眾人的中心不免就變成瞭寧毅,她以往對此倒不見得有什麼不爽,但眼下的情況中,寧毅與雲竹姐與小嬋都有肌膚之親,有時候不經意之間有親密的感覺,便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排除在外瞭一般,她發不瞭脾氣,偶爾與寧毅鬥嘴輸瞭,難免就有些生悶氣。這個時候雲竹也就隻好去安慰一番,或是寧毅出馬再吵一陣,她倒也並非記仇之人,有時候寧毅刻意讓她消氣,她吵著吵著反倒會笑出來。

這天傍晚到得徐州地界,船隊靠岸時,天色陰沉,風很大,看來不久之後便可能下雨。錦兒與寧毅鬥瞭一番嘴,正在氣頭上,船停之後便下來吹風散心,走到碼頭附近的河堤邊時,聽得前方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傳來。

前方行走的除瞭一男一女,女子身邊還跟著丫鬟與下人,兩人聊天,男子說的似乎是什麼地方有人懲治貪官的事情。那男子說得有趣,錦兒看瞭幾眼,這兩人她都大概認識,帶著兩名仆從的女子是哪位據說有京師花魁之稱的李師師,至於男子身材頎長背影與側臉也都俊朗,是主船上那位叫做王閑的年輕人。這幾天時間裡,寧毅提過主船上有這樣的一個人,在寧毅口中,對方是個大帥哥,可以與她以前見過的揚州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帥哥媲美的,寧毅甚至還打趣過,若是她看到瞭說不定會心動。

她因為這事,之前曾遠遠地看過這男子一次,此時聽得聲音,倒還不討厭,他說著懲治貪官的事情,妙趣橫生,說完之後,旁邊的李師師倒是輕聲問道:“這樣說來,梁山的好漢們,倒也並非濫殺無辜之輩瞭。”

那王閑道:“這個我卻是不好說的,畢竟是在造反,但這年月裡,不公之事到處都有,鄉下民間,確實聽說梁山的好漢是替天行道的忠義之輩……”

“原來如此……”

李師師點瞭點頭。跟在後方的錦兒一時間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以前還聽說李師師與寧毅是舊識。寧毅一傢人都快被殺掉大半瞭,她居然在這裡說梁山泊是好人。心中不爽,當即便喊瞭出來:“全是瞎扯,胡說八道,你們憑什麼說梁山的人是好人!”

她這樣一喊,前方兩人回過頭來。那王閑愣瞭愣,頗有風度的拱手道:“這位姑娘是……”

“你管我是誰!你憑什麼在這裡說梁山的人是好人!”

“在下也隻是道聽途說而已,姑娘若是有什麼……”

“道聽途說那就是……”

錦兒正嚷著,一旁有人影陡然走瞭過來,伸出一隻手直接擁住瞭她:“錦兒你在幹嗎呢,知不知道雲竹找你好久瞭,你還在這裡跟人吵架。”

那忽然過來的正是寧毅,一時間他幾乎是直接抱住瞭元錦兒,錦兒身體僵直在那兒,愣瞭一愣,那邊李師師也愣瞭愣。無論如何,這個動作真的是太親昵瞭,但元錦兒還在氣頭上,隨後掙紮一下,手指過去:“他們居然說梁山是好人,你……唔——放開我……”

話沒說完,寧毅已經扯住她的兩邊臉頰用力拉開:“你又不是小孩子瞭,整天還跟人吵來吵去,淑女一點好不好跟我回去!”他摟著錦兒就走,錦兒這時才感受到害羞,全身發燙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被寧毅摟著像面團一樣地走瞭。如此走得幾步,寧毅才回過頭來,笑著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兩位繼續兩位繼續,就當沒見過我們,先走瞭,告辭。”

這話說完,才摟著錦兒再度用力,往回去的方向走掉瞭。王閑看著兩人消失,笑著說瞭句:“真是奇怪的人。”一旁李師師皺著眉頭想瞭想,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

當眾將錦兒抱住的這種事情未免有些過瞭,但寧毅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辦法,送她回去將她稍微安撫一番,交給雲竹擺平。他與聞人不二碰瞭個頭,也是這天傍晚,徐州地界的這個小碼頭顯得頗為熱鬧。原本在洪澤湖一戰中,陳金規麾下水師傷亡比較多,申請瞭途中的增援,到得這邊,一隊百餘人的隊伍才過來匯合,完成瞭交割與報道的儀式。這樣一來,安全事宜更是無虞,晚上照例又是慶祝的宴會,不久之後,暴雨便下下來瞭。

這天夜裡,整個碼頭都睡得相當沉,偶爾有清醒之人被打暈的悶響聲,也掩在瞭忽如其來的大雨裡。直到過瞭午夜時分,驟雨漸歇,才有第一聲呼喊發瞭出來。當大部分的人從蒙汗藥的後遺癥裡醒過來時,他們才發現,四艘船中的其中一艘,已經被那新來的一百多“水兵”趁著大雨與黑暗無聲無息地開走瞭。

而在洪澤湖的事件之後,真正的生辰綱恰恰是被人轉移到瞭那艘船上,此時便已被人悉數劫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