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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我喜歡他

劉西瓜趕到此時永樂朝皇宮的時候,半個杭州城,其實都已經炸開鍋瞭。

大軍圍城的情況下,類似包道乙這類大員的忽然死去,由於四季齋的大火,後來涉入事情的勢力也不止一方,消息在方臘軍系的各個將領間根本就壓不住。包道乙的死畢竟是太過突兀瞭,誰也看不懂這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麼。要說意外,沒人會信,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有心人。

而在大火之後,第一時間到場控制住局面的,乃是方七佛的直系力量,為瞭避免原本屬於包道乙手下的人在城內嘩變,這邊又第一時間派出瞭人開始戒嚴全城,壓制可能的騷動。這些應變的措施覆蓋出去之後,要想有人不知道城裡發生的事情,那就純粹是癡人說夢瞭。

霸刀營終於還是殺瞭包道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得到的便是這類的認知。至於動手的是誰,沒多少人會關心。包道乙手下的人或許會要求交出兇手、嚴懲兇手,但那也不過是尋釁的一個由頭。眾人隻會在意霸刀營在如此強勢態度後所蘊含的意義,至於那個兇手,就算有人說起,觀感無非也是:死定瞭。

從城門那邊飛馳而來,目睹著城裡開始的變化,劉西瓜也已經開始清醒過來,首先安排的就是各種應變以及探聽事情的來龍去脈。霸刀營終究是有效率的,再加上陳凡的介入,抵達皇宮之前,一個簡單的事件輪廓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成型。包道乙已經死瞭,縱然在這個幫親不幫理的年月裡,壞瞭一些規矩,霸刀營也會受到沖擊,不過,這也並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的全部。

此時的永樂皇宮位於杭州城南端,原本是一位武朝王爺的行宮,劉西瓜從城北過來,途中又在霸刀營的幾個聯絡點下瞭命令,接瞭情報,抵達宮門時,許多的人也都已經到瞭。此時趕過來的這些人官位有高有低,都是因為城中情況的驟然變化而聚集過來,有的打聽情況,有的接受命令,他們能夠見到的人也多有不同,當劉西瓜領著霸刀營的幾騎在宮門前停住,翻身下馬時,眾人也都將目光望瞭過來。

少女容色冷漠,大步朝皇宮裡走去,此時這座行宮的守衛倒也並不森嚴,徑直穿過瞭前方的廣場,往正殿的階梯拾級而上。她順手解開身上的披風,扔給瞭過來迎接的一名內宮侍衛,反手將身旁一人拿著的長木盒拉瞭過來,手一翻,轟的背在瞭背上,隨後揮手讓眾人散去。

上正殿見方臘,理論上來說就是拜見皇帝,不允許帶兵器,不過看她此時的模樣,也實在沒人敢勸。一路去到上方正殿,人其實已經到得齊瞭,以聖公方臘為首,皇後邵仙英,長公主方百花,皇子方傑,接下來方七佛、厲天閏、鄧元覺、石寶、婁敏中等等軍中高層都已經齊聚殿內,王寅以及司行方、祖士遠等沒來的,大抵都是在著手壓住杭州局勢,或者也是在趕來的途中。殿內還有些不怎麼有地位的列席人員,有人爭吵有人哭訴,氣氛緊張。

若放在後世,包道乙已經是接近政治局常委的位置,他死瞭,沒有人能不受波及。此刻在殿內憤然說話的乃是包道乙的弟子鄭彪,以地位而言,他算是包道乙麾下的二把手,官拜殿前太尉,一身武藝是有青出於藍的趨勢的,人稱鄭魔王,包道乙一出事,他便帶瞭一名包道乙的私生子讓他進殿哭訴,這時候正義憤填膺地說著白鹿觀那邊一幹人的傷心,見到劉西瓜走進來,鄭彪雙目通紅、目眥欲裂。

“……陛下,霸刀營今日如此行兇,張揚跋扈,實在已到令人發指的程度。若不處置,實在難平滔滔民憤,傢師對永樂朝之功績,眾所周知。若是如此功高勞苦之人都讓她霸刀營說殺就殺,往後還有誰敢為我永樂朝殊死效力……”

往日裡鄭彪是不敢這樣子盯著劉西瓜看的,但這一次作為包道乙勢力中的人,也真覺得自己這邊被霸刀營欺負得過分瞭,同時也知道,若這時候還不能硬一點,往後就真站不住腳。他慷慨陳言之時,殿內眾人也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劉西瓜對那目光隻是淡淡地瞥瞭一眼,上前拜見瞭方臘、皇後,方臘舉瞭舉手,皺著眉頭。

“你這是……唉,坐吧,先坐吧……”

少女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砰的一聲,將霸刀的長盒子擺在一邊,雙手在身前握著,目光斜斜地望著前方的地面。她的臉色也不好,但是有幾分恍惚和疏離,心不在焉的樣子。

鄭彪便繼續慷慨陳詞,劉西瓜看也不看他,毫無動靜。大傢此時也有些無奈瞭,往日裡交道畢竟打得多,殿內眾人恐怕也明白過來,這事情並非劉西瓜指使,但說出去,沒人信,處理方式,總得按照場面上的規矩來,以少女的性格,或許是在想自己幹嗎要為這場“意外”頂缸,生著悶氣。否則按照平素的性格,霸刀營一向是挺光棍的,有理沒理,總得爭上三分。

“今天的事情……”眾人議論一陣,首先開口定調的,還是方百花,“終究是大彪這邊過分瞭,影響很壞,接下來要怎麼善後,大傢說一說吧。”她這話終究是在給劉西瓜解圍,霸刀營不對,那是肯定的瞭,你們就說怎麼辦吧,人傢這邊接下就是瞭。

方百花這樣說瞭,旁人便不再在給事情定性上說什麼,就算厲天閏等人對霸刀營有嫌隙,畢竟也不可能說霸刀營因此是想要造反。一旁右相祖士遠其實也已經到瞭,他算是比較親霸刀營的,清瞭清嗓子,首先道:“包天師的傢人,還是要好好安撫的,下葬要隆重,霸刀營應該對此負責到底,此事雖然是場意外,但霸刀營不對在先,若是要消弭這場誤會……”

此時包道乙的一名私生子也正在現場跪著,哭著嚷道:“哪裡是意外,她們霸刀營原本就針對我們,分明就是故意的……”

沒人理他,一旁石寶皺著眉:“這誤會怎麼消,難道讓大彪給人打一頓?”

“殺人償命,他劉西瓜……”

“住口!”

婁敏中對鄭彪擺瞭擺手:“不依不饒就不對瞭……”

“這事情壞瞭規矩,責任還是要負的。霸刀營如今的一切職銜,先得停瞭吧……”

“如今內憂外患,霸刀營的監察之責不能下,其他職銜,可酌情削減。”

“若是霸刀營再憑著監察之責張揚跋扈呢。”

“我為劉傢妹子擔保。”

“身為太子,此時金殿議事,不要再有這種兒戲徇私之言!”

此時金殿之中,由於之前的些許嫌隙,厲天閏算是比較針對霸刀營的。單罵一頓沒什麼意義,眼下削去實權,到瞭以後,政治聲望自然就低瞭。婁敏中、鄧元覺基本也是居中或者偏贊成的態度,盡管婁靜之對劉西瓜追求已久,但眼下婁敏中應該是覺得沒戲瞭,同時也感到霸刀營的超然地位有些太過。

石寶平時對包道乙就沒什麼好感,但他也犯不著為霸刀營出頭太多,倒是皇子方傑為劉西瓜說瞭句頗為義氣的擔保話,然後就被邵仙英和方百花一齊罵瞭。一時間殿內各種說話,輕輕重重地飛來飛去,這是在戰時,霸刀營負責的城內監察職銜地位超然,說到後來,還是方七佛開瞭口:“監察之職要去,但正是用人之際,改為暫代吧。大彪,你可有話說?”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劉西瓜一點表態都沒有,也未免太瞧不起人瞭,方七佛這才主動發問。他的面子終究不能不給,劉西瓜看瞭他一眼,片刻之後,像是做瞭決定:“佛帥,寧毅寧立恒……可是在你手裡?”

方七佛瞇起瞭眼睛,殿內的其他人都有些為之皺眉:“是又如何?”

“我要保他。”

“開什麼玩笑!”方七佛目光冷瞭下來,上方的方臘都嚴肅瞭面容,提醒道:“大彪,有些過分瞭。”

鄭彪嚷道:“你置我師父於何地,欺人太甚!”

“我為何不能保他!”劉西瓜站瞭起來,“今日之事,本就是包道乙想要殺人在先!”

厲天閏那邊望瞭過來:“包天師想要殺人,結果在四季齋上反倒被反殺瞭?”

“有問題嗎?當時在佛帥府邸,包道乙曾向人詢問寧毅底細,據他的隨人交代,由於佛帥手下一人透露寧毅曾參與對付白鹿觀,包道乙才一時興起,暗中跟隨過去。是他想要殺人在先!”

鄭彪嚷起來:“含血噴人,傢師修為高深,武藝已臻化境,在場諸位都清清楚楚。隨他過去的普陀趙金剛也是綠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他想要殺那叫寧毅的傢夥,反會被殺?聖公明鑒,她口中所言,恰好證實此事乃是霸刀營刻意設局!”

“包道乙去佛帥那邊乃是一時興起,佛帥的那名手下透露消息也是意外,我如何能對此事設局。當初白鹿觀關押大量女子,此事我看不過去,設局救援,立恒從中策劃,後來我便是擔心包道乙對他不利,知道他睚眥必報,因此一直隱瞞此事。包道乙陡然得知,一時興起便想殺人。至於為何被立恒翻盤……當初太平巷的事情,石帥你來說,立恒有否翻盤可能!”

石寶摸瞭摸下巴:“別人或許不可能,但若是那寧立恒,我覺得他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方臘向方七佛問道:“大彪說的……可有此事?包天師乃是聽瞭你府上之人的言辭,才一時興起跟上去的?”

方七佛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說道:“此事抓到人時曾詢問包天師的隨人,然後第一時間查瞭,確有此事……”

眼下殿內眾人都是匆匆趕來,對於整個事態大致的瞭解其實是不多的,霸刀營又跟包道乙起瞭沖突,倒黴的包天師死瞭,當然是霸刀營占瞭上風或者使瞭詐。坐在殿裡的大夥並不怎麼講究證據,事情到這個程度,發生的事情基本就清楚瞭,倒是想不到劉西瓜會把這種事情拿出來糾纏。片刻之中,大傢也有些無言。

方百花道:“這事就別說瞭,來龍去脈怎麼樣,七哥去查吧。但無論如何,包天師死瞭,得有個交代。”

“我要保寧立恒。”

“劉西瓜你欺人太甚,聖公,諸位,你們看到她的跋扈瞭嗎!”

祖士遠有些猶豫:“殺人償命是肯定的……”

“包天師不是一般人,此事總得有個交代……”

“不可理喻!”

“開什麼玩笑……”

言語紛紜,皇子方傑嘆瞭口氣,在不遠處輕聲道:“總得讓一步啊。”

劉西瓜緩緩地搖瞭搖頭。

“真厲害、真厲害,你霸刀營真厲害,我師父被你殺瞭,你所有人都要保,你霸刀營真是一點錯都沒瞭!”鄭彪冷笑著大聲說話,“那什麼寧立恒,他是你姘頭不成……”

話說到這裡的瞬間,殿內的氣氛有著陡然的一冷,邵仙英指向鄭彪:“你住口……”空氣中“咔”的一聲響。

長長的盒子打開瞭,巨大的霸刀落在少女手上,她的足尖輕輕地踢瞭一腳,那一邊,石寶、方七佛、方百花也已經站瞭起來。

霸刀刀尖升上空中,又朝另一邊落下,在劉西瓜的身前如同指針般的劃出一個圓,當它變為橫揮的瞬間,少女的身形已經跨出一個弓步,如同繃到極致的一根弦,轉身回頭。

凌厲到極點的目光中,橫躍,揮斬!

“死!”

“你找死!”

“住手……”

眾人的喝聲中,鄭彪在倉促間試圖招架,石寶的轟然一腳已經猛地踹在他的身上,將他踢飛出去,連續一張桌子一張茶幾都飛瞭過來,伸過來的還有一桿鐵矛,木頭的碎屑飛舞在殿堂當中,鐵矛被砸飛,差點砸爛正門的門沿,掉在地上已經彎曲起來。鄭彪站起來吐出一口鮮血,這邊方七佛按住瞭劉西瓜的肩膀,方百花則是直接將少女抱住瞭,邵仙英從上方跑下來搶她手上的大刀,拼命拍劉西瓜握住刀柄的手。

方臘一巴掌就拍在瞭龍椅上,正殿中的眾人也已經炸開瞭鍋。

“放肆!”

“成何體統……”

“都不把我放在眼裡瞭是不是……”

“當場行兇,說不過就用打的嗎……”

“鄭彪你口不擇言……”

“想清楚……”

“皇傢威儀何在,法度何在……”

“今天這事情沒別的辦法……”

“你再這樣也救不瞭人……”

“我與他有私情……”

“他死……呃?”

片刻之後,像是聽到瞭什麼幻覺般的可怕的東西,殿內被一陣奇怪的安靜氣氛籠罩瞭,祖士遠還在說話,嘴角抽瞭一下,然後跟身邊人確認著,方臘舉起在空中還要拍下的手掌愣在瞭那兒,皇子方傑抓瞭抓頭發,就連方七佛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方百花看瞭看旁邊,似乎是要確定方才是不是別人說瞭一句什麼奇怪的話。

劉西瓜已經放開瞭霸刀,她看看殿內的眾人。“我喜歡他。”她如此說著,少女平素一直都堅持以劉大彪的身份待人,聲音也都帶著刻意的粗獷或是沙啞,這或許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下,在這些人面前以屬於少女原本的那種輕柔嗓音說話,但隨後她又說瞭一句:“……我喜歡他。”吐出一口氣來,像是在做確認。

還是一陣安靜,方七佛偏瞭偏頭,眨著眼睛斜望向地面,像是在咀嚼整件事的含義,石寶一根手指舉起在空中,愣瞭愣,隨後又朝鄭彪指瞭兩下,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意思,就坐下瞭。方臘放下瞭手,左手食指在扶手上輕輕敲瞭好一陣,隨後抬起手在扶手上一拍,站瞭起來。

“今天到這裡……”手一揮,轉身往側門走,“此事……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