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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小嬋

夢裡很難說是看見瞭誰,場景的感覺有些現代,醒過來的時候,一泄如註。

武朝的夜晚、蚊帳,難以言喻的感覺,下身像是被包圍在柔軟的水裡。朦朦朧朧間,聽見微微咳嗽的聲音,他過瞭好久才能反應過來,黑暗中微微隆起的被單,小嬋的身體,然後小嬋半坐起來,掀開瞭毯子,隱約的光芒中,頗有些苦惱和為難地鼓著腮幫,嘴裡含著些東西,又苦惱地往下方望瞭一眼,像是要哭出來瞭。再朝寧毅的臉上看瞭看,喉間艱難地動瞭動,便又俯下瞭身子去。

又是在水中……

寧毅閉上瞭眼睛。身下的人兒又是小心地,緩緩地動作著。

過得一陣,小嬋方才從薄毯中悄然鉆瞭出來,她看瞭寧毅一眼,拉上薄毯,自床邊下去。

小丫鬟明顯也是心神忐忑,但並沒有太復雜的臉色,隻是在床尾披上瞭衣服,扣好扣子,隨後悄然出門。不久之後門外傳來零零落落的水聲,大抵是洗臉、洗手、漱口,寧靜的夜晚,蟋蟀在草裡叫著。小嬋悄悄地推門進來,悄悄地關門、脫鞋、脫衣服、上床,躺回寧毅的懷裡,身上帶著清馨的水的氣息。

“這樣子……不太好……”寧毅輕聲說瞭一句。

“姑、姑爺……”小嬋微微縮瞭縮脖子,身子僵瞭僵。寧毅笑笑:“沒必要這樣的……”

“可是……可是……這本來便是小嬋要做的,而且……姑爺不舒服啊……”

小嬋輕聲說著。寧毅揉瞭揉她的頭發:“從哪裡學的這些呢?”

“成、成親前有幾個嬸嬸拿瞭圖畫來的,說是……說是……”

做的時候或許鼓瞭鼓膽子,但被抓瞭個包,她終究沒能說下去,在寧毅懷中轉瞭轉身子,相對睡著,額頭抵在瞭寧毅的胸膛上,過瞭許久,才聽她說道:“姑爺……會不會覺得小嬋不懂事,說小嬋不孝?爹爹的事情……”

寧毅笑起來:“怎麼這麼說?”

“其實……娘和哥哥嫂嫂都以為小嬋已經跟姑爺……跟姑爺……呃,其實娘和哥哥嫂嫂說小嬋跟姑爺一間房的時候,小嬋心裡……還高興瞭……爹爹過世瞭,小嬋其實也沒覺得……很傷心……”

她說到後來,話音低落下去。寧毅摟著她的肩頸,沉默許久。

“我不好說,但我很高興。”

“嗯?”小嬋眨眨眼睛。

“小嬋四歲就進蘇傢瞭吧?”

“嗯。”點頭。

“小嬋覺得蘇傢更重要,覺得自己是蘇傢的丫鬟,覺得……覺得我不舒服……雖然我很高興,雖然對你來說,也許有些不公平……”

懷中的小少女聽不懂這話,抬起頭望瞭望寧毅,隨後有些苦惱地眨眼睛:“但是……本、本來就是啊,小嬋本來就……本來就要做這些事的,而且……”她貼近瞭一些,微微壓低瞭聲音,“小嬋喜歡姑爺……”

“喜歡就好。”

“那姑爺剛才說的……”

“呵,沒事。”寧毅拍拍她的肩膀,過瞭一陣子,“不過,有些東西講究一下也沒關系,這幾天……不用這樣子瞭……”

“嗯。”小嬋乖巧地點點頭,又過得一陣,“可要是……姑爺不舒服……”

“忍一忍沒關系,你姑爺很厲害的,有毅力,要不怎麼叫寧毅呢。”

“可小嬋不喜歡姑爺忍著……”

“說瞭沒事就沒事,不許多嘴!”

“哦。”

沉默……隨後小嬋的聲音小小地傳出來。

“……姑爺現在是在忍著嗎?”

“……”寧毅睜開眼睛,無言地吐出一口氣。

“好吧,我去洗個冷水澡。”

“我帶姑爺去。”

“躺下!不許動!”

“呃……”

“……我知道在哪洗。”

“可是……”

“躺下!睡覺!”

非常嚴厲地批評瞭熱心的小嬋,寧毅穿上衣服出去,關上門後,方才在屋簷下撇瞭撇嘴:“小小考驗。”走出幾步,又聳聳肩,自言自語道:“這麼多風浪過來瞭,我怕過誰……”隨後非常豪邁地走去盡頭的房間。

不久之後,他嘆瞭口氣,又有些無言地走瞭回來,推門進瞭臥室。小嬋端端正正地躺在床鋪的裡側,雙手交疊在肚兜上小腹的位置,如同木乃伊一般安靜地閉上眼睛睡覺。寧毅嘆瞭口氣:“小嬋,井在哪?沒水瞭,我還得去挑水。”

小嬋仍舊在睡,閉著眼睛,過得一陣,聲音可愛地傳出來:“小!嬋!睡!著!瞭!”

“……”

寧毅愣瞭半晌,方才攤瞭攤手,怎麼會有這種集悲傷、香艷、滑稽於一體的夜晚的……

……

當天晚上還是在小嬋的帶領下出去找瞭一條由上方井水流成的小溪流,洗瞭個冷水澡。當然,要說是小嬋的帶領也不怎麼靠譜,主仆兩人偷偷摸摸地出來,沒有驚動隔壁院子的耿護衛與東柱,然後藉著小嬋的記憶尋找水井,果斷撲瞭個空。

小嬋回來這南亭村的時日也不多,大晚上的弄不清楚水井在哪,隨後主仆兩人又摸瞭黑慢慢找,找到溪流才讓寧毅洗瞭個澡。由於小嬋等在一旁把風,也沒什麼機會做第二次的宣泄,第二天早上起來,覺得自己可能有瞭黑眼圈。

能夠從那邊再度返回房間,其實已經是一種幸運瞭。

對於小嬋來說,此時或許有兩種情緒存在於她的性格裡。

安寧的、悲傷的……四歲便被賣入蘇府的她,內心早已在蘇傢安定下來。至於南亭村的這個傢,旁人說起那是她的傢,傢的親人,她便也每年每年的寄錢回來,帶東西回來看看,關照傢裡的人,叫他們爹爹、娘親、哥哥、嫂嫂,但具體的認知能有多少,或許也難說得清楚。

近十二年的時間,總共十多天的相處時間,對於這個已經十五歲快十六歲的少女來說,對於往後自己會不會再回到這個傢庭,會不會有落葉歸根之類的念頭,怕是也難說得緊。至少現在來說,恐怕是沒多少這樣的念頭的,她已經生活在蘇傢,是蘇傢的丫鬟,要幫蘇傢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服侍小姐姑爺,這些是理所當然的要務,至於回傢,在真正空閑的時候,她或許就會請個假,回來一次。心中到底能有多期待呢?估計也跟辦一件必須辦但又絲毫不緊迫的小事類似。

如果她的心中能分成兩層,比較重要的一層必然是蘇傢的,而南亭村,或許隻是一些點綴瞭。爹爹過世瞭,她的傷心也並非是假的,不過,這傷心並不屬於比較重要的那一層。就仿佛她在有重要事情去做的時候聽瞭個小故事,覺得感慨或者覺得好笑,然後又急匆匆地跑掉瞭。

這是寧毅說對她不太公平的理由,不過,這年代的許多人連同小嬋在內或許都會覺得理所當然,也隻有他能明白,一個人能全心全意地想著自己的時候,這種感情有多珍貴。

有一天,假如小嬋大瞭、老瞭,覺得生活不好,或許會想起落葉歸根這樣的詞匯,會想起如果當初跟那些傢人在一起會如何。不過在寧毅來說,眼下已經不打算給她這樣的機會,一輩子這樣的詞匯,許多年後隻是浮雲,眼下,還是比較好實現的。

隨後,葬禮的第四天……

靈堂吹唱,每日守靈,簡單應酬,其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由於準備瞭一些禮單,白日裡的時候寧毅便與耿護衛、東柱一塊兒去拜訪鄰裡,一傢傢的送禮,感謝他們對小嬋這一傢的照料,然後聊聊天說說話,他身段平易,禮數也做得足,但帶有距離感的氣質也是有的,拜訪之後對方基本是贊譽聲一片,寧毅想著要是自己勾引村子裡的姑娘傢什麼的,怕是十拿九穩瞭,不免有些感嘆。

“……嫂嫂今天跟哥哥說,咱們送去穆大嬸傢的禮物太貴重瞭,還跟哥哥說都不用送這麼好的禮的,如果能拿回來一部分,貼補傢用最好……不過她不好跟我講這些,哥哥愛面子,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就裝作沒聽懂……”

晚上的時候,仍然跟小嬋一間房,小嬋便趴在床上,晃動著光裸的小腿與纖足跟他說些發生的事情。

村子裡的人都認為小嬋已經與寧毅有瞭關系,眼下寧毅倒也沒打算去澄清什麼。不過也隻是睡覺,不幹多的事情,至於難受什麼的,也隻有忍著和一個人在房間裡洗洗澡瞭。兩人在一起說說話的感覺挺好的,晚上的時候,寧毅將床鋪劃分一下。

“你睡裡面,我睡外面。”然後將毯子卷成一條長繩,鋪在中間,“講個故事給你聽。”

“嗯。”小嬋將趴著的地方往裡面挪挪。

“很遠的山裡面呢,有一天,女孩子傢來瞭個客人,是個看起來文質彬彬正人君子的男孩,這天下瞭雨,要求留宿。由於女孩子傢隻有一鋪床,所以江湖救急,決定兩人一塊兒睡。反正君子坦蕩蕩嘛,對方看起來也挺正派的。中間拿根繩子隔著,女孩說如果第二天繩子亂瞭,你就是禽獸,根本不是正人君子。那女孩很漂亮,於是這天晚上,正人君子的男孩忍啊忍啊忍啊,第二天起來,哈哈,繩子果然沒動,得意地一抬頭,女孩啪地一巴掌扇過來瞭……”

“那男孩真狡猾,肯定晚上弄亂瞭,又想辦法弄直瞭。”

“沒有,那女孩子罵他:‘你禽獸不如!’”

寧毅聳瞭聳肩,小嬋在那邊笑起來。

第二天凌晨起來,小嬋如同八爪魚一般的附在他的背後,寧毅身子一側,覺得可能已經把少女給壓扁瞭,不過小嬋像是棉花糖一樣的動啊動啊動啊,從他背後擠瞭出來,再迷迷糊糊地爬上他的胸口,繼續沉睡著。

那毯子早就不見瞭。

第五天的下午,該要拜訪的人基本上也已經拜訪瞭一圈,接下來,便是再挨過兩天,等待後日辰時將棺木下葬。也是在這天下午,江寧城中,柳色青青的河灣邊,從店裡回來的聶雲竹望著不遠處擺瞭棋攤的老人,稍稍停留瞭一下,以往也打過瞭幾次招呼,算是認識的,這一次,老人抬頭笑笑,在那邊向她招瞭招手。

她恭敬地躬瞭躬身子,隨後撫瞭撫或許有些亂的發鬢,朝棋攤小跑過去,站在棋攤旁笑著與老人說瞭話。

老人也笑著站起來,幾句話之後,他伸手示意瞭一下對面,然後朝旁邊茶攤的小妹要瞭一壺茶,兩人坐下之後,柳蔭之中,聊起此時正身處偏遠山區的名叫寧立恒的男子的事情。這是個好話題,可能成為父女的一老一少,也便算是真正認識瞭。

棋子,落下第一顆……

此時此刻,寧毅正站在充滿臟亂味道的大屋廚房外,嗅著那大鍋大鍋的菜肴中傳出的腥味,覺得有些牙滲。這是對於大傢來說晚上最好的一道菜,因為有肉,不過,老實說真的不合他的胃口……

他是能吃得瞭苦也能面不改色談笑風生地吃下這些東西的,但並不代表真喜歡吃,此時嗅瞭嗅這味道,面帶微笑地點頭,轉身離開,迎面的人過來,以為他對這味道很滿意。

“他可是我們村裡菜煮的最好的人……”

“呵呵呵呵……”

唉,還有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