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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文弱書生

五月將盡的時候,天氣更加熱瞭。不斷升高的溫度和日期將這座城池一步步的推往三伏天。若在往年,早一個月蘇檀兒大概就得搬去樓上,白日雖熱,晚上若敞開窗戶,終究還是二樓涼爽得多。不過今年她並沒有吩咐搬房間,而寧毅這邊算是隨著她動的,她沒說,寧毅無所謂,自然也不會有傢丁過來幫忙,將傢具遷上去。

傍晚的時候,在客廳裡吃瞭飯——有時候也會搬去院子裡的小涼亭吃,五人橫豎隻是算個小傢子,熟悉瞭,氣氛好瞭,也不用講究太多的規矩。寧毅本身隨和,蘇檀兒在許多方面恐怕會比他更重視那些繁文縟節,不過在傢中,她也是喜歡這般感覺的。三個丫鬟自適應瞭寧毅的作風之後,偶爾會說姑爺今日在學堂講的故事不好聽,這些故事,多半也是從小嬋口中轉述出來的。

天氣熱瞭,飯後便不會留在房間裡,大抵會出去散散步。蘇府頗大,也有自己的小園林,多數時候還是在這裡逛逛乘涼。蘇檀兒便與其餘各房的女人們說說話,聊聊天,她以往是相對嚴肅的人,每日帶著丫鬟進進出出,其餘幾房的男子多數都不能與她閑聊什麼,那些女人就更加不好親近她瞭,此時大概是有瞭婦人身份,偶爾加入些話題,旁人便說自成親之後,蘇檀兒變得更柔和瞭,因此多少便有些佩服寧毅。

如今在蘇府,沒有幾個人真傻裡吧唧的給寧毅臉色。才名他有瞭,老太公也重視,有關花魁賽上他一去文墨樓竟令得旁人不敢寫詞的事情也已經傳開,而他本身看來也隨和安分,守著學堂不涉足生意。旁人原以為成親之後蘇檀兒有瞭個入贅的夫婿,隻會變得更加強勢,想不到兩人如今的相處融洽,有模有樣的。見瞭寧毅,少不瞭要打些招呼,寒暄幾句,如文定文方等人,更是有些恭敬,當然,真要說熱絡,那倒也很難,不是同一個層次上的人,也隻能說看來親近而已。

總之,到得夏天,與整個蘇府的人,多少都成瞭點頭之交。

蘇檀兒總的來說還是忙碌的,不過這些事情無須寧毅去操心,她也不需求寧毅的操心。每隔幾日在二樓碰面,吃東西,發些牢騷抒發一下壓力,她的心態還是不錯,就是忙而已。偶爾寧毅會在傍晚散步出去,有時小嬋也一路跟來,到秦淮河邊繞一圈,若小嬋不跟,他則會去到學堂那邊的小院子,與陸紅提碰個面。

夜晚回傢之後,蘇檀兒便會讓人端來幾碗冰豆沙或是其他的冰鎮小吃,蘇府每年都有儲藏冰塊以備夏天,也隻有主人們能吃到而已,蘇檀兒這邊的小院可算是待遇最好的,畢竟隻有她接大房,這些吃的小嬋她們也常常不落下,與蘇檀兒寧毅一同在晚上吃這冰鎮的小吃,大概算是每日裡最愜意的時候。若是其餘的府中人,即便是主傢,每次想要吃上一碗,都得好好斟酌一番。

吃過之後,氣溫其實也已經降下來,偶爾閑聊,偶爾下棋,偶爾各自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直到晚上燈火漸熄,蘇檀兒房間的燈光熄滅後,寧毅也就上床睡覺,讓院子裡安靜下去。

每日早晨天未亮便開始的跑步與鍛煉從未斷過,大抵不會有太多人註意到他有這樣的習慣。跑到那處有小樓的河灣邊時,聶雲竹便坐在臺階上等著他瞭,竹記的生意很順利,總店那邊已經開始有些明顯的熟客、回頭客瞭,四輛小車發木牌的方式也顯得有趣,有人為瞭集齊四塊木牌,在城裡找過很久,這大抵也算是某種集卡式的樂趣。

當然,目前來說,最主要的收入還不是總店與四輛小車提供的,而是竹記松花蛋仍在以高速鋪開往江寧的各個酒樓。此時談這些生意已經不需要聶雲竹親自去瞭,她的手下已經請瞭不少的員工,寧毅給這些人員的運作定下瞭一些比較成熟的規章條例,能大大減輕掌控的負擔,藉著花魁賽上的宣傳,江寧的諸多酒樓茶肆之中,都已經有瞭松花蛋的寄賣,而各個高消費的青樓當中,如今也在打開局面,一切發展迅速,但平穩得驚人。

當然,多數時間下,聶雲竹不會跟寧毅匯報有關生意的這些東西,她喜歡說的是些新鮮瑣碎的小事。店鋪開瞭張,每天都有新事情發生,她以前沒見過的,沒聽過的,說得頗有趣味性。有時也會提起胡桃跟二牛婚事的事情,準備過段時間便與他們辦瞭,也算瞭瞭一樁心事。

依然保持著隻在臺階上坐著聊天的習慣,後方房間裡燈火昏黃地照出來。聶雲竹會拿個盤子泡一壺茶,也就那樣放在臺階上,待寧毅過來瞭,喝上一小杯,說些話,看他離開,那是晨曦微露,城市便在那身影的離去時漸漸的現出輪廓來。

由於陸紅提的關系,寧毅這個月不常去河邊下棋瞭,但當然也有去幾次,秦老最近在關心水患的事情,如今正值汛期,據說好幾個地方的情況告瞭急,有幾處河道決瞭堤,不知道情況會怎樣。

“今年不是好年景啊……”老人這樣感嘆著,若康賢過來,往往也是這樣說。

“若再這樣下去,怕是到瞭七月,又會有災民潮瞭……”

旱災、水災、冬季冰災,有的地方還鬧匪患。如今的社會結構,很難撐過這些坎,每過幾年,常有一些災禍出現,若難民無傢可歸,控制不住之時,自是往東邊汴梁、江寧、揚州這些富庶之地過來,秦老每每想想,放下棋子:“或許還會有兵禍……”

遼金局勢看起來一觸即發,當然,真要徹底動蕩起來,以月計、以年計,難說得很。到時候,武朝無論如何會有個態度,這一次若打起來,也將關系到武朝國運,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若要支撐起一次這樣大規模的徹底的戰事,對於如今的國傢來說,又是一次考驗。

“無論如何,撐著打完瞭,也就該好轉瞭。”對這事,兩位老人還是比較樂觀的,事實上,整個武朝都很樂觀。武朝的經濟農業底子還是有的,整個構架雖臃腫,但很大的一個負擔都來自北方,若北方能定,整個朝廷算是大大地松一口氣瞭,到時候要整頓要改革,都有希望和餘裕。

每天下午,在那小院裡做實驗,與陸紅提聊些事情。若涉及武學,偶爾會拿筆記下來,陸紅提便笑他一通。其實陸紅提近期也常常替他打個下手什麼的,看他設計的古古怪怪的容器和裝置,她能幫忙的倒不是什麼化學反應,而是有關制取高度酒的設備,由於竹記已經開始上軌道,他也得將高度酒釀出來瞭,完善之後,便弄個小作坊,作為竹記的招牌推出去。

蒸餾造酒,對他來說並不復雜,自三月裡開始。一開始做瞭個小裝置,這時才開始放大和完善,這是基本技術,以後要將這些蒸餾出來的白酒做什麼變化,那不是自己的事情瞭,交給其他人去辦便是。陸紅提能喝酒,看來雖不粗獷,但喝得委實不慢,不過,第一杯能喝的白酒下肚之後,她還是擰起瞭眉頭:“這酒……好烈……”

由於對酒感興趣,她幫忙也比較起勁,偶爾問些問題,寧毅便與她說說蒸餾啊,汽化液化之類的事情。對方仍是將他這些事情當作歪門邪道的,不過態度已然有瞭不少變化:“你這些事情……倒還是有些用處的……”

“還不夠完善,勉強可用,你走的時候,大可抄上一份,不過……”

“山裡沒有多少糧食能空出來釀酒的……有時候劫瞭些商人,酒也是不多時便喝完瞭,大碗大碗地喝看起來多,你這蒸出來,便沒多少瞭……”陸紅提微感惆悵。

“還是可以考慮蒸一批嘛,受瞭傷之後可以用來消毒,那些度數低的,沒用。”說到消毒,寧毅便頗為顯擺地胡謅著有關感染啊、細菌之類的概念,說那些肉眼都看不見的小小蟲子,成千上萬地爬進身體,有的有八隻手,有的毛茸茸,看陸紅提聽得皺起眉頭。隨後又問:“你那傷藥很好啊,看起來都不怎麼留疤,怎麼做的?”

“一部分是因為武藝的緣故,當然你若想要,走的時候抄你一份,有幾味藥可不好找。”陸紅提看他一眼,“不過,你究竟是打算要武功秘笈呢,還是打算要配方?”

“你不是不打算教我武功麼……咳,我得考慮一下。”

“仍是不打算教的。”陸紅提說著,笑瞭起來,“你學來無用,當個先生,那幫學子都不怕你。”

“但是他們愛戴我。”

“你這人,是個好人……雖有些古怪,但確實是個好人。”

“咳,你不用強調一次的。”

時間過去,她的傷勢在漸漸變好,江寧城中的暗哨應該也已經開始松懈,難說她什麼時候會離開:“天龍八部,該說得差不多瞭吧?”這幾天她問瞭一下進度,“想在離開前聽完它。”寧毅是明白她性格的,雖然如今看來很喜歡聽這些故事,喝著白酒吃些零食,然而一旦到瞭離開的時候,她絕對會果決地走掉,因為呂梁山那邊,她還有著很多的事情要做。

寧毅上輩子是商人,但並非什麼無情之人,如今多少也是將她當成瞭一個有趣的朋友,能跟她吹吹有關原子分子的牛,晚上拿些東西去聊上一會兒天。日子一派悠閑,沒什麼緊張要去做的事情,沒什麼多的負擔,如此,一直到六月初四的那天傍晚。

小嬋今晚有事,於是跟陸紅提打瞭招呼,晚上會帶些酒菜過來,傍晚吃完飯離開蘇府,準備在路上買些吃食。經過一段稍顯僻靜的街道時,一輛拉柴的馬車跟瞭上來,上面的大漢跟他打瞭個招呼:“喂,寧毅,寧立恒?”

那大漢身材實在魁梧,坐在馬車上,令得寧毅仰瞭仰頭,心中閃過一絲不對,因為在對方那眼神中,閃爍的並非好意。警惕心正在翻湧而上,他還沒來得及開始思考這眼神,棒風呼嘯,從腦後襲來瞭。

“文弱書生……”

……

夜幕降臨,陸紅提在院子裡等待著寧毅的到來,風鈴輕響著。

待在這裡養傷的時間已經接近一個月,想起來微微有些眷戀,在以前來說,這大抵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最近這一個月的生活很有趣,不過幾天之後,她也該回呂梁瞭,此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再來這裡瞭吧。

時間漸漸過去。或許他是有事瞭……她心中想著。這並不奇怪,雖然之前的幾次他從未失約,但眼下也已經知道他的具體身份,若有事不能過來也是正常,隻是可惜今晚聽不到故事瞭,希望這幾天能將那故事聽完吧。

她於是又多等瞭一會兒,隨後微微有些失落地走進房間,開始就著在水盆裡涼著的中午的菜,吃起冷掉的饅頭來。對她來說,沒什麼可挑剔的,眼前的東西,也就是佳肴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