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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誰都不及你金貴

世界之大,四面八方,相遇和相愛的概率低到如同人間奇跡。

而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對我來說,是最瞭不起的禮物。

我愛你不是說說而已,我願用餘生與你共指教。

中南航空編號3169的飛機在靠上廊橋後遭遇雷擊的場面幾乎給機場帶來瞭恐慌。巨大的聲響,電光火石間有人以為飛機爆炸瞭。整個機場仿佛瞬間陷入時間定格,有那麼幾秒,所有目擊這一幕的人全部因驚嚇呆愣在原地,忘瞭反應。

塔臺的管制員都忘瞭指揮飛機,起身望向聲源處。而在她們由於震驚靜默的時間裡,低空中盤旋等待降落時機的飛機都開始說話瞭:

海航1126副駕駛因情急暴瞭粗口,“我靠!幸好我沒降落,否則劈的肯定是我!”

他的機長回應道:“就該劈你!”

明航3312的老機長則憂心忡忡地說:“也不知道乘客和機組人員離機沒有!”

剛剛備降成功的7716外航機長嚇得直抹汗,他用蹩腳的中文說:“我的天,請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而是在拍電影!”

中南航空排隊等待起飛的機組都焦急地向塔臺詢問:

“是我們公司的飛機?塔臺請回答!”

“有沒有能看到具體傷情的?說句話!”

“塔臺你們是啞瞭嗎?乘客和機組下機瞭嗎?有沒有叫消防車?”

塔臺才終於有瞭回應,“117停機位,中南航空編號3169的飛機遭遇雷擊,右發尾噴口有噴火花現象,請消防、醫療部門立即前往救援。”

中南航空此時在機場的工作人員幾乎全部不約而同地前往距離現場最近的登機口,但是廊橋已損毀,他們無法登機,隻看到飛機有火苗。

在飛機遭遇雷擊之前,顧南亭已經到瞭登機口,確定飛機安全著陸,他緊繃的情緒稍有緩解,就見乘客如同被趕下飛機似的腳步匆匆地從廊橋出來,有那麼幾秒,如同預感到什麼似的,他的心臟猛地縮瞭幾下。結果,當他指引所有乘客離開登機口,撤出來的機艙人員也跟著下機,乘務長略顯不解地說:“程瀟硬把我們也趕下來瞭,航後工作還沒有完成……”

顧南亭根本聽不下去瞭,他透過玻璃看著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隻想立即登機,讓機組馬上撤離。然而,他右腳才踏上廊橋口,一道閃電劈下來,緊接著轟隆的巨響聲中,廊橋與飛機接駁處“哐”地一聲斷掉。

乘務長驚呼:“顧總!”

幸好顧南亭反應夠快,他及時抓住瞭廊橋口邊緣,才沒有滾落到廊橋下的地面上。卻沒有人發現他的手心被劃瞭一道口子,已經在流血。

現場一片慌亂。甚至距離登機口不遠處的乘客都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跌坐在地。

唯有顧南亭比任何時候都冷靜,他隔著壞掉的廊橋註視疑似起火的飛機,邊嗓音低沉地命令匆匆趕來的林子繼,“馬上呼叫救援,右發在噴火,機組人員還在飛機上。”邊冷聲吩咐乘務長,“通知所有地服人員,維持好乘客秩序,做好延誤準備。”

隨後,他跑向最近的一處登機口,沖進雨裡,奔向事故飛機。可是,他選擇站在最顯眼的位置看向駕駛艙,也隻隱約看見一個男性的身影正低頭在操作著什麼。他拿出手機拔程瀟的號碼,被提示關機,林一成的也一樣。

顧南亭不知道時明的號碼,又上不去飛機,他就那樣站在雨裡,給喬其諾打電話,吼道:“馬上派客橋車到117停機位,我要上飛機。馬上!”

喬其諾人在總部,尚不知道機場的情況,但聽顧南亭的語氣也知道是那邊出事瞭,而能讓他如此失態的,隻能是和程瀟有關。喬其諾倏地起身,他應瞭聲好,立即聯系機場方面,派客橋車到117停機位。

雨勢陡然變大,火苗終於被澆熄瞭。

顧南亭冒雨站在飛機下不是很遠的地方,註意著右發的情況。

消防車先到。顧南亭以手勢讓他們停下。

消防指揮並不認識他,探出頭來問,“幹什麼?不是右發噴火嗎?”

顧南亭站在地面上,高分貝地喊:“火已經被雨澆停瞭!”

消防指揮明顯不太相信他,“我們接到報警,117停機位中南3369右發尾噴火,你確定不用噴?你是誰啊?能負責嗎?”

“我是中南航空負責人,有問題我承擔。沒有我的指令不許噴。”顧南亭指著旁邊的消防升降車,“把我送上飛機!”

消防指揮看見飛機艙門與廊橋接口處的破損,瞬間明白瞭顧南亭的意圖,他看著被雨澆得渾身濕透的男人喊:“行,上來吧。不過要是有危險,我可不負責啊。”

“少廢話!”顧南亭說著,人已經跑向消防升降車。

客橋車到位時,顧南亭剛剛被消防升降車送至艙門高度。

表面看來比預想的好,唯有艙門處的地面有些變形,而駕駛艙還傳來林一成正用無線電和地面聯系的聲音。但是,程瀟跌坐在駕駛航艙門口,一動不動的像是起不來的樣子。

顧南亭的臉色很沉,他急切地喊:“程瀟!”

時明當時身在駕駛艙裡側,正蹲在程瀟身邊,似乎是在和她說話,聞言抬頭:“顧總?”

顧南亭已行至近前,他蹲在駕駛艙外側,程瀟身邊,“是我,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閉著眼睛的程瀟沒有立即回應,唯有皺緊的眉頭昭示她受瞭傷,而且很疼。

時明急得眼淚都快下來瞭:“程瀟因機身搖晃摔倒瞭,頭部撞到瞭艙門棱角上。剛才有幾分鐘像是昏迷瞭,才醒過來,但一直沒說話。”

林一成在無線電中已經確認醫療救護車馬上到位,他轉身對顧南亭說:“除瞭頭部,應該還磕到瞭腰才會起不來,顧總,你先別動她。”

程瀟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流血,但正因為這樣,顧南亭更擔心。他手上根本不敢用力,隻是輕輕地把程瀟的手握住,甚至沒敢抬起來,溢滿心疼的目光落在她沁出細汗的額頭,嗓音微啞地說:“是我,你能聽見嗎?要是聽見瞭,給我點回應,程程?”

一秒,兩秒,五秒——程瀟才有瞭反應,她在略有些急的呼吸下,輕輕皺瞭下眉,與此同時,被他握住的手也輕輕地動瞭一下。

顧南亭在這個瞬間感覺到眼眶發熱,他壓抑著,單膝跪在程瀟面前,以指腹幫她拭額頭的汗,語氣堅定地命令:“醫生馬上上機,你再堅持一下,告訴我好!”

程瀟依然閉著眼睛,但她手上輕輕地回應瞭他。

顧南亭穩住聲音說:“我看看頭上的傷。”說著他松開手,一手貼在她臉頰托住她的頭,一手溫柔無比地撫上她後腦,摸到一個腫起來的包。

程瀟的意識在這時慢慢恢復,她緩緩睜開瞭眼睛,細弱蚊聲地安慰他:“沒事。”

如果不是他竭力控制,眼淚一定會落下來。顧南亭傾身在她額際吻瞭一下,啞著嗓子說:“當然會沒事,我的程程是最勇敢的姑娘。”

也不知道是急得出汗瞭,還是被感動哭瞭,時明起身抹瞭把臉,他說:“我去艙門協助醫生登機。”

醫護人員登機後,在顧南亭和林一成的協助下,把程瀟移到擔架床上。可程瀟跌坐的位置過於狹窄,沒辦法平移,所以在移動的過程中難免加劇瞭她的疼痛,可即便她疼得額頭都沁出瞭汗,也始終一言不發。

顧南亭心疼得不行,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去往醫院的路上,他隻是握著程瀟的手,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程瀟像是感應到他無力的心情,她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他。然後,發現他手心的濕潮。

那個瞬間,顧南亭再次熱淚盈眶。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在正常的時間軌跡裡,公司的飛機確實遭遇過一次雷擊。但是,他無力地想:那明明是一架受天氣影響備降在A市機場的飛機,當時,機上的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和七名機組人員全部安全撤離,損壞的僅僅是飛機機翼而已。今時今日,怎麼就成瞭這樣?

到醫院時,程瀟還處於清醒狀態,沒有出現昏迷、嘔吐等癥狀,醫生雖初步排除有顱內出血,硬膜下血腫的可能,還是及時安排她先做瞭腦CT,腰上做瞭X線,CT檢查,確定受傷腰椎位置,受傷程度,壓迫神經位置程度。

顧南亭全程陪在程瀟身邊。她已經開口說話,醫生問什麼,她能聽懂,也能清楚回答出來,但因腰、背、頭都很疼,聲音較小。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盡管之前程瀟出現瞭短暫的意識不清的情況,頭部CT卻沒發現異常,而腰部肌肉、韌帶、筋膜則因重創發生瞭撕裂,造成瞭急性腰扭傷,需要住院治療。

程瀟剛被推進病房,喬其諾和夏至就來瞭。夏至的眼睛是紅的,顯然來的路上已經哭過,但見到程瀟時,她卻以玩笑的口吻責備:“是不是背著我幹壞事瞭,居然被雷劈。”

程瀟眨瞭下眼睛,有氣無力地緩慢地答:“太多記不清,你說哪件?”

夏至習慣性抬手要打她。

“你幹什麼?”顧南亭的目光陡然轉厲,一把扣住她手腕,以透著責備和警告意味的語氣說:“她身上全是磕傷,你竟然要打她?!”

夏至被他嚇瞭一跳。不過,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她趕緊收手,嘴上卻對程瀟說:“趕緊給我好起來,否則等著被我欺負吧。”

程瀟瞪瞭顧南亭一眼,朝夏至伸手。

夏至把手遞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是讓我別告訴老爹和幹媽嗎?”

程瀟“嗯”一聲。

夏至想戳她腦門,又舍不得,“幹媽瞞著你做手術,你都氣成什麼樣瞭,現在又來學她?你怎麼不學點好呢?”

程瀟微微地笑,她輕聲說:“誰讓她是我媽呢。”

喬其諾對顧南亭說:“機務部已經連夜對飛機進行檢修,機務經理說:幸好沒向右發噴消防泡沫,否則發動機會受損更嚴重。不過受此影響,機場大部分航班延誤一小時。除程瀟外,機組人員都安全。另外,3169的乘客聽聞我們公司的飛行員受傷瞭,要來醫院探望,我讓林子繼攔瞭。”

顧南亭點頭,“她需要休息,探望就免瞭。代表公司和她個人表示對他們的感謝。”

喬其諾看看他身上還濕著的衣服,“我給您帶瞭一套衣服,夏至也把程瀟的日用品帶過來瞭,您先換一下?這麼濕著,也不好照顧她。”

顧南亭俯身摸摸程瀟額頭,請示似的說:“我去把衣服換瞭,馬上回來。”

程瀟眨一下眼,輕聲地說:“就在這兒換啊,我又不介意。”

竟然還有心情調戲他!顧南亭明白她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讓自己安心,他說:“等你好的!”

程瀟卻伸手拉住他的,“是劃傷?讓醫生處理一下。”

顧南亭輕輕握瞭她手一下,“知道瞭。”

喬其諾和夏至這才註意到他右手上有血漬。

等顧南亭和喬其諾離開病房,夏至才說:“這是在一起的節奏嗎?”隨後又湊過來掐她臉,“你給我說清楚,你們什麼時候暗度陳倉的?”

程瀟覺得渾身都疼,但為瞭不讓夏至擔心,她微微笑著說:“不應該是眾望所歸嗎?”

夏至又開心又心疼地說:“你怎麼高興怎麼來。”

程瀟傷成這樣,顧南亭當然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他理所當然地要陪護。以至於後續三天,他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程瀟病床前。

那是比較緊張的三天。因為程瀟受創後的癥狀太嚴重瞭,一度都不能開口說話,結果經過觀察診斷腦子既沒有淤血,又沒有腦震蕩,而程瀟在後續確實沒有出現頭暈嘔吐等癥狀,顧南亭才稍稍放瞭心,從第四天起白天恢復瞭工作,晚上過來陪護。

程瀟開始嫌棄他,“孤男寡女的,你陪護什麼?要陪也是夏至。”

“你傷在腰上,行動不便,有什麼事夏至能抱動你嗎?”這種情況下,顧南亭並不慣著她,“我不陪護也可以,那就通知程總和伯母。有他們照顧你,我才放心。”

程瀟伸手夠手機,“那我通知老程。”

顧南亭嘶一聲,同時劈手搶過手機,“不是怕他們擔心嗎?”

程瀟眼眸清亮地看著他,“那我也怕你對我不軌啊。”

她終於恢復瞭些精氣神兒,又能和他犟嘴瞭。顧南亭發現,自己竟然十分懷念她擠兌自己的模樣。他氣笑瞭,抬手敲她腦門一下,“你傷成這樣,我得多禽獸才會對你有想法?”

程瀟哼一聲,“一個差不多連續表白瞭一年人,讓我怎麼相信?”

顧南亭眼眸中蘊滿瞭笑意,“這是提醒我,某個有承擔的人可以兌現承諾瞭嗎?”

程瀟哎喲一聲,她輕撫著額頭,“怎麼突然有點疼呢。”

顧南亭寵愛地拉起她的手親一下,“別裝瞭,我又不急在一時。等你出院再說。”

程瀟恢復得不錯,在臥床三天後又接受中藥治療,以及針灸拔罐等理療後,不到一周就已經可以自己做一些扭腰動作瞭。

顧南亭還是每晚都來陪她,但程瀟發現他的睡眠比她這個病人還不好,夜裡總是翻來覆去的。這一晚,程瀟才翻瞭個身,顧南亭就緊張地問,“怎麼瞭,不舒服嗎?”顯然是一直沒睡著。

程瀟正對著他的位置側躺著,“是你有什麼不舒服吧?睡不習慣的話晚上就別來瞭,我又沒有喪失自理能力。醫生都說,很快就可以出院瞭。”

確認她沒事,顧南亭躺著沒動,也沒開燈,他靜瞭一會說:“我下周一去趟A市。”

程瀟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有工作安排,剛想說“那你就去唄”,又聽顧南亭說:“程程,你和我一起去。”

莫名地,程瀟覺得他的語氣有種依賴的味道。

到底是什麼事讓他焦慮不安?

黑暗中,程瀟的眉心微微蹙起,她說:“好。”

而下周一則是十月九日,雙十案發生的前一天。

中南航空的飛機遭雷擊這麼大的事,別說業內,整個G市幾乎無人不知。而機組人員為確保乘客安全做出的緊急撤離決定,令乘客無一損傷,為中南航空樹立瞭良好的公眾形象。該航班的乘客自發組織給中南航空送去兩面綿旗,一面是給公司的,一面則是給程瀟。

而正常情況下,飛機損壞維修期間,是無法運行航班要停場的。或者把原本這架飛機執行的班次改在晚上,就是等別的飛機飛完檢修過後再飛。因為停一天場,對於航空公司而言,損失很大。

然而,除瞭雷擊當晚導致機場大面積延誤外。次日,中南航空竟然調來瞭接班的飛機,確保瞭航班正常運行,有力地向外界證明瞭中南的實力。

顧南亭在此時推出特色包機及旅遊專機服務,不僅吸引來為數眾多的合作夥伴,也讓中南航空成瞭國人首選的值得信任的航空公司,沒有之一。

喬其諾根據最新簽定的合作合同以及雷擊事件過後,機票及廣告方面的收益初步計算瞭下,不禁感慨:“你這傷受得值,幫顧總賺瞭個金盆滿缽。”

對於顧南亭又成瞭最終受益方這種事,程瀟毫不吝嗇地誇獎:“是我爺們兒懂得把握時機。”

喬其諾簡直受不瞭她,“恩愛這麼秀下去,敬業如我都要罷工瞭好嗎?”

程瀟表現出小苦惱的樣子,“可我已經努力抑制體內的洪荒之力瞭啊。”

喬其諾卻忽然想到什麼,“你是不是控制錯瞭,怎麼我覺得顧總沒有被正名的興奮,反而一副焦慮煩躁的樣子?”

“那很正常。”程瀟盤腿坐在病床上,小心地扭瞭扭腰,“因為我沒告訴他。”

“沒告訴他?”喬其諾驚訝到不得不再確認一遍,“沒告訴他你已經願意和他一起虐單身汪瞭?”見程瀟點頭,他一拍腦門,“我顧總為什麼會喜歡你這麼能折騰的女人!”

程瀟笑得沒心沒肺,“傢庭和睦,事業有成,愛情再過於順利的話,我怕他驕傲。”

作為顧南亭的真愛粉,喬其諾控制不住地罵她:“神經病!”

程厚臣和肖妃在這時來到病房門,兩人聞言對視一眼,默契地微微蹙起眉頭。

喬其諾作為男人,當然不可能像夏至一樣和他們撒嬌,忙端正瞭態度,恭恭敬敬地叫瞭聲:“老爹,幹媽。”

程厚臣瞪他一眼,“聽說你也去給姓顧的賣命瞭?”

喬其諾毫不臉紅地鬼扯,“還不是為瞭看著您的兩個寶貝閨女,您知道,她們兩隻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程厚臣抬手,作勢要給他一下子,“狗屁!”

喬其諾立即向肖妃求救,“幹媽!”

肖妃適時出手,“你是來看女兒還是教訓人,分不清重點嗎?”然後走過來,抬手戳程瀟腦門,“看你以後還有臉說我先斬後奏!”

程厚臣也改而罵程瀟,“作到醫院來瞭吧,還瞞著我!娘倆一個德性。”

程瀟恨鐵不成鋼地腹誹:我娘在這呢,你能不能會說點話!肖妃已經開腔表達不滿瞭,“要不怎麼是娘倆呢!你有意見,可以登報和我們脫離關系啊。”

程瀟有心提醒她娘:你和人傢已經脫離關系瞭。但未免兩人吵起來,她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爹娘坐,才說:“要是我受傷那天你們就來,肯定把醫藥費全包瞭,還要給我請護工什麼的。你說這些錢明明該是公司出的,何必讓你們掏腰包?現在這樣多好,VIP病房住著,多舒服。是是是,你們不差錢,但我是工傷啊,怎麼能便宜瞭顧南亭呢?”

這話說的——喬其諾朝程瀟豎大拇指。

程瀟則給他遞瞭個眼色,喬其諾看看時間,明白瞭。他以隱身不可見的狀態悄然離開瞭病房。

卻還是阻止不瞭按時過來陪護的顧南亭。

聽聞程瀟的父母都來瞭,他直奔病房而來。

喬其諾隻好給程瀟發信息,“我盡力瞭。”

程瀟沒來得及回復,顧南亭已經出現瞭。見到程厚臣,他恭敬有禮地稱呼,“程總。”然後轉向肖妃,真誠而抱歉地說:“伯母,讓您擔心瞭,是我沒照顧好程程。”

見到他,程厚臣的火氣頓時就來瞭,他劈頭蓋臉地罵:“我女兒遭的罪是一句抱歉就能抵消的嗎?那種天氣還讓她飛,你長沒長心?不是說喜歡她嘛,就是這麼喜歡的,連她的人身安全都不顧?”

顧南亭沒多解釋一句,隻認錯,“是我考慮不周。”

肖妃的態度則截然不同。面對彬彬有禮,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她問,“你是?”

程瀟搶在顧南亭開口前說:“我老板,顧總。”

顧南亭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許責備之意。程瀟懂他的心思,她安撫似的朝他眨瞭下眼睛。那媚眼如絲的模樣分分鐘取悅瞭顧南亭,他立即對肖妃補充道,“伯母叫我南亭就行。”

肖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微微一笑,“之前沒聽程程提過你。之後,或許你會成為伯母傢的常客?”

顧南亭心裡有種被接受的興奮,他表示:“您不覺打擾的話,南亭當然求之不得。”

肖妃適時發出邀請,“有空多和程程來。”

妻子如此容易就讓顧南亭過關,程厚臣心下不滿,他插話進來,“人傢顧總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去看你。”

外人面前,肖妃對程前夫也不客氣,她回敬道:“聽說程總也是宵衣旰食,不也有時間出現在這嗎?”

程厚臣反駁:“我怎麼一樣?我是來看女兒的!”

肖妃哼他一聲,“你確定是來看望她,不是給她添堵來的嗎?”

於是,兩人又番唇槍舌戰,最後程厚臣被肖妃一句:“有空在這和我辯論,不如把時間省下來去陪紅顏知己。”氣得先走瞭。

對此,程瀟隻能無奈又無所謂地對顧南亭說:“如果不是隱瞞瞭我住院的事,他們那晚會比今天吵得更兇。”

“吵架他永遠不是我對手。”肖妃看向顧南亭,神色認真地說:“無論我和你程伯父相處得怎麼樣,都不影響我們愛程程。”

這是在提醒顧南亭,你給我好好待我女兒!顧南亭領悟力極強,他當即表態,“伯母放心,我會以你們為榜樣善待程程。”

等顧南亭把肖妃送走,程瀟說:“怎麼樣,我們一傢人都挺奇葩吧。”

顧南亭笑,“都很直率可愛,我喜歡。”

程瀟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是被我傳染瞭才變得口是心非嗎?還是本質就是如此?”

顧南亭寵愛地摸摸她的頭,笑言,“應該是近墨者黑。”

程瀟出院當天,也就是決定去A市的前一天,顧南亭親自去瞭一趟大唐集團。大唐此時還是老邢總邢業當傢作主,邢唐擔當什麼職位,顧南亭不清楚。所以,他隻能對前臺亮出自己的身份,然後問:“邢唐在嗎?”

盡管大唐與航空公司沒有業務往來,前臺得知他是中南的副總,也不敢怠慢,電話證實過後回答:“邢經理出差去A市瞭,不在公司。”

邢唐果然是去瞭A市。顧南亭幾乎預見瞭赫饒經歷雙十案的痛苦,他站在大唐富麗堂皇的接待大廳,半晌沒有說話。

次日,顧南亭接瞭程瀟一起去機場,候機的時間裡,他給馮晉驍打去電話,“能否幫我一個忙?”

此時,馮晉驍已經和順利升入大學的蕭語珩確立瞭戀愛關系,此時舅哥有事相求,他當然不會拒絕:“你說。”

如同沒有斟酌好措辭,顧南亭欲言又止。

馮晉驍意識到事態嚴重,急問:“是程瀟有危險?需要我派人保護她嗎?”

顧南亭終於找到突破口,他說:“是赫饒。”

“赫饒?”馮晉驍對那個身手不錯警校在讀的女孩子印象深刻,“她怎麼瞭?”

顧南亭想瞭想,“馮晉驍,別問我為什麼,如果你願意幫這個忙,就派兩個身手好的人從現在起24小時跟著赫饒,直到11號為止。如果不願意,權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

馮晉驍不明原委,但因為對方是顧南亭,他說:“我親自帶人去。”

顧南亭不勝感激。

程瀟明顯感覺到顧南亭的壓抑克制。從前兩人碰到一起,大庭廣眾之下他也會找機會撩她幾句。現在兩人沒有飛行任務相攜去A市,他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沉默。但他不願說,程瀟不會問。她隻是以自己的方式緩解他的情緒。

程瀟在乘務發放飲料時問:“你是因為我們初遇那天被咖啡潑瞭一身才討厭我喝咖啡?”

顧南亭皺眉,“不是。”

面對他的惜字如金,程瀟在發餐時又問:“我們公司的機餐比以前改善很多,你怎麼不獎勵我的直言進諫?”

顧南亭回答她,“頭等艙的餐食本來就比經濟艙的豐富。”

對啊,忽略這個問題瞭。程瀟邊用餐邊說:“雷擊事件之前我把祁玉欺負瞭,不會因為這個我才受傷的吧?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嗎?”

顧南亭完全不覺得她話多煩,反而拿紙巾幫她擦瞭擦嘴角,“如果不是你勸說乘客快速離機,還強行把五名乘務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相比你維護的一百四十四條生命,一千萬的飛機維修費用根本不值一提。程程,我很抱歉那個時候不在你身邊,什麼都不能為你做。我也很感謝你,通過這次事件,公司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負面影響,反而贏得瞭安全企業的稱號。你應該明白,作為航空公司,這個稱號有多珍貴。”

“作為功臣,我怎麼沒有得到獎勵?”程瀟一臉無害的笑,“磕暈的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死瞭。後來時明一直叫我,我還在想,沒死的話穿越也不錯。現在電視劇和小說不是有那樣的情節嘛,女主角因為意外撞擊穿越到古代,各種開掛。當時我還後悔,該戴些金銀細軟在身上的,免得穿到窮人身上窮死在古代。你知道,我可是被富養長大的。”

對於她在受傷時如此豐富的內心戲,顧南亭忍不住笑瞭,“我都沒發現你腦洞這麼大。”他說著把她吃完的餐盒收好遞給乘務,然後為她調整瞭下靠背,蓋上薄毯,“我沒事,隻是在思考解決辦法,盡力讓事情的發展不要太糟,別擔心。”

程瀟閉上眼睛:“我也說累瞭,瞇一會兒。”

越相處越發現,在尖銳的外表下,她的內心是善解人意的。顧南亭情不自禁地握住瞭她的手。程瀟回握。

蕭熠來接機。見兩人牽著手從出口走來,他笑言:“我應該對二位說恭喜嗎?”

面對他的調侃,程瀟大大方方地說:“先隨禮我們也不介意。”

蕭熠向顧南亭討教,“別吃獨食,分享下秘訣。”

程瀟的腰還不能做劇烈運動,顧南亭體貼地扶她坐上後座,才回應,“你問錯人瞭,程瀟才更瞭解女孩子的心思。”

程瀟說,“蕭總不怕我的招數把你心上人嚇跑的話,等會請我喝酒吧。”

顧南亭當真瞭,他提醒:“你不能喝酒!”

程瀟嘖一聲,“你喝唄。”

到瞭餐廳,蕭熠說:“等會赫饒過來,我約瞭她一起吃晚飯。”趁程瀟去洗手間的空當,他對顧南亭說:“這個月裡我幾乎每天都和赫饒見面,即便不見也通電話,她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再這麼下去,估計要有人誤會我在追她瞭。”

她那麼倔強堅強的人,在你面前當然不會表現出任何異樣。顧南亭點瞭一根煙,想到程瀟又掐瞭,“被誤會總比事後後悔強。”

蕭熠沒再反駁什麼,隻說:“我明白瞭。”

赫饒去做傢教瞭,下課後直接趕來赴約。

她落坐後,顧南亭給馮晉驍發瞭條信息,問:“你在外面?”

馮晉驍的回復來得很快,他說:“做你要做的事,不用顧慮我。”

顧南亭在心裡感激馮晉驍。

和蕭熠表述的差不多,赫饒眉眼間流露出的喜悅之意似乎昭示她最近沒有遇到什麼麻煩。見程瀟和她聊起來,顧南亭適時說:“程程,和赫饒互換下號碼,以後你再飛A市,也有朋友聊天。”

“上次就換過瞭。”程瀟批評他,“等你提醒,黃花菜都涼瞭。”

赫饒也說:“我一直等程瀟過來,結果她好幾月都沒飛A市。”

顧南亭故作隨意地問:“赫饒你最近好嗎?傢裡怎麼樣?”

就兩人的交情而言,他這樣問難免給人唐突之感,但赫饒還是回答:“都挺好的。”註視顧南亭隱約透出擔憂的神色,她說:“謝謝顧總關心。”

顧南亭沒有立場問太多。而他也確實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因為對於雙十案前後一段時間裡,赫饒身上還發生過什麼事,他並不清楚。就連雙十案的細節,他所知也不多,隻知道,赫饒的大伯和伯母在這一天遭人謀殺,而她為瞭保護懷孕的姐姐赫然身中五槍,而赫然被人強暴瞭。是邢唐及時趕到,把她們姐妹送到瞭醫院。

此時,顧南亭很後悔為什麼沒在七年後雙十案告破時,向馮晉驍更多地瞭解案件的細節。而十月九日這一晚,他隻能盡自己所能盡量安排,“赫饒,你明天能來酒店陪一下程瀟嗎,我有工作需要外出。”

程瀟敏感地發現顧南亭待赫饒的不同。但她沒有拒絕他的安排,也對赫饒說:“我腰沒完全好,不能出去亂逛,勞煩你照顧一下?”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赫饒沒課。她一口答應下來,“好的。”

寂靜的夜裡,顧南亭輾轉難眠。在蕭熠安排的套房裡,他或坐或站地在窗前,註視著萬傢燈火,毫無睡意。直到凌晨,程瀟清楚地記得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裡間她住的房間,給她蓋瞭六次被。最後一次,程瀟終於忍不住問:“顧南亭,你認床嗎?”

顧南亭給她掖被角的手一頓,他抱歉地說:“吵醒你瞭吧?”

程瀟在黑暗中坐起來,握住他的手,“或者是你對我有非分之想?”

此時此刻,顧南亭哪有這份心思。但程瀟對他的信任,他感覺到瞭。他坐在床邊,輕輕地把程瀟擁進懷裡,“我確實想過無數次,擁你入眠。但不是這個時候,也不是在這裡。”

程瀟伸手回抱他,臉頰貼在他頸窩,“是羅永盯上我瞭嗎?我們從餐廳出來時,我好像看見馮晉驍瞭。是你和他聯系的吧?讓赫饒明天過來,是為瞭保護我?”

聰明敏感如她,竟然想到瞭這一層。顧南亭意識到,這個誤會也很巧妙,他故作輕松地說:“你明天就乖乖和赫饒在一起,其它的事情交給我們男人去做。”

程瀟居然說:“我傷瞭腰,也不能拎酒瓶子保護你瞭,你自己小心。”

顧南亭笑,語氣溫柔地答應:“好。”

然而,十月十日這一天,平靜得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樣,什麼都沒發生。顧南亭肯定自己沒有記錯時間,為免出現意外,他讓程瀟當晚找借口把赫饒留在酒店住,自己則和蕭熠在隔壁房間。

結果卻是,這一晚,除瞭程瀟和赫饒,顧南亭和蕭熠,馮晉驍和他的兩名手下又是徹夜未眠外,所有人相安無事。

該高興的,因為赫饒平安。可顧南亭參考蕭語珩晚去古城半個月依然遇見瞭馮晉驍的事實,怎麼都放心不下。

隨後一周,赫饒一如平常地白天上課訓練,晚上做傢教賺錢。

顧南亭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準備帶程瀟回G市。馮晉驍和蕭熠默契地沒有多問什麼,對於他莫名地安排也沒有表示責怪,反而承諾:會盡可能地照顧赫饒。

回到G市,程瀟復飛,顧南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兩人還是保持隻要程瀟從航線上下來,顧南亭再忙也會去接機的狀態。但他明顯焦慮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十一月。

在此之前,林一成的機組始終避開瞭A市這條航線。直到十一月十一日這天,原本要飛A市的林子繼被延誤在瞭S市無法及時返回。為瞭確保航班正常,他有意讓備飛的林一成替飛。想到顧南亭曾明令禁止程瀟飛A市,他隻好電話請示。

如果當時林一成不是正好在宿舍,如果不是當天多地因突然降雪延誤瞭很多航班,接連調換瞭幾個機組,顧南亭一定不會安排他替飛。結果就是,林一成臨時受命飛一趟A市。

程瀟作為林一成標準的副駕駛配備當然要一起去。顧南亭在飛機起飛前五分鐘趕到機場,登上瞭該航班。

擔心程瀟有危險。

晚上十點整,飛機準時降落在A市機場。去往酒店的機組車上,顧南亭照例坐在程瀟身邊。見她一直盯著手機,他不解,“在等誰的電話?”

程瀟又重撥瞭一遍,依然無人接聽,她略顯失望地說:“赫饒。我在起飛前給她發過信息,難得飛來一趟,想約她見個面。”

顧南亭的臉色陡然一變,他幾乎是立刻打給蕭熠。

很快被接起,那邊問:“什麼事?長話短說,我在開會。”

“開會?”顧南亭以命令的口吻說:“去警校看看赫饒在不在。”

蕭熠說:“大哥,我在M國。”

他不在A市!他怎麼可以不在A市!

顧南亭不自覺提高瞭音量,“把你知道的赫饒親戚朋友的號碼都發給我,馬上。”

蕭熠有點懵,“她的親戚朋友,我都不認識啊。”

顧南亭險些控制不住摔瞭手機,“賀熹的號碼給我。”

“行。”蕭熠聽出他語氣不對,安慰,“我記得你說的話,我走前安排瞭沈明悉照看她呢,白天他們還通過電話,你不用擔心。”

沈明悉是蕭熠的屬下,但那個人,怎麼值得信任?

顧南亭回敬他,“我他媽想揍你!”

整個機組車都感受到他的火氣,沒人敢說一句話。唯有程瀟意識到可能是赫饒有麻煩,她邊說:“你先打給賀熹問問,我讓馮晉驍去警校。”

顧南亭卻先打給喬其諾,也不管現在是不是深夜,直接吩咐道:“查一下大唐邢唐的聯系方式,越快越好。”

當機組車停在酒店門口,賀熹的電話也通瞭,她說:“赫饒回她大伯傢瞭,晚上應該不回來。她大伯傢的地址是……”

顧南亭開著機組車風馳電掣地趕到赫饒大伯傢樓下,看到漆黑一片的窗口時,他祈禱他們隻是關燈休息瞭。馮晉驍在此時趕到,他身後跟著兩名刑警。

當他們把槍拿出來,程瀟緊張地握住瞭顧南亭的手。

顧南亭不想讓她上樓,又不敢讓她一個人留在樓下。

赫大伯傢住在五樓,隨著沒人應門的時間持續加長,程瀟感覺到顧南亭的手竟然在顫抖。當聽見他用已然不穩的聲音對馮晉驍說:“破門吧。”程瀟已經不敢想像裡面的情況。

房門一打開,程瀟就敏感地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開燈前一秒,顧南亭用手擋住瞭她的眼睛,然後用力地把她扣進懷裡。

一室狼藉,滿地鮮血,赫大伯夫婦已經沒瞭呼吸。

他們對於顧南亭而言隻是陌生人,但是,面對他們的慘死,顧南亭眼眶濕熱得隻要一眨,眼淚就會掉下來。他把程瀟帶出來,在她看見前抬手抹瞭把臉,翻看喬其諾發來的信息,幾乎是抖著手給邢唐打電話。

他那樣一個男人,冷靜、沉穩、睿智,程瀟從未見他像現在這樣失態過。她仰頭看向沒有星星的漆黑的夜空,竭力壓抑住眼淚。

邢唐卻不接電話。顧南亭猜到他應該是趕去幫赫饒,正因為知道才更急,他如同和自己生氣似地低吼:“接電話!”

還是被掛斷瞭。然後,顧南亭把自己的手機“啪”地摔向機組車車身。

程瀟沒有勸他,她轉而打給喬其諾,“給邢唐發信息,說我們為赫饒而來。”

果然有效。她才掛瞭電話不久,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過來,說:“我是邢唐。”

邢唐此時正趕往位於西城一處偏僻的舊城改造區,赫饒未婚先孕的姐姐赫然住在那裡。赫饒之前給邢唐發信息,讓他過去看看。然後,她的手機就打不通瞭。

顧南亭來不及告訴他赫大伯夫婦已經遇害,和馮晉驍及程瀟爭分奪秒地趕過去。

進入西城范圍,顧南亭突然要求:“警笛打開,越大聲越好。”

馮晉驍照做。

刺耳的警鳴聲中,他們先到。狹窄的巷子,車開不進去,三個人就下車跑進院子。馮晉驍第一個沖進去,他看見赫饒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跪坐在她旁邊的女人哭得不能自已。馮晉驍去探赫饒的鼻息,確認還有呼吸,他抱起赫饒就往外走,同時喊顧南亭:“開車。”

程瀟則扶起赫然,跟上兩個男人的步伐上瞭車。

邢唐也到瞭,和他們一起趕往醫院。

路上,程瀟脫下外衣裹在赫然身上,問出男人們不敢問的話,“你沒事吧,還好嗎?”

赫然抱著赫饒,語無論次地一遍遍說:“饒饒替我擋瞭槍,是我害瞭她,都怪我……”

事情就這樣發生瞭。除瞭警鳴聲的逼近讓歹徒放棄瞭侮辱赫然,沒有任何改變。

當赫饒被推進搶救室,馮晉驍開始部署工作,程瀟去給赫饒輸血,顧南亭才想起來,今天是:農歷的十月初十。

雙十案竟然是這樣得來!他倚著墻,頹然滑坐到地上。

那一晚,A市下瞭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大雪下瞭整夜,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空落下來,把大地包裹在一片白茫茫裡,似乎要下盡這個冬天的冷漠。

程瀟抽完血出來,顧南亭正站在走廊盡頭。這麼冷的夜,他卻把窗戶打開瞭,就隻穿瞭件襯衣,迎著風雪站在那裡抽煙。

此情此景,他的背影孤寂到令人心疼。

程瀟走過來,自背後抱住他,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

這個擁抱於顧南亭而言,比任何安慰都溫暖。

他沉默著把煙抽完,轉過身來把程瀟擁在懷裡,緊緊地抱住。

關於赫饒,程瀟沒有多問,隻說:“要告訴蕭熠嗎?我看得出來,赫饒喜歡他。”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顧南亭的嗓子已經啞到要發不出聲音瞭,他忍著喉間的疼痛坦白:“我不知道。”

他從來都是殺伐果斷的,一句“不知道”脆弱到瞭極點。

程瀟於是替他決定,“那就等赫饒醒瞭,問問她的意思。”

顧南亭點頭。

或許是因為始終聯系不上赫饒,蕭熠也有瞭擔心,他在黎明時分給程瀟打來電話,向顧南亭詢問:“赫饒怎麼瞭?”

顧南亭註視還沒熄滅的手術中的燈,不知如何回答。

沒有得到期待的答案,蕭熠有不好的預感,他沉聲:“顧南亭!”

程瀟把電話接過來,回答他:“喊什麼!赫饒病瞭,發高燒昏迷呢。”

“發燒?”蕭熠有點不相信,“好好的怎麼突然發燒瞭。隻是這麼簡單,你沒騙我?”

程瀟沒好氣:“都發高燒昏迷瞭還簡單?你能不能盼赫饒點好?!”

那一夜格外漫長,搶救室的燈亮瞭很久很久都不熄,而邢唐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等待。

幸好搶救成功瞭,赫饒暫時保住瞭一條命。但身中五槍的她傷得實在太重,病情不斷反復瞭七天。當赫饒終於醒過來,七天裡幾乎沒怎麼開口的邢唐,握住她的手抵在額頭,忍瞭許久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那一刻,顧南亭覺得,赫饒沒能和邢唐在一起,是此生於她而言最遺憾的錯過。

而蕭熠在這七天裡打過很多電話來,都被程瀟擋瞭,她訓斥蕭總:“病人需要休息你不知道嗎?著急自己回來看!”

蕭熠到底沒能在赫饒醒過來前回國。顧南亭猜測,這次出國是蕭熠開始臥底生涯的關鍵期。所以,他隻能對醒過來的赫饒轉達蕭熠的關心,並替蕭熠解釋沒有趕回來是因為M國公司那邊有緊急的事。

赫饒還陷在失去大伯的悲痛裡,虛弱又憔悴,但如顧南亭所料,她格外堅強地說:“不要告訴他我的事,憑添他的煩惱。”

程瀟都於心不忍,“能瞞一輩子嗎?等他日後知道瞭,會更自責。”

赫饒眼神黯談地望向窗外,“他不會知道的。即便知道瞭,也不需要自責。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然後,她把手機開機,給蕭熠去瞭個電話,告訴他,“蕭哥,我沒事瞭。”

這個時期的赫饒,應該是對蕭熠最絕望的階段。或許在她看來,和蕭熠在一起,是此生最奢侈無望的期待。於是,在雙十案發生後,她讓所有人對蕭熠隱瞞瞭她的這段經歷。

在案件調查方面,顧南亭幫不上任何忙。尤其在沒能阻止雙十案的發生後,一時間他對改變“歷史”失去瞭信心,不願再插手什麼。至於自己反常的舉動,他簡單地和馮晉驍解釋為:“我隻是直覺上認為突然和大傢失去聯系的赫饒有危險,希望盡快找到她幫她避險,沒料到結果是這樣。如果你認為我有可疑,可以調查我。”

馮晉驍聽出瞭敷衍之意,但面前這個從相識之初就高高在上、冷漠犀利的男人此時下巴上滿是胡茬,難以掩飾的滄桑疲憊的神色都昭示他對於沒能阻止赫饒遇險有多難過和自責。出於信任,馮晉驍接受瞭他的說辭,隻是問:“還有什麼是可以對我說的?”

顧南亭仔細回憶,卻怎麼也記不起是不是有警察因案件犧牲,他揉瞭揉太陽穴,提醒:“你們也,註意安全。”

馮晉驍拍瞭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蕭熠回國的話,我來和他說。”

卻不需要任何人為之為難。

當蕭熠回國,他收到一封由賀熹轉交的赫饒留給他的信。

那是一封簡短的信,隻是告訴蕭熠:

“蕭哥,原諒我對你隱瞞發燒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我患上瞭肌無力。成為一名人民警察是我的夢想,為瞭確保實現它,我暫時申請休學瞭。很抱歉沒等你回來當面辭行。謝謝你多年來對我的照顧,祝一切安好,願有緣再見。”

於是,顧南亭和馮晉驍都因尊重赫饒的決定守口如瓶地說:“她被邢唐安排去國外治病瞭。”

蕭熠有過質疑,可赫饒如同人間蒸發似的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裡,他無計可施。隻能遙遙地祝福她治療順利,早日歸來。

回到G市的當晚,顧南亭就倒下瞭。對於十幾天沒怎麼休息的人而言,他的體力透支到瞭極限。等他在昏暗一片的房間醒過來,已是第二天傍晚。

顧南亭拿起手機,上面有一條程瀟的信息,她說:“睡醒打給我。”

顧南亭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起來倒瞭杯水,才給程瀟打電話,“程程,你在哪兒?”

程瀟回答:“你門外!”

他打開門,看見程瀟拎著手提袋站在外面,說:“你再不醒,我就要找人撬門鎖瞭。”

顧南亭伸手把她拉進門。

程瀟看他臉有點紅,伸手探探他額頭,竟是滾燙,“傢裡有藥嗎?沒有我下樓買。”

顧南亭關門,“書房有,蕭姨準備的。”

程瀟果然在書房裡看到一個常備小藥箱,她找到退燒藥和消炎藥給他,又把帶來的餐點拿出來,“吃完再去睡一覺。”

可顧南亭才喝瞭一碗湯就全吐出來瞭,程瀟不敢勉強他硬吃,隻讓他喝瞭點溫水。顧南亭堅持不去醫院,程瀟隻能留下來照顧他。

顧南亭很快又睡著瞭。程瀟一遍遍給他蓋被,讓他出汗。這樣反復折騰到半夜,燒終於退瞭。見他睡得還算安穩,程瀟翻出一床被子去樓下沙發上休息。

次日清晨,顧南亭醒過來時,程瀟蜷在沙發裡睡得香甜。回想醉酒的她第一次被帶回來,自己也是這樣睡在沙發裡,顧南亭笑瞭。

他俯身親吻心愛的女孩,輕聲地說:“謝謝。”

程瀟醒過來時,顧南亭不在,字條上他寫道:“飯在餐廳,我在公司。”

程瀟微微笑起。

生活並沒有因為赫饒的遭遇有所停滯,大傢各歸各位,回歸原本的軌跡。顧南亭不止一次去大唐拜訪邢唐,有意瞭解赫饒的近況,對她施以援手。邢唐感激他救瞭赫饒,但是,“顧總,赫饒現在很平靜,不希望有人打擾,希望你理解。”

就這樣,赫饒斷瞭和顧南亭等與蕭熠有關的所有人的聯系。

那個冬天異常寒冷,顧南亭卻在工作之餘時常步行在G市的大街小巷,像是在尋找什麼。可惜,直到次年春暖花開,都沒有赫饒的哪怕是一絲消息。

雨後的傍晚,顧南亭又一次漫步到霖江畔,他雙手撐在護欄上,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山和水。當彩虹在山頂顯現,馮晉驍打來電話,告訴他,“找到羅永瞭,在他身上搜到瞭李志的身份證,程瀟不會再有危險。”

顧南亭點頭,“謝謝你。”

馮晉驍說:“我應該的。”

顧南亭轉身倚靠著護欄,看著街道上的人來車往,換瞭個話題,“和珩珩相處得怎麼樣?”

馮晉驍笑,“當然是好。”

顧南亭淡淡笑起,“她年紀小,難免任性,你多讓讓她。”

馮晉驍承諾,“我會的,放心。”

顧南亭又說:“下次回來到傢裡吃飯。”

馮晉驍滿心歡喜地答應:“好。”

結束和馮晉驍的電話,顧南亭正準備給程瀟打一個,就看見有輛霸道的陸虎一個漂亮的側邊停車停在路邊,然後,有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從車上跳下來,徑直走向他。

顧南亭笑而不語。

美女問:“等人嗎帥哥?要不要聊十塊錢的解悶?”

顧南亭伸手去握她的,“好,我消費。”

美女聞言反悔瞭,她嗓音清亮地說:“那十塊錢不行瞭,得漲價。”

“隨你。”顧南亭把她摟過來,轉身把她困在護欄和自己身體中間,一起望向遠處的山,“看見彩虹瞭嗎?”

程瀟調侃他,“別告訴我你還許願瞭。”

顧南亭低頭,用側臉貼著她的,“願望確實有,但寄希望於他人,實現的機率不高,不如自己好好努力。”

程瀟點頭表示贊同,然後拿出手機,翻出信息給他看。

從去年十二月到現在的五個月裡,她給赫饒發瞭十五條信息,平均十天一條。

第一條她說:“我們回G市瞭。蕭熠雖心有疑慮,卻無可奈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很自責在你患病期間不在國內。可這就是人生,不如意的事隨時都有發生,不像奇跡,萬中才有一。赫饒,別辜負幾個男人爭分奪秒救你,更別辜負自己在生命最危急之時曾拼盡全力。”

第二條她說:“今天G市又下雪瞭,天氣冷得我隻想拒飛。不過,為瞭早日飛滿航時成為機長當領導管人,我還是飛瞭。等你回來,程機長帶你裝叉帶你飛。”

顧南亭笑瞭,他逐條翻下去,在最後看到來自對方的回復,“我今天陪姐姐產檢,寶寶一切都好,我的病也有明顯起色。如果沒有意外,九月我會重返警校。”時間是,一個小時前。

在消失瞭長達五個月,在程瀟堅持瞭一百五十天後,赫饒終於願意給他們消息。

顧南亭眼中瞬間盈滿瞭淚,他哽咽:“程程,你是時間給我最好的饋贈。”

“哦?”程瀟轉過身註視他,“那赫饒呢?”

顧南亭不解,“赫饒?”

“我不關心你為什麼會有那樣的預感,因為我也有第六感,無從解釋的第六感。”程瀟盯著他的眼睛,“我隻想知道,赫饒是不是你前女友。顧南亭,我要聽實話。”

顧南亭怔住。因為“赫饒是他前女友”的說法實在出人意料。不過,在雙十案期間自己的反應確實很難讓人理解,難怪被誤會。他笑著否認,“她當然不是,我們沒有彼此喜歡過。需要我發個誓嗎?”見程瀟不表態,他抬手做發誓狀,“如果我以前曾和赫饒有過情感上的交集,我上航線就摔飛機。”

換成別的女子聽到這樣的誓肯定嬌嗔地回一句“幹嘛說得那麼嚴重呢”。程瀟卻說:“這個誓夠毒,我信瞭。”

顧南亭笑,“你當然要信,我可是有人證的。在你之前,我始終單身。”

程瀟給他潑冷水,“你現在也是。”

顧南亭不顧背後人來人往,低頭親瞭她一下,“那喬其諾怎麼說,你已經承認瞭我?”

程瀟反駁:“他是看你心情不好哄你的,你還當真瞭。”

顧南亭重新把她擁進懷裡,語帶笑意地說:“也不是誰和我說自己是有承擔的人。”

程瀟抬腳踩瞭他一下,“追人傢時甜言蜜語論車賣,臨門一腳又不善表達瞭,難怪人稱顧總,根本就是故意的。”

又矯情上瞭。不過,有什麼關系呢,顧南亭甘之如飴地承受。

於是,有個男人在夜風中說:“我所關心,所喜歡,所要負責的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也沒有要做最好,隻想做你剛好需要,為你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訴你:我真的,特別愛你。所以程程,從今天起陪我日落西山。”

有個女人心裡早就說瞭“我願意”,嘴上卻還在矯情,“我的行動早就證明瞭一切,還非要親口說,顧南亭你要不要這麼無聊?”

九月開學季一個晴天裡,程瀟飛A市,顧南亭再次出現在頭等艙。

這是自戀愛以來時常出現的狀況,整個公司都見慣不怪。倒不是顧南亭有多黏人,主要是兩人平時都太忙,即便確定瞭關系,也未必真的有多少時間膩在一起。而為瞭遷就程瀟的飛來飛去,顧南亭讓喬其諾根據她的排班調整瞭自己的工作安排,於是形成瞭隻要程瀟在外場過夜,他就可能會公出的假象。

公司的業績穩中有升,即便顧南亭不在辦公室,高層們也不會說什麼,反正運營穩定如常。但是程瀟——不無意外地看見他,她玩笑似地說:“好巧啊顧總,您去A市公出?”

顧南亭眉眼間全是笑意,他那麼坦然地說:“不是公出,是陪你飛。”

程瀟眼角餘光瞥見乘務長在笑,她瞪瞭顧南亭一眼,俯身湊過來小聲說:“沒事老陪我飛什麼?我需要個人空間不懂嗎?你個妻控!”

“我還沒求婚呢,妻什麼控?還是你,”顧南亭順手在她臉上摸一下,“著急瞭?”

“我都給你記著!秋後算賬!”程瀟放狠話:“不讓你求個一百零八次,就是給你面子。”

顧南亭笑得明朗且自信,“那我隻好求助嶽母作主包辦瞭。”

“嶽母?”程瀟故意和他抬杠:“叫得倒順口,給改口錢瞭嗎?”

“這件事是錢解決不瞭的。”顧南亭一揚下巴,“乘客快登機瞭,去準備吧。”

飛機安全落地後,完成機組工作,程瀟被顧南亭接走瞭。見他並不詢問自己要去哪裡玩耍,程瀟提議:“走,去看看你前女友。”

顧南亭笑得無奈,“都說瞭她不是。”

程瀟煞有介事地感慨:“冒著被現任誤會的危險也要相助,卻沒有機會成為前任,也是可惜。”

顧南亭明白程瀟並不需要他再解釋,隻是玩笑,於是說:“沒錯過你,就沒什麼可惜。”

他說得輕描淡寫,隨意到甚至都沒看程瀟一眼,還是讓人覺得能甜到心裡去。而程瀟也不吝嗇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意,她的目光落在他近乎完美的側臉上,“有沒有人說過,顧總說情話的功底特別深厚?”

“除瞭你,”顧南亭偏頭看她一眼,“別人沒機會。”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喜歡,何時何地旁若無人,情話,隨時隨地信手拈來。從前他的高調,是向人宣告在追求她,讓那些對她有企圖的人主動退避三舍。現在他的高調,或許是向她宣告和她在一起的喜悅?

無論怎樣,程瀟都被取悅瞭,她主動湊過去親他側臉一下,“獎勵你。”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福利,顧南亭還是控制不住胸臆間激蕩的情緒,他方向盤一打,一個急剎把車停在路邊,然後解開安全帶,傾身吻住她。

程瀟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她並無意外地仰頭承接這一吻。

程瀟的吻則和她的人不同,印象中冷淡犀利的女子,吻卻熱烈纏綿。她絲毫不抗拒顧南亭的親昵,甚至主動誘著他,給他信號讓他上前,再上前。相比那些看都不看一眼的所謂不喜歡,對於像顧南亭這種她接受的喜歡的,她不會故作矜持,更不介意他的高調。

程瀟相信:一個人愛你,一個人把你放在心裡,是低調不瞭的。

而從前說喜歡她口是心非的男人,現在,更是愛死瞭她的真實不做作。至於有經過的車輛在鳴笛示意什麼,顧南亭根本不在意。在這座有近十個月沒有踏足的城市,他們坦然而熱烈地親吻對方,不怕被全世界發現心底的愛意。

連赫饒都感受到他們傾心相許的愉悅。警校門口再見,她在陽光下微微笑著說:“恭喜。”

程瀟松開顧南亭的手去握她的,“他努力瞭那麼久才被正名,沒什麼值得恭喜。倒是你,重返校園,風采依舊,恭喜瞭。”

赫饒心底有感激,感激程瀟在自己最難熬的階段,用不間斷的信息給予的關懷和鼓勵,那種無聲的,不打擾的理解,給瞭她很多勇氣。

赫饒主動擁抱程瀟,“有幸相識,是我的福氣。”

程瀟用另一種方式回應這份感激,她不以為然地挑瞭下秀眉,“當然,雖然我個人手氣一向不怎麼好,但我身邊的人都沾染瞭好運氣,比如他,總是一不小心成為受益方。”

顧南亭隱隱含笑的目光,悄無聲息地停在她臉上。直到赫饒說:“謝謝你顧總,邢唐都和我說瞭。”他才收回視線,語氣溫和地說:“以後和珩珩一樣,叫我南亭哥吧。”

城市透出別樣的寂靜,赫饒因為他們意外的來訪和對自己將近一年音信全無的不追問不責怪,心頭被溫暖浸沒,她哽咽,“南亭哥。”然後看向程瀟,“嫂子。”

程瀟抗議,“怎麼把我叫外瞭?我對當嫂子不感興趣,我要做姐姐!”

顧南亭摟住她肩膀,“沒有我的身份在這,憑你小小年紀,還想當大輩兒?”

“嫂子也算大輩兒?”程瀟踢他小腿一下,“我小小年紀你就下手,簡直沒人性!要不等我成年我們再戀愛啊南亭哥?”

顧南亭深覺自己又失言挖瞭個坑。

因為赫饒有課,他們短暫停留過後就走瞭。雙十案的陰霾徹底清除,兩個人的心情不言而喻。晚飯過後,程瀟興奮地說:“去喝酒慶祝。”

顧南亭反對,“你答應我戒酒的。”

程瀟帶著幾分得意地說,“我是說你喝。”

顧南亭笑瞭,“要灌醉我嗎?”

程瀟看著他蘊著笑意的眼睛,“對,灌醉你,然後對你為所欲為。”

“既然你打得是這個主意,”顧南亭啟動車子,爽快地答應:“我當然樂於成全。”

本不想和蕭熠碰面,對於赫饒的事,顧南亭每次想起還是心有餘悸,他很擔心自己面對蕭熠的追問會隱瞞不住,而對於自己的預知,他也很清楚不可能像敷衍馮晉驍那樣對蕭熠解釋,但程瀟說:“同在一座城市,他們終究會再碰面,這一步由蕭熠先走,他們之間或許還有希望。”

他們的希望在於赫饒對初心的堅持。否則僅憑蕭熠對赫饒多年視而不見這一點,他們怎麼可能在一起?卻依然被說服瞭,最終選擇去天上人間。

蕭熠果然在。十個月沒見,他似乎清瘦瞭,眉眼之間憑添瞭幾許深沉與銳利,不似去年那樣神采飛揚,看向他們時眸色深深。

程瀟以上洗手間為名回避瞭。

蕭熠仰頭幹瞭一杯烈酒,他自嘲似的笑瞭笑,“這算是對我的原諒嗎?”

在雙十案發生那夜,當赫饒在搶救室裡生死一線那時,顧南亭除瞭自責,確實對蕭熠有過責怪。可他冷靜下來後意識到,蕭熠沒有做錯任何事。作為普通朋友,對於赫饒,他其實已經做瞭最妥善的安排。

如果真要怪,顧南亭隻怪自己當初沒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畢竟,在蕭熠的角度來看,確切地說,任何人去看待這件事,在他那樣莫名的提示下,都不會預料到後果如此嚴重!

失去赫饒消息的這十個月,蕭熠的煎熬不會比任何知道雙十案的人少。反而,赫饒的不辭而別,顧南亭和馮晉驍的守口如瓶,都增加瞭蕭熠的負罪感,讓他覺得被眾人拋棄瞭。卻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瞭什麼。

顧南亭在他面前坐下,面不改色地幹瞭一杯,如同對自己的懲罰,“我沒資格談原諒。”

蕭熠沒有追問,像是早已接受一切罪責似的以頹廢的姿態示人,“無所謂,反正該發生的都發生瞭,你們又都商量好瞭避而不談,我無話可說。”

蕭熠猜不到雙十案,卻也不相信赫饒僅僅是因為肌無力休學,他洞悉瞭他們聯合的隱瞞。而他則認為是自己做錯瞭什麼,眾人才如此待他。

顧南亭突然起身,抓住他衣領,音量在樂聲中提高:“無話可說就是你的態度?即便是我們商量好瞭,你就不準備探究原因瞭?蕭熠,你枉費瞭我的用心!”

蕭熠憋瞭十個月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他抬手,動作狠猛地朝顧南亭揮過去一拳,“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顧南亭不躲不閃硬挨瞭一拳,然後回以更重的一拳,“打到你清醒為止!”

就這樣,一言不合,兩個男人打到瞭一起。

程瀟把一切看得清楚,但她沒有過去勸阻,更阻止瞭保安的靠近,她說:“讓他們發泄一下,否則會憋出毛病來。”

直到兩個男人打累瞭,靠墻坐在地上,她才走過去,一人甩給他們一條毛巾擦汗,一人扔一瓶水給他們解渴,同時語氣犀利地說:“你們男人不都說自己的肩膀是有承擔的嗎?如果不是裝給我們女人看的,想知道什麼就去問,做錯什麼就彌補,別在這扮熊!”

蕭熠原地坐著不動。

程瀟蹲在顧南亭身邊,抽走毛巾給他抹瞭下嘴角,“這麼容易就掛彩,以後別再說自己能打!”

明顯感覺嘴角處的疼痛,顧南亭皺瞭下眉,沒嗆聲。

程瀟拿毛巾抽瞭蕭熠一下,“說你呢,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在這裝什麼死!”

蕭熠沒好氣地瞪瞭她一眼,立即接收到來自顧南亭的警告。他抹瞭下嘴角,起身後拍瞭拍衣服,一言不發的走瞭。

程瀟盯著他的背影笑罵,“真不知道赫饒看上他什麼瞭。”

顧南亭拉著她起身,“那你看上我什麼瞭?”

程瀟理所當然說:“看上你喜歡我唄,要不就你這臭脾氣,甩你一百遍都不嫌多。”

好吧,剛挨瞭幾拳的顧總渾身都疼瞭。

所謂的慶祝,無非就是來逼蕭熠主動去見赫饒的。任務圓滿完成,兩人打道回府。顧南亭把程瀟送到酒店房間門口,他倚在門邊,低聲說:“不是要對我為所欲為嗎?怎麼,反悔瞭?”

程瀟眸中有清淺的笑,“這不沒喝成酒嘛。”然後伸手關門,“趕緊回去休息,明天是早班飛機。

顧南亭似笑非笑地打量瞭她兩眼,心有不甘地說瞭聲:“晚安。”

次日機組成員見到他們,當然不可能錯過顧南亭嘴邊的淤青,看向程瀟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曖昧。程瀟一副隨便觀賞的姿態,甚至還大大方方地囑咐乘務長,“等會給他拿個冰袋敷一下。”

大傢更覺得BOSS的傷是程瀟的傑作。

回到G市後,連夏至都特意跑來問:“老大嘴上的傷怎麼來的?”

程瀟如她所願地答:“我咬的!”

好嘛,下嘴夠狠的!

盡管處於熱戀期,程瀟也哄顧南亭說一切以他為先,但實際上,她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圈子。隻要不上航線,她一如往常地陪肖妃逛街喝茶聊天,以及回傢看程厚臣,邊吃飯邊和他鬥嘴。對於和顧南亭在一起的事,她也如實相告,“給你時間開始做心理建設吧,別哪天我把人領回來,你接受不瞭。”

程厚臣立即領悟這個可能隨時被女兒領回來的人是顧南亭,他表示不樂意,“那臭小子有什麼好,你就答應他瞭?”

程瀟也是個護短的,現階段誰說顧南亭一個不字,她都不樂意,“斐耀有什麼好?也沒見你反對,幹嘛看不上我傢顧南亭?”

聽她說“我傢”程厚臣火更大瞭,“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和姓斐的不會有結果,分手是早晚的事。顧南亭能一樣嗎?他要是敢抱著玩玩的態度,看我不打死他。”

“哎,你這個老頭啊。”程瀟簡直佩服她爹的邏輯瞭,“既然你都看出來他是認真的,憑什麼看不上他?”

程厚臣振振有詞,“他是認真地籌謀著要把我女兒騙走,讓我怎麼看上他?”

“舍不得我就明說唄,還往人傢身上賴。”程瀟笑嘻嘻地說:“我作為你上輩子的小情人,”不無意外地挨瞭一下,她繼續,“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永遠都是你啊。即便真的在他的多方努力下被發展成瞭有夫之婦,依然姓程。除瞭給你添個半子,絕對不會讓你失去一件小棉襖的。”說著還拍拍她爹的肩膀,“我有多仗義你應該瞭解!”

程厚臣如同被戳中瞭心事,略顯憂傷地說:“我還不是擔心沒人能像我這麼寵著你。你啊,一般人都受不瞭!別不信你爹,我看他啊,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

程瀟對她爹的閱人無數還是認同的,她不無恭維之意哄著老程,“他就算脾氣差,也架不住我有個厲害的爹啊,不敢耍橫!”

程厚臣瞪瞭他寶貝女兒一眼,“都說女兒外向,一點沒錯!”

程瀟抱著他爹撒嬌,“我是不希望被一個不相幹的男人破壞瞭我們的父女感情。你有多重視我,我就有多重視你,你不知道嗎?”

“不相幹?”看清瞭真相的程厚臣哼一聲,“不相幹你為瞭他討好我?!”

程瀟也覺得自己為瞭顧南亭,節操掉瞭一地。為免顧總過於驕傲,她準備冷他兩天。而對於她休息期間拒絕約會的表現,顧南亭立即就有瞭反應,他在電話裡問:“被程總禁足瞭?我過去接你!”

程瀟忍笑,故意把事情嚴重化,“他聽見你的名字就要跳腳瞭,你還準備過來讓他打你臉嗎?”聽見他那邊有車子啟動的聲音,她問:“這麼晚要去哪鬼混啊?”

“這就開始查我崗瞭?”顧南亭笑,“去你傢把臉奉上讓我嶽父打!”

程瀟覺得顧總才是節操掉瞭一地,她輕聲地笑,“那你明天還有臉見人嗎?”

顧南亭斬釘截鐵地說:“見人和獲得嶽父的認可,我當仁不讓地選擇後者。”

他就是這樣,追她時甘願放低身段,自嘲自黑,全不介意。即便是現在,對她的重視,也是有增無減。照理說,程瀟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對於這種寵愛應該習以為常。然而事實卻是,當一個人把對你的喜愛表現得那麼直接和坦然,你同樣會被取悅。

程瀟回應說:“不枉我火燒一片森林獨寵你一人。”

顧南亭笑得格外愉悅,“那你還讓我獨守空房?”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程瀟聽見他說:“給我開門。”

程瀟一怔,“什麼?”

顧南亭語帶笑意地說:“我在你門外。”

等程瀟把門打開,見到他站在聲控燈下,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在宿舍?”

顧南亭擁著她進門,“不做好萬全準備,怎麼保證不被拒絕?”

程瀟掐瞭他一下,“論心機城府,顧總你完勝。”

顧南亭帶瞭宵夜過來。正好有點餓的程瀟對他的喜愛頓時又添瞭幾分。而作為男人,顧南亭看著心愛的女子享受美食的樣子,胸臆間也充斥著滿足。

程瀟一口氣吃完瞭四塊酸奶蛋糕,居然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哪傢蛋糕店買的?”

“還跟我說討厭甜食,隨手一試就暴露瞭。”顧南亭摸摸她纖細的腰,“吃這麼多也不見胖!”

程瀟在他手上打一下,“趁機揩油要被剁手的。”

顧南亭的手還是停留在她腰腹間,笑而不語。

程瀟看著他清俊的臉,以及身上的名牌襯衣,覺得與宿舍裡的簡單格格不入。但他卻在這個初秋的深夜,遠離市區的喧囂特意過來陪她,隻因她說昨天飛得太累懶得出門。

“顧南亭,我想知道,你會寵我到哪一步。”

“別急,我會做給你看。”

程瀟抬起臉吻他。

顧南亭當然不會辜負這份主動,摟住她的腰,加深瞭這個吻。

或許是夜的靜謐蠱惑瞭人心,程瀟的身體和她的心一樣,醉到似要融化。不知不覺間,她被放在瞭沙發上,手被扣住,身體被男人修長的身軀覆蓋。

窗外的星光,秋夜微涼的風,以及他柔軟的唇,在她臉頰、耳朵一寸寸侵襲,都讓程瀟心中湧動起柔情。他的手,開始不滿足於隔著衣服碰觸她,而是悄悄地探進去,貼在她肌膚上輕輕撫摸。

這份戀人間獨有的親昵,這樣情動的撫觸,是程瀟從未曾經歷過的。她心裡有些緊張,似乎想要阻止他的手繼續下去,然而,歡喜和隱隱的期待讓她無力抗拒。

而顧南亭主動送上門來,當然不是輕易能被滿足。他主動親近,有意占據更多,是希望得到程瀟更多的回應,讓她在他編織的情網裡步步深陷,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無力自拔。

所以,面對愛情,顧南亭同樣善於籌謀,且有野心,比對事業更勝。但他懂得適可而止。感覺到程瀟呼吸漸急,他停瞭下來,眼帶笑意地看著她,嗓音微啞地說:“這麼熱情,我會把控不住。”

程瀟頓時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為攻占自己的身心在鋪墊,她的面孔已染上紅暈,她的眼底有沉淪的色彩,她的手則摟住瞭他的脖子,“我又何嘗不是?”

這不是她的坦白,這是她的誘惑,讓他心甘情願付出更多真心。顧南亭情難自控地再次吻下來,身體和唇一樣,與她貼得更近,無聲廝磨。

不知過瞭多久,他的身體出現明顯的變化,程瀟感覺到瞭。她幾乎以為這一夜會發生點什麼,因為無論時間和地點都為他創造瞭絕佳的機會。顧南亭卻在這時停瞭下來,把她擁在懷裡躺在沙發上,“什麼時候搬去我那裡?”顯然是在平復。

太過直接的邀請,讓程瀟反應瞭一下,然後她說:“等老程接受你。”

好機智的回答。顧南亭不由笑瞭,“那我隻好把隔壁宿舍先批給自己救急。”

次日清晨,程瀟到公司參加飛行部例行會議。她才穿過一樓大廳走到電梯口,就見幾位同事神色嚴肅地如同列隊似地站在那裡。她平時待人接物相比冷淡,一般並不主動與人攀談,這次也一樣,泰然自若地走過去,站在人群之外等電梯。

有好事的同事見她不吭聲,悄聲提醒她,“顧總。”

程瀟自認視力沒問題,她確認等電梯的人裡沒有顧南亭,但還是在同事提醒下偏頭看瞭一眼,隻見一位身穿西裝五十幾歲的長者正以和善的目光打量她。

顧總?顧南亭的……老爸!程瀟反應過來,她面色無異地說:“顧總早。”

顧長銘點點頭,以渾厚低沉的嗓音說:“早,程瀟。”

周圍站著的中南的員工看向程瀟的目光又多瞭幾分恭敬,或許他們覺得,距離程瀟成為中南女主人的日子不遠瞭,畢竟,老顧總都叫出瞭她的名字。但見程瀟的反應又不像是見過傢長的樣子,大傢又有點糊塗。反正,諸多猜測在顧長銘和程瀟碰面時瞬間形成。

梯門打開,眾人請顧長銘先行,然後都站著不動,看著程瀟。

程瀟隻好走進去,按下飛行部的樓層數字,然後也沒問顧長銘,直接又按下瞭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電梯上升的時間裡,所有人都沉默,屏住呼吸期待著什麼。

不負眾望,在電梯即將到達飛行部所在的樓層時,顧長銘說:“南亭說你很喜歡你阿姨做的酸奶蛋糕,程瀟,有空的話去傢裡嘗嘗你阿姨的手藝。”

原來蛋糕是出自顧夫人之手。意外之餘,程瀟回答,“改天一定親自去謝謝阿姨。”電梯停下,她說:“顧總,再見。”

程瀟面上無異,心裡卻是緊張的。倒不是因為初次見顧長銘,而是,老顧和小顧一樣,表現得太高調令她有些意外。而且,邀請吃蛋糕什麼的,不能私下裡嗎?為什麼要當眾?

程瀟出瞭電梯他顧南亭打電話,“我剛剛遇見顧總瞭。”

如同意料之中,顧南亭無所謂地說,“昨晚忘瞭告訴你他今天要來公司開會。有打招呼嗎?”

程瀟說:“沒有。”

顧南亭輕笑,“不認識他?不應該啊,我長得很像他。”

程瀟認定他是故意的,她以懊惱的語氣說:“他當著好多同事的面邀請我去你傢吃蛋糕。”

她很少用這麼嬌軟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顧南亭心頭一軟,“他也是心急,我都說瞭過幾天帶你回傢。”

“你都沒有向我請示就擅自作主瞭?”

“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嘛。現在他親自邀請你瞭,這個面子你得給啊。”

程瀟正要說什麼,就聽顧南亭說:“我和程程說兩句話,馬上過來。”

他那邊……老顧到瞭?程瀟不想和他話瞭。

飛行部的會議結束之前,喬其諾通知程瀟,“顧總讓你會議結束之後來他辦公室。”

程瀟回復,“你告訴他沒打通我電話。”

“要不你自己跟他說?”然後那邊就換人瞭,顧南亭問:“怎麼瞭?”

程瀟隨口說:“我身體不舒服要請假。”

顧南亭竟然不心疼她,似笑非笑地說:“那也等來過我辦公室之後才批準你回去休息。”

然而事實卻是,顧南亭叫程瀟過來不是要讓她見顧長銘。見傢長這種事,為表誠意,他認為還是應該另則吉日。

程瀟過來時,見他辦公桌上放著兩塊蛋糕,眼睛頓時一亮,“你帶來的啊?”

顧南亭見她眼眸清亮的模樣,忍不住笑瞭,“蕭姨聽我說你愛吃,特意讓司機送過來的。說是作為你的下午茶。”他指指旁邊的袋子,“那裡還有,等會分享給夏至吧,免得我說小氣。”

程瀟朝蛋糕撲過去,“早知道和你在一起有這麼好的福利,就不考察你那麼久瞭。”

顧南亭掐掐她的臉,“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好打發。”

程瀟卻沒急著吃蛋糕,而是端起他辦公桌上的杯子像敬酒一樣遞過去,“恭喜顧總。”

顧南亭用自己的手托住她端杯的手,挑眉表示不明白,“怎麼?”

程瀟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指指樓上,“從明天起,你不是要搬去樓上辦公瞭嗎,顧總經理?”

沒錯,在任職副總一職兩年半之際,顧南亭在無任何異議的情況下升任總經理,真正地掌舵中南航空。而上午的高層會議,則是宣佈這件事。

正常時間軌跡裡已然是中南航空總載的顧南亭對於此時的升職並沒有表現出多少興奮之意,他隻關心,“隻是口頭恭喜會不會太敷衍瞭?難道不該有份賀禮?”

男人眸底深深的顏色讓程瀟心跳加快,她故作鎮定地提議:“沒多久我就要進行機長考試瞭,到時候你也需要給我準備賀禮。既然如此,我們誰也別麻煩瞭,抵消怎麼樣?”

顧南亭失笑,“距離你參加機長考試至少還要半年,你跟我說沒多久?!”

程瀟討好地親他一下,“哎呀,半年而已,一晃就過去瞭嘛。”

顧南亭抽出一張紙巾給她,同時把臉湊過去,“把奶油給我擦掉。”

程瀟笑出來,“你能不能傻點?”

顧南亭掐掐她的臉,“我身為總經理,臉上沾著女朋友惡作劇留下的奶油,是準備被人笑死嗎?”

程瀟邊擦掉他臉上自己故意親上去的奶油,邊說:“那說明女朋友寵你,別人嫉妒都來不及。”

顧南亭當即要求,“這一輩子隻能寵我一人。”

程瀟笑言,“好啊,獨寵你一人。”

夏至邊分享程瀟的愛心蛋糕,邊說顧南亭壞話,“做助理那會兒就發現他脾氣不好,偶爾也聽同事說他冷漠、苛刻、不易相處,難怪老爹不同意。”

程瀟隨手翻看新一季的航空期刊,“既然對老板有諸多不滿意,怎麼不炒他魷魚?至於老程,隻要我堅持,他早晚會點頭,是問題嗎?”

對於程瀟對顧南亭的維護,夏至並不意外,因為她明白,自己也在程瀟的護短之列,“不過話說回來,BOSS西裝革履的樣子確實是很有商界精英范兒,難怪你抵抗不瞭。要不是初次見面我就發現他待你不同,沒準我也會陷進去。”

“要不說你聰明呢,否則肯定被我滅口。在男人的問題上,我不會手軟。”程瀟低頭看雜志,有些心不在焉,“不過,我喜歡的不是他這點。”

“有時覺得他,”夏至回想程瀟住院那天,自己一時忘瞭她身上有傷要動手時,顧南亭兇神惡煞的質問與警告,“一身的江湖氣息,像個老炮!”

“如果他是那種溫潤如玉,彬彬有禮,平易近人的男人,我一定對他敬而遠之。”程瀟想到的卻是:倪湛醉酒後有意冒犯到自己時顧南亭的大打出手,她在A市招惹瞭羅永後他的大發雷霆,以及在天上人間時他的大動幹戈,她堅定地表示,“殺伐果斷,老謀深算,拽而有禮,往哪站都是兩萬點的男主氣場,和我才是棋逢對手!”

“很火爆很霸道很拽是嗎?好吧。”夏至忍不住罵道:“那你當初是眼瞎瞭嗎,看不出來斐耀距離你選擇男人的標準差出半個地球的距離?”

說到眼瞎,程瀟明顯頓瞭一下,她想瞭想說:“眼睛我確認沒瞎過,但我時常產生一種失過憶的錯覺,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什麼?失憶?”夏至以為自己聽錯瞭,她伸手探探程瀟的額頭,“需要我翹班陪你去醫院的話,我是很樂意的。”

“飛機遭雷擊那天,時明說我昏迷瞭幾分鐘,可我覺得當時我是有意識的,我甚至看見一些畫面。”程瀟拂開她的手,神色凝重起來,“如果我說當時出現在我眼前的畫面後來成真瞭,你會不會害怕?”

她從來不開這種玩笑。夏至聞言收斂瞭玩笑之心,註視她的臉,“你說真的?”

程瀟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憶,“原本我以為那個身上有血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但赫饒出事那天,那場景熟悉得讓我可以肯定那畫面裡的人是她!可是,怎麼可能呢,不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嘛,我從來沒想過赫饒會遇上那樣的事情。”

夏至推瞭她一下,“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頭疼嗎?是不是上次磕到腦子留下後遺癥瞭?”

程瀟睜開眼睛,若有所思,“那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誰呢?”

夏至雙手抱胸,以警告的口吻說:“程瀟,你再嚇我我就給顧南亭打電話瞭。”

程瀟無法解釋自己頭部遭遇重創後產生的幻覺,她甚至不敢告訴顧南亭,怕他因擔心她撞壞腦子又讓她住院觀察。此時,未免夏至困擾,程瀟穩住情緒笑言:“好希望撞出點特異功能出來,比如預知什麼的。那樣我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嫁給商億瞭。”

夏至賞她一巴掌,“神經病!”

由於當天沒有飛行任務,程瀟回傢補眠去瞭。結果她剛睡著,就聽樓下的李嫂說:“先生真的不在傢,您有什麼事可以去公司,但請不要打擾我們小姐休息……”

另一個女聲卻以不滿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們程傢規矩多,從來都閉門謝客,但我是從程安過來的,公司的人說他回傢瞭。”

倪一心?程瀟以為自己聽錯瞭,她起身,推開房門。

竟然真的是她。

被擾眠的程瀟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註視她,“這麼風風火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闖進來捉奸。倪女士,你是不是忘瞭,紅顏知己的身份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哦,不對,你現在連紅顏知己都不是瞭,坊間傳老程早不和你來往瞭,看來是真的?”

倪一心臉色很差,但不到萬不得已,她依然不願意和程瀟撕破臉,因為太清楚程厚臣對女兒的重視。於是,她竭力壓抑著情緒,“小瀟,你不用諷刺我,在你爸爸的感情問題上,你傾向於他和你媽媽復婚我是能夠理解的。但你是晚輩,難道不該為你逐漸老去的父親考慮一下嗎?等你出嫁瞭,誰來照顧他?而他的晚年又是真的想和誰在一起?”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嫁人離開這個傢?那麼我就明確告訴你,為瞭不讓你稱心如意,我寧可耽誤自己。不就是耗嘛,我就看看,你能不能耗過我。”程瀟雙手撐在樓梯扶手上,她睡意全無,眼底一片清亮,“另外,倪女士,請你不要冠冕堂皇地和我談誰來照顧他這種看似高尚偉大的問題。如果你是真心盼他好,不會背著他用一些上不瞭臺面的手段拆散他的傢庭,逼走他的妻子,讓他成為受人指責的負心漢。沒錯,我媽太沖動,對老程失去瞭起碼的信任,但那不恰恰是你費盡心機尋找到的她的軟肋嗎?當我媽搬離這個傢,你暗自高興過吧。畢竟在女人的這場對弈中,你贏瞭第一局。但是我,你以為我是認可你才出席你的鴻門宴嗎?我是用行動告訴老程,我對你的討厭。我的態度擺在那,比任何言語都能入他的心。怎麼樣,和他親生女兒爭寵不好玩吧。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套進去瞭。”

倪一心萬萬沒想到,程厚臣一直說的不會幹涉他個人問題的女兒竟然動過這樣的心機,“程瀟,你怎麼對得起你爸爸的良苦用心?!”

“我有什麼對不起?你可以使用最卑劣的手段,卻不允許我還擊?”程瀟眼神犀利,語氣更冷,“況且,因你一個人外人破壞瞭我們父女的關系,是多不值得的事情。我不過比你懂得迂回。”

倪一心被氣得胸口起伏,她仰頭看著程瀟,“我不否認使用瞭一些手段,但那也是出於對他的感情。當年,程安面對破產危機,是我四處奔走為他引入十個億的投資。我不要他傾其所能相報什麼,我隻是想和他在一起。可他還是選擇瞭肖妃,一個金玉其外的小明星。可她肖妃做瞭什麼?她倚仗你爸爸的財力和勢力成立瞭“傳承時代”和我打擂,逼得我無路可走,她就光明正大嗎?”

“和我媽相比,你根本沒有談光明正大的資本。”程瀟盯著她,“她曾經是小明星沒錯,但是是金玉其外,還是才華橫溢,不是憑你一面之詞。她在事業如日中天時為老程息影,她從小編輯做起,到產品經理,到內容總監,到創立圖書品牌成立‘傳承時代’,即便倍受同行排擠幾乎放棄,都沒用老程插過一次手。你可以不相信,畢竟有老程那麼有錢有勢又寵她的老公,誰會願意自己去拼?但她肖妃就是那樣一個女人,從未放棄努力,為的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與老程比肩,而不是被稱為他背後的女人。”

程瀟佩服自己的母親。所以,肖妃的潑辣,肖妃的任性,以及肖妃的壞脾氣,程瀟作為女兒,無限包容。

程厚臣不知何時回來瞭,他站在門口,嗓音渾厚地說:“美貌與智慧她都有,隻要稍稍努力就可以站得更高,何以要在我背後?”

倪一心轉身看他。

程厚臣繼續,“在她的公司起步之初,隻要我說一句話,就能把她推向行業顛峰,她卻堅持,我敢插手就和我離婚。甚至後期‘傳承時代’受到業內多傢公司聯合針對,面對不正當競爭,她都堅持一個人扛。所以,當你把偽造的倪湛與我親子鑒定擺在她面前,她不要我的解釋,不要我的道歉,也不要我一分贍養費,那麼毅然決然地凈身離開程傢。一心,你的所做所為,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我沒有追究,隻和你說此生不再有交集,是因為和妃妃的婚姻失敗,我也有錯,另外也是回報你當年為我找到十億投資挽救瞭程安。至於妃妃以‘傳承時代’為武器令你創立的圖書公司經營不下去,我隻能說,當年你在背後謀劃排擠攻擊她時,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厚臣!”倪一心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她哽咽,“我是不夠光明磊落針對過她,那是因為她搶走瞭你。可她做瞭什麼?她何曾珍惜?二十多年的感情,都不足以相信你一次,憑我一面之詞就離開瞭你,這就是她所謂的愛嗎?我不介意她在事業上打擊報復我,迫使我退出瞭圖書行業,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甘願放棄所有。你卻還是偏向她,在我錯和她錯之間,選擇原諒後者。”

“她是我的妻子,與我患難與共瞭二十多年。作為丈夫,我對她有過承諾。我已經錯瞭幾年,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程厚臣註視她的淚眼,絕情地說:“到此為止,過往你用在我和妃妃身上的心機算計我不再計較。否則,一心,為瞭過去幾年我的不知情和背負的背叛婚姻的罪名,我隻能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地還給你瞭。”

倪一心怎麼會想到,程厚臣之所以那麼堅定地要和她一刀兩斷,不僅僅是因為肖妃的病,而是他查到她當年針對肖妃的全部手段。難堪之餘,她更憤怒,“程厚臣,沒有我當年施之援手,你何以有今天?你的妻女何以有今天?我不要你的感謝,反而成瞭你的棄子!這份回敬,我會牢牢記住!”

等倪一心擦幹眼淚鳴金收兵,程瀟打趣她爹,“原來你有內幕,怎麼沒提前透露給我?我也好超長發揮給她點顏色看看!領個養子來冒充你兒子,膽大妄為!”

程厚臣瞪她一眼,“逼你老子承認曾經的愚蠢會比較下飯嗎?”

程瀟嘻皮笑臉地下樓來,挽住她爹的胳膊,“我是為你終於找到‘被離婚’的理由感到高興啊。為瞭表示對你的恭喜,我幫你把妃妃追回來啊?”

對於她的拿腔拿調,程厚臣哼一聲,“幫我?少給我使絆兒,你就算是我親生的。”

“你都聽見瞭啊?”程瀟笑嘻嘻地,“誰讓我不想要後媽,隻想和親爹親媽生活在一起呢,不使點陰謀詭計不好得逞啊,你別介意。”

程厚臣作勢拍她腦袋,手落下來終是變成瞭輕撫,“幸好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程瀟打擊她爹,“幸好你沒續弦,否則我媽更不知道要把你掃地出門多少次瞭。”

程厚臣嘆氣,“設身處地地想,要是你媽背著我和對她有所企圖的男人來往,我殺瞭對方的心都有。”

程瀟不厚道地嘲笑她爹,“喲喲喲,給我上演血性霸道純爺們呢,我都崇拜你瞭好嗎?”

程厚臣嘶一聲,“我不打到你身上,你難受是不是?”

程瀟笑得愉快。

程厚臣也忍不住笑瞭。

當天晚上程瀟陪肖妃吃飯,問她:“老程說你又和他較勁不肯接受復查?”

肖妃不以為意,“他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我的身體我自己還不清楚嗎,要他獻殷勤?”

過去,程瀟一定任由她發泄,但這一次,“你甩他多少次臉色瞭,換作以往,他非和你吵得天翻地覆不可。現在他都忍瞭,不是因為你病過,而是他想挽回你。”等把倪一心因程厚臣提出不再見面後持續不見她,她追來程傢的事復述完,程瀟問:“有沒有一點感動?”

肖妃把臉扭向一邊,揚著下巴說:“誰稀罕!”

程瀟沒大沒小地戳她傢太後娘娘腦門,“我這口是心非的毛病就是隨瞭你!”隨後放狠話,“明天老程接你去復查,你敢不去我就敢給他介紹女朋友,你且看著。”

事後沒幾天,程瀟和倪湛在機場相遇。

兩人走瞭個迎面,避無可避。

倪湛先開口,“打過幾次你的手機,都是關機。”

程瀟語氣平常地答,“應該是在航線上。”

倪湛沉默瞭幾秒,才說:“我媽心臟一直不好,從程傢回來後就住院瞭。她一直等著程叔去看她。”

程瀟對此沒有表示同情,反而潑瞭一盆冷水,“那她可能要失望瞭。老程這個人,對你好時可以為你赴湯蹈火,摘星摘月。一旦心思不在你身上瞭,你就比陌生人還不如。而且他從未成年就和我爺爺學著算計別人,所以他啊,最討厭被人算計。你媽卻是實實在在地擺瞭他一道。”

見程瀟有要走的意思,倪湛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當年,我都以為我是程叔的兒子。”

程瀟抬手撫瞭下眉:“我認識的你,沒有一點像老程。”

倪湛蹙眉,“僅此而已?”

程瀟點頭,“僅此而已!”

接機的顧南亭等著程瀟走近,他說:“怎麼,擔心我過去打他嗎?”

程瀟眉一挑,“對啊,得護著點。”

顧南亭自動理解為維護他的形象,他笑問:“又打擊人傢瞭?我看他臉色不太好。”

“是嗎?”程瀟回身看瞭一眼倪湛的背影,“因為我和老程聯手把他媽氣住院瞭,我又甩瞭他和你在一起瞭吧。”

顧南亭煞有介事地點頭,“確實夠慘的。”

程瀟把飛行箱甩給他,“所以顧總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人傢覬覦你女人吧。”

顧南亭一手接過她的飛行箱,一手攬住她細肩,“我今天控制得很好吧,都耐心地等你們敘完舊才出現。”

程瀟用右手環上他勁瘦的腰,揭他短,“你那明明是伺機而動,說得好像自己多大度!”

程瀟再次完成瞭一個航班組合。返回G市時,她作為副駕駛照常申請著陸指令。塔臺管制員卻回復說:“一架外航飛機由於天氣原因要在本場備降,請你們稍等再降。”

整個機組已連飛四天,疲備再所難免。程瀟略顯不高興地問:“哪傢外航?”

塔臺管制員如實回答:“RB航空。”

程瀟聞言沒有轉述給林一成,而是直接表示不同意,“我們先落,讓小RB靠邊站!”

林一成眉心微蹙,但沒有出言阻止。

塔臺管制員聽出來又是中南航空那位一般人惹不起的女飛,忍著脾氣解釋:“前方航路有暴雪,他們必須要在本場備降。”

程瀟強勢地要求,“備降怎麼瞭?你問問他油量情況,有油的話,再飛一會兒,我們先落。中南2216要先落!”

塔臺管制員:“……”

很快收到著陸指令,向來不茍言笑的林一成終於忍不住笑瞭,他操縱飛機安全落地後說:“程瀟,你因為態度問題被投訴多少回瞭,怎麼還是沒記性?”

程瀟對於被投訴一事全然不知,“他們隻考慮自身方便瞎指揮還有臉投訴我態度不好?等會下航線我去找他們嘮嘮。”

“你行瞭。”林一成笑得無奈,“帶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徒弟,我也是頭疼。”

程瀟無辜地挑眉,“我隻是服從公司安排,至於師父是誰,無權選擇。”

林一成難得地反問瞭一句,“聽你的意思要是能選,還不稀罕和我搭組瞭?”

程瀟眼底浮現笑意,“等我飛滿2700個小時順利進入機長訓練,不用討好你的時候,我再回答這個問題。”

林一成不無意外地被氣笑瞭,“你什麼時候討好過我?”

時明插話進來,“她不犯錯誤就是對你的討好。”

程瀟朝師兄豎大拇指,“你補刀越來越拿手瞭。”

程瀟坐機組車回到總部。喬其諾見到她,貼心地提醒,“發脾氣呢,午飯都沒吃。”

程瀟照著他腦袋給瞭一下子,“你惹完他讓我來擺事?”

喬其諾委屈死瞭,“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惹他?不知死活的是你們飛行部。”

程瀟基本明白瞭,她擺擺手,“你去忙吧,我來搞定。”

喬其諾故意板著臉命令,“幹漂亮點,否則我嘲笑你。”

程瀟去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聽見裡面的男人用凝肅的聲音回復:“進來。”

她沒急著進去,而是又敲瞭兩下。

顧南亭就明白是誰來瞭,他嗓音低沉地說:“程瀟!”

程瀟推開厚重的門,先探瞭個小腦袋進來,小媳婦似地詢問:“有沒有打擾你工作?”

顧南亭的目光在她未及換下的飛行員制服上掃過,語氣略有緩和,“進來。”

程瀟乖乖進來,走過來在他的大班臺前坐下。

顧南亭也不說話,敬業地批示著文件。

程瀟註視他專註工作的樣子,沒有打擾。

辦公室裡靜得隻有顧南亭翻閱文件的聲音,以及兩個人的呼吸聲。先沉不住氣的當然是顧南亭,他等瞭半天也不見女朋友大人主動開口,隻好端著架子問:“過來幹嘛的?”

程瀟以戀人的身份答:“飛瞭四天,有點想你,過來看看。”

有個直率坦誠的女朋友,男人的虛榮心瞬間得到滿足。顧南亭心裡美得快上天瞭,嘴上卻說:“想我?我怎麼沒看出來?”

程瀟理所當然地反駁,“你也沒抬頭看我啊。”

顧南亭停筆,抬頭時見程瀟雙手托腮註視自己,他被她眼底毫不掩飾的癡迷欣賞的光芒晃得頓瞭一下,然後才板著臉問:“周六是什麼日子?”

程瀟沒有裝糊塗,如實回答:“公司周年酒會。”

“你還知道!”顧南亭把排班表甩給她,“那為什麼我明明交代過林子繼那天你不飛,你還是出現在那天的航班組合裡。你想想怎麼給我一個合理解釋。”

程瀟把排班表接過來,卻沒有看,她端正瞭態度試圖說服他,“在你不幹涉的情況下,周六我是有飛行任務的,而且又是一個四天連飛的航班組合。私心使然,你讓林子繼修改瞭排班,這就導致本來可以參加周年酒會的人因排班變動要上航線。顧南亭,這不是你身為總經理該有的行事態度。”

居然拿總經理的身份壓他!顧南亭的脾氣頓時上來瞭,“你是在教我怎麼做總經理嗎?”

他這樣說,程瀟也有點不高興瞭,她語氣有點冷,“我不敢,顧總。”

顧南亭見她臉色變瞭,忍瞭忍,“難道讓林子繼更改排班是你一個飛行員該做的事?”

“是我忘瞭自己的身份。”程瀟站起來,一副隨時準備一言不合就走人的姿態,“他之所以願意更改排班,是因為我們的關系,看的是你,否則他憑什麼給我面子?我享的是你給的VIP特權。如果你覺得我做得有欠妥當,你可以現在就讓他過來,再次調整排班,我一個字都不說。反正,酒會那天如果我願意替飛,不擔心沒有航線可上。所以,隨便你。”

一句“隨便你”是表明瞭她不參加酒會的決心。顧南亭氣她不理解自己的心思,他把手中的筆摔到地上,口不擇言:“替飛?是你想替就隨便替的?拋開我們的關系,你端誰的碗你不知道嗎?又想停飛是不是?!或者這一次,你不僅自己要停飛,還要牽連別人一起?”

他的心思程瀟不是不懂,但他竟然拿停飛說事,程瀟就忍不住瞭。她沒有無理取鬧的意思,偏偏不能好好說話:“動氣啊?這麼爺們兒!能聊嗎?”

顧南亭是生氣的,可他太清楚,一旦自己控制不住繼續發飆,程瀟的臉色會甩得更狠。他倏地站起來,轉身走到落地窗前,壓抑著。

程瀟無心惹火他,她靜瞭幾秒,走過去,拽拽他襯衫袖口,“噯?”

顧南亭不理人。

“從你升瞭總經理脾氣更大瞭,以前從來舍不得不理我。”見他面色稍有松動,程瀟扳正他肩膀,抱著他胳膊說:“我很快就要飛滿2700個航時,可以申請機長訓練瞭。無論是作為總經理,還是男朋友,你不是一直都持支持我的態度嗎?我隻是想一鼓作氣,你卻因為一場酒會動氣,何必呢?既然你那麼希望我參加,那我不飛就是瞭。”

她這樣遷就自己,顧南亭哪裡還能繼續生氣下去,他嘆氣似地說:“對於工作,我當然是支持你的。可是……”他把程瀟擁進懷裡,“程程,有時候我覺得在我和飛行之間,你明顯傾向於後者,這讓我很不舒服。”

“別犯傻瞭。”程瀟回抱住他,“飛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怎麼能相提並論。”

顧南亭像個孩子似的追問:“你的意思是我比飛行重要?”

程瀟肯定地回答他:“當然。”

顧南亭更緊地擁抱她,“我愛你。”

程瀟並不吝嗇地表示,“我也一樣。”

周六如期而至。所有沒有航線任務的女性員工早在一個月前就已備好“戰衣”,力求在每年一次的年終酒會上獨占鰲頭,吸引優秀男士的目光。而清一色男性的飛行部則因為唯一的女飛程瀟要上航線唏噓不已,“明明有實力為我們飛行部扳回一局,偏偏要飛,簡直讓我們這群光棍生無可戀。”

同樣有飛行任務的時明適時提醒他們,“程瀟即便出席,也是以顧總女伴的身份,不是為瞭我們這群老爺們兒。”

和程瀟同批的副駕駛陳銳則說:“程瀟身上貼著顧總專屬的標簽,我們當然是不敢動歪腦筋的。可她參加酒會的話,我們至少可以指著她對別的部門的人吹兩句:看,我們部門的熊貓,你們有嗎?我敢打賭,程瀟不僅顏值爆表,身材也一定勁爆。”

這就是男人,永恒不變的話題一定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林子繼拿文件夾打瞭陳銳一下,提醒他慎言:“與其感嘆程瀟不能代表飛行部露臉,不如多關註你心儀的林妹妹。”

林妹妹本名林芝,是與陳銳同年進入公司的空乘。今晚正好不用飛,所以……陳銳撓撓頭,笑得靦腆,“我準備今晚向她表白。”

飛行部頓時沸騰。

全權負責此次酒會籌備的喬其諾把地點選在瞭G市一傢高級的私人會所,富麗堂皇的宴會正廳燈光明亮,餐桌上怒放的芬芳鮮花,悠揚的小提琴伴奏,都讓人對這個夜晚充滿瞭期待。

八點整,宴會廳的燈光開始變幻,作為主持人的夏至和喬其諾率先上臺。輕松有趣的開場白過後,身穿精致考究西裝,步伐穩重有力的顧南亭在萬眾矚目中被請上臺致詞。

夏至說:“今晚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紀念酒會,從創始人顧中易老先生,到顧長銘總裁,再到您,顧總,此時此刻,您最想說什麼?”

顧南亭眉宇間有令人肅然起敬的神色,他嗓音低沉地說:“我的爺爺是位氣慨豪邁的長者,我的父親是位謙和待人的長輩,他們把男人一生最好的年華,最旺盛的精力都用在創立和發展中南上,我作為他們寄予厚望的接班人,會竭盡所能地和在座各位一起,把這片江山穩固下來。”

他沒有說再創輝煌這樣的豪言壯語,他隻說會全力以赴,卻給瞭下屬最振奮的鼓舞。沒錯,連他那麼優秀的上位者都在持續努力,傾其所能,別人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運營系統帶頭喊:“志在藍天,安全飛行。”

維修系統緊隨其後:“安全規章不離口,工卡手冊不離手。”

市場系統也不甘人後:“航空盛宴,相約中南。”

供應系統最後說:“真誠服務,感動客戶。”

顧南亭點頭表示贊同,他向大傢舉杯,說瞭八個字:“居安思危,防患未然。”

所有在場的中南的員工高舉酒杯,“幹杯!”

原定,酒會就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下拉開帷幕。由於程瀟上航線不能出席,由顧南亭跳開場舞的計劃取消。喬其諾卻在眾人幹完第一杯酒,顧南亭準備走下臺時,嗓音洪亮地宣佈:“接下來,請顧總為我們跳開場舞。”

顧南亭腳下一頓。而會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大傢紛紛猜測,誰會代替執飛的程瀟與他共舞。甚至也有人想,程瀟之所以沒來,是因為和顧南亭發生瞭什麼。否則,依顧南亭的身份,她完全不必在這麼重要的一夜非飛不可。這種缺席,在旁人眼裡變得別有深意。

顧南亭站在臺上沒動,看向喬其諾的目光隱有責備之意。然而,臺上的兩位主持一位是他器重的現任助理,一位是他曾經的實習助理,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當眾拂人面子的事,顧南亭還是猶豫瞭。他甚至在想,如果非跳不可,舞伴隻能是夏至瞭。

宴會廳的燈光在這時有瞭變化,變幻的七彩光影裡,有人悄然而至,分開人群走來。

深V高腰大開衩的紅色蕾絲長款禮服,除瞭程瀟,誰敢嘗試,誰能駕馭?

她在眾人的註視下,穿過金色地毯來到臺前,用含笑的目光註視顧南亭:“顧總,不知我是否有幸陪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燈光璀璨,酒色飄香,你心愛的女子高貴典雅地在眾人面前向你發出邀請,誰能拒絕?

顧南亭從見到她的那一瞬,胸意間就被驚喜和驚艷兩種情緒充斥,面孔上的笑意更因她的邀請完全掩飾不瞭。他從臺上走下來,執起她纖細素白的手,當眾宣佈:“今晚辛苦你陪我跳每一支舞!”

香棕開啟,男人在美妙的樂聲中把今夜最耀眼的女人帶向舞池。

程瀟那麼熱情大膽的人都快承受不瞭他專註的註視,她抬眸微笑,“作為驚喜出現的我,是你期待的賀禮嗎?”

顧南亭貼在她耳廓低語,“我的程程,最懂我所想。”話音未落,一記輕吻落在她臉頰。

如果這晚不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紀念酒會,如果不是爺爺顧中易和父親顧長銘悉數到場,顧南亭一定會帶程瀟先走。多停留一分鐘,他們獨處的時間就少瞭一分鐘。他不願意浪費任何的時間。而且——

她的美驚艷全場,她禮服的深V及大露背的設計更是吸引瞭無數目光,每一樣都讓顧南亭想把程瀟藏起來。偏偏她還俯在他耳邊悄聲撩他,“我的背好看嗎?”

顧南亭攬住她的肩,試圖為她遮一下背後的無限風光,“你好看的何止是背!”

程瀟聞言竟然挺胸抬頭說:“我也這麼覺得。”

顧南亭快忍不住瞭,他低聲提醒:“你是希望我現在就帶你走嗎?”

程瀟的纖纖玉手看似隨意,實則姿態萬千地搭在他肩上,語氣篤定地說:“你不會。等會兒你還要上臺抽獎。”

顧南亭抬手捏捏她下巴,“抽獎這種小事喬其諾或是夏至誰做都可以。”他改而牽住他的手,帶她穿過人群,朝貴賓廳而去,“帶你見爺爺才是我要做的正事。”

“誰?”程瀟有點反應不過來,“咖啡怎麼沒告訴我你爺爺來瞭?”

顧南亭不無意外地在她臉上看到緊張的神色,他被取悅瞭,“沒說爺爺要來,你都不肯參加酒會,讓你知道,還能有這樣的驚喜?”

程瀟拽著他的手不肯往前走,“顧南亭你又先斬後奏!”

眾目睽睽之下,顧南亭不便和她較勁,他停下來,邊狀似為她整理頭發邊商量她:“爺爺已經多年不出席任何活動,這次就是為瞭見你才過來,你不應該遷就一下老人傢?”

程瀟當然不怕見人,可是,“我……”程瀟低頭看瞭下自己深V下的胸前風光,以及高開衩下修長的腿,“你讓我穿成這樣見爺爺?他不罵我有傷風化我得感激地給他磕個頭啊。”

“那麼嚴重?”顧南亭故意裝糊塗:“你不是覺得很漂亮嗎?”

“我當然是認為漂亮才穿給你看的啊。怎麼為悅己者容還成瞭給自己挖坑呢。”程瀟用手捂住臉,跺著腳說:“顧南亭你個心機男!你就是看老程不待見你,故意在爺爺面前抹黑我!”

她這樣一副小女人的模樣,讓顧南亭眼底盈滿瞭笑意,他摟瞭摟她,柔聲哄道:“好瞭,有我呢。再說爺爺又不是古板的人,他很開明。我保證,你肯定是滿分。”

程瀟不依不饒地打瞭他一下,然後調整呼吸,憤憤地表示,“他要是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顧南亭失笑,他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披在她肩上,“我以為你會為瞭我努力讓他喜歡你。”

程瀟沒有拒絕他一身男人味的外套,但她卻說:“我討好你就夠瞭,才不要再討好別人。”

顧南亭寵愛地說:“好,有我在,不用討好任何人。”

顧中易年近八十,歲月的磨礪在他兩鬢留下瞭明顯的痕跡,可他精神矍鑠,目光炯炯,眉宇之間隱隱透出威嚴,倒很符合顧南亭氣慨豪邁的形容。看見孫子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過來,他以低沉滄桑的聲音主動問:“是你的程程嗎?怎麼你爸和我說小姑娘執飛去瞭呢。”

程瀟像個孩子似的規規矩矩地站在顧南亭身邊,聞言搶答:“本來是有飛行任務的,這不為瞭哄他高興嘛,就向機長請假過來瞭。”

對於重視孫子感受的未來孫媳婦兒,顧中易必然是滿意的。他笑起來,“沒想到我孫子還有人討好呢。”他朝程瀟招手,“來,小姑娘,到爺爺這來。”

程瀟先和左邊的顧長銘打招呼,“顧總。”才走到顧中易面前,“爺爺,我是程瀟。”

顧中易認真地把她從頭打量到腳,“嗯,不錯,是個漂亮的姑娘,會開飛機?”

程瀟點頭,“有照,目前是副駕駛。”

顧南亭替她補充,“很快就可以申請機長訓練瞭,未來的程機長,我們中南唯一的女飛。”

顧中易略顯驚訝,“小小年紀,挺厲害嘛。不過開飛機有什麼意思,枯燥,我是開夠瞭。”說著他看向顧南亭,“你會的人傢都會,沒優勢瞭吧?難怪你爸說你追人傢追瞭好幾年。果然是有道理的啊。”

程瀟在老人傢面前笑得靦腆,“是我作他呢。”

顧中易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說:“終身大事,確實應該好好考察。”然後指指她身上的西裝,對顧南亭說:“把你那破衣服拿一邊去。這廳裡空調開得足夠,還怕凍著她嗎?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叫什麼來著?”

程瀟邊答:“秀恩愛。”邊把西裝遞給顧南亭。

顧中易抬手指指顧南亭,“對對,就是秀恩愛,珩珩總給我上課,還是跟不上你們的潮流,不服老真是不行。”或許是見程瀟禮服的佈料如此的少,老人傢的眉頭微微皺瞭下,然後感嘆,“你奶奶年輕時就稀罕這種亮閃閃的大紅的裙子,但我們那個年代不時興這個,結婚也不敢穿成這樣。”想到已然過世的老伴,顧中易竟然鼓勵程瀟,“在能穿得好看的年紀就大膽地穿,不要辜負瞭青春。程程,等你和南亭結婚的時候,爺爺贊助十件這樣的。”

程瀟憋不住笑,“我謝謝您瞭爺爺。不過,十件的話,我一天能換過來嗎?”

顧中易大手一揮:“什麼一天,咱們辦三天!”

顧長銘也笑起來,“爸,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穿白色的婚紗,您要送禮也別隻顧送紅色。”

顧中易略顯不滿:“結婚是喜事,當然該穿紅色,看程程穿紅色的多漂亮,是不是南亭?”

顧南亭能說什麼?他笑瞭,回答:“是,程程穿什麼顏色都漂亮。”

“和你爸一個樣。”顧中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有媳婦兒萬事足!行瞭,不耽誤你們小兩口時間瞭,來,長銘。”

顧長銘在父親的授意下拿出一個禮盒遞給顧南亭,“爺爺送給程程的。”

顧南亭打開,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白玉手鐲。

程瀟不懂玉,但爺爺作為見面禮送出來的東西必然價值不菲,她有心推托。

顧南亭卻已經取出一隻往她手上戴。

大小正合適。

顧中易顯然很高興,“程程是個有福氣的。”見程瀟端著手有點不知所措,他笑道:“戴著玩,不用當回事,爺爺在地攤上隨手買的。”

玉鐲當然不是地攤貨。顧南亭告訴程瀟,“奶奶生前最愛玉石。這對玉鐲是爺爺作為中南首任總裁出席一場拍賣會拍回來的。可惜奶奶比年輕時胖瞭戴不進去,勉強戴瞭一晚,手脖都箍腫瞭,就一直收著。”

程瀟端詳著玉鐲,“難怪爺爺說我有福氣。”

“我都不知道他是準備瞭這個送給你。”顧南亭望向窗外,“我媽生前也試戴過,和奶奶一樣,她戴不上。至於蕭姨,爺爺沒讓她試過。所以今晚,我爸沒讓她過來。”

這是程瀟第一次聽顧南亭提到他的傢庭。程瀟挽住他手臂,認真傾聽。

顧南亭神色安然地繼續:“我媽在世時,我爸待她很好,所以她走得沒有遺憾。生病這種事,很多時候醫生也無能為力。蕭姨帶著珩珩嫁過來時,我看得出來她很小心翼翼,也很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們父子。我心裡是認可她的,但為瞭表示對母親的懷念,我始終沒有改口。”

程瀟仰頭看他:“蕭姨一定是理解的。從爺爺到顧總,再到你,你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懷念著伯母。”

顧南亭點點頭。

程瀟小心地把玉鐲摘下來放進盒子裡,“我沒輕沒重的別磕碎瞭。雖然老程有錢,可我從沒戴過貴重的首飾。”

對於她的大方不扭捏,顧南亭很高興,他說:“隨你喜歡。”

到底還是沒能等到酒會結束顧南亭就帶程瀟走瞭。從會所出來提瞭車,他並沒有要送程瀟回傢的意思,而是往他公寓的方向開。

程瀟偏頭看他,“這不是回我傢的路。”

顧南亭似笑非笑,“你是準備帶我回去見程總嗎?我直接留宿的話,會不會被打出來?”

“還想留宿,”程瀟忍住笑意,故意嚇他,“老程讓不讓你進門都是個問題。”

“改天我再送上門讓他教訓。”顧南亭握住她的手,“今晚,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程瀟把目光投向窗外,微微嗔道,“這不沒分開嘛。”

顧南亭的車速顯然比平時要快。程瀟看著窗外的街景,沒有提醒他減速慢行。直到途中經過江畔,她突然說:“停車。”

顧南亭以為她退縮瞭,因為她說:“下車走走。”

她身上還穿著酒會的禮服,雖然有他的大衣,但腿和腳上還是很單薄。顧南亭試圖勸說:“不想太早回傢的話,帶你去吃點東西?”

程瀟已經套上他的大衣,推開瞭車門。

顧南亭隻好跟下來。

她腳上踩著細跟的鞋,手上挽著他的胳膊,在寂靜的冬夜安靜地走在江畔,不言不語。

顧南亭猜不透她的心思,“程程?”

程瀟偏頭看他,微微笑起。

璀璨的星光下,她溫柔笑起的樣子格外的美。顧南亭幾乎控制不住要吻她的沖動。

程瀟清亮的嗓音在這時響起,她說:“我媽曾對我說:不要和一個人熟得太快,更不要太急於愛上一個人,因為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而她身邊太多的事實證明瞭:你總說沒關系,別人就不會覺得有歉意。這世上,懂得感激別人善良的人一向不多,多的都是會得寸進尺的人。沒必要為瞭一個善解人意的虛銜委屈自己。”

十二月的寒冬時節,街道旁的樹隻剩枯枝,孤單地佇立。唯有路燈鋪陳的前路,令這個季節特有的清冷之意在不知不覺間褪去。

程瀟走瞭一會兒停下來,目光澄澈如水地註視他,“曾經我拒絕你,是我奇怪,我們明明在機場初相識,你對我,竟恍如故人。”她抬手,輕輕地拂去落在顧南亭肩上的雪,“後來我喜歡上你,就開始期待:相愛、適合、在一起這本來毫無關系的三件事,我們都要做得很好。顧南亭,我喜歡過倪湛,我還和斐耀交往過,但這些過去都不勞你出手,我自己斬斷瞭。至於你的過去,我不過問,我隻要求:我們的未來,相愛時坦誠以對,不愛時坦白說明。你能做到,做愛和私奔程瀟都有勇氣。如果你失言,我絕不姑息。”

她如此坦率直接,顧南亭既欣賞又意外,他抬頭看看飄下雪花的夜空,雙手搭在她肩上,“我從未對你承諾過什麼,是怕你覺得我之所承諾是擔心自己做不到。但我還是要說:程程,世界之大,四面八方,相遇和相愛的概率低到如同人間奇跡。而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對我來說,是最瞭不起的禮物。我愛你不是說說而已,我願用餘生與你共指教。”

“我竟然和別的女人一樣,也是用耳朵談戀愛。”程瀟仰頭,迎著雪花告訴他:“顧南亭,你的情話取悅瞭我。”然後主動吻向他。

顧南亭擁住她,化被動為主動。

纏綿的一吻過後,顧南亭站在漫天雪花裡,終於懂得瞭程瀟下車的意圖,“我們的未來會和今夜一樣,不知不覺就白瞭頭。”

程瀟抬頭看著他被雪花染白的頭發,“難道我從小喜歡雪,竟然是為瞭長大後與你白頭?”

顧南亭親吻她同樣落瞭雪的潔白發頂,“為瞭證明是,我會努力。”

程瀟和顧南亭回瞭他的公寓。隨著燈光亮起,程瀟看見客廳的花架上擺放著一排盆栽,都是她最愛的嘉蘭。

嘉蘭花型奇特,花瓣向後反卷,猶如燃燒的火焰,花名來源於拉丁的“驚嘆”“美麗”之意,中國隻有在溫暖的南方才能露地栽種。

程瀟驚訝不已,“別告訴我你空運回來的?”

顧南亭給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新拖鞋換,“萬事俱備,你卻堅決不出席酒會,我有多挫敗你現在知道瞭?”

程瀟拖鞋也顧不得穿,脫瞭高跟鞋跑過去欣賞起來,“顧南亭你這麼會討女孩子歡心,我都懷疑你說我是你第一任女朋友是騙我的瞭。”

顧南亭無奈,“送玫瑰你給我上演雨露均沾的戲碼,送嘉蘭又誤會我戀愛經驗豐富,程程,不要太為難我瞭。”

程瀟打開手機網頁,開始查如何養嘉蘭,隨口答他:“女人多是像我這樣的矛盾體,你要慢慢習慣。”

顧南亭給房門落瞭鎖,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抬腳。”給她穿上拖鞋後說:“你先玩,我去洗澡。”

程瀟專註於手機沒有抬頭,“洗白白的,否則嫌棄你。”

她的樣子——顧南亭愛上瞭這種如同老夫老妻似的狀態,他摸摸她發頂,笑瞭。

其實程瀟遠沒有表現得那麼放松。從準備給顧南亭驚喜那天起,她已經開始做心理建設。但到要真刀實槍上陣時,她還是緊張得不行。畢竟,沒經驗嘛!聽到樓上浴室傳來水聲,她放下手機撲到沙發上,把紅得不行的臉埋在靠墊裡。

所以,顧南亭洗好出來時,她不知從哪裡找出一瓶紅酒,正在獨酌。

顧南亭看見空瞭三分之一的酒瓶,搶過她的杯,“這酒很烈,你小心喝醉瞭。”

程瀟要搶回來,“你讓我壯壯膽。”

“壯膽?”顧南亭失笑,“你沒準備好的話,我今晚睡沙發。”

程瀟如獲大赦,她揚起有些紅的小臉確認:“真的嗎?”

“你這女人!”顧南亭深呼吸,命令:“真的,去洗澡。”

程瀟拍瞭拍胸口,“要知道你這麼善解人意,我就不用喝那麼多酒瞭。顧南亭,不枉我獨寵你一人!”然後撲到他懷裡,在他臉上響亮地親瞭一口,樂顛顛地上樓洗澡去瞭。

顧南亭覺得:如此良宵如此夜,如果還讓她全身而退,自己實在太不男人瞭。

他仰頭幹瞭一杯。

“嘩嘩”的水聲中,程瀟喊:“顧南亭?”

顧南亭在樓上的臥室裡應,“怎麼,需要我幫忙?”

“這種美差你還要等。”程瀟問,“這裡面所有的女士用品你是什麼時候為我準備的?”

顧南亭逗她,“也有可能是我給別人準備的。”

程瀟回應他:“那這個別人的品位和我很相似,我將就一晚。”

顧南亭才解釋,“你住院時我留意瞭下你用的東西,然後照著給你備瞭一套。”

如此用心,說程瀟會無動於衷,她自己都不信。但她嘴上卻說:“為瞭把我接來過夜,你也是籌謀已久。”

顧南亭毫不避諱地答:“從遇見你,我就開始步步為營。”

在這樣的你來我往中,程瀟穿著顧南亭的白色襯衫從浴室裡走出來,她站在臥室門口,問他:“你不休息嗎?還是我去樓下?”

顧南亭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凝望著她,眼眸深邃難辨。

這樣不動聲色的沉默,讓程瀟心跳加快。她剛想說:“還是我去樓下睡沙發。”顧南亭已起身走過來,在她未及反應時攔腰把她抱起,“就這麼放過你的話,我會整晚睡不著。”

程瀟被他抱到床上,明明緊張到不行,卻並不真的抗拒,手如同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已經緊緊地抱住瞭他,放任他碰觸、占據自己的身體和心。

臥室的燈被調暗瞭,他在一片柔和的光線裡貼近她,輕聲地說:“我愛你。”

程瀟沒有用言語回應,她伸出手,一寸寸撫摸他的眉目,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裡,那種專註令顧南亭為之著迷。他獲得默許,低下頭,重重吻下來。

從未有過的,熾烈的、纏綿的吻。他把她困在懷裡,用最親密的方式表達對她的癡迷和渴望,深入地掠奪她全部的氣息,讓她甘心沉淪,不再抗拒。

從愛上他那天起,程瀟撩著他,誘著他,從不否認對他的渴望。然而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感受到顧南亭對她的渴望遠超於自己。

這一夜註定瞭,溫柔噬骨。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自然。

程瀟醒來時,人在顧南亭懷裡。他還在睡,一隻胳膊被她枕著,另一隻手則摟在她腰上。程瀟感受到噴在後頸的他的呼吸,回想起昨晚,她覺得這一生,自己再也不會像這樣放肆地愛上一個男人。

擔心把他手臂枕麻瞭,程瀟輕輕動瞭動。誰知驚醒瞭顧南亭,他睜開眼睛,確定她還在自己身邊,把臉埋在她的長發中,問:“怎麼瞭?”

許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嗓音慵懶至極,聽得程瀟心中一軟,她適時提醒:“我下午要上航線。”

顧南亭也不看時間,“來得及。”

程瀟把手覆在腰間他的手上,“你已經遲到瞭老板。”

顧南亭輕聲地笑,“你也知道我是老板,誰敢管我?程程,你讓我欲罷不能。”

熱情如程瀟也無法回應這樣私密的情話,索性沉默。

顧南亭的手不安份地在她身上撫摸,唇貼在她耳邊問,“還疼不疼?”

程瀟打他一下,輕責,“疼能阻止你亂來嗎?”

顧南亭吻她後頸一下,“還真不能。”

後來程瀟餓瞭,撒嬌要起床,他竟然說:“經過昨晚,你不該是這種反應吧?”

程瀟不解,“你想我是什麼反應,我扮給你。熱情奔放的?含羞帶怯的?”

她邊說邊煞有介事地扮起鬼臉來,惹得顧南亭笑瞭,他心滿意足地擁抱她,“我從未想過會擁有這樣的你。程程,我喜歡的樣子你全部都有。”

程瀟安心地依靠他,“如果不是你愛我,我未必能變得像現在這麼好。”

好到甘願放下一切防備,肆無忌憚地愛你!

當天下午程瀟當然是不可能上航線的。先別說顧南亭出於心疼不可能讓她立即投入工作,憑他的熱情也輕易不會讓程瀟離開。於是,程瀟錯過瞭一個航班組合,休息瞭四天。

顧南亭平時那樣冷漠寡淡,沉穩有度的一個人,面對程瀟,不知饜足完全可以理解。畢竟,一個有過七年記憶,心理年齡徹徹底底站到老男人行列的人,隻是那麼一點甜頭,根本是飲鴆止渴。

執飛前一晚,程瀟趁理智還在,及時出聲提醒,“我明天早班飛機。”

顧南亭故意用力吻瞭她一下,才抬眸看她,“或者再休幾天?”

程瀟伸手推瞭他胸口一下,“信不信我現在就取消你的福利?”

“你沒機會。”話音未落,顧南亭低下頭,吻得更兇。

程瀟是被鬧鐘吵醒的。她剛要轉身,顧南亭已經伸手把鬧鐘關掉,臉重新貼在她頸窩,手扣在她腰間,腿壓著她的,閉上眼睛,一副還沒睡夠的樣子。晨光透過半掩的窗簾落在他臉上,令那從來冷漠的眉眼,顯得格外溫柔。

時間還早,程瀟也不急著起床,靠在他懷裡,靜靜地享受著清晨的柔情時光,縱容心底的情愫一點點地滋生蔓延。

覺察到她對自己的註視和貪戀,顧南亭睜開眼親瞭她幾下。

程瀟忍不住笑起來,“才發現你竟然有點貪睡。”

顧南亭不會告訴她,自從發生時間錯位,自己的睡眠一直不好。他隻是像還沒有盡興似的,沿著她的臉親吻。直到程瀟輕聲求饒,他才放過瞭她。兩人擁抱著,耳鬢廝磨瞭好一會兒才去公司。

盡管兩人戀愛不是秘密,程瀟也並不想把兩人在一起的事張揚得全公司皆知。所以到瞭公司後,程瀟讓他去停車,自己先下瞭。結果他動作倒快,電梯還沒到他人就到瞭,當程瀟隨幾位同事一起若無其事問他好時,他竟然把手機遞給她,說:“落在車上瞭。”

手機現在比錢包還重要,幾乎人人不離手,能落在他車上,不是證明兩人昨晚在一起,也說明他們晨起碰過面,程瀟先下車的舉動成瞭掩耳盜鈴。可眾人面前,她發作不瞭,隻是在接過手機時回應瞭句,“有沒有幫我充電?”

顧南亭眼中始終噙著笑,他說:“嗯。”

幾位同事頓時覺得早餐多餘吃瞭,幹瞭這碗狼糧也能扛一天。

夏至對於那一夜當然也是充滿瞭無限好奇,但苦於這幾天見不到程瀟隻能憋住,她在程瀟去機場前來到飛行部,逼問她:“是不是和顧南亭做瞭不該做的事。”

對於八卦之心強烈的閨蜜,程瀟也無心隱瞞,她坦白說:“不知道什麼是不該做的,隻是把想做的做瞭。”

她竟然承認瞭!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就承認!夏至簡直要尖叫,“程瀟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才和他在一起多久就讓他得逞瞭?!想當年,斐耀那個人渣,你幸好沒讓他得逞。”

程瀟一臉幸福地表示:“反正我喜歡他,他早一天得逞晚一天得逞有什麼區別?”

夏至憤憤地說:“我一直懷疑顧南亭上輩子是不是拯救瞭銀河系!”

程瀟笑,“盡管我也認為他天下無敵棒,但拯救銀河系這樣的重任,估計還是勝任不瞭。或者,是我拯救瞭全人類?”

夏至聞言感慨,“愛情的力量果然是不容小覷,你竟然學會瞭謙虛。”

程瀟給她一下子,“說得好像我以前多目中無人。”

夏至打擊道:“你以為你不是啊。”

喬其諾是男人,當然不會像夏至那麼沒分寸地追問什麼,不過憑他的聰明才智,僅僅是酒會次日顧南亭和程瀟雙雙沒來上班,他對那一晚發生瞭什麼已經有瞭自己的判斷。尤其接下來幾天顧南亭明朗的心情更是昭示瞭,老板把該辦的事辦得妥妥的瞭。

所以對於夏至下班後的無限循環狀態的吐槽,他輕描淡寫地表示:“現在是我程瀟虐我們,早晚有一天輪到你虐我,我不僅要默默地幹掉一碗又一碗的狼糧,還得祝你們幸福,我的人生是有多寂寞和悲傷。”

夏至特別仗義地安慰他:“我比她有良心,不會拋棄你的。”

喬其諾卻說:“這種良心你大可不必有。反正你不虐我,我有一天也會虐你,都是禮上往來的事,有什麼可計較?”

夏至一個抱枕砸過去,“你這是拋棄我尋新歡的前奏吧?”

程瀟再次回歸飛來飛去的生活。顧南亭也因臨近春節,忙得分不開身。兩人見面的機會除瞭是在公司開會,幾乎隻剩回傢睡覺。

顧南亭一個月不回一趟顧傢,顧長銘也不會多問一句,但程瀟卻不行。自從得知肖妃的病,無論多忙多累,隻要不飛,她都要抽空陪肖妃的。顧南亭因得到肖妃的認可,被邀請過幾次到傢中吃飯。至於程厚臣,尚不知女兒已被吃掉的情況下,還是時常在程瀟耳邊面前念叨,“那臭小子最近有沒有欺負你?我看他啊,居心叵測。”

這個時候,程瀟總是說:“他對我的居心天下皆知,你不會才看出來吧?”然後提醒她爹,“在我面前說說他壞話就好瞭,見面時臉色別甩太狠,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程厚臣聽到這話脾氣根本控制不住,他吼道:“誰說我要見他?!”

“行行行,見不見你說瞭算。”程瀟不動聲色地說:“反正我媽周末邀請他過去吃飯。”

程厚臣拍桌子批評肖妃:“沒有原則!”

程瀟不怕事大地鼓勵她爹,“您有原則您堅持住!”

顧南亭是聰明人,明知程厚臣不待見自己,他也不急於上門求打臉,既然程瀟的態度擺在那,他倒不擔心未來嶽父會拆散他們,隻是努力地維護好和肖妃的關系,每次登門都格外走心地備好禮物,還會額外多備一份給始終不肯露面的程總。

肖妃說:“那個怪老頭你不用理,他就是作程程的本事。”

程瀟糾正她娘,“他再作也沒你折騰得動靜大,相比之下,他比你讓我省心。”

肖妃戳她腦門,“我幫你你還拆我的臺,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

程瀟笑著往顧南亭懷裡躲,“這種嚴肅的問題你得問老程,我可不敢瞎說。”

顧南亭邊護她邊安撫肖妃,“程總考驗我是應該的,誰的女兒誰不心疼。”

肖妃因他的理解對他更欣賞瞭。

轉眼又到瞭一年一度的春節。正值航空旺季,包括顧南亭在內,全公司上下都很忙。而程瀟更是飛得腳不沾地,連除夕都沒陪父母過。顧南亭則因有別的航線需要救急,沒能帶她一起飛,兩個人在過年期間沒怎麼見到面,隻是通過電話祝福彼此:“新年有我更快樂。”不過,值得恭喜的是,當程瀟飛完春運和第二季度的所有排班,航時終於達到瞭申請機長訓練的標準。

同樣也飛滿瞭航時,符合申請標準的時明朝她豎大拇指,“我比你整整多飛瞭十六個月。”

程瀟首要感謝林一成,“等我通過機長考核,師父,我請你喝酒。”

林一成鼓勵兩位徒弟,“我等你們的好消息。然後,我請喝酒。”

時明印象中的林一成是從來不喝酒的,他悄悄對程瀟說:“坊間都傳,林機長滴酒不沾。”

程瀟從不窺探別人的隱私,對此她表示,“那說明我們倆個還算爭氣。”

時明心知肚明地說:“我是沾瞭師妹的光。”

當喬其諾把程瀟申請機長訓練的請示呈上來,顧南亭都深感她進步之快。他不否認,為瞭讓她盡快達成心願,確實一路都在給她開綠燈。三年,任性如她幾乎沒被停飛過。通常飛行員都是飛四天休兩天,而她常常是休三十六個小時又繼續航班。

飛行本是一件枯燥的事,她卻扛住瞭所有壓力,在區區三年的時間裡,完成瞭別人可能要四年才能達到的航時。簽字那一刻,顧南亭有些於心不忍。因為接下來,程瀟還要經歷一個嚴格的訓練過程,各種技術和心理上的考核,包括模擬機和真實航班檢查,悉數通過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機長。

接下來的半年,她會遭遇更大的考驗。

顧南亭把請示簽完,吩咐:“讓她先休個療養假,再開始機長訓練。”

喬其諾點頭,“我會通知林經理提前做出安排。”

程瀟也確實需要休息,她決定出國度個假。至於地點,顧南亭給瞭她充分的特權,“想飛哪飛哪,提前讓喬其諾給你預留機位。唯有一個要求,”他點點她的鼻尖,“讓我隨時找到你。”

程瀟坐到他腿上,“那樣的話,我不是不能隨便答應帥哥的邀約瞭,萬一被抓個現場,不好向顧總解釋啊。”

顧南亭摟住她纖細的腰,溫柔地說:“你不是隨便的人。”

程瀟摟住他脖子,“這麼放心,不會是想趁我出國度假,在國內……嗯?”

顧南亭眼裡蘊滿瞭笑意,他低頭吻下來,“我更願意用行動告訴你我的想法。”

顧南亭是處事體面的男人,不會真的在辦公室裡對她做什麼,但她如此主動撩他,他當然不會辜負瞭這份好意。這一吻,惹得程瀟的心神蕩漾。

程瀟出發那天,顧南亭去送機。因為白天公司有會,他出門時依舊是西裝革履。而他的眼專註於路況,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的樣子,在程瀟眼裡竟也顯得沉穩清貴。

開始登機後,程瀟明明已經走出瞭很遠,又忽然折返回來。顧南亭眸色深沉地盯著她,輪廓在陽光下顯得清俊深邃。然後,他抬步迎上去,張開手臂把行至近前的她摟住,也不管機場人來人往,低頭吻住她。

最後,顧南亭說:“等我。”

程瀟扯松他的領帶,惦腳在他下巴親瞭一下:“好。”

隨後半個月程瀟開始瞭一個人的假期。她沒有像跟團那樣匆匆忙忙地來個五國十日遊什麼的,而是首選瞭最高點是全世界所有國傢中低的,最平坦的印度洋上的群島國傢,馬爾代夫。她在電話裡和顧南亭說:“在天上飛久瞭,都快忘瞭在水裡的感覺。”

顧南亭笑問她,“你是美人魚嗎?”

程瀟對他發出邀請,“我是的話會有危險,多少人要抓我回去研究,你會來保護我嗎?”

顧南亭恨不得馬上飛過去,但是,“等我忙完近期的工作就趕過去。你乖乖的,別闖禍。”

程瀟理解他以為工作為重,她說:“在這裡女子出行必須穿遮體長裙,你可以放心瞭。”

馬爾代夫以伊斯蘭教為國教,確實有這樣的習俗,顧南亭不忘提醒她,“在當地的居民島上,不要吃豬肉,更不能喝酒。”

程瀟不答應,“我是來度假的又不是修行,當然不能虧嘴啊。不過放心,我讒瞭的話,會回酒店裡大塊朵頤。”

就這樣,程瀟開始瞭她的馬代之旅。那裡有一千多個蒼翠的群島,她又是能自娛自樂的人,顧南亭並不擔心她會悶。但她時不時發張享受日光浴的照片撩他,實在令人心猿意馬。於是,當程瀟入住天堂島時,顧南亭終於忍不住飛瞭過去。

那一天,程瀟剛從水上樂園回來,有個男人站在她房間站口,用標準的中文問她:“一個人嗎?要不要結個伴兒?”

男人隻穿著襯衣長褲,遠遠望去,俊朗至極。而他眼眸裡的笑意,更是昭示此刻的心情有多愉悅。程瀟忘瞭矜持,直接撲進他懷裡,熱情地回答,“好啊,正好我爺們兒不在,一個人也是寂寞難捺。”

顧南亭在她腰上掐瞭一下,“敢隨便答應邀約瞭,看我怎麼罰你!”

程瀟惦腳,俯在他耳邊溫柔低語:“我選體罰!”

顧南亭低頭銜住她的唇。

程瀟仰頭回吻,手上則摸出房卡開門,推他進去。

這是一個堪比蜜月的假期。顧南亭一到,程瀟原本已經很高規格的食宿遊玩標準又上升瞭一個高度不止,奢華超出想象。顧南亭更是帶她嘗遍瞭意大利、日本料理、海鮮大餐等全部美食。海邊、酒店,天堂島內的每個角落遍地都是他們相依相偎的身影。而他們這對亞洲的俊男靚女更是吸引瞭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

一對美國老夫婦都說:“祝你們新婚快樂。”

程瀟玩笑道:“我們才剛剛認識啊。”

老夫婦詫異的目光中,顧南亭說:“我會盡快向她求婚。”

老夫婦才明白他們是未婚情侶,老夫人對程瀟誇獎顧南亭:“他是我見過的最帥的亞洲男人。”

程瀟五官精致的面孔上有驕傲的神色,她說:“我的眼光一向不錯。”

老先生則和顧南亭說:“程是個漂亮又熱情的姑娘,你很幸福。”

顧南亭轉身看向和老夫人聊天的程瀟,眸底流露出溫柔之意,“我的運氣出乎意料地好。”

和老夫人約好請他們夫婦吃晚餐,程瀟說:“幸好我們年薪都不低,否則可能會吃破產。”

顧南亭寵愛地摸摸她發頂,“這樣就破產的話,哪兒敢追你。”

程瀟立即討好他,“那年終獎金大老板可要多賞點。”

顧南亭一手摟住她,一手推瞭下墨鏡,“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現瞭。”

程瀟在他大腿上掐瞭一把,“我是經濟獨立的新一代女性。”

美好的時光總是易逝,回國那天的航班上,見她還在回味馬代的美景,顧南亭承諾,“以後每年我都陪你休療養假。”

程瀟也很期待和他同行,但是,“公司不差我一個飛行員,你身為總經理卻不是說走就能走。以後療養假我都單獨行動,讓你想我。”

顧南亭無聲地笑,“像這次一樣,等我想到不行再萬裡送身過來?”

程瀟靠在他肩上,“這樣的驚喜我自然來者不拒。”

在顧南亭心裡,程瀟才是時間和命運給他的驚喜。他心懷期待:如果能在錯位的時間裡和程瀟白頭到老,他不再奢望回到正常的時間軌跡。因為一旦回去,意味著此時身為他女朋友的程瀟,還在因計較他那句“將就”拒絕自己。

假期結束之後,程瀟首先參加瞭升機長的理論考試。憑她紮實的飛行知識功底,當然是萬無一失。接下來,她要進行五加一的模擬機飛行。

所以謂五加一,就是練習五場,把所有的特殊情況都涉及到,飛個遍,比如單發失效、風切變、TCAS警告等,然後進行一場檢查,檢查內容由檢查員隨機抽一項。在此過程中,程瀟將從右座換到左座,作為飛機的主操縱者。而隻有模擬機檢查通過,程瀟才有資格進入真實航班檢查的環節。

三年六次的復訓中,程瀟每次都要進行二加一的模擬機飛行,對於特情的處理是有所涉及的,但畢竟經歷有限,談不上經驗。所以這次的模擬機檢查中,她憑借的僅僅是在航校學習的知識、三年來作為副駕駛的飛行經驗,以及自己的反應和抗壓能力。

在這次檢查中,除瞭程瀟自己,包括顧南亭在內,任何人都幫不瞭她。即便在此之前顧南亭能一路給她開綠燈,在她心理和體力能夠承受的極限下順利飛滿航時,升機長的訓練過程中,她隻能靠自己。

五場練習中,程瀟的表現幾乎無可挑剔,到瞭最後一場檢查,檢查員選擇的是TCAS警告。所謂TCAS,是指飛機防撞警告系統,系統中能顯示周圍活動的飛機的位置,並在有可能碰撞的情況下向飛行員發出警告。簡單來說,就是用以避免飛機在空中互相沖撞。

正常情況下,每個航班,每架飛機都是遵循交通管制的指揮,在指定航線互不相擾地各自巡航,不會發生碰撞。但是,事情總有萬一,這樣的案例在航空史上不是沒有。

2002年,兩架飛機在德國南部的烏柏林根上空發生空中接近,當時兩機都收到瞭TCAS的警告,但因其中一架飛機未遵從TCAS的指示,導致兩機在空中相撞造成重大死傷。所以,如果有航班錯聽瞭管制的指令,上升或下降瞭錯誤的高度,而管制又沒有及時發現,飛行員也沒能在一定時間內有做出正確反應,是有可能造成飛機相撞的。

TCAS警告是非常危險的情況。因為當飛機收到TCAS警告時,根據兩架飛機相對每小時1000公裡的速度,飛行員通常隻有25-40秒的時間采取措施,如果飛行員反應不及時或反應錯誤,兩架飛機有所沖突,會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空難。

檢查飛行中,程瀟根據指令在虛擬的8900米的高度巡航,正常情況下,同高度,同一條航線上,對向是不會再有飛機的。但是,原本正常巡航的她的飛機突然發出語音報警:“TRAFFIC,TRAFFIC!”與此同時,儀表盤上表示其他飛機的符號改變瞭形狀和顏色。

這是飛機在向機組發出警告,警告程瀟有危險接近。

程瀟瞬間反應過來接收到瞭TCAS警告。遭遇這種情況,也是有檢查單的。但這是個記憶項目,一旦發生是來不及翻檢查單的,而是需要飛行員快速做出反應。

程瀟的神色從平靜轉變為嚴謹,她立即調小距離圈,並以機長身份向作為副駕駛的檢查員發佈指令:“我操縱,你來尋找飛機。”然後通過無線電向管制員報告接收到瞭TCAS警告,同時報告自己飛機目前的航跡。

管制員之前被同一頻率的其它飛機幹擾瞭,沒有發現有飛機聽錯瞭指令。接到程瀟的報警,她們立即作出反應,尋找上升或下降瞭錯誤高度的飛機。

這是需要時間的。但老天給程瀟的時間是以秒計算的,為確保萬無一失,一秒鐘都不能浪費。所以,她要隨時準備根據實際情況積極地采取必要的規避機動以避免碰撞。不過,動作不可以隨便做,因為你的規避機動有可能會造成新的沖突,所以通知管制至關重要。

檢查員卻在雲中看不到飛機的蹤跡,此時,飛機出現RA警告,發出躲避機動語言指示:“Descend,Descent。”

這是機動指令,給出垂直方向上的避碰建議,提示飛機下高。

程瀟眸色深沉,作為主操縱,她脫開自動駕駛儀,同時思路清晰地發口令:“關指引。”

副駕駛接收到機長指令,做動作關指引。

程瀟則柔和地對RA做出反應,調整俯仰,下降高度,同時向管制員報告情況,“TCAS下降。”

程瀟下機時,顧南亭不無意外地等在外面。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參加高考的孩子,而他,是焦急等待的傢長。走到他面前,程瀟神色平靜地問:“我有這麼不讓人放心嗎?”

顧南亭沒有直接問結果,而是說:“我是希望成為你分享喜悅的第一人。”

程瀟笑得有幾分無奈,“萬一不是喜悅,也好第一個安慰我嗎?”

顧南亭眉心微聚,佯裝認真思考她的話,“我沒有準備安慰的臺詞怎麼辦?”

程瀟把手伸過去,“反正我也不需要,想怎麼辦都行。”

“那就,”顧南亭接住她遞過來的手握住,才說完整句,“回傢再辦!”

程瀟在他手心撓瞭一下,略顯委屈地說,“竟然是TCAS警告,我押錯題瞭。”

顧南亭抬手在她鼻尖上刮瞭一下,“我猜你押的是單發失效。”

程瀟不解,“以我的技術不該飛更有難度的嗎?檢查員是不是瞧不起女飛?”

顧南亭失笑,笑她那麼冷靜敏銳的人也會像個學生一樣押題,“單發失效雖然處理起來比較麻煩,但畢竟還有一個發動機正常,相比之下,TCAS警告的反應時間隻有幾十秒,危險系數更大好嗎?”

程瀟當然明白,她聞言不再故意板著臉,而是興奮地跳到顧南亭身上,揚聲喊:“我終於可以飛本場,進行航線帶飛啦!”

顧南亭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快樂,他穩穩地抱住她,語帶笑意地調侃:“我的程機長,我們是不是該註意下影響?”

檢查員在此時下機,他迎上顧南亭的視線,笑言,“我該感謝你的出現讓我看見不一樣的程瀟。否則我以為,”他聳瞭下肩,“她的冷靜尖銳是與生俱來。”

回G市的飛機上,顧南亭問,“他追過你?”

“誰?”程瀟微怔,反應過來他問的是檢查員,她無所謂地說:“我都忘瞭他姓什麼。”

顧南亭伸手在她細滑的臉蛋上掐瞭一下,“這麼招蜂引蝶以後還敢讓你單獨出門嗎?”

程瀟撒嬌似地往他懷裡湊,“人長得漂亮就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我也沒有辦法啊。”

程瀟即將開始在真實飛機上進行左座飛行的起落練習。這個時候,她雖然從右座的輔助操縱轉到左座成為主操縱,具備瞭在左座操縱飛機的能力,但依然不是機長,隻是資深副駕駛。隨後的三個月內,她要和教員搭組,在左座建立100個小時的航線經歷,通過一級檢查。半年內完成二檢,才能正式被聘為機長,帶組飛行。

半年的時間並不長,但經歷過機長訓練的人都明白,這六個月堪稱度日如年,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暗自祈禱這期間不要發生意外,否則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所以,成為機長的道路比想像中坎坷很多。學習飛行的人,有幸從事飛行工作的人,即便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也有可能是終身副駕駛。

程瀟當然不甘於這樣。連喬其諾和夏至為她接風時都信心滿滿地表示:“等著我們程機長帶我飛!”

顧南亭不願給她壓力,卻也因瞭解相信壓力在她面前永遠是動力,是挑戰,所以他也說:“我的程程,天生就是做機長的料。”

程瀟和他們碰杯,自信地說:“等程機長罩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