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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等你體會瞭孤單和畏懼,你會發現,這世上值得喜歡的人不多。而在這些為數不多裡,總有一個人是你願不遺餘力為之努力的。哪怕她甩你幾個秋。

從程瀟開始上航線那天起,她果然是飛來飛去讓程厚臣見不到人影瞭,就算回傢也基本都在睡眠中度過,生活除瞭飛行隻剩下睡覺,完全沒空和她爹抬扛頂嘴。老程面上念叨她不孝,內裡卻心疼她的辛苦,管她要排班表有心安排司機接機。

程瀟拒絕,“我是什麼級別啊還要配司機?!我自己來,你該幹嘛幹嘛,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你就得上天!”程厚臣哼一聲,“一飛就是十幾個小時,落地都三更半夜瞭還要開車?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也是拜你這個慣孩子傢長所賜。”程瀟頭也不抬地繼續吃早餐,含糊不清地說:“要不幹嘛給我買車。”

“難不成讓你整天機場市區,市區機場跑步返往啊。”程厚臣差點沒忍住給她一筷子,他想瞭想,匯報似的說:“你媽的復查結果出來瞭,一切正常。”

程瀟當然知道她爹為她媽請瞭專傢檢查身體的事,但她沒說自己曾針對這件事去找過肖妃,以激將法說服瞭太後娘娘,聞言隻抬眸一笑,“能搞定我媽讓她接受檢查,你也是厲害。”

程厚臣心裡憋著火,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沒看見她罵我多管閑事的氣勢,哪兒有一點生病的樣子?要是早知道她沒事,我才不上趕子找罵呢。”

既然他“活”過來瞭,程瀟也就不揭穿他在此前一段時間有多滿面愁容瞭。她像哥們似的拍拍程厚臣的肩膀,“相愛相殺本來就是你們慣常的生活狀態,我都見慣不怪瞭,你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況且你自己不也說要好好對人傢嗎?你還說瞭,你不是因為她生病!既然如此,做給我看!”不給老程反駁的機會,她一口氣說完才起身,“我今天起搬去宿舍瞭,不用想我,照顧好我媽就是對我最好的懷念。”

程厚臣照著她手背給瞭她一下子,“遇上你們兩個女人,我得少活十年。”

程瀟也不在意,拉著行李箱往外走,“沒我們兩個給你作妖解悶,你就更孤僻瞭。還不領情。不理你瞭,再見。”

程厚臣操心地囑咐:“開車慢點。”

“放心,快不過飛機。”程瀟揮揮手走瞭,出門後見顧南亭的保時捷停在路邊。

當然不能視而不見。程瀟走過去。

顧南亭看見她,推開車門下來。

已是初冬,盡管還沒有下雪,天氣也已經很冷,他卻隻穿瞭件薄呢大衣,頭發像是剛剪過,精短整齊,至於面孔,依然英俊得和言語一樣直接,“聽夏至說你今天搬傢,我過來幫忙扛包。”

似乎從三個月前航班延誤,她首次拒絕他後,他們之間的交集都因夏至而起。他沒有刻意糾纏,也沒有放棄之意。隻是時不時地出現,或是人,或是電話,總之,和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如同提醒。但程瀟知道,他雖被拒絕,並沒有生氣,也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確實在忙工作,為坐穩副總之位,為成為總經理鋪路。

男人有野心,是值得欣賞的。

程瀟挑眉:“顧總對所有員工都這麼周到嗎?”

一如既往地犀利。顧南亭回答:“不周到點,怎麼追你?”

程瀟右手一抬,“喀”地一聲,是車門解鎖的聲音,隨後她說:“我是不會為剝奪瞭你表現的機會感到抱歉的。”

顧南亭應聲回頭,看見保時捷後面停著的陸虎,轉過頭時笑瞭,“這麼彪悍,開得動嗎?”

程瀟眉眼之間有自信之意,“天上飛的都不在話下,還擺弄不明白一輛地上跑的,我多沒面兒。”

顧南亭並沒有因出師不利有所不悅,他接過程瀟的行李箱放上陸虎後座,問:“你來我來?”

程瀟也不在意他要把保時捷丟下,徑自打開陸虎車門,“昨天才提回來,當然是我先過癮。”說著坐上駕駛位,朝他一揚下巴,“上來,程姑娘今天心情好,自降身份給你當司機。”

顧南亭隻好鎖上自己的座駕,坐上她的陸虎副駕位置。

程瀟車速很快,但也很穩。如果不是期間沒有讓一輛寶馬變道插到她前面去,顧南亭都想表揚她瞭,“又不趕時間,怎麼開個車都那麼匪?。”

“我天生就帶著匪氣。”程瀟在倒鏡裡看一眼後面的寶馬,“同為女人,我讓她的話,顯得我手把不好似的。”

顧南亭說:“還以為商語給你留下瞭心理陰影。”

程瀟曬笑,“那太抬舉她瞭。”

確實,憑她的性格,能影響她的人不會有幾個。顧南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到達中南航空的員工宿舍,顧南亭理所當然地幫程瀟拿行李。電梯裡,走廓中遇見相識的同事,他們都面色無常地和顧南亭打招呼,似乎對於大老板的駕臨司空見慣。

但是,程瀟不回頭也感覺到瞭他們別有深意的目光。她打開單身宿舍的門,等顧南亭進去時說:“就這麼點行李,我自己來綽綽有餘。

顧南亭以主人之姿在房間內巡視,“那我剛剛要上來,你怎麼不拒絕?”

程瀟瞥他一眼,“有人充當免費勞力,我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顧南亭一笑,“既然我們都覺得情況對自己有利,我和你一樣,不在意。”

看似冷漠的大老板蒞臨員工宿舍,屈尊降貴給程小飛拿行李的事幾乎瞬間在公司傳開。

覬覦程瀟美色的男機長紛紛表示遺憾,“我怎麼不知道瀟美人搬傢呢,錯失瞭一次表現的機會,簡直天理不容。”

視顧南亭為男神的空乘又是另一番花癡感慨,“要是知道顧總喜歡技術型的女人,我拼瞭命也要學飛行,哪怕飛蛾投火。”

夏至則功德圓滿似的給程瀟打電話說:“顧南亭喜歡你的事終於人盡皆知瞭。”

程瀟正在簽派中心取飛行任務,聞言說:“喜歡我的人多瞭,他算老幾。”

夏至笑得不以為意,“我怎麼覺得他是在向全公司的男性員工宣告,他對你擁有所有權?”

程瀟倒沒往這方面想,她隻以為,“他在向我施壓。”

夏至笑得更大聲,“把他逼到這個份上,程瀟,你牛叉。”

程瀟換瞭個話題,把肖妃的復查結果告訴瞭她。

“那就好。”夏至也松瞭口氣,“對於幹媽,我臉上隻剩大寫的服。對瞭,研討會的名單上有倪湛,你有個心理準備。”

研討會?如果她不提,程瀟幾乎忘瞭,由民航局主辦,中南航空承辦的民航研討會下周就要召開瞭,她無所謂地說:“有什麼可準備,本來也沒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見個面沒什麼大不瞭。”

倪湛不比斐耀,夏至總是不放心,“或者顧南亭已經成為解藥瞭?”

程瀟語氣平靜得聽不出悲喜,“你的意思是倪湛是毒約?他份量夠嗎?”

待通話結束,程瀟關瞭機,轉身見同機組的祁玉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像是恭候多時。

程瀟走過去,單刀直入:“從準備會上就一直盯著我,怎麼,哪裡得罪瞭?”

祁玉的眼裡有明顯憎惡的情緒,“原來傳言有人走綠色通道進入公司是真的。”

“你說我?”程瀟姿態坦然地反問,“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你倒是好意思承認。”祁玉以瘋刺的口吻說,“看來倚仗長得漂亮,被一群膚淺的男人奉為女神的感覺很不錯。”

“謝謝你對我顏值的肯定。不過提醒一句:如此下狠手地一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件討好的事。”話至此,程瀟傾身靠近祁玉,像說悄悄話似地氣她:“尤其你男神也在這艘船上。”

“你!”祁玉頓時氣得臉色發白,“別以為長得漂亮就能為所欲為。”

程瀟直視她,“隻有貌不如人,才會認為別人的漂亮是武器。”見祁玉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瞭拳,她故意說:“啊,對瞭,給我特權走綠色通道的人是誰你知道嗎?用我告訴你嗎?”

祁玉瞪著她:“程瀟!”

程瀟微微一笑,“看來你很清楚,那我就不廢話瞭。”

程瀟並不是那種輕易受他人影響的人,但祁玉的挑釁依然令她不悅,所以當旅客登機時,有兩位乘客不知所蹤,她的耐心所剩無幾,以至於和地面管制員詢問:“2134完全準備好瞭嗎?”

程瀟語氣生硬地答:“還沒。有兩位旅客失蹤瞭,正在發佈尋人啟示。”

管制員照例催促:“動作稍快點,前面Y市已經開車瞭,你再不走我就讓後面的BJ先走瞭。”

遇上這種情況,機組通常要說幾句軟話,為自己的飛機爭取時間,程瀟卻答:“飛帝都就能插隊嗎?這個不能聽你的,我們要先走!”

管制員又氣又忍不住笑,“動作稍快點吧。”

等那兩位乘客終於登機瞭,程瀟的機組完全準備好瞭,她說:“2134申請馬上推出。”

管制員又回應,“2134稍等推出。”

程瀟不悅,“不是該催我們動作快點嗎?怎麼又不讓我們走瞭?”

管制員解釋:“跑道頭BJ的飛機還沒開車。”

程瀟命令:“讓它快點,否則就靠邊站讓我們先走。”

管制員啞瞭一下,時明憋笑得很辛苦,林一成沒聽見似的一臉平靜坦然。

本以為乘客失蹤令航班延誤已經夠不順利瞭,結果飛機起飛沒多久,距離目的地機場尚有三分之二的距離時,祁玉向機長報告說:“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乘客身體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林一成一時之間無法從她簡單的一句話裡判斷出事情的嚴重性,“具體情況怎麼樣?有隨行傢屬嗎?”

“有,他丈夫說女乘客的心臟不太好。”祁玉語速很快地補充瞭一句:“這對夫妻就是之前失蹤那兩位。”

林一成吩咐程瀟:“去客艙看看。”然後聯系地面的醫療機構。

女乘客已經有瞭昏迷的跡象。程瀟協助乘務長把她平放在客艙走廊的地板上,並組織其他乘客坐好,以免圍觀時造成空氣不暢,然後問女乘客的丈夫,“有隨身帶藥嗎?”

老人臉色蒼白,慌慌張張地去拿座位上的包。

程瀟見他手抖得厲害,接過他的包,“您告訴我藥放在哪兒。”

老人的眼淚都快掉下來瞭,他哽咽著說:“我們是要趕去處理兒子的後事的,沒想到……”

原來,夫妻倆在A市工作的兒子出車禍去世瞭。

機上的乘客原諒瞭因他們晚登機導致瞭飛機延誤的過錯。

程瀟把女乘客的情況敘述過後,林一成身為機長,當機立斷申請返航。

這是最快的落地的方法,沒有之一。

空管得知飛機上有急癥病人,馬上指揮飛機調轉機頭,下降高度,直飛G市。

為瞭縮短返航時間,程瀟他們的飛機不得不在低於10000英尺的高度下飛行。而這種高度之下飛行速度是有限制的,但為瞭給心臟病發的乘客爭取搶救時間,林一成在迅速下降到5400米的巡航高度後,始終保持著超速的狀態。與此同時,程瀟既要負責機組的通訊工作,又時刻保持與客艙的聯系,隨時掌握女乘客的病情。

然而,女乘客還是沒有撐到飛機落地就陷入瞭昏迷。

程瀟立即表示:“我學過緊急救護,我去。”

林一成繼續操縱飛機,同時指示時明:“與地面醫療中心聯系,確保飛機著陸前他們能夠及時到位。”

飛機接地時,程瀟正在為女乘客做人工呼吸。她感覺到林一成的剎車很急,而飛機滑行的速度也比平常快很多。機上的乘客顯然也感覺到瞭異樣,面色緊張。程瀟清楚林一成是使用最大剎車來縮短著陸滑跑距離,以爭取快速退出跑道,盡快滑到登機口。但此時此刻她來不及對大傢解釋什麼,隻揚聲說:“請大傢在飛機停穩後原位坐好,不要隨意走動,以便醫務人員進入客艙,對航班上的病人進行緊急救治。謝謝大傢的配合。”

當飛機靠上廓橋,醫務人員登機,把病人抬出機艙,直接在廓橋內進行瞭幾分鐘的搶救,然後才把戴著氧氣罩的女乘客抬走。

由於程瀟和乘務長先前在飛機上使用瞭緊急醫療設置來救護病人,地面需要上機更換醫療包。等待的時間裡,飛機重新加瞭油,更新瞭飛行計劃。一個小時後重新起飛,除瞭機上少瞭兩位旅客,一切如舊。

程瀟做機上廣播:“醫療中心剛剛通知,我們航班上的病人經搶救已經脫離危險。在此,我代表機組感謝大傢的耐心。接下來,我們會把大傢安全地送往A市。”

客艙內一片歡呼,唯有林一成和時明的臉色瞬間變瞭。

當晚林一成的機組在A市過夜。到達酒店後,他叫時明和程瀟去他房間。

不給程瀟解釋的機會,林一成率先發難,“誰允許你做失實廣播?醫療中心明明通知,搶救失敗!”

沒錯,搶救失敗,女乘客去世。

程瀟回答:“我們盡最大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乘客送回地面接受治療,醫療中心卻把這種噩耗帶給我們。我認為,這對機組成員和機上乘客的情緒有很大的負面影響。與其這樣……”

“與其這樣,不如欺騙他們?”林一成語氣很硬,“程瀟,你以為你承擔下這種壓力,紙就能包住火嗎?機上一百四十二名乘客,關於返航的起因、經過、結果,他們有權獲得真實的反饋。況且,一旦女乘客搶救失敗的事實被曝出來,與我們的機上廣播不符,是會影響公司名譽的你考慮過嗎?還有她的傢屬,公司該如何解釋?生與死,是可以隨意玩笑的嗎?”

“我絕對沒有玩笑之意!”程瀟看著林一成,“在經歷瞭返航和延誤後,再把搶救失敗的噩耗帶給乘客和乘務,你不覺得殘忍嗎?何為旅途愉快?僅僅是服務用語,而非真心的祝福?林機長,即便事不關已,死亡也不是我們願意聽聞的消息!”

“不願聽聞就不用面對嗎?”林一成的目光靜得透出冷意,“作為民航飛行員,我們每分每秒都在強調確保飛行安全,為的是避免空難的發生!但空難就真的不會發生嗎?發生瞭怎麼辦?世人不再坐飛機,還是我們不再飛?程瀟,如果遇到所謂不好的消息你首先想到的是逃避,你勸你退出飛行隊伍!”

盡管平時林一成少言寡語,為人清冷,但很少發脾氣,現在卻碰上像程瀟這樣敢頂嘴的,時明見他臉色實在不好,語氣又那麼重,趕緊說:“林機長,程瀟還是新人,況且她的初衷……”

林一成卻打斷瞭他,“新人舊人都要尊重事實,敢於面對!程瀟,我給你三天時間思考,如果你認為自己承受不瞭這種壓力,這個航班組合飛完,你告訴我。”

時明悄悄拽瞭下程瀟的制服,意思是讓她應下來。

程瀟卻不需要考慮,當即回答:“我當然可以承受飛行壓力,但我不認為乘客有必要和我們承受同樣的壓力。”

林一成向來都把情緒控制得很好,然而這一刻他險些壓抑不住,如果不是搭組時程瀟的表現無可挑剔,他幾乎要把她退貨,“要想飛,就把所有的你以為都給我忘掉!”

“我以為”通常是由經驗積累而來,但對程瀟而言,她的飛行經驗還很匱乏,所以,她沒再堅持,“廣播的事,我向公司報告。”

林一成把房間的窗戶打開,任由冷風迎面吹進來,“我是機長,哪兒輪到你說話?”

程瀟退一步說:“我個人的報告明早交給你。”

林一成回答她:“出去!”

等兩人被轟出來,時明正組織語言準備安慰程瀟,就聽她說:“搭組以來,第一次聽林機長說這麼多話,真不容易。”

時明看著她再正常不過的表情,覺得安慰什麼的,女神小師妹根本不需要。他一臉挫敗,“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真的是,好尷尬啊!”

程瀟這次的排班是一個航班組合。這種組合通常就是連飛四天不著傢。所以,當她完成這次飛行任務回來,已是四天後。八個航段的飛行,林一成和程瀟相處如常,如同沒有發生過那夜的爭吵。

G市剛剛經歷瞭這個冬天第一場大雪,氣溫驟降到零下十幾度,而作為這個季節的代言人,樹上、建築物上,都覆蓋著一層潔白的積雪。程瀟下機時和機組成員一樣,制服外又套瞭件大衣。雪後光線太強,為瞭保護眼睛,她戴瞭墨鏡,與林一成並肩而行的畫面,令旁人側目。

根據公司規定,他們機組要針對返航事件做報告。報告會上,林一成說:“我相信我的機組成員對女乘客病情的判斷。至於是繼續前往目的地機場,還是備降其它機場,或是返航,就應該由我來決定。很遺憾,搶救失敗。”

“搶救失敗”四個字一出口,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客艙服務部經理看瞭眼林子繼。

林子繼則皺起瞭眉頭,目光落在程瀟身上。

顧南亭端坐不語,面對眾人,面色無異。

片刻,祁玉以不高不低,恰巧能被眾人聽見的聲音說:“可程瀟明明在廣播裡說,病人脫離瞭危險。”

程瀟唇角一牽,笑意裡透出諷刺之意。然而,在她開口之前,林一成說:“為瞭確保機上旅客與客艙服務人員的情緒不受影響,接到醫療中心的通知後,我授意副駕駛程瀟進行機上廣播,通知病人脫離瞭生命危險。”

程瀟站起來,身穿飛行制服打領帶的她,在眾人的視線壓力下坦然承認:“與醫療中心的聯絡工作是由我負責,我接收到地面的信息後擅自作主廣播,與林機長無關。傢屬方面,我會在會議結束之後去探望,針對廣播一事予以解釋,請求諒解。”

林一成看也不看她,“我是機長,機組成員的一切舉動都是服從我的指令。”

程瀟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顧南亭的眼神制止瞭。他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嗓音低沉地開口:“返航、機上搶救,我對機組的決定和期間采取的緊急措施,無可挑剔。所以,針對2134次航班返航事件,給予機組全體成員表揚。至於為安撫乘客情緒的失實廣播,機長林一成負主要責任,記過一次,停飛一周。副駕駛程瀟,”他停頓瞭一下,視線落在程瀟身上,“公司內通報批評,停飛一周。”

飛機上出事機長都是主責。對此,包括程瀟和機長林一成在內,無人能夠反駁。

會後,祁玉故意落在人群之後,低聲對程瀟說:“是不是以為他會袒護你?”她說完徑自笑瞭,“對於南亭哥,你的瞭解還太少。”

南亭哥!如此親密的稱呼,是在宣告她與顧南亭的關系與眾不同嗎?隻是,連飛瞭四天的程瀟實在累得沒有心情多說一個字,“說完瞭就讓開。”

祁玉氣惱地盯著她,“在我面前還用得著扮高冷嗎?”

“我是真高冷,高傲自信的高,冷漠不容人的冷,”程瀟的眼神已經冷下來,“另外,中南不是你當傢作主,所以不要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和我說話。看不慣我可以去找你的心上人,讓他開除我。你做得到,我把膝蓋奉上。否則,對我客氣點。”

“你!”祁玉言語不敵,一怒之下抬手朝程瀟的臉招呼過來。

當然不可能得逞。程瀟穩穩地截住她手腕,甩開,“如果我任由你打下這一巴掌,我敢保證你明天就不再是中南航空的員工。這個人情,你給我牢牢記住。”

這樣一耽誤,程瀟沒能及時攔住林一成表達自己的歉意。

林子繼折返回來時,隻有祁玉一個人站在會議室裡,一動不動的姿勢如同雕塑。

他的手搭在門球上,片刻,狀似隨意地問:“怎麼還沒走?”

祁玉沒有轉身,也沒有應聲,像是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林子繼推門進來,他走到窗前,看著她的側臉問:“你對程瀟有敵意?還是我的錯覺?”

祁玉眼波裡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意再度被挑起,她冷笑,“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有優勢,尤其在男人面前。”

林子繼忽然從她透出諷刺意味的言語中聽出瞭端倪,“是因為……”但是,“顧總”二字終是沒說出口,他自嘲般笑瞭笑,然後轉身。

不是預想的質問或安慰,祁玉不解,“不是該說點什麼嗎?”

“如果非要說點什麼,”林子繼背對她,“你也有優勢。”

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擅於利用這種優勢。而我,竟然甘於被你利用。

程瀟有意去探望去世乘客的傢屬,林子繼卻說:“顧總已經代表公司去過瞭。對於廣播一事,老先生表示理解,他還讓我們轉達對你的感謝。”

程瀟說:“要謝也是對機組,我做的隻是份內事。”

隨後她給顧南亭發去一條信息,“謝謝你替我善後。”

似乎對於她的反應不太滿意,顧南亭問:“隻是這樣?不該有點實質性的表示嗎?”

實質性?程瀟想到夏至曾說的以身相許。她回復顧南亭,“你想得美!”

顧南亭應該是在忙,晚瞭片刻才回,“知道我在想什麼就行!”

這人真是,不放棄任何撩撥她的機會啊。程瀟不理他瞭,回宿舍休息。

飛完一個航班組合按例休息兩天,再加上停飛一周,時間充裕到可以隨意揮霍瞭。程瀟先睡瞭個夠,直到被餓醒。

顧南亭的電話在這時打過來,問她:“賞臉一起吃個飯?”

程瀟看看時間,晚上九點,她語帶笑意地問,“是特意等我吧,時間掐得挺準。”

顧南亭抬頭,看著她高挑纖瘦的身影出現在窗前,“給你十分鐘收拾自己。”

程瀟回答,“五分鐘就夠瞭。”

三分鐘後,她宿舍的燈熄瞭,再兩分鐘,她從宿舍樓裡走出來,大手一揮要求:“擼串。”

顧南亭邊為她開車門邊說:“第一次正式約會,我們不該選個環境優雅的西餐廳嗎?”

“既然顧總這麼有經驗,我悉聽尊便。”程瀟聞言雙手抱胸,“不過糾正一下,不是約會,隻是一起吃個宵夜。”

顧南亭攏瞭攏她的羽絨服,“這是表示我又被甩瞭一次嗎?”

程瀟坐進車裡,“你這麼理解我也沒有異議。”

顧南亭皺眉,“不否認不能聊下去嗎?”

程瀟偏頭看他,“可以關車門瞭,謝謝。”

程瀟的飲食習慣並不好,嗜酒嗜辣愛宵夜,偏偏她身材好到令女性同胞嫉妒。燒烤店裡,她津津有味地啃著變態辣雞翅,明明是大快朵頤,卻又不失優雅。

顧南亭把礦泉水遞過去,輕責道:“胃都是這麼被辣壞的。”

程瀟抬眸,“誰說我胃不好?”

顧南亭伸出手去,用紙巾擦掉她嘴角邊的辣椒沫,“培訓時不就常胃疼嗎?我都看見過你捂著胃,還一副厭食的樣子。”

程瀟打開他的手,“我那是肚子疼大老板。”說著自己忍不住笑起來,見顧南亭眼睛也有笑意,她反應過來,“和一位女士討論這種問題,很不紳士吧?”

“討論?”顧南亭失笑,“我才沒那麼下流。”

程瀟把剩下的一串雞翅給他,“你下不下流我才沒興趣!”

顧南亭也不介意她故意用辣翅堵他的嘴,他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吃完才說:“搶救乘客的工作,乘務長完全可以勝任,下次不用你親力親為。”

程瀟一手托腮,滿臉俏皮,“不想我給別人做人工呼吸就直說,太委婉我可能聽不懂。”

顧南亭淡淡地甩出幾個字,“知道就好。”

程瀟試圖說服他,“可她是女的。”

顧南亭瞥她一眼,“所以這次才原諒你。”

程瀟一挑眉,“你去醫院看病時,會介意醫生的性別嗎?”

“我怎麼樣都可以。”顧南亭盯著她的臉,“你不行。”

程瀟試圖爭取,“這種事也不是隨時都有。”

顧南亭堅持,“一次也不行。”

程瀟嘖嘖兩聲,朝他豎大拇指,“占有欲真強,爺們兒。”

顧南亭被氣笑瞭,“撒個人盡皆知的彌天大謊,後果卻要自己扛,你夠本事的。”

程瀟不以為意,“我惹禍的本事你應該有所瞭解,入職前我和你坦白過。隻是這次連累瞭林機長,很過意不去。”

顧南亭把一張紙條給她,“王老先生的地址和電話。他說換成是他,也會那麼做。他還很抱歉耽誤瞭全機人員的行程,以及給機組人員添麻煩瞭。”他停頓瞭一下,等她把紙條接過去才繼續,“但是,人情和原則是要分開的,謊報的行為不該發生在一位成熟的機長身上。”

程瀟沒有像以往那樣反駁,她點頭:“給林機長的報告我會重新寫的。”

她能認錯,而不是固執地堅持己見,顧南亭欣賞而欣慰,“林一成是中南最優秀的機長,由他帶飛,你會成長的更快。隻是他那個人要求苛刻到近乎完美,相比之下,你承受的壓力會更大。”

程瀟把紙條收好,“我懂你的用意。”

顧南亭抬手摸她發頂一下,“改天一起去看王老先生,他身邊沒什麼親人瞭。”

程瀟沒有拒絕,她說:“好。”

宵夜結束,顧南亭徑自把車開去瞭一傢酒吧。

程瀟不解,“不是不讓我喝酒嗎?”

顧南亭熄火下車,“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

程瀟跟著下來,“對於工作,我一向服從大老板安排。”

顧南亭繞到副駕一邊,一手撐在車身上,把她抵在自己的身體和保時捷之間,“除此之外呢,聽誰的?”

“老爸也會給點面子。”程瀟仰臉,盯著他英俊的面孔說:“老公的震懾力可能更大。”

顧南亭俯低頭,近在咫尺地註視他,“這是提醒我該朝哪個方向努力嗎?”

程瀟一副“不自作情會死嗎”的疑問,“不隨意曲解我的意思,還能聊下去。”

顧南亭有點冤,“明明是你先撩的我。”

程瀟推他一把,“定力太差,有待提高。”

撐在車身上的手落下來,顧南亭握住她的手:“這種考驗對我真不利。”

酒吧裡人不多,柔和的燈光,低緩的樂聲,氣氛溫馨,令人舒服。

顧南亭視線所及,是迎面而坐的程瀟低眸淺酌,然而,他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按現在的時間計算應該是六年後,他們在G市最燈紅酒綠之處偶遇的情景。

得知分瞭手的蕭語珩與馮晉驍復合那天,他推開瞭一傢酒吧的門。一杯龍舌蘭入口,有個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從未有過的寂寞襲上心頭,有那麼一瞬間,他動瞭墮落的念頭。

女人提議他請喝酒,顧南亭沒有拒絕。甚至三杯過後,女人往他身上蹭,他都享受般接受瞭。直到程瀟出現,在放縱迷亂的氣息裡,目光沉沉地註視他,才如夢初醒。

顧南亭拂開女人已經搭上他肩頭的手,“抱歉,我在等人。”在樂聲中喊程瀟,“程程。”

當然是故意稱呼得那麼親密。但那一聲“程程”出口,顧南亭還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自然和親昵嚇到瞭。然而那一刻,實在沒心情考慮太多。

如果程瀟沒來,會放縱自己嗎?顧南亭沒有把握。

如果程瀟視而不見,要如何收場?顧南亭不知道。

幸好,她出現瞭,還在變幻的燈光裡走過來,並配合地把手遞向他伸過來的手裡,借著他的手勁坐上他的腿。那娉婷裊娜的姿態,以及抬眸間看向女人那一眼,似乎都是在宣告對他的所有權。

那一刻,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胸臆間翻湧。

那一夜,似乎是他們關系轉變的分界點。

然而那時,顧南亭還陷在蕭語珩的執念裡,以至後來離開酒吧,他控制不住地把車速一提再提。換作旁人估計是要被嚇哭瞭,程瀟卻隻是一言不發地坐著,目光投向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裡,顧南亭不經意間看到她的側臉,隻覺得安靜到完美。

她的美麗太過張揚,誰都無可回避。顧南亭身為她的上司,都覺與有榮焉。隻是那一刻,並沒有產生什麼特殊的想法。他把車停在霖江之畔,寂靜的夜色裡,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程瀟沒有跟過來,她倚車而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陪瞭他整夜。

自那之後,蕭語珩於顧南亭而言,就隻是妹妹瞭。他和蕭素一起幫她置辦嫁妝,以兄長之名把她交給馮晉驍。可終究是自己守護瞭多年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顧南亭都覺意難平。所以才在蕭語珩結婚前夜和程瀟說瞭那麼混賬的話。而那夜之後,顧南亭再無法像從前那樣僅僅把程瀟視為師妹或下屬瞭。再見,莫名地多瞭幾許期待。期待她能看見自己,哪怕隻是以下屬的身份稱呼他一聲:“顧總。”

結果卻是,喝酒這種她最愛做的事,對她都失去瞭吸引力。顧南亭根本不記得,她以有飛行任務為由拒絕瞭自己多少次。總之,那一夜後,他開始慢慢習慣被拒絕,以及獨飲。直到意識到程瀟是在冷著他,顧南亭忽然有些接受不瞭。

何故接受不瞭?顧南亭曾在被冷落的時間裡反復認真地思考,當他自認找到被冷的根源,他又否定瞭自己。他可以理解一個那麼優秀的女子被他視為備胎作為“將就”有多氣憤,他卻不敢想程瀟是因為喜歡他才那麼氣憤。

在優秀如程瀟面前,顧南亭失去瞭自信。他意識到,自己於程瀟而言沒有任何優勢。而她有多驕傲,在被冷的半年裡顧南亭也深有體會。除瞭放低姿態去爭取,除瞭真心以待,根本毫無機會。

隨後不久發生瞭人質事件,接著那個雨夜表白遭拒,再後來,他回到瞭和程瀟初識這一年——

是老天給他的機會嗎?當程瀟不再像初識時那麼排斥他,當他們的相處越來越融洽,顧南亭終於不再因時間錯位感到孤單和懊惱,他甚至放棄瞭尋找回去的機會,隻希望就這樣下去,好好地證明對程瀟的愛情,讓她相信,他沒有將就之意,更不是草率地喜歡。

顧南亭忽然覺得,偏得瞭七年,是一種得天獨厚的幸運。

男人冥想的姿態十分賞心悅目。線條分明的臉,深邃黑沉的眼,讓他沉靜端凝的輪廓充滿瞭沉穩練達的味道。程瀟執杯註視,目光是毫不吝嗇的癡迷。

顧南亭回神,抬眼時觸及她專註的視線,唇角一彎,“第一次為自己長得帥感到榮幸。”

程瀟也不回避,甚至對他的話表示瞭認同,“是我喜歡的類型。”

太過直白直接。可受寵若驚的同時,顧南亭覺得她接下來還會有個類似“但是”這樣的下文。果然,程瀟繼續,“可惜,我不想交一個像老程那樣愛教訓我的男朋友。”

顧南亭眼底的笑意來不及釋放便已收斂,他略顯嚴肅地說:“你不愛吃的食物通常是對你健康最好的。同樣,你討厭的人也可能是最關心喜歡你的。”

“是嗎?”程瀟不認同,“我討厭倪湛,還有他媽。”

“他們……”顧南亭捏眉心,“我是說我!”

程瀟笑起來,笑容在柔和的燈光裡明艷照人,她說:“那你直說啊,拐什麼彎!”

那晚送她回去,顧南亭再一次問,“要考驗我到什麼時候?”

對於他的心急,程瀟不為所動,“我對飛行沒有野心,憑的是熱愛,所以,我沒打算在成為機長前談戀愛。”

成為機長至少要四年。四年是最快的瞭!四年?

顧南亭眉心微聚,“那斐耀是怎麼回事?”

“他?枯燥生活裡的一味調劑?”程瀟直視他,“或者你想成為第二個他?”

寧可現在被甩一萬次最終贏得她的心,也不要得到後再被甩出十萬裡。顧南亭靜瞭一下,然後沒好氣,“還站這兒幹嘛,等我送你上樓啊?”

程瀟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本想給你一個吻以示你為我善後的感謝,看來你是不稀罕。”她揮手再手:“好夢大老板。”

目光定格在她離去的背影上,顧南亭難得認真地思考:她說的那一吻,到底是故意撩他,還是他因語氣不好真的錯過瞭?

——於是,哪裡還有什麼好夢,堂堂顧總被這個疑問糾結得一夜沒睡好才是真的。

隨後兩天程瀟正常休息。她約瞭肖妃,陪她娘親先逛街加吃飯。

母女倆的話題當然離不開程厚臣。身姿曼妙打扮得像是程瀟姐姐似的肖妃說:“像他那樣的男人,嫁給他的時候我就知道,即便有妻有女,也會有女人前仆後繼地貼上來。他沒在外面養個小的,就是真愛我瞭。但你說,他好歹找個像樣的,倪一心那種徐娘半老也不放過,我都替他丟臉。”

程瀟一口茶嗆在嗓子眼裡,她才緩過勁來要說話,倪一心已經從她們後面的座位走過來,姿態雍容地問:“肖總這樣在背後議論別人,似乎很不妥當。我確實比你年長幾歲,卻也擔不起你一句徐娘半老。另外,如果沒有這年長的幾歲,我怎麼能早認識厚臣幾年。”

這種冤傢路窄,程瀟也很無奈。她沒急著說話,隻看著肖妃,靜待太後娘娘親自動手。

盡管倪一心保養得當,但站在肖妃面前,老態還是顯而易見。加之肖妃從來不缺少自信,她見此陣仗,不慌不忙地接招,“說議論是抬舉你!罵你才是我本意。倪一心,程厚臣不在這,你也不必惺惺作態。我是和他離婚瞭,那又怎麼樣?老娘甩瞭的男人你都要不起,冷血如我,都要同情你瞭。”

倪一心被戳中心事,驕傲冷漠的神色有崩潰的跡象,她冷冷地註視肖妃,“我能否要得起還是未知數,你卻已經成為他的前妻。況且,即便我要不起,也是他的紅顏知己。相比之下,你這個下堂之妻,實在是沒有立場和我說這些。”

今時不同往日。肖妃已經不是四年前的肖妃瞭。如同久經沙場一樣,她並沒有被倪一心一句“下堂之妻”激怒,反而付之一笑,“多和你這種置臉面於不顧女人說一句都有爭風吃醋的嫌疑,我不想自降身價抬高你,但我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想問一下紅顏知己女士,被程厚臣拒之門外的感覺如何?”

倪一心怎麼都想不到,程厚臣拒絕她的事被肖妃知道瞭。這段時間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怒意被挑起,她幾乎控制不住要當眾給肖妃一個耳光,而這也是一直以來處於下風的她想做的。但理智提醒她,肖妃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她的寶貝女兒程瀟不會給自己機會。

如其自己逞一時之快鬧得太過令程厚臣反感,不如激怒對方,繼續維持自己弱者的姿態。思及此,倪一心對肖妃怒目以視,“看來你以為以殘破之軀挽回厚臣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倪一心甚至準備好瞭承受肖妃的耳光。然而,原本一言未發的程瀟在這時倏地抬眼,一字一句地質問,“她一個人你都未必是對手,怎麼,還要我也參戰嗎?”對肖妃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而她垂放在桌上的手已經端起杯子,下一秒,就會把整杯水潑到倪一心臉上。

肖妃卻在女兒發飆前按住她的手,視線則動也不動地鎖定倪一心,語速緩慢地說:“我以殘破之軀都能贏瞭你,倪一心,這輩子你也隻佩給人做小。”然後在倪一心近乎惱羞成怒的目光裡,她慢條斯理地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卡給程瀟,“用你爸的卡給這位沒名沒份的知己女士把賬結瞭,算是感謝她在沒有我的時間裡對你爸的陪伴。”她說著回視倪一心,“離婚四年,我從沒花過他一分錢,哪怕他在這張卡裡存瞭個天文數字。現在為瞭你,我或許該考慮他求合的心意。萬一我答應瞭復婚,倪一心,我會讓他謝謝你。”

肖妃說完拿起包,姿態優雅地離開瞭餐廳。

程瀟隨即起身,倪一心的眼淚在這時掉下來,她說:“小瀟,倪阿姨沒想過貪圖你爸爸什麼,我隻是……”

可惜,程瀟看穿瞭她的虛偽,“隻是找到他妻子的軟肋,不費一兵一卒毀瞭他的婚姻,在他面臨失婚痛苦時,以無辜者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以獲取他的憐惜?倪女士,我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麼在我媽面前挑撥的,但你用的伎倆我也可以想像。”

倪一心試圖解釋,“小瀟,你誤會倪阿姨瞭……”

程瀟以冷漠的眼神註視她,“你很有本事,能背著老程出手激得她非離婚不可。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冠上程夫人之名,就太低估他們夫妻二十年的感情瞭。倪一心,以前我不插手,是因為他們離婚隱瞞瞭我,當我知道時木已成舟。現在,即便他們不能復合,你也別想踏進程傢。不信你就試試,看看老程會不會因為你連我這個女兒都要舍棄。沒錯,我就是仗著老程對我的愛恃寵而嬌,你能拿得住老程,你來!”

當晚程瀟回傢就把肖妃和倪一心巧遇的事匯報瞭,末瞭她問:“你有什麼感想?”

程厚臣眉頭緊鎖,“我已經和她說清楚瞭,我還是要和你媽在一起的。不是因為她生病瞭,而是通過這次她生病的事,讓我認識到瞭誰對我而言更重要。”

程瀟欣慰似的點頭,“希望你的回頭是岸還不晚。祝你成功,老程。”

對於女兒玩事不恭的態度,程厚臣不滿地瞪瞭她一眼,“你媽怎麼說?又罵我瞭?”

程瀟笑瞭,“我說沒罵你肯定不信,不過你該因被罵感到高興啊。如果真如她所說,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依她的性格才懶得和倪一心吵架。”像是擔心程厚臣聽不懂似的,她補充:“爭風吃醋這種事,都是因為愛。”然後她煞有介事地嘆氣:“不知道她看上你什麼瞭,離婚四年還在為你與人大動幹戈。”

程厚臣順手抓起靠墊扔過去。

程瀟跳著躲開,“一言不合就動手,老程你好意思嗎?”

晚上程瀟正在計劃隨後幾天的日程,就接到林子繼的電話,通知她次日早起上航線。

程瀟不解,“我不是被停飛瞭嗎?”

林子繼沒有多餘的解釋,隻說:“顧總取消瞭對你的處分。”

程瀟給顧南亭打電話,“什麼意思?”

顧南亭應該是在傢裡,周圍很靜,而他的語氣和環境一樣靜沉,“為瞭給你創造條件早日飛滿航時,成為機長。”

因為她說成為機長前不戀愛?程瀟難得被噎瞭一下,緩瞭緩才說:“你這麼做在別人看來會有袒護我的嫌疑。”

“我袒護自己的愛情有什麼不對?”顧南亭笑得雲淡風輕,“再說瞭,中南航空我還說瞭算,誰敢說三道四?”

“既然你這麼坦然任性霸道……”程瀟語氣溫柔地說:“我可不可以提個小小的請求?”

顧南亭當然明白她意在林一成,但他故意說:“先答應我交往的請求,你可以提不止一個小小的請求。”

程瀟咬牙,“你等我衡量一下劃不劃算再回答你。”

顧南亭失笑,他用一種近乎寵愛的語氣說:“早點兒睡,明早還要飛。”

林一成沾瞭程瀟的光也復飛瞭。兩人依舊搭組飛行,見面時像沒發生過謊報事件一樣,所有的交流僅限於飛行。而程瀟也確實重新遞交瞭一份報告,林一成對此隻說:“下不為例。”

顧南亭也沒有幹涉飛行員的排班事宜,隻授意夏至把程瀟的排班表復印一份放在他辦公桌上。對此,夏至略顯傷感:“程瀟,我有預感,你很快就不再屬於我和咖啡瞭。”

程瀟抬手勾瞭她下巴一下,“別吃醋,我最愛的依然是你們。”

咖啡聽出瞭端倪,他朝夏至眨眼,“就憑這用心程度,顧總上位指日可待。”

然而,在用心攻克程瀟這座堡壘的同時,顧南亭也沒有忘記接任副總之初許下的承諾。如今半年多過去,中南航空的業績相較同期雖然有所提升,但距離20%還有很大的差距。

四季度總結會上,顧南亭終於提出除人事調整外的第二大舉措:引進100輛豪華客車,投入到國內四大運行基地,專供輸送乘坐中南航空班機的乘客。

多數高層則認為,隻要有航班降落,無論多晚,機場都有留守巴士,能夠把下機的乘客送到市區,航空公司完全沒必要自行引進巴士。這種投入,無疑是資源浪費。

顧南亭進一步說明:“引進客車的出發點不是航班落地後乘客如何進入市區,而是因為我們公司擁有這種特色服務,吸引更多的乘客選擇中南航空。”

有高層反駁,“機場巴士的上座率本來就不是很高,通常隻有60%,我們卻要在這個時候投入客車,無疑是自尋死路。”

顧南亭示意夏至把調查報告發給眾人:“機場巴士的上座率確實不高。首先,巴士的發車有時間限制,除非滿坐才能提前發車,這直接導致趕時間的乘客放棄乘坐。其次,巴士線路固定,停靠點分佈不均勻,乘客即便乘坐它進入市區,距離目的地較遠,還要轉乘其它交通工具,浪費時間是一方面,行李再多的話,出行十分不便。”

眾人翻看報告時,夏至繼續講述:“我們自行投入客車作為機場快線就可以不受發車時間限制。至於路線,我們將設定多於機場巴士的停靠點,即便有乘客還需轉乘其它交通工具,我們也將把乘客送到市區內交通最便利的位置。除此之外,我們巴士的最大優勢是免費。但在提升瞭飛機的上座率後,公司並不會有所損失,反而會創造利潤。”

報告中有為期一個季度的調研數據,是具備說服力的。但這種嘗試卻是業內首例,一位高層顧慮,“客車購進費用,車輛每日的燃油費,以及後續的保養維修,再加上司機工資,這些固定費用與增加的機票利潤相比,會不會入不敷出?”

對此,顧南亭的解決方案是,“一次性支出客車的購進費用,會大幅度提高我們的運營成本,所以我的想法是,改變費用支付方式。”

當他把計劃和盤托出,對於他的穩操勝券,眾人沒再提出異議。

接下來,夏至把幾大客車品牌商的資料給顧南亭。

顧南亭看都沒看,把資料一推,“程安集團不該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嗎?”

中國程安集團,以客車制造銷售為核心業務,兼顧其他投資業務的大型企業集團,去年剛剛以200億收入位列國內民營企業500強榜單第100位排名,是客車的領導品牌。

夏至有點明白瞭,“顧總的功課做得很充分啊。”

顧南亭淡淡一笑,“有人比一個集團還難搞定,我不下功夫行嗎?”

夏至善意提醒,“一個人都這麼難搞定,別說那麼大一個集團。顧總,祝你好運。”

顧南亭聽出瞭揶揄之意,他把事先整理的程安集團的資料遞過去,“你去預約一下,通過私人關系。”

夏至隨後給程瀟打電話,“你傢顧總讓我約老爹見面。”

程瀟正在簽派中心取飛行任務,聞言置身事外地回答,“他是你上司,讓你幹什麼你就幹,和我匯報什麼?”

“關於公司要引進客車的事,”夏至梳理瞭下思路,“他向你請示過?”

“請示我?中南航空的決策者是誰你不清楚嗎?”程瀟反問她:“你的智商呢?找回來再和我說話。”

“我的……”夏至聽著話筒裡傳來的盲音,半天才反應過來。調研的工作一直是她在負責,而她不止一次向喬其諾請教過,包括調研報告都是出自喬其諾手筆,程瀟雖然沒有多嘴問一句,但聰明如她,估計早就想到顧南亭的計劃。而顧南亭之所以如此坦然地讓自己以私人關系預約程厚臣,程瀟又對此持默許的態度,必定是因為此次合作可以令中南航空和程安集團共贏,否則日後堂堂顧總如何面見——嶽父!

“這兩個人簡直是,”夏至一拍腦門,“狐貍和猴配的啊。”

當夏至以幹女兒的身份約程厚臣喝茶,老程笑瞭,“如果隻是喝茶這麼簡單,直接回傢就是,用得著特意打電話?隻有工作才需要提前預約吧?”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夏至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實話實說:“是公司的事。”

程厚臣沒再多問什麼,“那就明天下午吧,正好有一個小時的空閑,我也和你說說話。”

第二天顧南亭提前半個小時就到瞭,環境優雅的茶室裡,他坐在窗邊等待。臨近兩點,遠遠看見一位身穿大衣的中年男子穩步而來,身後緩慢地行駛著一輛賓利時,他立即起身。

茶室門口,夏至迎上去,“老爹您怎麼走來的,剛下過雪路很滑啊。”

程厚臣像沒看見顧南亭一樣,徑自和幹女兒聊天,“程瀟說我再不鍛煉,四肢都退化瞭。”

夏至毫不客氣地說:“她是嫉妒我們可以在地面上跑跑跳跳。”

程厚臣嘆氣,“我也有同感。不過女兒之命,莫敢不從。”

夏至笑瞇瞇地,“謝謝老爹能來。”

這樣的父女相處,讓顧南亭無聲笑起來,他尾隨兩人身後,走進雅間。不用夏至引見介紹,他先請程厚臣上座,才言語恭敬地主動開口:“程伯父您好,我是顧南亭,是我讓夏至約瞭您。”

程厚臣脫下大衣遞給夏至,一派悠然地落坐,“既然是談公事,顧總稱呼我伯父有欠妥當吧。”

都是老江湖,夏至覺得自己在這裡像個智障,她說:“我去請茶藝員過來。”

等她關上瞭雅間的門,顧南亭在程厚臣對面坐下,親手泡茶,直到把茶杯遞向程厚臣時才繼續先前的話題,“確實是公事,但我存瞭公事私辦的心思。您能來,想必是原諒瞭我的這份私心。”

程厚臣品瞭一口茶,才抬眼打量他,面前的年輕人,神色淡然從容,目光深邃銳利,“女兒有所求我不得不來,但結果就不是旁人能夠左右。”

顧南亭為他續茶,開門見山,“我需要在今年六月之前,令公司業績提升20%。購置100輛豪華客車作為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是實現業績快速增長的辦法之一。而借夏至的私人關系,是我想到的最便捷的方法。”

程厚臣內心欣賞他這份坦誠,但他面上不露聲色,隻屈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擊桌面,片刻之後才說:“引進客車的計劃應該在你上任之初就已成形,卻直到現在才提出來,是擔心程安交單之前被別的公司搶占先機。而你清楚程安的實力,一旦我答應下來,100輛,短期內交單不成問題。”

顧南亭神色淡然,靜待下文。

程厚臣淡淡的神色與程瀟如初一轍,他繼續,“不過,如果你的款項無法及時到位。或者,程安不願接你這一單,你的宏圖報復施展起來就受限瞭。作為程瀟的老板,你應該知道我的本意是讓她去海航,偏偏她和夏夏都選擇瞭中南航空。”他的深沉的目光落在顧南亭身上,“我來也是想看看,是什麼人有這樣的魅力,讓我兩個女兒都死心塌地為之賣命。”

老爺子把話說得那麼直接,顧南亭反而輕松瞭,他笑得矜持,“夏至志不在此,在中南的工作經歷如果能為她以後的事業發展做個鋪墊,南亭不介意她把中南作為學習基地。至於程瀟,確實是我不遺餘力爭取來的,不僅僅因為她精湛的飛行術。畢竟,中南不缺優秀的機長。您希望她去海航,因為海航有個倪湛,而我爭取她來中南,則是為瞭便於我近水樓臺。”

一句“近水樓臺”程厚臣就明白顧南亭的意思瞭。他以精銳沉湛的目光註視顧南亭,再次確認,“你是告訴我,你喜歡程瀟?”

顧南亭神色鄭重地承認,“是的,我喜歡她,在追求她。”

“是嗎?”程厚臣靜瞭幾秒,臉色淡得讓人看不出喜怒,“除瞭漂亮,她不是個好相處的姑娘,你喜歡她什麼?”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卻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尤其愛情很多時候是沒有道理的。但很顯然,把漂亮、能幹、有個性這些形容詞用在程瀟身上,不會是程厚臣想要的答案,甚至會被視為敷衍。

顧南亭端起杯抿瞭一口茶,然後,他註視著程厚臣,“您看著程瀟長大,她有什麼優缺點,您必定瞭然於心。站在父親的立場,即便她不完美,也一定是您最珍視的寶貝。而您也有底氣承擔她的所有。任性怎麼瞭,我慣的!我和您不同,沒有親情作為基礎,有的隻是相識以來的瞭解。她的優點我就不一一贅述瞭,我隻是在親眼所見她的尖銳和狼狽後發現:我對人生伴侶的所有期待,在她身上都有。一旦我錯過瞭她,我不會遇上比她更好的。能作怎麼瞭,我願意寵著!有瞭這樣的認定,我不會把她拱手讓人。您是過來人,相信我的感覺您能體會。”

等顧南亭從包間出來,夏至送程厚臣,“老爹,您有什麼話要囑咐我嗎?”

程厚臣的臉色不太好,“你都站在他身邊瞭,我還能說什麼?”

目送他離開,夏至嘆氣,“老爹這是責怪我呢。”

顧南亭安慰她:“不關你的事,伯父是沖我。”

關於兩大公司是否能夠達成合作,程瀟無心理會。隻是當程厚臣致電問她:“顧南亭對你有非分之想,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之前夏至做調研,賦閑在傢的喬其諾又親自上陣指導她做報告,程瀟雖沒多問,顧南亭的想法她還是猜到瞭幾分。以至於夏至要約程厚臣時,她才顯得那麼波瀾不驚。不過,程厚臣在商場上有多鐵手腕,程瀟是清楚的,她覺得顧南亭出師不利是意料之中的事,卻沒想到程厚臣來電竟然是問這個。

程瀟多少有些意外,“他告訴你的?”

程厚臣的心情顯然不太好,語氣生硬地說:“他說他不遺餘力把你爭取到中南航空,是為瞭近水樓臺。”老頭哼一聲,“看不慣他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他竟然有勇氣對初次見面的她爹這樣說。程瀟眼眸深處有瞭笑意,她所答非問:“怎麼,沒料到你女兒這麼搶手?”

如果程瀟在跟前,程厚臣或許又要忍不住動手給她一下子瞭。他深吸瞭一口氣,卻還是沒壓得住火氣,對著電話罵道:“他到底是跟老子談生意,還是要老子的掌上明珠?”

程瀟替顧南亭答:“他是魚與熊掌要兼得。”

程厚臣中氣十足地罵道:“他怎麼不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呢!”

次日程瀟從航線上下來,見到顧南亭時說:“老程問你怎麼不上天呢。”

“他老人傢是覺得我貪心瞭?”顧南亭接過她的飛行箱,解釋:“我隻是表達瞭追你的誠意,這本身沒有錯,不該觸及他的底線。”

程瀟都要佩服他的邏輯瞭,她故意打擊道:“顯然你表達的時機不對。況且,你明明是去談生意,怎麼把我搬出來瞭?是對自己的能力沒有信心嗎?確實,老程馳騁商界多年,一般人都懼他。”

顧南亭也不計較她的落井下石,隻說:“我是希望他明白,中南不僅要成為程安的合作夥伴,我還喜歡他女兒,而我是他未來女婿的身份,值得信任。”

程瀟也想借用老程那句“你怎麼不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呢”,她偏頭看他:“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一定能成為老程的女婿啊?”

如果我有十足的把握,還用四處招搖自己的心意嗎?然而,這種沒有信心的話,顧南亭才不會告訴她呢。他隻是註視程瀟的眼睛,“我隻忠於自己的心意,哪怕一次次被拒,也鼓勵自己堅持到底。”

夜色沉寂,昏黃的路燈下,街道平靜如河流,唯有程瀟的心,波瀾四起。

顧南亭當然不是第一個追求她的人,也不是程瀟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討厭死他那副勢在必得,萬事瞭於心的姿態,卻不能對他的心意無動於衷。

這是怎麼瞭?她程瀟確實被斐耀劈腿瞭,可她從來都不缺人戀愛,隻要她點頭,她可以隨時開始一段愛情。所以即便優秀如顧南亭,也不是她唯一的選擇。

偏偏做不到不動心。

寒夜的天幕,星光微弱,程瀟站在朦朧的月光下,第一次問,“顧南亭,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她什麼?果然是父女,連問題都如出一轍。

隻是,卻不能像回答程厚臣那樣答她。

顧南亭蹙眉,“非得有個理由嗎?”

程瀟寸步不讓:“必須。”

顧南亭借著月光看她,“我喜歡你不嬌情。”

算是個不錯理由。但是,程瀟笑瞭,“撒謊都不會。誰不知道我最矯情。”

“你還知道。”顧南亭也笑瞭,“不過,我就喜歡你矯情。”

程瀟眉心微蹙,“顧總的口味就是與眾不同。不過,”她把目光投向瞭不遠處光禿禿的樹枝,“通過機長考試之前,我是不會考慮的。”

顧南亭也不介意再次被拒絕,或者說已經免疫?

他說:“革命的道路還很長,我願意繼續努力。”

程瀟善意地提醒,“追我不亞於八年抗戰,你要有心理準備。”

顧南亭不顯山不露水地回答:“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瞭。”

在中南航空與程安集團合作事宜懸而未決之時,顧南亭開始運作機場方面,為投入中南機場快線做準備。與此同時,首屆民航研討會召開在即。夏至作為會議籌備負責人,忙得腳不沾地。喬其諾見她分身乏術,主動請纓過來幫忙。

夏至朝喬其諾抱拳,“沒有你我死定瞭。要知道助理吃喝拉撒一應事宜全都要管,給我三薪我都不幹。”

“出息!”喬其諾還在點燈熬油核對各航空公司與會人員名單,“就你幹的那點活,哪兒對得起高級助理的薪資?”

夏至哀嘆,“我現在對助理一職沒愛瞭。”然後她捅捅身旁的程瀟,“你說得沒錯,助理不適合我。”

程瀟第二天有飛行任務,正在網上做準備,聞言眼睛依舊盯著筆電屏幕,“我隨口說的,你別往心裡去。”

夏至卻很認真,“顧南亭應該早看出我不是這塊料,才一直隻讓我分管一攤工作,而重要的事情都交給師父。我已經寫好瞭辭職報告,研討會結束就遞上去。”

“辭職理由呢?世界那麼大,你想去看看?”難得地見夏至沉默,程瀟抬頭,“你動真格的?顧南亭沒說你工作不到位吧,何必自我否定?況且,在你看來,民航研討會的籌備工作不重要嗎?”

喬其諾把核對好的名單甩過來,“她每個月那幾天,滿滿的負能量。”

夏至一個抱枕砸過去。

次日,程瀟到簽派中心簽到拿飛行計劃時恰巧遇到瞭顧南亭。當時,林子繼正在向他匯報新航線開航的事情,而客艙服務部經理也站在旁邊,像是有事請示。程瀟什麼都沒說,徑自從他們身邊走過。

準備會結束,程瀟奉命對飛機外觀進行檢查,顧南亭在明亮的陽光中走過來,問她:“有事找我?”

她什麼都沒說,他竟然看出來瞭。那一瞬間,程瀟胸臆間有異樣的情緒湧動,為瞭這份難得的心有靈犀。

顧南亭等瞭幾秒沒得到回應,笑瞭,“真有事啊?過來前我還擔心自作多情呢。”

程瀟微微嗔道:“剛想為你的洞察力點贊就露餡瞭,端著點不行嗎?”

顧南亭上前一步,為她整理瞭下原本就很平整的肩章,然後順勢附在她耳邊說:“在你面前,我敢端嗎?”

程瀟不習慣這樣的畫風,她退後一步,“你對夏至的工作有什麼不滿意嗎?”

顧南亭有些意外,“她告我狀瞭?我沒批評過她吧。”

程瀟一字一句:“請大老板看清楚,我是認真臉。”

顧南亭眼裡的笑意還未斂去,語氣卻正經瞭起來,“如果她確實對助理一職有興趣,林子繼是個好師父,我也不介意多花些時間培養她。不過,我本身並不希望助理是女性。不是因為你才這麼說,而是出於工作壓力考慮。”如同洞悉瞭程瀟的心思,他說:“通過這次的會議籌備,她對於自己的本職工作應該會有新的認識。如果她願意,我準備在研討會結束之後調她去編輯部,那邊正好有個主編的空缺。”

編輯部,主編?對於夏至而言,確實更有發揮空間。

但是,“她那麼年輕,能行嗎?”

“我們是航空公司,需要的就是新鮮血液。”顧南亭也是存有私心的,“總要有人替我打個前鋒,廢棄那些陳詞濫調的想法。”

程瀟不吝誇獎,“不愧是大老板,知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顧南亭哼一聲:“不用為瞭別人討好我。”

“別自作多情瞭。我這隻能算恭維。”程瀟抬腕看瞭下時間,“我要工作瞭。”

顧南亭點頭,“落地來個信息。”言語間用右手碰瞭她臉頰一下,“聽見沒有?”

程瀟撥開他的手,“剛摸過影印資料沒洗手吧?我皮膚敏感,註意點。”

顧南亭抬起拿著資料的左手,無聲笑起來。

程瀟落地後開機,首先進來的是他的信息:“恭維意指出於討好對方的目的去稱贊。所以不用否認瞭,你明明是在討好我。”

程瀟回復他,“那麼無聊不如爬樓回辦公室,免得提前進入老齡化。”

顧南亭收到信息時人剛從機場回來。他已經走進瞭電梯,看到她的回復後,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在梯門關閉前走出來,拐向步行樓梯的方向。

隨後不久,夏至看見他從步行樓梯處回來,略顯驚訝:“停電瞭嗎?”

顧南亭一臉平靜地答,“沒有。”

夏至不解,“那您怎麼走樓梯上來?這可是26層。”

顧南亭抬眼,冷冷甩出兩個字:“鍛煉。”

原本就比程瀟大瞭幾歲,又因時間錯位回到瞭七年前,顧南亭理所當然地認定自己比程瀟老太多。所以,鍛煉不可棄。

民航研討會如期舉行。為期半個月的時間裡,各大航空公司將就民航數據分析、航空推進、飛機租賃管理、飛機內飾與翻新、客艙服務,以及航空維修等幾大版塊進行研討分析。

研討會第一階段,民航局發佈該年第一季度國陸航線經營許可信息通報,海航獲得G市到首爾、G市到巴黎等5條國陸航線的經營許可,每周將新增68個航班。這令他們全面開啟瞭國際化,成為發力國際旅遊航線的民航領軍企業。相比之下,僅獲得G市到西雅圖、G市到迪拜兩條國陸航線經營許可的中南航空黯然失色。

作為此次研討會的承辦單位,夏至都覺得面上無光,顧南亭卻若無其事地和其他公司老總一樣,恭賀海航總經理馮晉庭。

面對顧南亭的恭喜,被挖瞭墻角的馮晉庭笑言,“再不扳回一局,我才是顏面盡失。”

顧南亭是聰明人,當然聽出瞭馮晉庭言外之意,他淡淡一笑:“馮總是對優秀人才的招攬,我卻是對人生伴侶的爭取,怎麼能相提並論?”

馮晉庭瞬間瞭然,他眼睛裡有贊賞之意,“那麼恭喜顧總,一舉兩得。”

顧南亭坦然笑納他的恭賀,“同喜。”

至於同喜背後的深義,直到和葉語諾成為戀人,馮晉庭才懂。

會議期間,關於客艙服務的交流在一臺可以真實模擬起飛、降落、顛簸、客艙釋壓等不同情況的全景動態模擬艙裡拉開帷幕——

原本平穩飛行的飛機上,機艙行李架忽然冒出濃煙。

一名乘客大喊:“怎麼回事?是著火瞭嗎?”

乘務長是最先接收到乘客警報的,確認行李架發生瞭火災,她立即向機長報告:“經濟艙12排D座,發生火情,正在處理。”

與此同時,新人乘務樓意琳迅速引領該座位上的乘客往安全位置撤離,祁玉則采取滅火措施。然而,受火情影響客艙釋壓,飛機內部壓力陡降,氧氣面置紛紛掉落。緊接著,客艙劇烈抖動。一時間,女人和孩子的驚叫聲四起。

祁玉在這時趕緊蹲下,自己先戴好氧氣面罩,重新站起來時,她用力拍打行李架,把乘客的註意力吸引過來,用手勢指導大傢戴上面罩,然後大喊:“大傢不要緊張,原位坐好不要亂動,服從機組指揮。”

機長林一成指示:“進入有準備撤離狀態。”

程瀟立即廣播,“女士們,先生們,現在乘務員會協助您固定好機艙內的松散物品,並用毛毯收走你們的鞋、眼鏡、手表等隨身尖銳物品……”

乘務立即在乘務長的分配下分組行動,從機艙頭部和尾部同時向中間動作。有的乘客不肯配合,舍不得手表首飾的,不願意脫高跟鞋的,她們一面勸解對方這是為瞭確保生命安全,一面脫下自己的鞋,甚至連絲襪都脫掉瞭。

等把所有物品放入頭等艙洗手間,祁玉匯報:“門已鎖好。”

程瀟指示:“進行出口區域劃分,安全說明演示。”

機組人員立即行動。而機上乘客也都遵從機組指示站到座椅上,保持防沖擊姿態。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依然有因驚懼不願配合的乘客,哭的鬧的都有,乘務長勸說無效,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隻能和乘務人員一起強制她們遵循機組安排。

很快地,飛機像是重重摔到地面上,又跳彈瞭一下,隨即開始滑行。待飛機停穩,祁玉打開艙門把手,用力向外推出。當她的身體就暴露在如同兩層樓高的位置,原本置於艙門滑梯包內,處於待命狀態的滑梯自動充氣,迅速形成一個有彈性的滑道。

“平舉雙手,跳,坐……”

一次次重復的指令中,機上乘客一個接一個地滑向地面。

當乘務長安全落地,開始清點人數,副駛駛程瀟受命進行最後的機艙檢查。

林一成從駕駛艙出來,見到她身後還站著乘務樓意琳時,眼神陡然變沉。

程瀟匯報:“除瞭在場的三名機組成員外,全體撤離完畢。”

林一成沒有多說什麼,隻指示,“跳滑梯,離機。”

樓意琳不說話,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向程瀟。

程瀟面色無異地扣住她手腕,幾乎是把她拽到瞭艙門口,“和我一起做。”言語間她用右手扣住樓意琳的左手,強迫對方平舉雙手,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快速說:“和我一起跳,否則我會把你推下去。”話音未落,她喊:“跳,坐。”

林一成在她們之後滑坐向地面。

掌聲響起時,一場發生在模擬艙的訓練看似圓滿完成。

外人看來,中南航空承擔演習任務的機組人員的表現無可挑剔。尤其是乘務長和祁玉的臨危不亂,有條不紊,更是可圈可點。林子繼都以為他們該獲得表揚。

顧南亭卻大發雷霆。副總辦公室裡,他把手上的資料甩到培訓部和客艙部經理面前,“CC的應急訓練是怎麼做的?樓意琳為什麼能通過考核?”

培訓部經理硬著頭皮答:“當時是在A320的模擬艙完成的訓練,A320的滑梯高度較矮,難度……”

顧南亭打斷瞭他,冷聲質問,“為什麼不去跳最高的?”

培訓經理站得筆直,因培訓工作的疏漏無言以對。

顧南亭的脾氣壓都壓不住,“我們不惜重金引進全景動態模擬艙不是擺設!應急程序考核也不是走過場!如果今天不是模擬訓練而是真的突發事件,樓意琳根本自身難保,還談什麼幫助乘客逃生?!她甚至會拖累機組!”他調轉視線,“你作為客艙部經理,沒有發現她的問題嗎?”

新人培訓時客艙經理確實發現今年的新空乘樓意琳膽子小,但她各方面成績都不錯。而且應急考核時也沒有恐高或懼怕,成功跳瞭滑梯。至於說今天的演習訓練中,她居然躲進瞭客艙,逃避跳滑梯,客艙經理也是意外又失望。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無從辯駁,“是我的疏忽。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回想樓意琳和程瀟一起出現在艙門前,她緊張的眼神,顧南亭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把手邊的文件“啪”地揮落在地,“乘客的生命安全是我,還是你個人能承擔得起的?!”

不明所以的夏至在外面都聽見瞭裡面的“咆哮”,暗暗地為兩位經理捏瞭把汗。她正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波及,林子繼匆匆趕來。

辦公室裡不再像先前那樣火光四濺。二十分鐘後,林子繼和另外兩位經理一起出來,夏至聽見林子繼說:“包括今年新入職的空乘,所有乘務都要參與培訓,乘務長也不能落下。考核成績不合格的,調崗調薪。”

夏至不解,“演習不是很成功嘛,顧南亭幹嘛發那麼大脾氣,一副要生吞活剝瞭誰的樣子。 ”

程瀟是最清楚始末的。回想自己根據規定巡視客艙時發現躲在角落的樓意琳,她反問:“你以為最後出現在艙門口的樓意琳真是受機長命令隨我做最後的檢查?”

夏至看著她,“你都那麼說瞭,我當然不會懷疑。”

程瀟實話實說:“局領導和各大公司的負責人都在,我難道說她是因為害怕跳滑梯躲起來被我找到的嗎?”

“躲起來?”夏至訝然,“她可是受過專業培訓的乘務,居然怕跳滑梯?!而且她怎麼可能躲得過去?演習的最後不是要根據名單進行人員清點嗎?到時候發現少瞭一個,還是中南航空的空乘,我們不是裡子面子全丟瞭嗎?”話至此,她恍然大悟,“難怪顧南亭發那麼大脾氣要求全員培訓。沒直接辭瞭樓意琳,絕對是手下留情啊。”

中南航空針對此次訓練出現的偏差召開專項會議,除瞭對訓練結果進行通報,還落實瞭再培訓事宜,以及增加季度考核的通知。另外,對於樓意琳,顧南亭沒有給她機會,直接把她調離瞭客艙部,轉地勤瞭。

在隨後的研討會中,顧南亭就訓練偏差一事進行瞭如實匯報,正視瞭中南航空在人員培訓方面的失誤,從而引發瞭關於飛行安全的激烈討論。

夏至經過整理和資料查詢,把中南航空五年來的旅客吞吐量、安全運行時間、航班客座率及正常率等大數據進行瞭統計分析,在中南的官方網站發佈瞭一篇名為“用心飛行,保持安全業績”的文章,以此展示中南航空運營多年來創造的安全神話。

顧南亭得知這篇文章的點擊竟然出奇的高,忍不住笑瞭,“原來我的員工都有維護公司名譽的忠心。”然後他召見夏至,吩咐她,“這期中南航空雜志上關於此次研討會的相關報道,由你來寫。”

夏至學以至用,整個人跟打瞭雞血一樣。

程瀟與樓意琳的再次見面是在機場。

樓意琳佩戴著地服人員的工作牌,對剛下航線的程瀟說:“一直沒有機會謝謝你呢。”

程瀟略顯意外,“謝我?”

“其實一開始是討厭。”樓意琳挑瞭挑秀眉,“覺得是因為你,我才被轉瞭地勤。”

程瀟不置可否,“一直討厭著也沒關系,我不介意。”

樓意琳彎瞭彎唇,“後來想想明明是自己恐高恐飛還非要做空乘,實在有點不自量力瞭。”她嘆瞭口氣,“現在這樣,還能繼續留在公司已經很好瞭,反正我媽也不願意我飛,說是又危險壓力又大。”

“阿姨顯然比你明智。”程瀟看到她笑容裡明顯的遺憾,以調侃的語氣說:“從事我們這個行業的人,長期處於高度心理應激中,得神經精神類疾病的人超多。恭喜你可以幸免於難瞭。”

樓意琳被她煞有介事的表情逗得笑瞭,“坊間傳你高冷不可接近,看來也不是啊。”

程瀟不以為意地一挑眉,“長得漂亮的人通常被人嫉妒,你應該深有體會。”

這是誇她漂亮呢。樓意琳笑容更燦爛瞭。

是的,隻要程瀟願意,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別人開懷一笑。

所以,她的難相處其實是因人而異的。

離開機場,程瀟直接去瞭研討會現場,參加飛機維護交流。由於該部分內容涉及的都是飛機原理、維修維護等專業知識,各公司的與會代表均為機務部人員。唯有中南航空,要求不上航線的飛行員悉數到場。

程瀟到時,會議已經開始瞭。為免影響他人,她從後門進入,坐在存在感最小的角落。她動作很輕,除瞭臺上正在發言的明航機務經理看見瞭她,其他與會人員都沒有被驚動。然而,她剛剛坐下才把平板拿出來,最前排的顧南亭像是有感應似的,忽然轉過頭來。

目光在程瀟未及換下的制服上掃過,停留在她臉上兩秒,他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

他穿著深色的西裝,背影輪廓在陽光下顯得清晰而穩重。回想他前一刻似是尋找的目光,程瀟胸臆間湧起一股溫暖難言的情緒。

再次有人從後門進來,在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把一杯咖啡放在程瀟面前。

飛瞭那麼久,真的很疲憊,程瀟都擔心自己睡著瞭。她點頭表示感謝,端起來喝瞭一口確認是拿鐵,她拿出手機給顧南亭發瞭條信息,“你怎麼那麼善變,又讓我喝咖啡瞭?”

如果不是他有過交代,即便有咖啡喝,也不可能如此對她的口味。

下一秒,程瀟看著前面的顧南亭拿起桌上的手機,低頭查看。很快地,她的手機有信息過來,那位回復她,“又不是你老公,也說不聽你。與其管著你讓你抵觸,不如順著你的心意增加好感。”

程瀟眼眸裡浮現笑意,她摁下一行字,“沖你這放低的姿態,我就坦然笑納瞭。”

從程瀟的角度看過去,顧南亭像是在笑,但他的回復卻是,“回頭檢查你會議記錄。”

程瀟默念瞭一句“無趣”,放下手機,在咖啡的陪伴下專註於會議。

中場休息,程瀟在平板上記錄下:機翼的前進運動,會讓上下翼面所承受的壓力產生輕微的差異……輸入到這裡,她抬頭,就見倪湛在眾人註視下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見面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種情況下能說什麼呢?好久不見,最近好嗎?以此向在場的人昭示他們相識?程瀟覺得很沒意思。她動瞭從後門離開的念頭,付諸行動時意外發現顧南亭朝她看過來。

程瀟站在原地回視他,目光透出疑問。

倪湛越走越近,幾乎整個會議室都發現他的目標是這裡唯一的女士。或許他們也在好奇,竟然有位女飛在場,還是位漂亮的女飛。

遲疑間,低沉磁性的男聲在會議室裡響起,眾人聽見顧南亭說:“程瀟,來一下。”

倪湛腳下一頓。

程瀟如蒙大赦般徑直走過去,自然地像是完全沒有發現倪湛的意圖。然而,當她在顧南亭面前站定,卻聽那位問:“有什麼事?”

程瀟在心裡把顧南亭從頭問候到瞭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把剛剛順手拿在手上的平板遞到他眼前,以下屬的身份說:“顧總,根據排班我無法參加……”

顧南亭佩服她的反應能力。一面應她要求同意調班以便對飛行安全格外重視的員工參加研討會,一面忍不住唇角上翹。待眾人註意力有所轉移,他低聲解釋:“我看你的眼神是向我求助的意思。”

“所以你才叫我過來?還反問我什麼事?”程瀟神色平靜,語氣卻冷,“我謝謝你!”

顧南亭笑得淡然,“我不惜得罪馮晉庭把你從海航硬搶過來,總不能讓人在我眼皮底下對你不軌!”

不軌?!不擠兌他兩句都覺抱歉!程瀟回敬他,“小心防不勝防!”

顧南亭眸底笑意更深,話鋒卻是一轉,“程瀟,這位是明航何總。”

程瀟抬眸,不慌不忙地朝和老程一個年齡段的何總點頭,“何總好,我是中南副駕駛程瀟。”隨即從顧南亭手上抽走平板,“不打擾瞭,二位慢聊。”

等她走瞭,何總贊賞地看著顧南亭,“小顧好福氣。”

顧南亭看一眼程瀟的背影,笑得矜持,“也是操心。”

何總聽出瞭他語氣中的意味深長,微笑著拍拍他肩膀,“漂亮又有本事,你不多操心,難不成讓別人替你?”

顧南亭看向隔著人群註視自己的倪湛,回應,“就不給別人添麻煩瞭。”

休息過後,會議繼續。

倪湛作為海航的機務總工,行業翹楚,他的發言,聽眾無疑是最多的,原本還略顯空蕩的會議室瞬間坐無虛席。當他提到,航空公司出於對安全、成本和MRO市場競爭力的考慮必須降低對制造商的依賴時,各大航空公司的負責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面對中國民航的安全性處於世界第一位置的驕傲,倪湛說:“我們作為飛機的醫生,工作態度隻有四個字表達:人命關天。”掌聲過後,他說,“不過,職業的習慣讓很多機務工程師形成瞭一種強迫癥。比如我這種老機務,在路上看見行駛過的車輛,都會下意識瞥一眼,看看有沒有輪胎壓力不足或是尾燈不亮。”

他明明那麼年輕,卻稱自己是老機務,把大傢逗笑瞭。而他所舉的例子,確實有些好笑,臺下頓時響起瞭笑聲,甚至還有人附和說:“我也是。”

倪湛淡淡一笑,抬手示意他,“來說說,上個季度手刃瞭多少個航班?”

先前接話的機務恰巧是中南航空的,他站起來答:“150個航班。”

倪湛為他鼓掌,下一秒,會議室裡掌聲四起。

倪湛在會議上毫無保留地分享瞭一些他的團隊遇到過的不常見,且十分具有代表性的難題和具體的解決辦法。最後總結時他說:“飛機維修這件事,不是得過且過的。出於對旅客和機組人員安全負責的態度,我們不會放飛任何一架帶病的飛機。”

當他開啟航空維修的職業生涯,就註定瞭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比飛行員輕。

程瀟佩服倪湛年紀輕輕卻有著一名老機務對職業的熱愛和尊重。

次日程瀟上航線時,關於航空維修的實地交流正在機場進行。

得到塔臺管制員“可以推出開車”的指令後,副駕駛程瀟作為輔助操縱者接通防撞燈。

機長林一成下達指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與程瀟配合完成後,他與地面聯系:“機務,可以松剎車瞭嗎?”

地面機務回答:“可以松剎車。”

林一成操縱剎車手柄,並發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機務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後給駕駛艙發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動機。”

林一成把剎車手柄設置在NO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按程序啟動二號和一號發動機後,他說:“機務,啟動正常,再見。”

地面機務回應,“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瞭一秒,又補充瞭一句:“程瀟,再見。”

林一成面色無異地操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與此同時,程瀟神色無異地開始做動作。完成後,兩人進行飛行操縱檢查,以及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當塔臺管制員給出“可以滑出”的指令,林一成打開滑行燈,給機務滑行手勢,接著松開剎車,操縱飛機滑行。

程瀟聯系塔臺:“2366請求進跑道05。”

直到飛機起飛,開始爬升,程瀟都沒有往舷窗外看一眼,更沒有多說一句與飛行無關的話。但她知道,今天站在飛機旁招手,向她們示意準備完畢可以安全起飛的“機務”,是根據研討會安排帶領各公司機務工程師在停機坪進行現場作業的——倪湛。

夏至以中南航空雜志記者身份,和倪湛一樣,清晨六點準時到達機場,通過安檢進入停機坪。那時,中南航空一架編號為3596的空客A320飛機已停在第26號登機口,整裝待發。

夏至目擊瞭倪湛檢查起落架、測量胎壓、做燃油沉淀測試、進入飛機駕駛艙對飛機的各項系統做全面檢查,並復位飛機慣導系統等航前維護的全部工作。

然後,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開始登機。飛行準備完成後,旅客陸續登機。之後,隨著程瀟申請推出飛機,塔臺的放行指示燈亮起,倪湛以手勢指示飛機滑出,到最後他說:“程瀟,再見。”2366航班準時從G市起飛。

夏至終於知道,每架飛機起飛前,站在地面揮手的機務人員,是怎樣開始他們一天的工作的。但她沒有更多的時間目送程瀟的飛機飛得更遠,也無暇想太多,就又開始和倪湛他們忙碌起來。因為早航班起飛後,還有幾十架短停航班即將飛來,而短停維護時間緊,如果不能在飛機經停的有限時間內完成所有工作,會導致後續航班遭遇延誤。

明明是冬天,零下十幾度的戶外作業,包括倪湛在內的所有研討會的機務成員的工作服卻是濕瞭又幹,幹瞭又濕的狀態。直到下午四點半,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飛抵回G市,倪湛又帶人對飛機進行航後維護保養。他親身實踐的樣子,沒有身為機務總工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做交流或指導,而是僅僅做著一名機務工程師份內的工作一樣,嚴謹而認真,專業而敬業。

夏至明白,這份嚴謹與程瀟無關,而是倪湛對機務工作的熱愛。她在偌大的停機坪上真實地感受瞭一次機務的一天。對於機務,她有瞭更深的瞭解。至於倪湛,她在完成一天的采訪工作後,遞給他一瓶水。

倪湛擰開後一口氣全喝瞭,才說:“謝謝。”

夏至問:“已經是總工瞭,有必要那麼拼嗎?”

倪湛苦笑,“不拼怎麼當得起這聲總工?”

是啊,看似光鮮的職業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心酸。從前,對於空乘,飛行員,機務,夏至都曾羨慕過,可真正接觸才知道,在同行的眼中,他們竟然是:服務員,司機,和修自行車的。

夏至語氣緩和瞭些,“看你工作的狀態,忽然不那麼討厭你瞭。”

倪湛神色不動,“如果是程瀟對我說這種話,我會高興得忘瞭自己是誰。”

夏至笑瞭下,“現在才意識她的重要性晚瞭點吧?”

倪湛遠遠地看著那架他晨起做過航前檢查,剛剛又在它落地後做瞭航後維護保養的程瀟操縱過的飛機,像是在問夏至,又像是自言自語:“我隻錯瞭一次,就那麼不可原諒嗎?”

“你終於肯承認你錯瞭。”夏至偏頭看他,語氣篤定:“可惜,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改正的機會。況且,有你那位母親的存在,你不可能還有機會”

倪湛看著她,欲言又止。

“我幫不瞭你,也不會幫你。”明知是傷人之語,夏至還是說:“程瀟是個有主見的,她不需要被說服。況且,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她唯一正確的選擇。”

“是因為,”倪湛把手中空的礦泉水瓶捏扁,“顧南亭嗎?”

夏至略顯意外,“你眼力還不錯,看出瞭他們之間的微妙。”

其實,她是善意的提醒吧,讓他知難而退。

倪湛卻不願意承認,“我是覺得顧南亭對她……”

夏至向來直言不諱,這一次也不例外,“是顧南亭主動沒錯,但依程瀟的脾氣,如果她不允許,誰又能走進她的世界?”

沒錯,程瀟不是能隨便接近的女人,除瞭清高孤傲,更不容人犯錯。

倪湛第一次覺得夏至年紀輕輕,心實在是狠,他默瞭一瞬,“謝謝你的提醒。”

“不用謝,我隻是不希望她的世界,你再去打擾。”夏至坦蕩地迎視他的視線,“我沒有權力替她代言,但是沒辦法,和她在一起久瞭,我越來越像她。”

像她一樣,沒有過度的利他主義思想。所以對於你的回頭是岸,已覺和自己無關。

這一晚,向來不貪杯的倪湛喝瞭很多酒,他趁著清醒,放縱自己給程瀟打電話,“可以見一面嗎?”

這種情況下,或許大多數女人都會糾結要不要見,然後忍不住問:“你在哪?”但對象是程瀟,而且那麼巧的,她當時和他一樣,在航空俱樂部紅酒吧裡。

程瀟掛掉電話,從卡座裡走出來,坐到他對面,“我對過去說過再見瞭,而這個過去,包括你。不過,既然遇見,避而不見就太矯情瞭。”

紅酒吧裡的燈光柔和溫暖,卻無法承載過去的時光。倪湛看著那張近到觸手可及的比從前更美麗成熟的面孔,有種恍如隔事的錯覺。

他仰頭幹瞭一杯,“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在失去過後,把糾纏當深情。像是我。”

對於他的自我評價,程瀟不置可否。

前一秒還有很多話想說,這一刻,倪湛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我想和你解釋點什麼,但我猜,你對我的解釋已經沒有興趣瞭。”

程瀟沒有否認:“確實,該你解釋的時候,你選擇瞭沉默。現在才說,又有什麼意義?”

倪湛失態似地握住她欲端杯的手,“我是什麼都沒說,可你已經知道瞭不是嗎?但你就那麼冷眼旁觀看我犯錯,也不肯說破。也是我的錯嗎?”

“如果我說,我就是等著看你後悔的樣子,你是不是會更瞭解我的為人?”

“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對我。程瀟,你不應該這麼對我!”

“我當年確實不是這麼想的。那時我以為,你應該比我痛苦,但你沒有。時隔多年,你再在我面前上演痛苦的戲碼,意義何在?或許在你看來,我曾經對你的喜歡是理所當然?今時今日,我也理應原諒你?”程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和你有關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幾乎忘瞭。不過,既然今天提起來瞭,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確實喜歡過你,但你以‘成全你媽和老程的重逢’為目的結識我,實在不夠磊落,不夠男人。我不管你和你媽是不是打著一箭雙雕的算盤,我也不管老程最終的選擇的是你媽還是我媽,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刻意的接近和誘惑。我程瀟這輩子,不能和一個算計我的,沒有擔當的男人在一起。”

面對倪湛的無言以對,程瀟抽回手,“至於原諒,因為你低頭你認錯,我就必須不計前嫌?憑什麼?道德綁架嗎?為瞭讓你好受,我就得寬容大度?你在犯錯,在傷害別人的時候,怎麼不手下留情,給別人,也給自己留條路走?”

倪湛心有不甘,“我沒有給你留路嗎?我把你推開是為瞭……”

“你給我留的路,”程瀟打斷瞭他,“是把我推向斐耀!顯然,他不是我的良人。”

視線裡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倪湛追出去,在寒夜的冷風中扣住她手腕,“如果不是對我還有感覺,如果不再喜歡我,何必如此尖銳?程瀟,不要否認瞭,你有多恨我,就有多愛我。”

程瀟沒有浪費力氣和他較勁,隻冷冷地註視他的眼睛,“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理所當然地放大自己在別人生命裡的份量。比如你,到現在還不懂:我對你的不原諒既不是耿耿於懷,也不是恨,而是給你的教訓,讓你記住,永遠不要拿別人的感情做籌碼!”

倪湛手上愈發用力,程瀟在疼痛中被他拉進懷裡,在他的逼近中聽見他說:“程瀟,不要說狠話,我不相信你對我連半分餘情都沒有。”

餘情?他們之間哪裡有?程瀟已經抬起瞭右手,準備以掌摑回敬他的自以為是和冒犯。

然而這一次,卻不需要她自己來瞭。

當倪湛要強行吻下來,一記重拳毫無防備地砸在他臉上。然後,險些被帶倒的程瀟重新被人摟住,顧南亭低沉的嗓音在寒夜裡傳來,“本想對倪總工以禮相待,看來是我太客氣瞭。”

程瀟是有心阻止的。畢竟,他堂堂副總當街與人動手,傳出去並不好聽。可顧南亭把她摟上車後,竟然把她鎖在車裡,再次轉身折返回去。

程瀟拍打車窗,揚聲喊他,“顧南亭!”

或許是誤以為程瀟在維護倪湛,也可能是被倪湛要強吻程瀟的舉動徹底激怒瞭,顧南亭邊冷聲命令她,“老實待在裡面別動!”邊快步回去,揪起倪湛的衣領——

程瀟隻能轉過身去。

回去的路上,顧南亭一言不發,隻把車速提到最快。

倒退的街景在眼前變得模糊,程瀟轉頭看他,發現他清明的眼裡透出比寒夜更冷的涼意。

風聲與夜色融為一體,寂靜裡,她說,“不要以為幫瞭我,我就該承受你的冷臉!”

顧南亭用眼角餘光瞥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閉嘴。

程瀟頓時有瞭火氣,她“啪”一聲解開瞭安全帶,喝道:“停車!”

顧南亭腳下踩著油門不放,冷臉命令:“安全帶系上。”

程瀟不聽話,一字一句地重申,“我讓你停車!”

顧南亭也不聽話,以冷硬的語氣重復,“我讓你把安全帶系上!”

程瀟照著他肩膀狠捶瞭一下,見他不為所動,她氣得胸口起伏,“你在追我你知不知道?你什麼態度?”

顧南亭看都不看她,一面專註於路況一面回應,“我什麼脾氣,你不是今天才知道。討好你,也得看我心情!”

程瀟咬牙罵道:“顧南亭你犯起渾來簡直不是人!”然後扯過安全帶系上,“有本事你開一夜別停!累不死你!”

顧南亭再次提速。

程瀟索性閉上眼,不去看外面快速倒退的街景。

顧南亭當然不會開一夜那麼傻,可當他把車停下時,原本怒氣沖天的程姑娘竟然睡著瞭。

飛行有時候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外人隻看到這個職業光鮮的一面和豐厚的收入,卻不知道飛行員在精神和身體上承受的壓力。因為過於辛苦,他有時候甚至想,以後不讓她飛瞭。可她那麼熱愛飛行,他又怎麼舍得阻礙?

寒冬的夜晚,冷且靜,顧南亭把大衣脫下來,蓋在程瀟身上,然後俯身,近距離註視她的臉。一如繼往地眉目如畫,明艷動人。都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瞭,她在身邊那麼多年,僅憑美貌也該引起他的註意,怎麼就……好吧,作為男人,他還不算膚淺!顧南亭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的眼瞎瞭。

他在夜色裡看著睡得正熟的程瀟,很想知道,對於倪湛,她到底懷的是怎樣的心思?是不能放下驕傲回頭,還是一場少女心事後的釋然?對自己的拒絕,又是否與他有關?

顧南亭甚至動瞭現在就叫醒程瀟,把自己身處時間錯位的真相和盤托出的念頭,哪怕讓她知道:正常的時間軌跡裡,自己曾說過“將就”那樣的混賬話,他也不管瞭。直到親身經歷他才發現,一個人守著一個時間的秘密壓力有多大,有多寂寞。

然而,在確認自己確實遭遇瞭時間錯位回到瞭七年前,他查閱瞭無數資料,發現連科學都解釋不瞭這一現象。他又如何說得清,那個雨天,他操縱飛機尋找縫隙穿過積雨雲團時飛機儀表盤突然失靈,等到轉危為安落地時,他所處的時間就發生瞭偏差。

自己親身經歷都覺匪夷所思,又會不會讓她感到害怕?尤其現在,在發現程瀟對待感情像對飛行一樣不容有絲毫瑕疵的情況下,顧南亭自私地希望,他喜歡過蕭語珩的事情不被程瀟所知。

一片星光籠罩下,顧南亭展手摟過程瀟。然後,他低頭把臉頰貼上她的,低聲說:“就允許我藏起那個秘密,用這偏得的七年,好好愛你。”

程瀟是被凍醒的,當她發現自己在顧南亭懷裡,她沒好氣地推他,“乘虛而入這種事,顧總能不能少幹兩次?”

顧南亭心裡的火氣因她先前在懷中的憨睡已經消瞭,但語氣依然不好,“算這次,我才幹瞭兩次。”

程瀟把他的大衣甩過去,“聽你的語氣怎麼好像還嫌不夠似的。”

顧南亭把衣服接過來要穿,“對於喜歡的女人,兩次當然遠遠不夠。”

程瀟又後悔似的劈手把大衣奪過去,搶在顧南亭開口前說:“對於喜歡的女人,你應該急她所需。而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溫暖。”她說著,毫不客氣地把他的大衣套在身上,任由他挨凍。

“你這女人!”顧南亭被氣笑瞭,他傾身過去,緊緊擁住她,“我的體溫遠比一件大衣溫暖。”料到她肯定會拒絕,他嘆氣似地說:“和解吧,與其浪費時間爭執不休,不如用這些時間制造些美好的回憶。”

“和你能有什麼美好回憶。”程瀟嘴上不服軟,抵在與他身體之間的手卻垂落下來。

“我怎麼瞭?”顧南亭用力抱瞭抱她,“我又高又帥,年薪穩定,私生活檢點,好歹算得上G市的鉆石王老五之一,前仆後繼的女人也是數不勝數,別不知足。”

程瀟哼一聲,“我又白又美,身傢自帶,像你這種追求者從高中時就甩出去幾條街,還個個都比你好脾氣,怎麼就非你不可?”

顧南亭斂瞭笑反問:“我脾氣好不好完全取決於你。況且,我今晚為什麼發脾氣你不明白嗎?還攔著我!怎麼,心疼?”

“我倒是想攔,你給我機會嗎?鎖車門!顧南亭,你可真有道!”程瀟故意氣他,“是不是聽我說心疼你就舒服瞭?要不要我成全你?”

顧南亭用手捏住她小下巴:“你敢!”

程瀟推開他,“脾氣也發瞭,手也動瞭,還給我擺臉色!像是我招惹瞭他似的!顧南亭,就你這樣還想追我?我好心奉勸你知難而退!”

“你倒是操心我!”顧南亭盯著她,“我問你,明知道他居心不良,怎麼不離遠點?你沒錯?”

“我錯哪瞭?”程瀟不示弱地看著他,“是你遲到我才落單的!否則他有機會?”

是他約她出來喝一杯,而他因為接蕭語珩比原定時間晚到,才給瞭倪湛可乘之機。顧南亭抬手,掌心貼在她頸間,他說:“對不起。”

程瀟偏頭移開瞭視線,“我討厭聽到這三個字。”

顧南亭以手輕抬她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下不為例。”

程瀟撥開瞭他的手,表示不原諒。

顧南亭握住她的手,“看在我到得還算及時,就既往不咎吧,好嗎?”

程瀟瞪他一眼,“你不到他也得逞不瞭!”

顧南亭用拇指按按她的手,“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想用強!和男人較勁,你們永遠不是對手。”

程瀟看著他,“所以你就仗著力量優勢期負我?”

顧南亭被氣笑瞭,“我欺負你?你這女人有沒有良心?我要動的是那份心思,你早被我吃瞭。”

程瀟抽手打他,“你也不怕咯牙!”

顧南亭失笑,“我還怕你生氣。你給我甩起臉色來,比飛行還拿手。”他向來懂得把握機會,見程瀟心情好起來,他以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似提議似邀請地說:“我們是不是不該辜負瞭這麼好的月色?”

程瀟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直到,他英俊到無可挑剔的面孔漸漸低下來,而他的唇距離她的越來越近,程瀟才明白他的意圖。

以現階段兩人的非戀人關系,應該拒絕的。但是,顧南亭傾身過來的姿態有不容人躲避的強勢,而他的俊朗容顏在一夜星光下尤顯深沉迷人,程瀟無法否認,她動心瞭。

顧南亭看穿瞭她的猶豫,用溫柔地語氣誘惑她,“想給我一個耳光的話,也等我吻完。”

程瀟把手握成瞭拳,“如果我拒絕,你也準備用強?”

顧南亭眼底有篤定的笑意,“你不會。”話音未落,他低頭吻下來。

程瀟閉上瞭眼睛,默許瞭。

一個並不激烈,也不深入,而是溫柔憐惜得像把程瀟視若珍寶的一吻。越到最後,程瀟越覺得目眩神迷,根本忘瞭自己不拒絕的初衷,是準備在吻後告訴他“吻技太差,我都沒感覺”以此打擊顧南亭。結果,當他停下來,四目相接,她的聲音都不穩瞭,“為什麼?”

為什麼執著於我?為什麼呢?

等你體會瞭孤單和畏懼,你會發現,這世上值得喜歡的人不多。而在這些為數不多裡,總有一個人是你願不遺餘力為之努力的。哪怕她甩你幾個秋。

顧南亭傾身過來,輕吻落在她額頭,“因為,眼前人是心上人。”

程瀟的排班在次日被調整,以至於研討會結束之前,倪湛再沒機會和她相遇。連顧南亭都以為,那一夜是他們的結局。結果,會議閉幕後的晚宴,還有倪湛為程瀟準備的驚喜。

晚宴地點設在G市五星級酒店最豪華的宴會廳,所有與會人員均盛裝出席。顧南亭作為研討會承辦方負責人,以主人之姿現身。至於眾人所關註的他的女伴,在他上臺致詞時,還沒有露面。

晚宴進行到一半,夏至終於打通瞭程瀟的手機,“怎麼才開機啊姑奶奶。”

“沒開機當然是因為沒落地。”程瀟看著機組成員急匆匆地趕去更衣室換禮服,步態依舊平穩。

“航班延誤啦?”夏至囑咐:“禮服在我辦公桌上,你趕緊去換,顧總的司機在樓下等你,他的車你認識吧?”

可是,程瀟出現在宴會廳時,身上穿的依舊是飛行員制服。

夏至皺起眉頭,“怎麼這樣就來瞭?那禮服可是你傢顧南亭親自挑的,我認為他眼光一流。”說著人湊到程瀟面前,低聲說:“而且我量瞭一下禮服的三圍,和你……”她嘖嘖兩聲,打量程瀟的目光充滿瞭曖昧,“顧南亭是怎麼知道那麼清楚的?你們,嗯?”

程瀟瞥她一眼,“不是你告訴他的嗎?”

夏至否認,“我好像都沒他瞭解。”在程瀟的巴掌落下來前,她下巴一抬,“你傢顧總有請。”

程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顧南亭朝她招手。

程瀟落落大方地走到顧南亭面前,卻是朝馮晉庭舉杯,“馮總。”

顧南亭當然不會介意她的冷落,虛摟瞭她腰一下,語氣輕松地說:“馮總非說我把你搶走瞭,讓我賠他一支潛力股,你說怎麼辦?”

他面容清朗俊逸,眼裡有明亮笑意,昭示兩人聊得很愉快,程瀟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碰觸,和馮晉庭碰杯後調侃:“我們公司最具潛力的人,當屬顧總無疑。”

馮晉庭就笑瞭,“我可承受不起這生命之重。”

顧南亭因她一句“我們”眼底笑意彌漫,邊把剛挑好精美食物的餐盤遞給她邊寵愛似地說:“你這女人,我費盡心機把你挖來,你卻把我往外推!良心不會很痛嗎?”

那一夜,確切地說是那一吻過後,他似乎更肆無忌憚瞭。

程瀟以眼神警告他慎言。

顧南亭看著她,毫無歉意地說:“都被馮總看出來瞭怎麼辦?”

馮晉庭被秀瞭一臉恩愛,笑言:“我和宴會廳的燈光一樣,太亮瞭。”

隨後,借馮晉庭走開接電話的空檔,顧南亭問:“禮服不喜歡?”

程瀟坦言,“喜歡。可惜壞瞭。”

顧南亭動作一滯,“壞瞭?”

程瀟避重就輕,也一針見血地答:“估計是我最近風頭太勁,遭人妒忌瞭吧。”

顧南亭收斂瞭眼底的情緒,看似雲淡風輕地說:“我都不知道你人緣這麼好。”

程瀟不以為意,“全場就我一個人穿制服,多搶眼。”

顧南亭微微瞇瞭眼睛,“你什麼時候也愛出這種風頭瞭?”

程瀟笑得無害,“這你就不瞭解我瞭。”

顧南亭對此表示贊同,“你比全世界都難懂,我確實還需要下功夫。”

作為宴會的嘉賓,倪湛在這時被邀請上臺。和在場所有男賓一樣,他穿得十分正式,深色的手工西裝及白色襯衫,令原本就挺拔高大的男人更顯沉穩睿智。

顧南亭以為他會和所有上臺的嘉賓一樣,說幾句感謝邀請,榮幸之至的寒暄之語。倪湛也確實是這樣說的,隻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有話說:“借此機會,我想做一件想瞭很久,卻始終沒有勇氣做的事情。”

想瞭很久,卻沒有勇氣做的事?

猶如記憶復蘇似的,顧南亭眼前忽然閃過一些畫面,那是——

觥籌交錯,人影綽綽的航空聯誼酒會,有人站在臺上說:“我喜歡過一個女孩,她聰明美麗,驕傲尖銳,我幾乎對她一見鐘情。可惜,雖然得以相識,在一起卻並非易事。我以為,我們之間是一段禁忌。當我發現一切不過誤會一場,我已經把她推給瞭別人。”

男人站在眾人面前,難過到抬不起頭來,“我想過放棄,因為不想卑微自己。可再次相見,我卻比從前更想和她在一起。我當然知道獲得她的原諒難如登天,但我太想得到她的愛情瞭,所以,決定嘗試一次。”他抬起頭來,目光穿越人群落在某一處,“程瀟,能不能原諒我,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或許是被他的勇敢和真誠感動瞭,富有節奏的掌聲響起時,顧南亭聽見現場有人帶頭喊:“原諒他,在一起!原諒他,在一起!”

那個時候,顧南亭手執酒杯,低頭笑瞭。

為一份可能破鏡重圓的愛情。

錯位的時間裡,顧南亭卻因記起自己是在什麼時間,什麼情況下獲知倪湛對程瀟的愛情的,收斂瞭笑意。

倪湛,原來你挖的坑在這裡。

賭她心底殘存著舊日之情,眾目睽睽之下,逼她原諒你。

顧南亭註視嘴角還有淤青的倪湛,臉色徹底冷下來。

倪湛走下臺,分開人群而來。

顧南亭在這時放下手中的酒杯。

然而,在他有所動作前,程瀟看似隨意地輕輕按瞭下他的小臂,明明是再自然不過的姿態,卻透出明顯阻止的意味。

顧南亭偏頭看她。

程瀟沒有給他一個眼神,隻是邁出一步站到他身前。

她要自己來。

下一秒,倪湛行至近前,無數目光註視下,他一瞬不離地看著程瀟,用近乎懇求和哽咽的語氣說:“分開的四年,我以為我已經放下瞭。直到重逢,我發現除瞭你,我再無法喜歡任何人。程瀟,我知道我所犯的錯不可原諒,但是,能不能看在我是出於對你的不舍,不願你離開我太遠才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做出瞭那樣的決定,把你推給……”話至此,他停頓瞭下,像是進行不下去,然後,他朝程瀟伸出手,“當你尚未成年,還是個青澀的高中生,我就在喜歡你。現在,你是一名民航飛行員瞭,我還在喜歡你。程瀟,請你做我女朋友,讓我用餘生證明,我對你是真心。”

程瀟腦海裡盤旋的畫面是:高考結束後一個異常悶熱的夜晚,倪湛站在梧桐樹下,對她說:“我喜歡的女孩子該是溫柔安靜不要太聰明的。你……”

這樣看來,她確實距離他的期望太遠。十七歲的程瀟在那個瞬間明白一個道理:當一個人想要拒絕你,他可以有千萬個理由。可他倪湛,偏偏絕口不提關鍵點。

程瀟給瞭他一次機會,“隻是這樣嗎?還有沒有其它?”

倪湛似乎認真地思考瞭幾秒,然後反問:“這些還不夠嗎?”

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銳,是啊,已經五毒俱全瞭,難道還不夠?好吧,既然如此,程瀟在一片月光裡說:“祝你和那位溫柔安靜又不太聰明的小姐,幸福。”

那是程瀟的少女心事,在一個夏夜被倪湛三言兩語粉碎。但程瀟並不怪他。盡管沒有戀愛經歷,她也懂得“我喜歡你,你可以不喜歡我”的道理。

戀愛這種事,原本就是兩廂情願的。

程瀟也沒有想過糾纏,因為年少驕傲不肯為誰低頭。

或許還因為,天真赤誠,尚不懂得愛情。

沒過多久,程瀟離開G市去航校報道,倪湛以為是因為自己她才報考瞭外地的學校,他心底有愧疚和不舍,但他沒說一句抱歉和挽留的話。再之後,程厚臣和肖妃離婚瞭,倪湛知道那是母親的傑作,他意識到,自己再不可能和程瀟在一起。

那就算瞭吧,反正已經把她推給瞭斐耀,而斐耀前所未有的投入似乎也證明瞭他是認真的。結果,他們還是分手瞭。再見程瀟,她比從前更牽動他的心,倪湛就後悔瞭。

今時今日,幾乎功成名就的男人在眾人之前放下身段,懇請原諒,並發出愛的邀請,似乎不該遭到拒絕。畢竟,連程瀟都笑瞭。

帶頭喊“在一起”的祁玉都以為錯認瞭情敵。然而下一分鐘,程瀟在現場無數期待的目光中,那麼平靜又出人意料地說:“逼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以此讓自己死心,這種事,是你倪湛做得出來的。”

全場寂靜。

倪湛的手僵在半空,直到程瀟轉身,給眾人一個高挑纖瘦的背影,才垂落下來。面對眾人質疑或同情的目光,他猶自苦笑。

顧南亭抬眸看他一眼,端起一杯酒,仰頭飲盡,然後離場。

霖江岸邊,程瀟雙手撐在扶欄上,對跟過來的顧南亭說:“你都看見瞭,我的過去不像外表這樣,美麗而簡單。無論是喜歡過我的斐耀,還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倪湛,都無法和我走更遠的路。”

“那是因為你的心在拒絕。”顧南亭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不過,幸好你拒絕瞭他們,否則我也隻能學他倪湛,做個癡情男二。”

程瀟偏頭看他,“博取同情,以求上位嗎?”

顧南亭眼裡有笑意,“看今晚的架勢你似乎不吃那一套。”

程瀟收回目光看向遠處,“學點好的。”

顧南亭答應她,“好。”然後展手摟住她。

程瀟垂眸,看著那隻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他的手,“這又是哪兒學來的?”

顧南亭無聲地笑,“原創。”

晚宴事件之後,程瀟在整個航空界,都是出瞭名的。任誰都知道,中南航空的那位女飛,不是善茬。原本蠢蠢欲動對她有所圖謀的男人們,自那之後幾乎都對她退避三舍,敬而遠之。

畢竟,連海航機務總工倪湛那麼年輕帥氣又事業有成的人都遭遇當場拒絕,試問,還有誰敢自尋死路?消停做個同事,在美人有需要時拔刀相助混個臉熟,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除此之外,還有意想不到的效應。

以往嫉妒程瀟男人緣好的中南航空的一眾女將一改常態,忽然之間對她熱絡起來。很多程瀟根本叫不出名字,之前沒有過往來的女同事,碰面時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她不理睬,反而笑容滿面地主動和她打招呼:

“程瀟,你好!”

“程瀟,今天要上航線啊?一路平安!”

“剛落地嗎程瀟?辛苦啦!”

“程瀟,機組今晚有聚會,一起去吧。”

程瀟受寵若驚,她對夏至說:“我怎麼有種她們想喊我老公的錯覺?”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那不是錯覺。”夏至顯然知道更多內幕,聞言冷靜地回答,“自從你當眾拒絕瞭倪湛,自行秒殺一眾追求者,我們公司的女性同胞都恨不得要嫁給你。”

喬其諾一口水噴出來,他顧不得朝兩位女士道歉,調侃道:“我們程瀟以前是美到沒朋友,現在是帥成國民老公。簡直神轉折。”

程瀟好無辜,“有肩膀的男人都死哪去瞭?為什麼把我推上風口浪尖?”她跳上沙發大喊:“這個世界是對我充滿瞭惡意嗎?是嗎?!”

夏至嚇一跳,“她最近飛傻瞭吧?”

喬其諾不以為然,“原諒她吧,她最近飛行任務很重。”

沒錯,晚宴過後,她除瞭在天上飛,落地就是睡,完全對這個世界失去瞭關註。夏至終於逮到機會表達心中憤恨,“你殺退瞭倪湛我必須點贊,可你順手把整座森林拔得寸草不生,是不是太狠瞭點?”

喬其諾恍然大悟,“難怪顧總最近心情明媚,我才想明白啊。”

夏至瞪他一眼,“對自己低到塵埃裡的智商有所認識,那麼值得高興嗎?”

喬其諾也不介意她的毒舌,興高采烈地說:“顧總寵我們程瀟是有道理的。程瀟一出手,替他殺退瞭三千情敵啊。”

所以,晚宴事件的得益者,唯顧南亭是也。

當然,也有倪湛的擁護者認為程瀟過分,不識抬舉。但身處中南航空舉辦的晚宴會場,當著氣場全開的程飛,以及站在她身後明顯一副替她撐腰的老板顧南亭的面,誰會那麼不識識務自討沒趣?至於背地裡的那些指指點點,用程瀟的話來說就是:與我何幹?

於是,晚宴事件就這樣翻篇瞭。

機場再見,倪湛坦言:“我料到你一定會拒絕。隻是我沒想到,你看穿瞭我的意圖。程瀟,我確實是為瞭讓自己死心才那麼做。”

程瀟彎唇笑,“或許對你們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對我而言,我始終認為自己會越來越好,無關和誰在一起。”

“可是我發現,即便你拒絕瞭,我依然放不下。”倪湛註視她的眼睛,無比期待地問:“程瀟,我們真的不可能瞭嗎?”

程瀟神色不動,語氣篤定,“我們之間,早沒瞭在一起的可能。”

人來人往的機場,倪湛不顧身份地朝她的背影揚聲喊:“程瀟,我不會放棄的。你記住,無論何時你回頭,我都在你身後。”

如果是你,我寧可背後空無一人。

程瀟沒有回頭。

研討會過後,即將迎來春節客流高峰,不止程瀟,中南航空的每個人,包括顧南亭在內,都為即將拉開帷幕的春運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半。

夏至正式到編輯部報道。她年紀輕輕就任總編一職,在所難免令人不服。但她是做過總助的人,被顧南亭欽點發配過去,也沒人明目張膽與她為難。加上研討會的所有報道全部出自她手,眾人在見識過她的手筆過後,默默地收起瞭輕視之心。尤其當深夜下航線的程瀟造訪過一次編輯部,用陸虎把加班的夏至接走後,坊間傳言她和程瀟是生死之交的消息被證實,大傢對夏至又多瞭畏懼之意。

夏至既欣慰又憂傷,“一不小心就活到你的陰影中去瞭。”

程瀟剛睡醒正在覓食,“我比你高罩著你天經地義,不用謝。”

夏至把一袋面包砸過去,“天黑瞭你也睡醒瞭,作息這麼紊亂會內分沁失調的。”

程瀟把面包片叼在嘴上,含糊不清地說:“所以說飛行員的工資有一部分是醫藥費。”

相比夏至的得心應手,經她推薦,顧南亭親拋橄欖枝被招攬進中南航空,接任副總助理一職的喬其諾,終於從女性內衣世界裡走出來瞭。

喬其諾入職後,遭到與夏至截然不同的待遇。林子繼在顧南亭授意下,把手頭上所有代理助理的工作在三天內交接完畢。面對一桌子的文件資料,和郵箱中無數待處理郵件,喬其諾唯有感嘆:“所有的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幸而巡視過古城基地,代顧南亭和夏至處理過相關工作,又在先前的研討會期間從頭參與到尾,讓喬其諾對中南航空的業務有所瞭解,令他上手很快。短短一個月,喬其諾已經業務熟練地無需秘書的任何協助,獨擋一面。

當顧南亭拿到由喬其諾完成的年度總結報告,他點瞭點頭,“不錯,比我預期的快。”

喬其諾立即聽出來老板的贊賞之意,他說:“沒有試用期直接轉正的待遇,不敢辜負。”

顧南亭笑瞭,毫不吝嗇地誇獎自己,“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

喬其諾把他簽好字的文件接過來,“以程瀟和我為例,您的這個自我評價,我認同。”

顧南亭眼底笑意更濃,因為與喬助理之間這份久違的熟悉和默契。

至此,助理喬其諾終於歸位,被顧南亭納於麾下。

然而,程傢父女他尚未搞定。

隨著春節的臨近,顧南亭已經第三次被程安集團拒之門外,連預約都約不上。

顧南亭意識到,程瀟的性格隨瞭程厚臣。他自信合作計劃天衣無縫,雙方共贏,偏偏程厚臣因為他覬覦程瀟的愛情,不肯合作。簡直倔到讓人無法直視。

喬其諾都按捺不住瞭,有意親自登門拜訪一下程總。

顧南亭欣賞他的知難而進,但他卻說:“伯父是在考驗我,你去會適得其反。”

喬其諾看看時間,“距離計劃的快線投入時間隻剩一個月,再拖下去,即便合作達成,春節期間也無法投入使用瞭。對於公司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顧南亭清楚的記得,中南航空與程安集團關於機場快線的合作就是喬其諾促成的。當時,他提出計劃之後,就放手給喬其諾去做瞭,直到與程安集團簽約時,他才知道程安集團當傢作主的老程總是飛行部程瀟的父親。

重來一次,夏至成瞭他的助理,顧南亭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合作交給她全權負責。況且現在的他,對程瀟不僅僅是上司對下屬的共事之情,明知道未來的合作夥伴是他想極力發展為嶽父的人,無論有多艱難,顧南亭也要親自出馬。

於是,這個冬天G市最冷的幾天,顧南亭每天晨起都從城南驅車至城北,隻為陪有晨練習慣的程厚臣跑步。

第一天見到他,程厚臣略顯意外,隨即冷著臉把態度擺出來,“談公事的話,去和秘書預約。”

顧南亭像是料到他的反應一樣,淡淡地笑,“私事,為程瀟。”

程厚臣聞言臉色竟然緩和瞭,“現在這個年代我也不能包辦婚姻。”言外之意:你搞不定我閨女搞定我也沒用啊。

顧南亭洞悉瞭未來嶽父興災樂禍的小心思,可他看破沒說破,隻是很有眼色地給老程遞上嶄新的毛巾,“但我得給您信心,讓您相信我。”

程厚臣把毛巾接過來擦瞭擦額頭的汗,又扔給他,“陪我跑跑步我就相信你瞭?想得倒美!”說完加快速度跑起來。

顧南亭從小習過武,又是飛行員出身,還常年鍛煉,身體素質是極好的,他和老程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跑起來,沒再打擾。

程厚臣試瞭幾次沒甩掉他,隻能放棄,最後心有不甘地說:“我年輕時身體比你好!”

顧南亭笑得誠意十足,“是,我能感覺到。”

接下來,顧南亭陪跑瞭一個星期。關於合作,兩個男人隻字未談。

一個暖陽高照的周末,顧南亭遇見瞭程瀟。

程瀟語氣平常地說:“夏至的消息遞得很到位,連老程跑步路線都沒放過。”

顧南亭的心情因見到她像天氣一樣晴朗,他毫不避諱地承認,“在我身邊學到那麼多東西,到她回報的時候瞭。”

程瀟問:“陪老程跑瞭幾天有收獲嗎?”

顧南亭草稿都不用打,毫無節操地說:“遇見你,就是最好的收獲。”

像是習慣瞭他的甜言蜜語,程瀟神色不動,“優秀的男人要懂得能屈能伸,遇到解決不瞭的問題別死扛。”

顧南亭眼底浮起笑意,“你的意思是,該你出馬瞭?”

程瀟想給他一巴掌,打掉他臉上的笑,“顧總有所求的話,我作為下屬當然義不容辭。反正我有預感,合作於程安而言是放長線釣大魚,虧不著。否則老程哪裡會給你機會爭取,早就一口回絕瞭。”

她看得如此通透,顧南亭想不欣賞都難。他笑睨著程瀟,“你不開口還好,你幫腔的話伯父沒準更惱,合作計劃今天就得給我退回來。況且,合作不比表白,這次還是我來。”

“我拒絕倪湛不是為你。”

“但我終究是受益方。”

程瀟幾乎啞口無言,她隻能建議:“抽空去醫院治治你自作多情的毛病。”

晨練過後回傢,程瀟把因下雪沒去鍛煉的老程遷怒瞭,“和中南的合作有利無害,你為什麼拖著他?我知道你不差錢,但你向來不拒絕賺錢不是嗎?”

程厚臣一副“你終於替他說話瞭”的表情,他底氣十足地表示:“女兒翅膀硬瞭我管不瞭,生意我還作不瞭主?他想魚與熊掌兼得,沒門。”

竟然是這種心態?!真幼稚!

程瀟一口氣喝瞭一杯牛奶,以威脅的口吻說:“那你小心人財兩空。”

老程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餐桌上,邊罵:“女大不中留!”邊想:我就不告訴你嘴邊有牛奶!

於是,等程瀟套上外衣出來,候在外面等待接駕的顧南亭笑瞭,“長得漂亮就是任性,出門前連鏡子都不用照。”

程瀟以為他是批評自己沒化妝,“我沒有素面朝天的權力嗎?”

“你有。”顧南亭邊笑邊拿出紙巾把她嘴邊的兩撇白胡子擦掉瞭,最後還俯在她耳邊低聲警告:“下次再這樣出門,我就用別的方式給你擦瞭。”等程瀟上車,他方向盤一打,“既然不肯順便邀請我回傢吃早餐,就陪我再吃一次吧。”

當天下午,機場快線的投入計劃書真的被程安集團送瞭回來。顧南亭反應瞭半天,等他鼓起勇氣打開被退回來的計劃書,看見裡面蓋好程安集團公章的合同,他笑得特別意外。

程瀟接到顧總來電時剛剛落地,她有點不耐煩地問:“又怎麼瞭大老板先生?”

又?!盡管被嫌棄瞭,顧南亭的語氣依舊溫存,他說:“沒事,就是……”

還沒說完,就被程瀟打斷瞭,“別說想我,承受不起。”

顧南亭失笑,“那麼自戀呢?”

“仗著有幾分姿色唄。”程瀟在電話那端報怨,“我上機組車瞭。這是什麼鬼地方啊,凍得我牙縫子都冷!”

“讓你臭美不多穿點。”

“穿什麼啊?戴牙套嗎?”

顧南亭言歸正轉,“程安把合同送過來瞭。”

“啊?是嗎?恭喜你瞭。”她隨口說:“老程老謀深算愛挖坑,沒準有附加條件,合同你可看好瞭。”

一面是老爹,一面是老板,站在程瀟的立場,她說出這樣的話,似乎隱隱證明瞭在程厚臣和顧南亭的關系中,她更多的是在為顧南亭考慮。

顧南亭胸口溫暖如陽,他安靜瞭一瞬,說:“突然很想你。”

回應他的是“又犯病瞭”和被掛斷後的忙音。

隨後一周,程安集團根據合同條款按中南航空需求分批次交付瞭100輛豪華客車。至於購車款項,中南航空將按國內航線機票收入的百分比按季度給予支付。

與此同時,商氏動用整個集團的媒體資源對中南航空推出的機場快線服務進行轟炸式宣傳,短短幾天,此事便被炒到國人盡知。以至於,當四大基地的機場快線全線投入使用後,在中南航空票價有所上調的情況下所有航班的上座率均達到100%。除此之外,官網上要求增加航班的留言比比皆是。

這幾乎令中南航空瞬間陷入運力不足的尷尬。顧南亭借機提出購進新飛機的計劃,高層無一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