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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吉祥 第四章

其實,比起搞丟陸海空,我原本的目的應該更可怕才是。但是,在搞丟陸海空之後,我卻陷入瞭一種深深的惶恐之中。

惶恐來源於我對各種悲觀現實的想象,若是陸海空就此身死也便罷瞭,但他若被什麼不法分子綁瞭去,賣去做苦力,做奴才,甚至……賣到妓院……腦中迸出的某種畫面讓我有些崩潰。

如果真是那樣,我覺著,初空即便到瞭地獄,即便是拼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得讓我消失在三界中吧。做人還是不能做得太絕才是。

我沿路一直呼喊著陸海空的名字,從未如此期待他平安無事的出現在我面前。奈何尋瞭整整一天也沒有結果。

天色漸完,京城東南西北四個大門開始落鎖,若是有人將陸海空擄瞭走此時隻怕是已經躲到城外去瞭吧,以我之力是斷然找不到人的瞭,我想陸海空好歹是大將軍之子,大將軍為瞭尋兒子動用一下特權應該也是可以的,思及至此,我立馬趕回瞭傢。

將軍府門口兩個大紅燈籠已被點亮,守門的侍衛端正的站著,我正要奔過去,卻見宋爹一臉歉然的從將軍府中走出,他身邊陪著大將軍,宋爹搖頭道:“都怪我素日未將那孽女管教好,叫她膽大得闖下今日禍事,陸兄,待我找到那丫頭,定將她提來賠罪。”

我心裡“咯噔”瞭一下,莫不是陸海空真出什麼事瞭。當下也顧不得宋爹要怎麼罰我,直愣愣的沖瞭過去:“爹,將軍,陸海空他……他怎麼瞭?”

陸將軍還沒說話,便被我氣歪瞭胡子的爹打斷道:“怎麼瞭!混丫頭還有膽問怎麼瞭!我素日裡是太慣著你瞭,讓你沒天沒地的不知道個分寸,今日,我非好好給你補上一課!”宋爹逮瞭我的手,拖著便往對門的相府走,還沒進門便大吼道:“老趙!把傢法請出來!”

這是宋爹第一次說要對我用傢法,我一面害怕挨打,一面又執著的問:“陸海空當真被人捉去賣瞭麼?這麼一會兒時間就給賣瞭?怎麼賣的……賣瞭多少?”

宋爹氣得直顫:“我倒想將你拖去賣瞭!”

“宋兄。”陸將軍插話道,“雲祥還小,不懂事是自然的,左右現在我傢小子也沒出什麼大事,這事便算瞭罷。”

我沒等宋爹回答,便插話道:“陸海空沒出大事?出瞭什麼小事?”

陸將軍頗為無奈的望著我嘆息:“被一些……壞人捉住瞭,幸虧府上的暗衛去得及時,那小子不過是磕掉瓣牙,受瞭點輕傷。不過雲祥今日私自將海空帶出將軍府,確實不應該。”

聽到陸海空沒事,我登時松瞭口氣,也沒管將軍後面說瞭什麼,轉頭便對宋爹道:“爹,你瞅,沒事,他貞操還在,命也還在。”

宋爹一張臉青白互轉瞭好一陣,身後的陸將軍好似正在勸我爹一些什麼,聽到我這話,他話語一頓,盯著宋爹道:“十歲也不小瞭,沒幾年便要及笄,宋兄加強管教也是可以理解的。陸某先回去瞭。”

我陡然察覺到方才說瞭一句惹禍的話,正要彌補,宋爹將我的手一拽,拖得我一個踉蹌,他聲色俱厲道:“給我過來!”

想到宗祠上供著的藤編,我的臀部已經開始隱隱的疼瞭起來,沒有仙法護體,挨打可是件特別糟心的事情。我嘴角一撇,眼中開始聚集起晶瑩的淚水來:“爹,女兒錯瞭。”

宋爹不為所動:“平日裡就是太縱容你瞭才將你縱成現在這副德性,今日這頓打,你就是哭出血來也得挨著!”

“爹!”我的鼻涕眼淚齊齊落下,與陸海空嬰兒時期的慘樣有得一拼,我跪下,抱住他的大腿,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女兒真的知道錯瞭!我再也不帶陸海空私自出府瞭!以後我一定乖乖的聽你的話!每天都會乖乖的在傢裡讀書,刺繡!”

“哼。”宋爹冷笑:“這套路上月已用過。”他肅瞭臉,沉沉道:“莫要再這大街上哭,讓人看瞭我們相府的笑話。”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是真的生氣瞭。

我知道今天這頓打是說什麼都逃不過瞭,剛抹瞭淚要站起來,忽聽身後將軍府的大門猛的被推開,小小的人兒連外衣都沒穿,紅著一雙眼站在將軍府門口。他額頭上纏瞭幾圈繃帶,想來就是今天受的傷。

陸海空見我抱著宋爹的腿一臉淒清的坐在地上,他很是震撼瞭一會兒,畢竟在這小傢夥的面前,我一直都是一個高大威武的存在。

我撒開瞭抱住宋爹大腿的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地,心裡還在琢磨他出來幹嘛,隻見陸海空嘴一撇,眼淚鼻涕也跟著流下。我不解,他身後急急追來的奶娘和婢子們忙張嘴哄他,陸海空卻犯瞭犟脾氣一樣,狠狠推開眾人,蹣跚著腳步,抹著眼淚便向我沖瞭過來。

“雲祥……嗚哇、嗚嗚……”他一隻手抹淚,一隻手拽住瞭我的頭發,“你不要我瞭,你不要我瞭,我怎麼追都跟不上!”

我嘴角抽瞭抽,胡亂扯瞭個理由過來搪塞:“我不是為瞭給你買糖葫蘆麼……”

陸海空的哭聲微微一頓,亮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瞭一會兒,然後淚珠又大顆大顆的往外滾瞭出來:“嗚嗚,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要吃糖葫蘆,雲祥現在還要挨打……是海空不好,讓雲祥受欺負瞭,是海空不好,護不瞭雲祥,海空笨,又給雲祥找麻煩瞭。”

他蹭到我跟前來,抱住我的脖子,鼻涕糊得我滿脖子的粘膩,哭得像要挨打的是他自己一樣。

我有些發怔,任他的眼淚浸濕瞭我肩頭衣裳,有的還鉆進瞭衣領裡,貼著我的皮膚滑下,有些涼又有點溫熱,我不能理解在明知他弄臟瞭我衣服後,我卻為何一點氣也生不出來。

“別哭瞭。”我順毛摸瞭摸他的腦袋,心頭恍然,原來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竟是這樣的意義。不管前世的他是人是神,不管兩人之間有怎樣的愛恨情仇,投胎之後一切都被推翻重來,我不識得你,你不識得我,於凡人而言,緣分跨不過一世……

陸海空抱著我哭瞭好一會兒,宋爹先受不瞭瞭:“罷瞭罷瞭!我不打瞭,今晚,你自跪到宗祠去,好好反省!”

當晚陸海空陪著我在宗祠裡呼呼睡瞭一覺,我倚著香案,他睡在我腿上。隔天醒來的時候陸海空在我懷裡眨巴著眼望我,他伸出濕濕的手掌道:“雲祥,你看,你睡覺流瞭好多口水,我都幫你擦得衣袖都濕透瞭。”

我挑瞭挑眉,不輕不重的敲瞭敲他的腦門:“不許說讓我難堪的話。”

他老實點瞭點頭,隨即坐起身來:“我不嫌棄雲祥的。”

我撇瞭撇嘴,你不嫌棄隻是你太年輕,等你找回以前的記憶瞭不知道會把我嫌棄成什麼樣呢。我正腹誹著,陸海空卻抱住瞭我的脖子,笑瞇瞇的蹭我:“等我長大瞭,雲祥就不會受罰瞭,做什麼都不會受罰,我護著你。”

我嫌棄他道:“你多大點本事啊。別學花花公子說這些騙姑娘的話。”

陸海空沒應聲隻是一直摟著我的脖子,在陽光靜好中,竟有那麼一瞬讓我想將他抱住狠狠親上兩口。

那日之後,將軍府上的人一致覺得小少爺玩得少瞭,起得早瞭,對待功課也比以前認真多瞭,學武更帶勁兒瞭。我琢磨著,難不成這小傢夥發現瞭我對他的“圖謀不軌”所以開始防范瞭?還是……他真的下決心要護著我?

笑話!我費盡心思要殺的一個小屁孩,居然想護著我?

初空聽到這話該笑禿毛瞭吧。

但不管怎麼說,在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每日清晨醒來後看見的人一定是出瞭一身大汗的小鬼頭。他趴在我的床邊,興致沖沖的告訴我,這個早上他是多久醒來的,,練瞭多久武,背瞭幾首詩。

每日聽他陳訴一遍他幹過的事,我悔得扼腕,這樣下去……這樣下去我還要怎麼和你鬥啊小王八蛋!

如此晃晃悠悠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陸海空十歲,我十五歲的那年。我,相府小姐,宋雲祥,及笄瞭。

可就在這年的流火七月,宋爹突然一臉嚴肅的告訴我,日後不許再與陸海空私會。我隻道是宋爹的腐儒思想在作怪,擺瞭擺手沒理會他,可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當真再沒看見過陸海空。

中秋那日,天上明月正圓,一股奇怪的味道驀地飄散在相府上空,我扭過頭,恍然看見將軍府那方升騰起瞭一股濃煙,沒一會兒,沖天火光燒起,刺目的搶奪瞭天邊明月的色彩。

我眨巴著眼,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宋爹嚴肅的神色與不知所蹤的陸海空,登時明白過來瞭,啊,原來朝堂出事瞭。

我拍瞭拍沾滿月餅碎屑的嘴,剛站起身,忽聞宋爹一聲喝:“你去哪兒!”

“回房啊,吃飽瞭。”

宋爹皺緊瞭眉,吩咐身邊的侍衛:“看住小姐。今晚她哪兒都不許去。”

我扭身回房,心道這麼隔壁大的火,宋爹卻連看也不敢出去看一眼,若不是上位者的意思,誰敢對天朝大將軍府動手。

陸海空這次約莫是在劫難逃瞭吧。

十年,他終於早早的去投瞭胎,錯開瞭與我糾纏的七世情緣。

回房時路過宗祠,我突然想到瞭那日陸海空在我懷中亮著眼充滿希冀望我的模樣,他說我流的口水染濕瞭他的衣袖,哼,混小子,誰會流那麼多口水……

我撇瞭撇嘴,腳下卻再也跨不出一步。

不然……我還是去幫他收個屍好瞭,好歹也鬥智鬥勇鬥瞭這麼多年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