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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廿一世紀 骨神

無心盤腿坐在大坑旁爆手裡拿著一根骨頭翻來覆去的研究。史高飛和白大千分別蹲在他的左右,直著眼睛看熱鬧。看著看著,白大千開瞭口:“上面刻的不是甲骨文吧?”

無心搖瞭——骨頭上面刻的應該是某種咒文,不過他沒見過,也讀不懂。

史高飛也出瞭聲:“寶寶,你餓不餓?爸爸給你拿酸喝呀?”

無心繼續,心想此刻若有白琉璃在場就好瞭。白琉璃藏著一肚皮稀奇古怪的知識,正常人懂的道理他全不懂,正常人聞所未聞的謎題,他則是基本全能解答。把骨頭和自己的大腿比瞭比,他確定瞭骨頭的來歷——全是人的大腿骨。

大腿骨雖然粗壯,但是經瞭雕刻,自然結實得有限。無心看瞭看骨頭的顏色,又掂瞭掂骨頭的分量,開口對白大千說道:“我看不明白,你能看明白嗎?”

白大千把兩隻手縮進瞭袖口,一個腦袋搖得左右亂晃。

灰蒙蒙的玻璃門外,天色越來越快的黯淡瞭。太陽將要下山,大廳內的黑洞中,則是噴湧出瞭越來越強的陰氣。史高飛和白大千一起打瞭個寒戰,隨即聽無心說道:“你們把眼睛閉上。天快黑瞭,鬼也快要出來瞭,閉上眼睛才不會被它們迷住。如果聽到瞭怪聲音,也千萬不要睜眼。我不怕鬼,我會保護你們的。”

白大千立刻就把眼睛閉緊瞭,還用兩張面巾紙纏住瞭眼鏡片。史高飛卻是不以為然:“寶寶,要保護也是爸爸保護你。爸爸也不怕鬼。”

無心無暇理睬他,繼續擺弄手裡的骨頭。因為實在是找不出頭緒,所以他攥住骨頭一端,隨手向地面敲瞭一下。隻聽輕微的一聲脆響,無心大吃一驚,萬沒想到骨頭竟然應聲斷為兩截。一段中空的骨棒落在無心面前,骨中迅速逸出幾團慘綠鮮紅的光芒。無心仰起頭,就見光團在半空中聚為一體,竟是迅速融合成瞭一個頂天立地的鬼魂。

鬼魂漸漸顯出人形,朦朦朧朧的一身赤金顏色,形象類似一位練過健美的金身羅漢,其中頭臉眉目最為清晰,從腰部往下開始漸漸模糊,及至過瞭大腿,幹脆模糊成瞭一抹紅綠交錯的絢爛光芒。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左轉右轉,此鬼先看瞭看白大千,又看瞭看史高飛。白大千雙目緊閉,史高飛還在對著兒子絮絮叨叨,於是金色鬼魂最終把目光射向瞭無心。

無心顧不得旁人瞭,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一直被封在骨頭裡的?”

金色鬼魂生前想必是個威風的相貌,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聽瞭無心的問題,他張開大嘴哈哈大笑:“沒錯,是你給瞭我自由。所以我要報答你。”

無心又問:“你是……”

金色鬼魂傲然答道:“你可以叫我骨神。”

無心站起瞭身:“骨神,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骨神居高臨下的笑道:“我會滿足你一切願望。”

無心不出聲瞭,同時一臉狐疑的擰起瞭兩道眉毛,心想你以為我沒讀過《天方夜譚》嗎?

正當此時,骨神忽然對他做瞭鬼臉,隨即高聲笑道:“哈哈哈,騙你的!三個小東西,讓我吃掉你們的魂魄吧!”

未等他話音落下,無心一彎腰抱起瞭散落在地的完整骨頭,緊接著一手扯起史高飛,大聲叫道:“爸爸,拉住白叔叔!”

史高飛猝不及防的被他拽起瞭身。不假思索的握住瞭白大千的手,他一邊跟著無心往玻璃門的方向跑,一邊吼著問道:“寶寶,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白大千暈頭轉向的調動瞭雙腿:“還用問?你兒子肯定也是被鬼迷瞭!”

眼看就要到達大玻璃門瞭,無心忽然剎住腳步,一個急轉身逃向瞭通往樓上的主樓梯。他身後的尾巴也跟著東倒西歪的做瞭大轉彎。在繞過大廳中央的深坑之時,無心一邊狂奔一邊斜眼一瞥,隻見骨神的雙腿也在緩緩的現形。而坑底發出瞭此起彼伏的慘呼,一雙雙的鬼手向上扒住瞭坑沿,可見正有冤魂在爭先恐後的往地上爬。

無心加快瞭速度,抓著史高飛發瘋的跑。在一行三人全部踏上樓梯之時,後方忽然起瞭一聲巨響,竟是大玻璃門無端的爆炸,尖銳的大塊碎玻璃四處飛濺,白大千隻覺脊背一痛,正是被一塊碎玻璃淺淺的劃破瞭衣服和皮肉。史高飛也意識到瞭危險,邁開兩條長腿拼命往上躥:“是霸天虎來瞭嗎?”

白大千下意識的睜開瞭眼睛,可是眼鏡片被面巾紙纏住瞭,導致他眼前一片白茫茫:“霸天虎個屁!你看我們誰像汽車人?”

史高飛隨著無心拐瞭彎,三步兩步的跨上瞭二樓,同時還有閑心氣喘籲籲的嚷道:“其實我比較喜歡狂派!寶寶,你喜歡哪一派?”

無心一手抱著骨頭,一手死死的抓著史高飛往上跑:“我喜歡香芋派。”

白大千的胳膊快被史高飛拽脫臼瞭。直著眼睛張著大嘴,他喘成瞭一隻蹦兵跳的風箱:“我們要、要往哪裡去?”

無心首當其沖丹上三樓地面:“回房間!”

白大千一側眼鏡片上的面巾紙隨風飄落,一隻眼前驟然清晰,他和一名現瞭形的女鬼來瞭個頂頭碰。怪叫一聲直沖向前,他驟然開始瞭爆發式的狂飆,以驚人的高速超過史高飛和無心,一馬當先的把兩個晚輩帶進瞭房內。無心莫名其妙的殿瞭後,“咣”的一聲用後背頂住房門,他急急忙忙的做出指揮:“爸,快搬電視機堵門!”

客房雖新,電視機卻是四四方方的老款式,而且還是大屏幕,十分沉重。史高飛畢竟年輕,能有餘力繼續幹活。白大千坐在喘瞭幾口粗氣,掙紮著問道:“堵門幹什麼?鬼還走門啊?”

未等無心回應,擺在電視櫃上的遙控器忽然凌空飛起,狠狠拍向瞭白大千的面門。白大千當即抬手把遙控器抓瞭個正著,一張白臉開始泛青:“怎麼回事?你們看見沒有?遙控器自己會飛瞭!”

無心先幫著史高飛把電視機放好瞭,然後走到立櫃前拉開櫃門。櫃子裡藏著個小小的鬼娃,正在試圖縱一副衣架,顯然是還想繼續行兇。

無心沒言語,抬手咬破指尖彈出瞭一滴血。鮮血穿透鬼娃的身體,隨即憑空消失。鬼影僵在半空閃閃爍爍。鬼娃做出瞭一副猙獰面目,作勢要去抓咬無心,然而鬼影迅速變得疏淡,最後化為幾點魂柒芒,流星似的散逸瞭。

為瞭防止白大千和史高飛被鬼附身,無心用自己的鮮血在兩人眉心間分別抹瞭一指頭。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問他:“你幹什麼?”

無心仿佛很驚訝:“辟邪的,你們不知道嗎?”

史高飛立刻把手指頭塞進嘴裡,狠狠的咬瞭一口,然後連口水帶鮮血的在無心額頭上也畫瞭一道。又扭頭告訴白大千:“下次輪到你咬啦!”

白大千摘下眼鏡擦瞭擦,帶著哭腔嘀咕道:“我說回傢,你兒子說不回。現在可好,鬧鬼鬧大發瞭,想回也回不瞭瞭。我要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瞭,佳琪可怎麼辦?白大萬不會讓她當姑子去吧?”

無心不理他,隻讓史高飛和他一起坐好瞭,不許亂動。自己撿起帶上樓的一堆骨頭,他席地而坐,心想原來骨頭之中封著惡靈。一個骨神已經十分難纏,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給他再添幫手。背對著二人垂下頭,他把手指上的傷口壓上鋒利牙齒,忍痛來回銼瞭幾銼。

用力擠瞭擠加深擴大的傷口,他用鮮血塗抹瞭骨頭表面。鮮血實在是充足,通紅的滲入瞭骨頭表面的淺淺紋路之中。一根骨頭塗完瞭,他再塗第二根骨頭。

五個手指肚很快全有瞭傷口,他拿起最後一根骨頭,剛想要設法再擠一點血,哪知未等他行動,正前方的房門上方忽然探進瞭一個金光燦爛的大腦袋,正是神。

骨神望著整齊擺在地上的一排骨頭,先是一驚,隨即對著無心怒吼瞭一聲。無心手中的骨頭登時斷裂,然而逸出的紅綠光團經過瞭無心傷痕累累的血手,升到半空之時雖然也試圖融合,但殊團交錯,總不能匯成一體。不出片刻的工夫,紅綠光芒漸漸消失,光團黯淡成瞭普通的零碎魂魄,螢火蟲似的沒瞭蹤影。

骨神怒不可遏的瞪著無心:“巫師小子,你殺瞭我所有的朋友!”

無心對著他微微一笑,同時抬起瞭一隻手。垂下眼簾望著身前的一排骨頭,他忽然大喝一聲,運足力量向下拍去。手掌觸及之處,骨頭竟是腐朽極瞭一般,沿著帶血的紋路破碎成瞭骨渣。無數零散魂魄平地飛升,同時骨渣硌破瞭無心的掌心皮肉,給他放瞭淋淋瀝瀝的一手血。揚起手揮向骨神,無心滿擬著一掌把他打成魂飛魄散。不料骨神動作更快,瞬間消失在瞭半空中。

在他消失的同時,門窗一起嗡嗡的發生瞭震動。無心起身沖回床前一抖被褥,把自己和史高飛白大千一起蓋瞭住。近在咫尺的爆炸聲驟然而起,碎玻璃濺上瞭的厚棉被,隻有露在外面的雙腳受瞭害,但史高飛和無心穿著運動鞋,白大千穿著皮鞋,都有厚度和硬度,倒是抵禦住瞭玻璃碴的襲擊。

窗子一碎,無心立刻鉆出棉被,在滿地的碎玻璃前蹲下身,他揚起雙手滿地亂拍,東一個西一個的留下血手印。史高飛見瞭,幾乎心痛欲死,慌忙沖上去阻攔他:“寶寶,你幹什麼?”

無心站起瞭身,心知碎玻璃已經沾染瞭自己的血,旁的作用不敢說,至少有力量的鬼魂無法縱碎玻璃來傷人瞭。兩隻手滴滴答答的流著鮮血,無心想要趁著血多再畫一道符保護史高飛和白大千,可是絞盡腦汁的想瞭又想,他發現自己把畫符的學問忘光瞭。

窗戶已經沒瞭玻璃,房門卻是又發生瞭狀況。一聲悶響過後,雪亮的刀刃突破門板,無心用血手在史高飛和白大千的臉上身上又分別亂抹瞭幾把,緊接著跑向窗口,一個箭步飛身而出。

史高飛和白大千望著窗口,一起傻瞭眼。史高飛先清醒瞭,踩著一地碎玻璃跑向窗口往外望,又對著夜空縱聲喊道:“我兒子是超人!”

樓下一片空蕩,無心已經不知所蹤。樓上的白大千抱住瞭想要跳樓的史高飛:“你兒子是超人,你不是超人!史老弟你不能死啊,你死瞭我怎麼辦哪?我不死也要嚇死瞭!”

無心帶著兩手未幹的鮮血,悄悄的走大門瞭一樓大廳。

他發現自從自己毀瞭那一大堆骨頭棒子之後,樓內陰氣好像漸漸的有所消退。遊蕩著的鬼魂也像失瞭元氣似的,隻是飄忽,不再傷人。

他伸瞭手,一邊走一邊打鬼。打出身後一溜明明暗暗的小光點。憑著直覺向上找到瞭五樓,他越走越感覺不對勁。陰森森的鬼氣重新變得濃重瞭,然而一路上卻是幾乎不見完整的鬼魂。心中忽然一凜,他想莫非神真的開始吃鬼瞭?

自己是來驅鬼的,骨神卻是要鬧鬼的,雙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講和。無心彎腰脫瞭鞋,穿著襪子貼著墻根快走。走著走著腳心一痛,他低頭望去,發現不知是哪扇窗戶被骨神震碎瞭,地上散瞭一大片極其細碎的玻璃渣。

無心本想繞道,然而心思一轉,他把牙一咬,俯身竟在玻璃渣中抓瞭兩大把。躡手躡腳的繼續前行,他最後在通往天臺的樓梯拐角處,看到瞭懸浮在半空中的骨神。

骨神盤腿而坐,雙手扶著膝蓋,是個垂頭沉思的模樣。無心望著走廊一側的大玻璃窗,心中十分犯難——一旦骨神發現瞭自己的行蹤,對方非用碎玻璃把自己崩成篩子不可。但是自己此刻距離骨神又太遠,不是個發動攻擊的好位置。靜靜的將骨神又打量瞭一番,他忽然發現對方的造型很眼熟。

意意思思的咳嗽瞭一聲,他驚動瞭骨神。骨神抬起頭,雖然隻薯魂,然而目光如電,惡狠狠的望向瞭無心:“怎麼?小巫師,還不甘心等著死嗎?”

無心不動聲色的走向瞭他:“你生前是哪裡人?”

骨神看著他腳上被血染紅的白襪子,臉上顯出一絲獰笑:“怎麼,想用你奇怪的血消滅我嗎?”

無心搖瞭,攥著碎玻璃的手垂在身體兩焙“不,我是看你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攥著碎玻璃的手指合攏進瞭,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淌。兩條手臂蓄勢待發的運足瞭力氣,他慢慢的把話說到最後:“你認不認識白琉璃?”

骨神一瞪眼睛,臉上露出瞭驚恐神情。而與此同時,無心已經向前撒出瞭手中的玻璃渣。細碎的玻璃渣被鮮血浸透瞭,紅色雨點一般穿透瞭骨神的鬼影。無心滿以為骨神在魂飛魄散之前至少嚎一嗓子。不料骨神的金色光芒隻是劇烈一閃,隨即連光芒帶鬼影一起消失瞭。

無心忍著疼痛站在原地,自己咧瞭咧嘴,感覺骨神應該是徹底死瞭,不過死得未免太安靜,辜負瞭他光芒萬丈的形象和山崩地裂的脾氣。

無心一瘸一拐的回瞭房。門板上嵌著一把未砍透的大菜刀,不知是哪位厲鬼行兇未遂。滿臉是血的史高飛和白大千見瞭滿身是血的無心,史高飛自不必提,連白大千都瞠目結舌的痛心瞭。

三人進瞭隔壁白大千的房間,白大千的房內除瞭沒有床單被褥之外,其餘一切都齊全。史高飛把無心攔腰抱到瞭衛生間裡。用毛巾蘸瞭水為他擦拭傷口。白大千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探進腦袋問道:“無心,我有點兒糊塗——你剛才幹什麼去瞭?我怎麼感覺現在好像是天下太平瞭呢?”

無雄得直發昏,咧著嘴不住的吸冷氣。於是史高飛一把將白大千搡出去瞭。

史高飛脫下自己貼身的長袖T恤,又用小刀割佈料挑線頭,將T恤撕成瞭繃帶,將無心的兩隻傷手纏成熊掌,一隻傷腳也捆成瞭大粽子。光著膀子穿瞭外套,他背著無心走入房內。房中的吊燈和電視全開瞭,白大千惶惶然的仰頭望著無心:“無心,你說句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瞭?我們是不是安全瞭?”

無心低低的“嗯”瞭一聲。

白大千登時有瞭喜色:“真的?你把鬼給滅瞭?”

無心沉沉的又一點頭:“嗯。”

然後他枕著史高飛的肩膀,開始裝睡。史高飛彎腰把他往上掂瞭掂,隨即對白大千說道:“你不要纏著他說話,他剛才流瞭好多血。”

白大千立刻閉瞭嘴,心想自己真是走瞭天大的運,居然真把買賣幹成瞭!不管事實如何,反正成績歸瞭自己。以後要對史高飛和無心好一點,他想,等到自己把無心的本事學會瞭,以後大發其財,也去金光寺做一次大施主,讓匯豐老禿驢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