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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抗戰時期 逃出生天

賽維張大瞭嘴,卻隻在喉嚨裡發出瞭細細一聲哀鳴。抬起手臂狠狠的把勝伊掃到自己身後,她慌亂的想要後退。然而為時已晚,的馬老爺似乎專在等待他們肝膽俱裂的這一刻。猛然起身向外一撲,他直挺挺的伸出雙手,緊緊掐住瞭賽維的細脖子。

勝伊怕到瞭極致,反倒一聲不吭。咬緊牙關舉起皮箱,他繞過賽維走到床爆瞪圓瞭眼睛去砸馬老爺的腦袋。砸過一下,他運足力氣再砸。皮箱裡面襯著鋼鐵骨架,比板磚更堅硬更有分量。馬老爺的脖子“咔嚓”一歪,仿佛是頭受瞭損;然而雙手仿若鉗子一般,已經掐得賽維伸瞭舌頭。

勝伊忘記瞭叫,甚至連呼吸都停住瞭。他想姐要被爸爸掐死瞭,他一下又一下的猛砸馬老爺的腦袋,直到馬老爺的腦袋都變瞭形。賽維雖然到瞭生死關頭,卻還保留著一絲清明神智,兩隻手亂揮亂舞的撥著勝伊,她翻著白眼做口型,要讓勝伊去找無心。

正當此時,無心到瞭。

無心進門時,誰也沒有聽到聲音,唯有賽維感覺合在自己頸上的雙手似乎略松瞭一下。她趁機握住馬老爺的雙手手腕,拼瞭命的想要掰開。可是未等她開始用力,一隻手擦著她的頭發伸向前方,將一張紙符貼上瞭馬老爺的眉心。馬老爺一仰頭,竟是張嘴露齒要咬人——不咬無心,他向前去咬賽維。

無心用手掌捂住瞭他的嘴,不讓他向前靠近賽維。賽維咬牙切齒的扯開瞭他的雙手,喘著粗氣接連後退瞭好幾步。勝伊扶住瞭她,同時聽到無心開瞭口:“五少爺,沒完瞭?”

紙符的效力顯現出來瞭,馬老爺跪在不住的挺動,仿佛是要向上突破什麼。而無心繼續問道:“告訴我,你是怎麼逃出地堡的?隻要你實話實說,而且保證以後不再害人,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馬老爺的眼皮開始劇烈地抖,無心的手掌貼在他的嘴上,清楚的察覺出他已經沒瞭氣息。

“我……保……證……”馬老爺回答瞭,聲音單薄,正是馬俊傑的孩子嗓門。

賽維和勝伊聽在耳中,嚇得面無人色,同時看到無心背過瞭一隻手,竟然正在倒握著一把鋒利匕首。刀刃切進皮膚,他已然是攥瞭一手的鮮血。

無心不動聲色,伸向前方的手緩緩離開瞭馬老爺的嘴唇。兩根手指夾住對方眉心上的紙符,他低聲說道:“畢竟是父子一場。我放你賺你也給你父親留具全屍吧!”

然後他緩緩揭下紙符。隨著紙符的移動,馬俊傑的鬼影漸漸脫離出瞭馬老爺的身體。眼看紙符就要徹底離開馬老爺瞭,無心忽然扔瞭匕首,抬起血手在紙符上刷刷點點又畫一道,隨即把血符對著馬俊傑一揮。血符平展如刀,所過之處一片空寂,馬俊傑瞬間消失瞭。

馬老爺的屍首頹然倒在,依舊是死不瞑目的獰笑著。無心用血手攥住紙符,回身對著賽維和勝伊說道:“今天有靈感,畫符畫得好。馬俊傑已經被我收服瞭,接下來該怎麼辦?”

賽維的頭腦一片空白。馬老爺一死,她簡直沒瞭主心骨。做過幾次深呼吸後,她著答道:“有暗道……我們走暗道……”

暗道的確是有的,就在馬老爺床下。馬老爺的臥室位於二樓,可是因為當初建造時花瞭大心思,用瞭各種障眼法,竟然能夠向下修出一條不顯山不露水的地道。

拖出床下一口最大的箱子,賽維還記得上次馬老爺在向自己介紹出逃計劃時,曾經說明瞭所有細節。箱子的地磚是活動的,掀開地磚會看到一口井,井壁伸出長長碟梯。沿著鐵梯一路向下,落瞭地之後就沿著甬道走。

地磚撬開瞭,果然是有鐵梯。三個人絡繹下去,腳踏實地之後,也果然是見瞭甬道。賽維打開瞭手電筒,彎著腰往前走。甬道四壁修得粗糙,隻用石板砌出瞭兩邊的墻。據說修暗道還是馬老爺的父親的主意。賽維的爺爺一直活在馬傢的傳說之中,活著的時候,人送外號老瘋子。

甬道太長瞭,三個人像三隻鬼,一聲不吭的低頭走。前方的賽維忽然問道:“爸爸沒瞭,我們還要去投奔姑母嗎?”

勝伊跟在後方:“爸爸都把財產藏到姑母傢裡瞭……”

賽維回頭看瞭他一眼:“如果沒有財產的事情,我也不問你。爸爸在,一切都好說;爸爸不在瞭,姑母對我們又有幾分感情?如果我們去見瞭她,她會不會把我們賣給日本人?”

然後她目視前方,再不需要任何意見。

三個人在地道裡走瞭足有一裡地遠。地道盡頭豎著梯子,他們一個接一個往上攀登,末瞭在一戶小四合院內的枯井口見瞭天日。四合院內守著馬宅的管傢——小院算是馬宅隔街的鄰居,常年鎖著。管傢傍晚偷偷進瞭院,一直在等待主人出現。

管傢和馬老爺挺有感情,聽聞馬老爺歸瞭西,他恨不能一頭紮進枯井裡;再問是怎麼死的,賽維低聲答道:“好像是……嚇死的。”

管傢嚇瞭一跳:“嚇死的?”

賽維正視瞭管傢:“不能再回傢瞭,傢裡有鬼。”

管傢顫巍巍的伸出一個巴掌:“是……五少爺?”

賽維點瞭點頭:“是。”

管傢捂瞭嘴,不敢再言語瞭。

賽維和勝伊隨著管傢進屋休息,兩人全都鎮定得過瞭分。無心獨自蹲在門前臺階上,心想人有瞭喜怒哀樂的情緒,還是發散出去的好。賽維和勝伊明明受瞭大驚嚇,可是轉眼之間就成瞭滿不在乎的模樣。他不希望他們落下心病,他們落下瞭心病,還不是饒不瞭他?

將近黎明的時候,天色黑得像墨一樣,然而遠近起瞭雞啼,陽氣上升,陰氣下沉。無心擦瞭一根火柴,用火苗燎瞭手中血符的尖端。血符成瞭紫黑色,裡面封著馬俊傑的魂魄。當然,也有小健。可惜一團火燒過去,無論是誰,都要魂飛魄散瞭。

血符燃得很慢,火苗似有似無。無心仰著臉往漆黑的虛空中看,就見零碎的魂魄像一抹抹五顏六色的光芒,飄飄忽忽的四散開來。“死”可真是瞭不得,正邪好惡全被它一筆勾銷。生者縱有千本賬,對於死者來講,卻是根本不算數。怪不得都說死者為大,死者的確是大。

不知道馬俊傑吞噬瞭多少人的魂魄,在無心的眼中,四面八方都是微光。身後房中忽然有瞭動靜,是賽維和勝伊走瞭出來。

火苗燒到瞭指尖捏著的紙符最後一角,他松瞭手,回過頭。

賽維和勝伊依然很鎮定:“無心,我們走。”

雖然旅途少瞭馬老爺,但是計劃不受影響,餘下的三個人加上管傢,還是成功的溜出瞭北京城。

賽維和勝伊顯然是沒有威力去約束管傢的,南下的路剛走到一半,管傢就自行溜瞭。而受驚的後果顯現出來,賽維發作瞭無人能治的疑心病,認定姑母會對他們謀財害命;勝伊則是拒絕觸碰一切外人。乘船的時候水手拉瞭他一把,他厭惡得當場大叫一聲。上船之後掏出手帕,他幾乎把自己手上的皮膚搓下一層。

抗戰六年,從淪陷區到大後方,地下的交通網已經是相當的完善。賽維在疑心病的驅使下東一頭西一頭亂賺本來說好要去昆明的,也不去瞭,轉而要去重慶。誰也管不瞭她瞭,她自封為一傢之主,勝伊自然是沒有發言權,無心也必須聽她的話。

無心耐著性子,受瞭氣也忍著,心想自己至少得忍到姐弟二人安頓下來。還是那句老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哪怕姐弟二人目前宛如兩位變態。目前賽維難伺候的程度,僅比白琉璃好一點點。無心暗地裡撥著算盤,心想眼下的生活樂不抵苦。實在不行的話,自己還事身流浪去吧。

經過瞭小半年的顛沛流離,在翌年的暮春時節,他們終於到瞭重慶。

重慶作為戰時陪都,半個國的人都湧來瞭,又經營建設瞭好幾年,自然別有一番繁華氣象;而且日軍的轟炸也停瞭,在重慶過起日子,倒是堪稱太平。

賽維的小皮箱已經空瞭一小半,但還是有錢。城市外圍開辟瞭許多花紅柳綠的新村,她就在村裡租瞭一套很體面的房子。房子雖是一層的平房,但是造得漂亮,頗有西洋風格,裡外五間,十分夠住。門外用小柵欄圍瞭個綠草如茵的小院子,院中還種著幾株碧桃。

無心吭哧吭哧的幹活,把房屋內外都打掃幹凈瞭,臥室裡的被褥也都鋪整齊瞭。賽維小半年來第一次真心實意的露出瞭笑模樣。傢裡連鍋碗瓢盆都沒有,她帶著勝伊出去一趟,買回瞭大包小裹的鹵菜點心,以及兩瓶酒和一摞瓷碗。當天晚上,三個人好漢似的圍著圓桌子坐瞭,賽維倒瞭三碗酒:“從今開始,我們就算重生瞭!”

勝伊美滋滋的笑,無心則是環視四周,認為自己總算是很對得起他們瞭。該來的遲早要來,他端起碗抿瞭一口酒,心想自己有話還是得說。再不說就該上床睡覺瞭,他不能永遠讓賽維糊裡糊塗的和自己躺在一個被窩裡。

“賽維,勝伊。”他開瞭口:“我有話要說。”

賽維和勝伊叼著鹵雞翅膀轉向瞭他,異口同聲的問道:“嗯?”

無心放下瓷碗,低聲說道:“我有個秘密,想要告訴你們。”

賽維很少看他如此鄭重,不禁捏著翅膀提起瞭心:“秘密?”

無效眼看瞭看她,又看瞭看勝伊,然後說道:“其實……我不是人。”

此言一出,四座寂靜。良久過後,勝伊吐出嘴裡的細骨頭,遲疑著開瞭口:“無心,你為什麼要罵自己?你是不是對我姐變心瞭?”

賽維把啃剩一半的雞翅膀往桌上一扔,面紅耳赤的瞪著無心,翕動鼻孔直喘粗氣:“別跟我打馬虎眼。你說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你又看上誰瞭?你說你不是人就算瞭?我告訴你,沒完!”

抄起桌邊的手帕摁下瞭眼角呼之欲出的眼淚,賽維帶瞭哭腔:“你說咱們三個,多不容易啊。都他媽死絕瞭,就活瞭咱們三個。現在剛剛安定瞭,你可好,跟我耍花花腸子。怎麼著,是不是看我倒搭不值錢?還是嫌我沒瞭爹,不能養你做闊姑爺瞭?”

無旋得張口結舌,發現自己的意思被姐弟二人弄瞭個滿擰:“不是,我沒起外心,我也沒看上誰。我……我這幾天一直在幹活,我哪有時間看人啊?你們誤會瞭。”

勝伊板著臉,定定的看著他:“那你是什麼意思?”

無心很為難的吸瞭口氣,感覺怎麼說都不準確:“我的意思是說……我是個……妖怪。”

話音落下,四座又是一片寂靜。

勝伊的臉上漸漸浮出笑容,笑到最後繃不住瞭,他“嗤”的出瞭聲:“你的英文名字是德古拉嗎?”

賽維也笑瞭:“今晚是月圓之夜,你必須變個狼人給我瞧瞧。否則我們可不承認你是妖怪!不變狼人,變個大尾巴狐貍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