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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抗戰時期 險境

賽維見無徐天擦銀腰帶,就給他拿來瞭一盒牙粉,讓他用濕抹佈蘸著牙粉擦,保準馬上擦成雪亮。無心隨口說道:“不用,我慢慢擦,反正閑著也沒事做,正好打發時間。”

賽維描眉畫眼的站在他面前,手托著牙粉盒子想瞭想,感覺無心的回答有點不對勁。

片刻過後,她放下牙粉盒子,對著無心露出的後脖頸抽瞭一大巴掌:“我在你眼前哪,你竟然閑著沒事做?”

無心猝不及防,被她打得渾身一哆嗦,險些把銀腰帶扔瞭。仰頭望著賽維眨巴眨巴眼睛,他拍瞭拍自己的大腿:“請坐?”

賽維一屁股壓上瞭他的大腿,背對著他怒道:“我坐瞭怎麼著?我坐也是應當應分!你都是我的,何況你兩條腿!”

無心把額頭抵上賽維的後背,一邊擦腰帶一邊附和:“隨便坐,歡迎坐。”

賽維來瞭月事,身上冷,小肚子疼,導致性情異常暴躁,沒事還要找事,如今事情到瞭眼前,正合瞭她要發瘋的心意。無心算是落瞭網,被她狠狠揉搓瞭一頓。而賽維大耍威風,正是得意之時,管傢忽然來瞭,說是老爺請二過去說話。

賽維一賺無心得瞭大赦。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發瞭一會兒呆,他末瞭搖瞭,又嘆瞭一聲。

馬老爺對賽維說瞭什麼,無人知曉。反正賽維天黑才回,進院之時談笑風生,是個興致很好的樣子。勝伊則是窩在自己的臥室裡蒙頭大睡,賽維讓他出來吃新鮮的巧克力蛋糕,他隔著一層棉被“哼”瞭一聲,悶聲悶氣的不肯動。

賽維脾氣好的時候,是真好。隔著一張小炕桌,她問無心:“生不生我的氣?”

無心切著蛋糕答道:“不生氣。”

賽維輕輕拍瞭拍他的手背:“別生氣,我給你賠個不是,往後我再也不欺負你瞭。”

無效眼向她一笑,低聲說道:“孩子話。”

賽維怔怔的看著他,心中十分後悔,悔不該白天對他連打帶罵。

無心在賽維房裡吃過蛋糕,因見天都黑透瞭,便要回勝伊房裡睡覺。穿過小院推開瞭西廂房的房門,他經過外面的小房間,進瞭裡間臥室。

蛋糕太甜瞭,所以他摸黑站在窗邊桌前,輕手輕腳的給自己又倒瞭一杯冷茶。端著茶杯轉向大床,他忽然發現被褥凌亂,勝伊不見瞭!

放下茶杯走到床前,他伸手一摸床邊位置,感覺還有餘溫。轉身大踏步沖出房屋,他迅速返回瞭賽維所在的東廂房。賽維正坐在梳妝臺前,用小塊棉紙蘸瞭冷霜擦臉,忽見無心冒冒失失的闖進門來,她愣眉愣眼的起瞭身:“怎麼瞭?”

無心停在門口:“勝伊晚上出去瞭?”

賽維連忙否認:“他不是在房裡睡瞭一整天嗎?剛才我讓他起床吃蛋糕,他還不願意呢!”

無心臉色一變:“臥室裡沒有他。”

隨即他上前抓住賽維的手腕:“你不要落單,跟著我走。我們一起去找勝伊!”

無心知道勝伊一定沒走遠,而賽維一邊往院外賺一邊高聲問丫頭看沒看見三少爺。冬夜嚴寒,丫頭們早都各回各位的歇息瞭,當然是一問三不知。接連幾日都是晴天,地上隻有下午落的一層薄雪。賽維臨出門時提瞭一隻小花燈籠,燈籠裡面放著幹電池和小燈泡,是個玩具似的小玩意兒。借著燈光仔細觀察瞭地面,她忽然“咦?”瞭一聲。

無心順著她的目光望下去,發現地面上印瞭一個清清楚楚的人腳印,從形狀尺寸來看,正是勝伊所留。

賽維驚訝瞭:“怎麼?他出門……沒穿鞋?”

無心辨認瞭腳趾方向。勝伊的雙腳大概是帶著相當的熱度,以至於他腳下的冰雪先融化後結凍,起初的幾個腳印是特別的清楚。

“我懷疑宅子裡還是不幹凈。”他壓低聲音對賽維說道:“好像有東西跟著我們,從山林一起回來瞭!”

賽維沒出聲,隻瞪著眼睛向他做瞭個口型:“鬼?”

無心點瞭點頭:“可是我始終看不到它,它好像一直在躲著我!”

賽維為瞭勝伊,是可以拼命的。此刻她深深的吸瞭一口氣,鎮定情緒之後輕聲說道:“如果是它要害勝伊,恐怕見瞭你還是要躲藏的。我在前邊賺你偷偷跟著我,見機行事,好不好?”

無心別無他法,隻好答應。於是賽維亟不可待的轉瞭身,大致的辨清瞭方向之後,她心急火燎的邁開瞭大步。走出不遠,她忽然發現自己的目的地已經註定——隻要不向兩邊花木叢中亂鉆的話,道路盡頭不就是花園瞭嗎?

不祥的預感幾乎壓得她要嘔血。她提起一口氣開始小跑。小肚子裡像是兜瞭一塊生鐵,沉甸甸的脹痛;手腳也沒力氣,虛汗順著鬢角往下流。她隻慶幸自己食欲還好,剛剛吃瞭一大塊巧克力蛋糕。

小花燈籠像流星一樣掠過黑暗,賽維的速度越來越快,小跑在不自覺間轉成瞭狂奔。一個箭步越過橫在地面的一塊凸起山石,她落地之時腿軟瞭一下,感覺自己一腔的鮮血都被震下來瞭。

寒冷的風刮過她的面頰,她像匹矯健的小母馬,一路跑得算騰空。花園多麼的大,誰知道勝伊在哪裡?甚至誰又知道勝伊是否真的在花園?賽維連方向都不辨瞭,憑著直覺沖向河邊。小河對岸的山上修建瞭簡易房子,此刻房中漆黑,看守寶藏的日本兵也都睡瞭。一彎慘白的月亮斜在空中,在白月與黑山之間,她遙遙看到瞭勝伊的身影。

勝伊就站在小河中央。

賽維嚇得尖叫出聲——小河冬天是凍不實的,兩岸淺灘倒也罷瞭,河流中心永遠隻是一層冰蓋。而半薄不厚的冰蓋,是承受不住一個成年人的!

“勝伊!”她在河邊收住腳步,嘶聲的叫:“你瘋瞭?給我回來!”

勝伊姿勢怪異的歪著脖子,歪到極致,仿佛頸骨將要折斷。似笑非笑的望著賽維,他的表情並不穩定,一時像勝伊,一時又不像。

冰面起瞭咔咔的裂響。勝伊的身體忽然一傾,是一隻腳下冰面破碎,赤腳緩緩陷入瞭噴湧而出的冰水之中。不等無心出現,賽維丟瞭燈籠向前就跑。腳下的冰面不住的成片塌陷,她伸長手臂抓向勝伊,帶著哭腔狂喊:“手給我!手給我啊!”

勝伊不為所動的望著她,一張面孔漸漸扭曲,復雜表情在他臉上交替閃現。一條手臂要抬不抬的動瞭動,他忽然輕聲喚道:“姐——”

一聲過後,他倏忽間變瞭臉,卻暑異的笑瞭。一邊笑,一邊笨拙的拖動雙腿,在塞維面前後退一步,避開瞭她的雙手。

賽維沒有意識到他是在引誘自己深入,甚至沒有註意到腳下冰面已經徹底支離破碎。正在她進一步的要追逐勝伊之時,兩人之間的冰面忽然自下而上的受瞭沖撞。一個人影頂著水花一躍向上,一把揪住瞭勝伊的衣領,正是無心。

手指點上勝伊的眉心,無心一邊畫咒一邊吼道:“賽維回去!”

賽維六神無主的停住瞭,同時發現自己站在瞭一塊浮冰上,已經無路可回。勝伊落到無心手裡,瞬間軟得沒瞭骨頭也沒瞭意識。而賽維進退兩難的低下頭,就見漆黑水面上印著一彎殘月,以及一張頂熟悉的面孔。

“老五!”她難以置信的抱瞭腦袋,兩條細腿失控似的抖戰:“老五?”

在她出聲之後,馬俊傑的影子便消失瞭。

無心把賽維和勝伊全救上瞭岸,周身濕透瞭,風一吹,一身衣裳立刻凍出瞭冰碴子。

賽維帶著他急急的往回賺心想無心要凍死瞭,又想我如果再欺負他一次,我就不是人。

進瞭院後,賽維沒有聲張,把人全趕進瞭自己住的東廂房。賽維做主,扒瞭勝伊的濕褲子,讓他躺在自己的昏睡。無心也洗瞭個熱水澡,換瞭一身幹凈衣裳。手裡托著一條大毛巾,無心對賽維問道:“你看到瞭馬俊傑?”

賽維連連點頭:“我在水面看到瞭他的影子。就像倒影一樣,很清楚。”

無心若有所思的擦著腦袋:“我也看到他瞭,他上瞭勝伊的身。”

賽維勃然變色:“他——”

無心繼續說道:“鬼上身不是大事,驅出去就是瞭。我隻是不明白一點——他是怎麼來的。”

他放下毛巾,抬頭望向賽維:“平常的小鬼,沒有力量作祟。馬俊傑剛死瞭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

他欲言又止的換瞭說法:“照理來講,他一出地堡就該魂飛魄散瞭。”

賽維說道:“他……他可能和別人不一樣吧?你看他活著的時候也像個小鬼。可我們並沒有害過他,他為什麼要殺勝伊?他今天害瞭勝伊,明天是不是該害我瞭?”

無心沒敢說“鬼怕惡人”四個字,怕賽維發飆,隻說:“你還好。你比勝伊厲害,鬼也是欺軟怕硬的。”

賽維給宅子前頭的馬老爺打瞭電話,有一說一,說得馬老爺面如土色。

馬老爺失眠一夜,翌日起床定瞭主意,抄起電話聯絡上瞭稻葉大將。字斟句酌的交談一番之後,當天上午,一大隊日本兵開進瞭馬宅後花園。

馬老爺打算讓日本兵的兇氣鎮一鎮馬俊傑的邪氣。而日本兵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妙用,他們隻是分批下入地洞,搬運起瞭洞中古董。

因為動作太小心瞭,導致他們的速度很慢。馬老爺遠遠的過去瞧瞭一眼,看他們從地洞中運出的全是大大小小嫡疙瘩。陶疙瘩並不能讓馬老爺動心,他素來喜歡直觀的刺激,比如鈔票的顏色,或者是金銀的光芒。

第一部分報告書已經寫完,並且送到瞭稻葉大將面前,馬老爺計算著時間,認為自己還有十天半月的準備期,時間太多瞭,根本不需要。

勝伊昏睡瞭一夜一天,最後在一個陰霾的傍晚醒瞭。

他患瞭重感冒,兩隻鼻孔全不通氣,被鬼上身前後的事情,也記不得瞭。

賽維也傷風瞭,並且腰酸肚子痛。裹著毛毯坐在床尾,她小聲說道:“勝伊,傢裡不太平,我們真得快點走瞭。”

勝伊打瞭個噴嚏,病怏怏的起身坐到瞭賽維面前:“時間定瞭?”

賽維點瞭點頭,聲音輕成瞭耳語:“差不多。”

勝伊又問:“帶無心吧?”

賽維理直氣壯的答道:“當然帶。爸爸說等我們在昆明安頓好瞭,就舉行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