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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抗戰時期 魂兮歸來

無心走到半山腰,在地堡入口前打開瞭他的樺皮桶。香川武夫無所顧忌的上瞭前,瞧過之後點瞭點頭,心想人真是有命也有運的,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無心得來全不費工夫。

心情無端變得沉重瞭,他請無心再進地堡,取出幹屍,無心什麼都沒說,隻是。

香川武夫不敢太勉強他,於是轉向小橋惠,用日本話低聲說道:“你留在外面吧。如果發生萬一之事,你立刻返回天津,把我們的所作所為,原原本本的匯報給稻葉大將。”

無心並不懂得日語,但是猜出瞭香川武夫的意思,所以當即說道:“所有人都要下地堡。活人越多,陽氣越重,越能克制陰魂作祟。”

香川武夫沒有多想,對著無心解釋道:“她是個女人,用處不大。”

無心扭頭看瞭小橋惠一眼,看她是個縮手縮腳的小女人。山下林中也有個小女人,為瞭那個小女人的活,他得讓這個小女人死。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說道:“她必須下。”

香川武夫有心拔恐嚇無心,但是一轉念,又覺得沒有必要。總而言之,他們來得太倉促,全怪稻葉大將催命似的催他出發。許多該做的準備都被省略瞭,他環視瞭身邊二十來名士兵,旁人倒也罷瞭,隻是金子純的死,真是大損失。

現在後悔是來不及瞭,想要和外界聯絡,電臺又在地堡裡面;派人用兩條腿往外賺一來是時間不足;二來大雪封山,未必能走出去。香川武夫又望向小柳治,他和小柳治一點兒都不熟,也根本不認識馬英豪。稻葉大將把隊伍搞得東拼西湊,像一件首尾不能呼應的殘次品。如果從頭開始就讓他來經手,絕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思及至此,香川武夫幾乎有些憤慨瞭。手指緩緩劃過纏在腰間的子彈帶,他的光頭反射瞭朝陽的光芒。

無心好整以暇的觀察著所有人的表情。但凡這些人存有一絲的理智,都該馬上收拾行裝往山下跑。可他們已經上瞭無形的軌道,前途是註定的瞭。耳邊忽然響起瞭小健的聲音:“大哥哥,我來瞭,我給你做偵察兵,好不好?”

無心點瞭點頭,心想等到這次脫身自由瞭,無論如何都要讓小健魂飛魄散。小健是個小孩子,不懂事,趁著他還沒有很痛苦,自己做主,讓他解脫瞭吧!

這時,香川武夫已經走去打開瞭地堡鐵門。

一名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和無心率先下瞭洞,領著頭往地堡裡賺後面的人絡繹跳下,是一條長長的大尾巴。無心向前走瞭一段,忽然回頭向後望去,同時嘴唇翕動,一五一十的清點人數。點到最後他邁步走到隊尾,從入口伸出頭去,面無表情的望著站在地面上的小橋惠。

小橋惠沒想到他會折返回來,不禁愣瞭一下。從她的角度往下瞧,隻能看到無心半張面孔。半張面孔是冷森森的白,眼睛陷落在眼眶裡,黑的幾乎不見眼白。小橋惠冷冷的註視著他,看他像個魔鬼。

無心和她對視片刻,末瞭一招手:“下來!”

小橋惠面無表情,俯身跳進豎井,從無心身邊擠進瞭地堡。

無心轉身走向隊伍前頭,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事到如今,各安天命。你們還鬧什麼?”

香川武夫從昨天開始,就聽他說話句句都不對勁,越琢磨越是讓人心驚。不甚自在的清瞭清喉嚨,他開口說道:“我們就直奔目的地吧!”

無心拎著樺皮桶,無精打采的答道:“好。”

小柳治問道:“蛇……沒瞭?”

甬道裡的確是挺幹凈,完全沒有黑蛇的蹤影。蛇的有無,顯然不是人可以回答的問題。所以隊伍裡無人反應。香川武夫揮舞著手電筒辨認瞭方向,緊接著帶隊伍拐上瞭主幹道。剛剛走出不遠,他驟然停住腳步一皺眉頭——地上赫然擺著一副長大的骨架,骨骼赤紅,還有血肉存留。

高抬腿輕落腳,他跨過骨架繼續賺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奈何橋上,因為不能預料會不會有黑蛇躥出咬人。目不斜視的經過瞭指揮所,他繼續前行,最後轉進一條岔路,岔路盡頭正是一扇鐵門。

香川武夫把手電筒給瞭身邊士兵,一邊摸鑰匙一邊問道:“白琉璃在哪裡?”

馬英豪和小柳治面面相覷,統一的認為自己是養瞭條白眼狼。

無心拎著樺皮桶,忽然爆發似的大吼一聲:“白琉璃,我要死瞭!”

遠處傳來瞭輕飄飄的回答:“騙子,你活得好好的。”

馬英豪萬沒想到白琉璃居然就在附近,氣得漫無目的的罵道:“白琉璃,你沒良心!自從我把你送進地堡之後,你有沒有再見過我?整整一年啊,我養你不如養條狗!”

小柳治連忙一扯馬英豪:“哎,不要激怒瞭他。”

白琉璃沒瞭聲音,顯然並未被馬英豪激怒。

香川武夫把鑰匙插入鎖孔,開始旋轉開門。無心又道:“白琉璃,你小心著。我可要把兩半幹屍拼成一體瞭。”

話音落下,鐵門暗鎖咯噔一響。香川武夫捏著鑰匙往外拽門。鐵門沉重,開得吱吱嘎嘎。後方的小柳治用手電筒向內一照,就見室內空空蕩蕩,隻在中央擺瞭一口棺材似的木頭箱子。

香川武夫沒有貿然進去。抬手摁瞭摁貼胸口掛著的護身符,他雙手合什舉到眉心,喃喃的念瞭幾句佛。後方眾人有樣學樣,也跟著雙掌合十拜瞭拜。

邁步進瞭房間,香川武夫停在門口,對著身邊的無心說道:“木箱的蓋子是活的,可以掀開,裡面就是……那個。”

無心沒言語,緩緩舉起瞭手裡的樺皮桶,然後轉動眼珠望向瞭香川武夫。香川武夫的面孔漸漸扭曲瞭,因為看到樺皮桶正在隱隱的抖動。桶中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是幹屍在和桶壁互相碰撞。

“它、它要活瞭?”香川武夫難以置信的問無心:“它會活?”

無心搖瞭,向前走去:“我不知道。”

所有的手電筒都打開瞭,光線重疊著射向房間中央。無心彎腰放下樺皮桶,然後單手掀開瞭箱蓋。長方形的大木箱裡,長條條的擺放著半具幹屍。光照之下,幹屍的質地似乎有些異於先前。無心俯身去摸,發現幹屍的皮膚竟然變得潮濕瞭,像是將要腐朽的皮革。

轉身揭開桶蓋,他想要把桶中的幹屍捧出,可是觸及之處一片黏滑,幹屍堅硬的關節也松弛瞭,蜷縮著的一臂一腿像是剛剛解凍一般,隨著無心的動作變化形狀。

又向香川武夫等人望瞭一眼,無心垂死掙紮似的又問一句:“我開始瞭?”

香川武夫恐慌而又興奮的註視著他:“請吧!”

無心面對木箱,把手中半具幹屍小心放置進去。禁錮在幹屍裡面的魂魄激烈的流轉閃爍,湊成的完整身體則是越來越濕軟,是在眼看著腐爛。四面八方的空氣全亂瞭,成形不成形的鬼魂全被沖擊成瞭零碎魂魄。無心忽然想起瞭小健,連忙喊瞭一聲:“小健快跑!”

此言一出,香川武夫等人一窩蜂的退瞭出去。無心再看木箱中的幹屍,發現幹屍已經腐爛到瞭不分骨肉的地步。遠方傳來一聲轟隆巨響,不知道是出瞭什麼事故。一個頭角崢嶸的幻影緩緩浮現在瞭暗中,無心扭頭去看香川武夫等人,發現他們正在惶惶然的東張西望——顯然,他們看不到室內的鬼影。

忽然,半空中起瞭一聲沉悶的鼓響,震得鬼影一顫。

鼓聲接二連三的密集瞭,鬼影仿佛落在水面上,忽明忽暗的始終不能穩定。無心緊閉瞭嘴,知道是白琉璃在救人。別人可以不管,馬英豪他是不會不管的。現在他沒法去阻攔白琉璃,隻希望巫師死後法力尚存,別被白琉璃壓下一頭。可白琉璃若是落瞭敗,恐怕也難逃一死;而他倒是沒打算把白琉璃也一勺燴瞭。

無心很想和白琉璃交流一番,於是不動聲色的向外退去,想要覓聲去找白琉璃。不料他剛剛出瞭房間,腕子忽然一緊,卻是被馬英豪抓瞭住。

無心掙瞭一下,沒掙開。馬英豪氣喘籲籲的問他:“你要往哪兒跑?”

無心扭頭和他打瞭個照面,當即想起前塵舊事,恨不能當場咬他一口:“我找白琉璃去!”

馬英豪到目前為止,和其他人一樣,連個鬼渣都沒看見,但是莫名的很心慌,從頭到腳全不舒服:“去是可以,但要帶上我和小柳!”

無心沒空和他廢話,於是深深的彎下瞭腰。下一秒,在馬英豪的慘叫聲中,他抽出手腕,轉身沖進瞭黑暗。

小柳治嚇瞭一跳,把手電筒直接轉向瞭身後的馬英豪:“你怎麼瞭?”

馬英豪抬起一隻血淋淋的手,氣急敗壞的怒道:“媽的又被咬瞭!”

小柳治知道他左手虎口帶著傷,此刻舊傷未愈,又填新傷,便要伸著腦袋細看。哪知還未看清,前方的香川武夫湊趣似的,冷不丁也吼瞭一嗓子,嚇得小柳治手一哆嗦。眼皮一抬,他發現馬英豪望著前方,也直瞭眼睛。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室內,他在一陣陣的悶響之中,就見空曠房間的四壁慢慢裂出許多縫隙,而無數小黑蛇爭先恐後的遊曳而出,竟然自動的扭絞盤旋,組成瞭一個高大的人形。

未等人形徹底完成,香川武夫摸出一隻手雷,沒頭沒腦的往室內一擲,隨即吆喝著往後跑。眾人都是聰明的,不消命令,自動的一哄而退,順著來路就往回逃。然而沒有逃出多遠,速度最快的香川武夫又吼上瞭。

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石擺在甬道上,徹底堵住瞭他們的生路!

馬英豪因為腿瘸落後,此刻反倒容易撤退,占瞭先機。可在回頭尋找新的岔路之時,他眼前一花,忽然看到瞭馬俊傑!

馬俊傑還是往昔的模樣,穿著一身齊齊整整的小西裝,筆直的站在遠處路上。四周那麼黑,他卻是清清楚楚的仿佛放瞭光。

馬英豪抬手揉瞭揉眼睛,以為自己產生瞭幻覺。揉過眼睛再向前看,馬俊傑憑空的消失瞭,隻留給瞭他一眼冷笑。

馬英豪有些腿軟,拉著小柳治說:“我看到——”

小柳治沒空理他,眼看香川武夫就近撞開瞭一扇房門。他扛起馬英豪,隨著眾人橫擠瞭進去。房門咣當一關,香川武夫三下五除二的上瞭暗鎖。背靠墻壁喘瞭幾口粗氣,香川武夫問道:“誰帶瞭沖鋒?不要步,要沖鋒!”

日本兵的武裝,素來是以步為主,所以此刻一起。還是小橋惠冷靜的說道:“軍火庫裡有沖鋒,也有子彈。”

香川武夫狠狠的呼出瞭一口氣——軍火庫太遠瞭!

與此同時,無心在臭氣的引領下,在一處陰暗角落裡找到瞭白琉璃。

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急三火四的說道:“你跟我賺我們想辦法逃出去!否則我沒有死,你先死瞭!逃出去之後,你還是回你的西康吧,吃大戶的日子不是挺好過的?等我有瞭錢,我再還給你點兒,不就得瞭?”

白琉璃正在前仰後合的念咒,聽瞭無心的話,他不耐煩的一揮手:“別煩我,它要來瞭!”

無心是非常的不怕鬼,所以聽瞭這話,他轉身就跑,想要去看一看巫師鬼魂的真面目。哪知剛剛跑過一條甬道,他便看到瞭黑黢黢的人形。

在分辨出瞭組成人形的一條條蠕動黑蛇之後,無心咽瞭口冰涼的唾沫,隨即像條落水的四腳蛇一樣,一一擺尾,倏忽間就不見瞭。

無心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回白琉璃面前,也不多說,繞到身後一把扯住他的後衣領,拖瞭他就往岔路上跑。白琉璃念咒念得正酣,冷不防被他拽瞭個東倒西歪,險些咬瞭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