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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抗戰時期 野火春風

賽維和勝伊包圍無心,坐成瞭個左右夾攻之勢。一杯熱茶下瞭肚,他們身體溫暖,腹中熨帖,回首方才的驚魂記,簡直如同噩夢。

勝伊抱著肩膀,看看賽維,又看看無心,兩隻眼睛睜得很大,是茫茫然無所依的模樣。雖然他隻比賽維年幼瞭一分多鐘,不過從小到大,他的氣焰總比賽維低上許多,一旦遇瞭困難,就要依靠賽維做主,所以如今雖然已經成瞭十八歲的青年,但是搖搖晃晃的,還得找個人來依附。賽維距離他稍微遠瞭一點,他若想去投奔,就必要在挪動。大床鋪著彈簧墊子,軟顫顫的也不便於挪,於是他就近取材,一言不發的蹭到瞭無心身邊。

他不動,賽維也不動;他動瞭,賽維撥動著心中的小算盤,不著痕跡的也挨上瞭無心。無心知道他倆全受瞭大驚下,有心張開雙臂摟抱他們,可是猶豫著又沒敢動,因為勝伊可以摟,賽維不能摟。賽維是個大姑娘。

勝伊徹底的崇拜瞭無心,小聲問道:“你在河裡……把八姨娘殺死瞭?”

賽維立刻伸長手臂拍瞭他一下:“別胡說八道,誰殺她瞭?沒人殺她!”

勝伊自知失言,立刻抬手掩瞭嘴。而無心思索著說道:“要說你們的八姨娘,還真不是死在瞭人的手裡。”

勝伊恍然大悟,伸手一拍無心的手臂,又望著賽維嘁嘁喳喳:“啊,我知道瞭!姐,是不是花園裡面有怪蟲?你記不記得百科全書裡面寫的,有種蟲子能鉆進人的□裡吃腸子,一直把人吃空——”

賽維不耐煩的一揮手,粗著喉嚨怒道:“你還能不能讓他把話說完?”隨即她轉向無心,做出求學的姿態,三分誠懇七分天真的問道:“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無心且不答話,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及至確定屋內屋外真是一片清凈瞭,才低聲說道:“你們聽沒聽說過‘蠱術’?”

話音落下,他見勝伊把手揣進瞭睡袍袖子裡,賽維的手倒是按在瞭,就用指尖在她的手背上一筆一劃寫出蠱術二字。賽維點瞭點頭,因為太好奇,所以忘記瞭偽裝女學生:“‘蠱’字我是認識的,可蠱術又是什麼術?”

無心想瞭一想,忽然感覺八姨太的死因,是樁一言難盡的事情:“總而言之,是種巫術。一旦中瞭蠱,或死或生,全憑施術人的手段。依我看,八姨太就是中瞭蠱。”

賽維試探著問道:“中瞭蠱……人就變成大水蛇瞭?”

無心搖瞭:“非也,勢蟲在她體內生長,吃空瞭她。我們所見的八姨太,其實隻是一隻裹著人皮的怪蟲。”

勝伊抬手抓瞭抓短發:“八姨太……是怎麼吃下一條大蟲子的?”

無心被他問笑瞭:“不是不是,也許怪蟲在八姨太體內之前,隻不過是一點粉末。八姨太無意之中吸進一點粉末,總不會有知覺,對不對?可粉末遇瞭血肉,就要變形瞭!”

賽維驚訝的張瞭嘴:“有點像中毒啊!”

無心微微的歪瞭腦袋,想要用睡衣領子遮住脖子上的針孔:“你們說八姨太是兩三天前失蹤的,失蹤之前並無異狀,可見她是新中的蠱。而蠱蟲又是長到如此之大,兩三天的時間都算是少的,可見中蠱和失蹤,發生的時間即便不是同時,也該相近。”

賽維深以為然:“可是,她怎麼就中瞭蠱呢?”

無心沉吟瞭片刻,末瞭低聲說道:“我猜,八姨太和令堂,是死在瞭同一人的手裡。”

賽維和勝伊立刻全變瞭臉色:“我娘也是中蠱?”

無心一:“不,令堂的死,或許和蠱毒沒有關系。但是令堂頭內碟針,卻和水中的怪蟲有點相似的氣息。應該是施術的人把兩種巫術混在瞭一起使用。現在我隻想一個問題——八姨太會是在哪裡中的蠱毒?”

賽維答道:“應該不是在傢裡,在傢裡中瞭毒,她還不得去醫院?”

勝伊隨即接道:“我看就是在花園裡。”

賽維立刻表示反對:“白天花園裡全是花匠,也沒見誰肚裡生出大水蛇瞭!”

勝伊來瞭精神,開始辯論:“哦,八姨娘在外面中瞭蠱,還堅持跑到花園裡等死,她瘋啦?還是她肚裡的大水蛇想看風景,裹著她的皮自己跑去瞭花園?”

無心最後做瞭總結陳詞:“有一種蠱,是用陰魂的邪氣催動蠱蟲,蠱蟲的性子,就類似鬼。河水屬陰,利於蠱蟲的隱藏;白天它蟄伏著不動;一到夜裡,陽氣散盡,它就活瞭。下蠱的人將它佈放好瞭,一旦有人沖瞭它的佈陣,就必定中毒。”

賽維和勝伊相視一眼,臉上立時退瞭血色,異口同聲的喃喃說道:“八姨娘……夜裡去花園瞭?”

然後他們立刻聯想到瞭自身——自己不也是夜裡去瞭花園?

無心拍瞭拍他們的膝蓋:“沒事,若是你們也中瞭蠱,就像八姨太一樣直接失蹤瞭,蠱毒兇猛至極,還能讓你們活著回來嗎?”

賽維打瞭結巴:“誰誰誰下的蠱蠱毒害人呢?花園子裡到到底有有什麼?”

無心壓低聲音說道:“花園的秘密,令堂知道,八姨太可能也知道。還有沒有第三個人,我們暫時猜測不出,所以姑且按兵不動的看吧!對方要用邪術對付你們全傢,可見花園裡的秘密不一般,而且他的仇恨也是十分之深。”

賽維和勝伊一起開動瞭腦筋想仇傢,想瞭片刻,忽然發現自傢仇傢很多,自己老子的名聲也一直不好,做過許多缺德事情,前些年還遭過一次暗殺。

無心不再多說,伸腿下床走去外間。片刻之後,他端著一杯水回來瞭。單腿跪到,他對著面前二人說道:“雖然你們的肚子裡肯定不會長出蟲澀但我還是不大放心。你們把它喝瞭,喝瞭就絕對安全瞭。”

勝伊先爬到瞭床爆跪起身探頭一瞧,就見杯中是大半杯紅水,因為水熱,所以還散發出一股子又甜又腥的蒸汽。甜和腥湊在一起,雖然不是好滋味,但也不該讓人不能忍受;但是無心杯中的飲料就是甜腥得令人感到惡心,甜不是好甜,腥不是好腥。

勝伊當即一咧嘴,捏著鼻子問道:“什麼東西?”

無泄然的答道:“水裡面攙瞭我的血。我的血……很好,哪怕你真中瞭蠱,喝一口也能解毒。”

勝伊連連後退:“我、我不想喝。”

賽維四腳著地的爬到無心身爆跪起來接過茶杯,仰起頭就喝瞭一大口,差點沒燙出眼淚。屏住氣息轉向勝伊,她緩緩呼出瞭一口氣,口鼻之中叼腥差點讓她當場嘔吐。勉強定瞭定神,她兇神惡煞的斥道:“快來喝!”

勝伊抗命不從,結果被無心拽過來從後方抱住瞭,伸手強行捏開瞭他的嘴。賽維的手腳很利落,把餘下半杯血水盡數倒入勝伊口中。勝伊咕咚咕咚幾口咽下,想要吐,然而賽維放下茶杯捂住瞭他的嘴,無心禁錮著他也不松手。兩人合作擺佈他一個,直過瞭十分鐘才給他自由。而他幹嘔幾聲,惡心勁過去,也就不吐瞭。

賽維想要看看無心放血的傷口,然而無心遮遮掩掩,並不讓看。電燈一關,臥室陷入黑暗。三人湊在一張大,不敢拆分。把兩床被子全展開瞭,也沒有人正經蓋被,三個人偎做一堆,糊裡糊塗的就閉瞭眼睛。

賽維累狠瞭,連個噩夢都沒有做,再一睜眼就到瞭天光微亮的凌晨。清醒之後她沒有動,細胳膊細腿縮在軟騰騰的棉被裡,感覺十分溫暖舒適。及至打出一個哈欠瞭,她才發現自己是個半躺半坐的姿勢,結結實實的全靠在瞭無心胸前。

翻著眼睛向上望去,她見無心還在熟睡,歪著身子壓住瞭勝伊,勝伊團成一隻球,埋頭擠在瞭床角落裡。勝伊的姿勢不對勁,氣息不暢,睡得呼哧呼哧;無心則是喘得有一搭沒一搭,胸膛半天起伏一下,仿佛隨時預備著斷氣。

賽維沒有多想,保持著原樣不肯動,心曠神怡的睜大眼睛往窗外望,望瞭沒有幾分鐘,她忽然一挑眉毛,把註意力全集中在瞭左手心裡。

有一條半軟半硬的東西,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熱烘烘爹上瞭她的左手心。她緩緩的垂下眼簾,隔著一層棉被去看自己左手的位置。頭腦裡驟然發生瞭大爆炸,她發現自己竟然把左手搭上瞭無心的!

左手,連同左臂,登時就僵硬瞭。她驚慌失措的閉瞭眼睛想要裝睡,同時在心中發出瞭大感嘆:“天哪,原來……這麼大!”

未等她感嘆完畢,手下的東西忽然跳瞭一下;無心隨之一動,鼻子裡還哼瞭一聲。

賽維當即緊閉雙眼,做睡死狀。

她睡瞭,無心卻是醒瞭,然而睡眼惺忪,醒得不透。他先掀開瞭身上的棉被,然後對著被裡風光愣瞭一下,隨即輕輕握住賽維的手腕,把她的左手抬起來放到瞭一旁。

輕手輕腳的挪下床去,他搖搖晃晃的出去撒尿。而賽維偷偷在被窩裡右手摸左手。左手的手心像是被一條烙鐵烙過瞭,的一線從腕子開始延伸,一直向下經過中指,正是一段很可觀的長度。賽維對於男女之事,一直隻是通過愛情小說紙上談兵,如今終於見識瞭真,不禁續如鼓,並且滿頭滿臉的發燒。耳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是無心趿著拖鞋回來瞭。

賽維縮在棉被裡,一動都不敢動。而無心在床邊伸展身體躺下瞭,很舒服的伸瞭個懶腰,兩條腿不慎伸過瞭界,隔著棉被蹬上瞭賽維的小腿。他很自覺,雙腳立刻轉移瞭方向;而賽維等著他再蹬一下,等來等去等瞭個空,就在被窩裡暗暗嘆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來,我真是長大瞭。”

下一秒,她稻息換瞭主題:“真嚇人,那麼長!”

趕在老媽子丫頭進房伺候之前,三個人都起瞭床。賽維謹記瞭按兵不動的戰術,若無其事的支使仆人去成衣店。三天前,她把無心的尺寸送瞭去,隻不過是做幾套普通衣裳,三天時間,又是馬傢的買賣,怎麼著也該完工瞭。

賽維和勝伊都坐在房內沒出門。一個小時之後,仆人帶著新衣回來瞭,順便還報告瞭一條新消息:“咱們傢的花匠,在河邊發現瞭半截旗袍後襟,都說像是八姨太的衣裳。五少爺倒是奇怪,不哭不鬧,聽瞭好像沒聽見似的,讓他去瞧瞧,他瞧過瞭也不言語。”

勝伊過去接瞭新衣,為瞭掩飾臉色,所以故意忙著審視新衣料子;賽維手裡攥著一把尺子,已經若有所思擺弄瞭一早晨,此刻不擺弄瞭,蹙著眉毛嘆氣:“我們傢裡近些天來,真是沒法說,糟糕事情全趕在一起瞭!”

然後她摸瞭幾張鈔票扔給仆人,把仆人高高興興的打發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