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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抗戰時期 疑團

馬宅是座老宅子,靈堂所在的小樓,已經有超過二十年的歷史,因為陳舊,所以早就空置不用,隻是因為樓下有個寬敞的大廳,所以如今才打掃佈置瞭,專為停放二姨太。大火是從樓上燒起來的,火苗順著電線竄,眨眼的工夫就蔓延到瞭樓下,把靈堂圍成瞭火海。大半夜的,萬籟俱寂,除瞭賽維和勝伊再沒別人;賽維和勝伊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但是也不具備搶救棺材的力量。撩著孝袍子逃出小樓,他們站穩之後一回頭,就見樓門已經被大火封死瞭。

兩人都傻瞭眼,其中賽維算是一位運動傢,雖然心中恐慌,但是兩條細腿還能支撐身體;勝伊則是成瞭一束瑟瑟發抖的麻桿,撐著一身孝袍子單是發抖。而趕在驚動仆人之前,無心已經像陣風似的,越過兩道灌木以及一大片草坪,抄近路跑回來瞭。

他雖然回瞭來,但也無濟於事,隻能是給姐弟二人一點精神上的安慰。勝伊本來是依靠著賽維的,如今見瞭無心,當場倒戈,用一隻汗濕的涼手緊緊扯住瞭他的褲子背帶,又低聲喚道:“姐,姐,你也過來。”

賽維和勝伊一起站到瞭無心身爆與此同時,仆人也呼號著來瞭。人來瞭還沒有用,因為消防隊救火會遲遲不到。火場亂成人場,馬英豪方才被無心拋在瞭半路,如今帶著幾個隨從也到瞭。賽維不等他問,直接跑上前去哭道:“大哥,怎麼辦?怎麼辦?娘搶不出來瞭!”

馬英豪顯然也是頭大如鬥。安撫似的拍瞭拍二妹的肩膀,他手舞足蹈的開始做指揮。而賽維趁亂退下,帶著勝伊和無心悄悄撤退瞭。

他們回到瞭二姨太的小院,未等進門,迎面卻是來瞭一隊鶯鶯燕燕。走進瞭一瞧,原來是幾個俏皮小丫頭簇擁著一位苗苗條條的。穿得素凈,看年紀也就是十六七歲,瓜子臉,丹鳳眼,倒是有幾分嫵媚的風采。對著賽維一蹙眉頭,她開口說道:“二姐三哥,怎麼瞭?我聽說你們又遭遇瞭不幸?”

賽維輕輕一嘆:“是呀是呀,我好不幸呀,剛剛沒瞭娘,靈堂裡又走瞭水。哪像四妹無憂無慮,多麼幸福。”

四頓瞭一下,面不改色的又道:“看瞭二姐三哥的不幸,我做妹妹的又怎麼幸福的起來呢?”

賽維挑著小脖子,細著嗓子“唉”瞭一聲:“四妹你可別亂講。你肯陪著我們不幸,我們沒有意見,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萬一真連累瞭五姨娘可怎麼辦?做人子女的,孝字當頭,可不能有口無心的胡說喲!”

她說完瞭,後方的勝伊又輕飄飄的加瞭一句:“四妹不怕的,四妹年紀還小,童言無忌嘛!”

賽維立刻接道:“喲,四妹,看你三哥多偏向你。”

然後她轉身向院內走去,勝伊邁步跟上,頭也不回的又留瞭一句:“四妹,天黑三哥就不留你進屋坐瞭。要看大火可得快點去,等到水龍架好瞭,仔細噴濕瞭你的衣裳。”

馬四本是為瞭看笑話出門的,不料話隻說瞭兩句,反倒被一對龍鳳胎狠狠擠兌瞭一場。咬牙咽下一口惡氣,她就覺眼前一黑,仿佛有個影子追在勝伊身後似的。未等看清,勝伊已走遠瞭。

黑影是無心,他悄無聲息的跟著勝伊進瞭房。院門關上瞭,房門也關上瞭。賽維不忙著脫孝袍子,而是先對無心伸出瞭一隻緊握的拳頭:“你瞧。”

拳頭一松,一枚鐵針落到瞭無心手中。鐵針能有巴掌長,帶著一層晦暗的銹色,一端尖銳,另一端。無心捏著鐵針迎瞭電燈看,沒有看出眉目。忽然嗅到瞭小健的氣息,他開口問道:“今天怎麼很自覺,直接就躲瞭起來?”

小健遠遠的懸在窗簾後方:“我怕你的針。”

無心怔瞭一下:“你怕它?為什麼?”

小健答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怕。”

賽維和勝伊聽不見小健的話,但對他的自言自語也是習以為常,並不驚訝。等他沉默瞭,賽維說道:“無心,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把針拔下來的時候,我聽到棺材裡有人嘆氣……就是娘的聲音。”

勝伊隨即也開瞭口:“隻有一聲,我們想看又不敢看。結果後來就著火瞭……”

無心思索瞭片刻,末瞭卻是問道:“靈堂裡的火,是怎麼來的?”

賽維搖瞭,低聲說道:“怎麼來的,我們不知道。照理來講,不該失火;不過電線老化也是有的……不好說啊!”

無心又問:“如果我說是有人故意縱火,你們想一想,目的會是什麼?”

賽維想得多,一時無話可答;勝伊的頭腦相對簡單,倒是立刻有瞭答案:“燒死我們?”

賽維立刻搖瞭頭:“不對不對,憑著我們的身手,怎麼可能等著火來燒?靈堂又不關大門,難道放火的人不知道我們會逃?再說瞭,本來也不該我們去守靈,我們不是臨時決定去的嗎?”

無心輕聲又問:“你們能逃,誰不能逃?”

賽維望向無心,聲音也輕成瞭耳語:“都能逃……隻有娘不能逃。”

勝伊出瞭一身冷汗,慢慢脫瞭孝袍子:“娘已經過世瞭,難道還能被人再殺一遍不成?”

無心繼續問道:“如果對方是要把令堂化為灰燼,化灰的目的又是什麼?”

勝伊不敢想瞭,一步一步挪到無心身爆拖瞭椅子坐下。賽維也開始去解孝袍子:“人成瞭灰……我們就看不到她瞭。”

無心對她一晃鐵針。

賽維恍然大悟:“火燒起來,天下大亂,也不會有人發現娘的頭裡插著針瞭!”

勝伊輕聲說道:“明早就要缸呢,蓋瞭棺不也是一樣的不會有人發現?”

賽維把孝袍子堆在一把空椅子上,露出裡面帶著花邊的青色襯衫:“倒也是。”

無心盯著手裡碟針:“蓋瞭棺,遺體還在;燒掉瞭,就什麼都沒有瞭。”然後他向前微微探頭,一雙大黑眼睛透瞭亮光:“你們知不知道借屍還魂?”

賽維和勝伊一起打瞭個冷戰:“知——不知道。”

無心把聲音壓到瞭最低:“人死之後,靈魂不散,就成瞭鬼。若薯的力量足夠大,可以附回到屍體上,縱控制屍體,能活動,能說話,乍一看好像活人。”

然後他把針一豎:“如果隻是為瞭掩蓋它,不用放火,派個人偷偷把它取出來就行。”

賽維難以置信的瞪瞭他:“你是說我們的娘……變成瞭鬼?”

無心繼續:“變成鬼倒好辦瞭,起碼不會傷害你們。”然後他又是一亮鐵針:“也許,有人對令堂施用瞭邪術!”

房內靜瞭一瞬,隨即勝伊福至心靈,效仿無心進行瞭思考:“姐,你說如果我們二房倒瞭黴,誰最高興?”

問完之後,他抬手輕輕一拍嘴唇,感覺自己是說瞭廢話。馬傢除瞭亂七八糟的成員不算,真正兒女隻有五人。將來分傢產,也是五個人,少瞭哪一個都能省一份金錢。二房人多,兩個孩子,如果全軍覆沒,餘下三人自然都有好處。但是父親身體如今還很硬朗,若說對方是為瞭傢產下毒手,未免太早瞭一點。

賽維冷笑一聲:“含都有嫌疑!老大不用提瞭,根本就是和傢裡有仇;老四不用提瞭,恨不能吃瞭我們;老五雖然年紀小,可是八姨娘比猴子還精,仗著有一張好臉子,可沒少欺負娘。”話到此處,她將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拳頭捶上桌面:“遠的先不要提,隻說眼前——一會兒可怎麼睡?”

勝伊立刻答道:“我和無心一起睡。”

賽維是個大姑娘,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們擠做一床。略略思忖瞭一下,她擺出大姐的派頭,不由分說的做瞭安排:“我去睡娘的臥室,你們不許賺就睡到臥室外面去。”

勝伊茫茫然的看她:“姐,外面沒床。”

賽維立起眉毛:“不是有張羅漢床,還有個小沙發嗎?將就著吧!”

勝伊基本不是賽維的對手。臥室的確連著一間小小的屋子,是二姨太吸鴉片煙的場所。他在羅漢鋪瞭被褥,也不洗漱,脫瞭鞋就往滾。無心沒有思考出下文,索性也擠上去瞭。

賽維進瞭臥室,心想一墻之隔躺著兩個大男人,總算駛安全。要來熱水擦瞭把臉,她坐在梳妝臺前梳瞭梳頭發,心想明早必定還是不得安寧,此刻得歇且歇,娘沒有瞭,勝伊又不是個硬氣的青年,自己再不振作,還不讓人生吞活剝瞭?

思及至此,她也不打算脫衣。抬手關瞭房內電燈,她半睜著眼睛預備上床。然而就在轉身坐到床沿的一瞬間,她忽然一愣,感覺自己是瞥到瞭什麼。

慢慢扭頭望向梳妝鏡子,她看到鏡中遊移著一團微弱的光。渾身肌肉驟然一緊,她猛的站起瞭身,下意識的攥瞭拳頭,對著鏡中光芒先啐一口,隨即惡聲惡氣的叫道:“什麼東西?少來作怪!我可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