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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五十章 撥雲開霧見月明

幾日的大雪後,冬日又恢復瞭往常的幹冷,陣陣北風寒意十足,掀得致遠殿宣室外一幕風簾晃動瞭幾下。鳳衍同衛宗平兩人看著天帝負手沉思,誰也不敢先開口。近日朝中諸事不順,上下各官員都沒少挨訓斥,還是謹慎些好。

天帝看瞭眼案前的一道條陳,心內說不出什麼滋味,松雨臺處頻頻來報,太子近來不知為何性情大變,情緒時好時壞,日日縱酒言語無狀。昨天方口諭斥責瞭他幾句,他今日便上瞭個手本,其中言語多有涉及當年先皇子嗣亡故之事,無端惹人惱火。

想到這個長子自幼經自己苦心栽培,在諸兄弟中也是挑尖的,本寄望江山社稷與他,處處為他鋪石開路,他也不負厚望事事行得漂亮,其他皇子亦兄友弟恭,也都對這個兄長頗為敬服,如此何愁天下不穩?誰料竟出瞭如此悖逆之事,訓導教引全不見效,非但不見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地胡鬧,如何叫人不著惱?每每念起亡故的結發妻子孝貞皇後,更是深嘆不已,心裡不免還存瞭幾分愧疚。

奉茶的侍女將禦案上的茶換瞭又換,端下去的還是滿滿一杯涼茶。孫仕快步自屋外進來,躬身將兩道手本遞上:“皇上,延熙宮送來凌王和清平郡主的手本。”

“哦?”天帝立刻接過來翻看,竟是太後無恙,請旨開解延熙宮封禁的手本,後面還附瞭禦醫院兩本條陳,龍顏大悅,“此才是叫朕欣慰,快!傳朕旨意,延熙宮即刻開禁。”

孫仕忙答應著去瞭,天帝對仍候在一旁的鳳衍和衛宗平道:“你們隨朕一起去看看。”

禦駕到瞭延熙宮,朱漆金門已豁然大開,夜天凌率眾人門口接駕。

天帝已知是卿塵找出瞭方子,回頭對鳳衍道:“鳳傢生的好女兒,將來嫁到誰傢便是誰傢的福分。”

鳳衍俯身謙辭,心裡不免對天帝話中之話掂量猜測,揣摩聖意。衛宗平在旁卻聽得不是滋味,隻因自己女兒是太子妃,近日太子無端反常,也沒少跟著遭訓斥。他同鳳衍在朝中龍爭虎鬥,此次太子之事正是鳳傢小女兒鸞飛招惹的禍端,越發恨起心頭。隻是為相多年早已千錘百煉出來,反而順著天帝一番稱贊。

卿塵聽在耳中沒來由地有幾分警醒,見鳳衍瞇眼看瞭衛宗平一眼,突然覺得很是有趣。徑自抬頭欣賞這層層雕梁畫棟,四方屋簷鉤心鬥角,自上而下無不是這番光景。

夜天凌卻也扭頭看瞭一眼卿塵,見她站在那裡,便在近前卻又離眾人遠遠的,不由想起那日她問:“若是有一日我走瞭呢?”心頭浮起直覺的不安,盤旋不去,相識以來的種種疑問隨之而來。眉頭一皺,感到身旁有人亦向這邊看來,旋即恢復瞭冷然無波的模樣,卻叫鳳衍和衛宗平心底同時翻騰幾下。

倒是天帝無暇理會旁邊,大步進瞭寢宮。此時其他皇子得瞭信也前後進宮請安,十一他們見卿塵站在天帝身邊,幾日不見人竟消瘦瞭不少,神情中都帶瞭關切。夜天湛向卿塵投去探詢的一眼,卿塵對他笑笑,卻不知這一望一笑又落在瞭鳳衍眼中。

太後經這幾日調養,精神已好瞭許多,天帝親奉湯藥給母親服下,太後道:“這些日子難為凌兒和卿塵,不是他們,我便見不著皇上瞭。”

夜天凌淡淡道:“隻要皇祖母平安,什麼也值得。”

天帝道:“凌兒和卿塵此次當真是為朕分憂解難,朕剛剛也還說鳳傢生的好女兒,嫁到誰傢是誰傢有福。”

太後笑道:“皇上算糊塗賬瞭,福氣哪有往外送的。”

天帝一愣,哈哈笑道:“母後說得是。”

太後在兒孫中看瞭一圈,見連最小的瑞陽公主都由奶媽抱著來瞭,卻唯獨不見太子,問兒子道:“皇上,怎麼不見灝兒?”

天帝皺瞭皺眉頭:“母後身子剛好,且莫為他去操心。”

太後嘆瞭口氣:“皇上可還是把他禁在松雨臺?我不知還能看著他們幾天,灝兒雖有錯,也已罰過瞭,便算瞭吧。”

天帝嘆道:“母後……”

夜天凌借機跪倒替太子求情:“請父皇饒恕大皇兄。”他一跪,身邊諸兄弟亦紛紛跪瞭下來:“求父皇開恩,赦大皇兄回宮。”既稱“皇兄”不稱“太子殿下”,自是弟弟為哥哥求情,將君臣擱在瞭一邊。天帝看著腳下兒子們跪倒一片,心裡百般滋味,靜默瞭會兒:“都起來吧。”對亦俯身在一旁的衛宗平道:“傳朕口諭,遵太後懿旨,著太子今日遷回東宮。”

衛宗平忙叩頭道:“臣領旨。”彎腰退瞭去辦。

卿塵冷眼看向夜天溟,見他嘴角卻帶著一抹妖冶的笑,細長如水的眸中神色陰柔,隻輕輕動瞭動,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因怕擾瞭太後休息,天帝坐瞭會兒便出來瞭。諸皇子也隨著天帝告退。卿塵送駕到寢宮門口,天帝站定回頭問她:“你此次醫好瞭太後的病,朕方才一直在想賞你點兒什麼才好,不如你自己說說。”

卿塵垂眸道:“卿塵不敢請賞,這治病的方子隻是得之僥幸,也不能廣為推用。京隸兩地還有無數百姓深受其苦,請皇上準卿塵到平隸實地察看,找出根源祛除疾病。”

提到京隸兩地疫病,天帝神情嚴肅起來:“不想你竟有此心。”

夜天凌亦道:“這幾日在皇祖母身邊,兒臣也對這疫病留心甚久,請父皇準兒臣同去疫區。”

天帝點點頭,似是遇到瞭難以決斷之事,皺眉不語。

濟王在旁勸道:“四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平隸州郡那邊都封不住地界,天天報上來的死者不斷,這疫區不比宮中,父皇豈能容你去涉險?”

天帝看瞭看夜天凌,夜天凌淡淡道:“多謝三皇兄提點,但若如此便更要去瞭,平隸州郡封不住,便當調軍封禁。兒臣近日和郡主研討這疫病來去,覺得若防得不當,即便有藥也難。請父皇準兒臣奏。”

十一道:“父皇,四哥這幾日侍奉皇祖母已很辛勞瞭,不如讓兒臣去好些。”

夜天漓接著道:“父皇,還是兒臣……”卻被十一暗中瞪瞭一眼,愣瞭愣,便沒再說。

夜天湛在旁方要說話,天帝一擺手止住瞭他:“朕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宋德方,你禦醫院可有什麼法子?”

宋德方躬身道:“此事還需得據疫區實情才行,老臣也請旨去平隸看察究竟。”

天帝扭頭對卿塵道:“都和你一個說辭啊!”

卿塵笑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天帝負手走瞭幾步,“都散瞭吧,容朕再想想,凌兒你隨朕來。”

幾人恭送天帝去瞭,卿塵暫時還留在延熙宮侍奉太後,不必回致遠殿當差。

十一兄弟兩人落在眾人後面,並肩而行。夜天漓道:“哥,你方才幹嗎攔著我?”

十一道:“平隸是什麼地方?每日上百人地死過去,你請這樣的旨意豈不叫母妃擔心?”

夜天漓劍眉一揚,不以為然地道:“既知危險,你又自己請旨,難道母妃就不擔心?”

十一笑道:“你倒會替我擋差事瞭。”

夜天漓道:“自小你便事事護在我前面,難道還不容我擋一次?”

卻聽身後有人俏聲笑道:“兄弟倆說什麼呢?”

回頭見卿塵正走過來,十一打量她道:“前幾日聽說你病瞭,我們也不能來看你,現在可好些瞭?”

卿塵隻道:“沒什麼,不過有些累,歇瞭兩日便好瞭。”延熙宮封禁乍解,整個宮中像是煥然一新,惶恐、驚怕等等一切叫人坐立不安的情緒都從這厚重的宮門一擁而出,消失得無影無蹤。卿塵深深地吸瞭口氣,深冬凋零的樹木都幾乎帶瞭美麗生機,此時方覺重見天日。

夜天漓搖搖頭,笑謔道:“你卻不知有人急得要命。”

卿塵知他意有所指,也隻能報以一笑:“多謝惦念。你們在說疫區的事?”

“嗯。”夜天漓應道,“十一哥攔著我不讓去。”

“攔得好。”卿塵道。十一笑說:“你看,我就說不成吧。”

卿塵接著道:“你也不能去。”

十一皺眉:“此話怎講?”

卿塵道:“還要我說嗎?那兒可不比戰場,明刀明槍的,疫病防不勝防,一不留神便不好瞭。”

夜天漓笑道:“都說險,都要去,這算怎麼回事兒?”

三人同時笑瞭笑,十一對卿塵道:“你攔得住我們,可四哥那兒呢?”

卿塵無奈:“他心裡定的事,若誰能攔下便好瞭。所以我說,你們誰也別想去。”

如此他兩人倒沒瞭話說,遠遠地見孫仕帶著兩個內侍往延熙宮這邊來,說話間便到瞭近前,見十一他們還在,俯身見禮道:“見過兩位殿下。”

夜天漓問道:“拿的什麼東西?”

孫仕道:“皇上給郡主的賞賜,命老奴送過來。”說罷將一道覆著絲錦的金盤托上前。

卿塵叩謝皇恩,伸手接過金盤,將絲錦掀開一看,裡面放瞭個小葉檀木盒,打開盒子,藍絲絨上靜靜躺著一串白色晶石,朦朦朧朧發出溫柔的光澤,月華一般晶瑩,流水一般清澈。

卿塵心中一喜,竟是一串水晶靈石。夜天漓看瞭道:“父皇竟將這個賞給瞭你,這傳說是九轉靈石中的月華石,同歷代皇後佩戴的金鳳石一樣,都是難得的寶物。”

“金鳳石?”卿塵追問,“可是那種透明晶石裡面帶瞭道道金絲的寶石?”

夜天漓點頭道:“正是,你怎麼知道?”

原來是鈦晶,卿塵笑笑:“我聽說過。”將盒蓋慢慢合上,這已是打聽到的第六條水晶靈石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