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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二十五章 隻道江湖是江湖

京郊寶麓山,山脈悠遠,風景奇秀,自天都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連綿,至百裡而不絕。

卿塵同冥玄、謝經幾人沿一條偏僻小徑進山,深入無人之地。行得數裡,面前陡峻高山豁然開朗,竟有一個占地頗廣的低谷。

谷內暖意洋洋叢林青幽,錯縱長瀑自迎面的高崖飛流直下,至山腳匯流,濺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順勢建瞭樓閣街道,構思精妙,巧奪天工。

卿塵舉目遙望,隻見山間點綴七宮而成高掠之勢,便是冥衣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護劍七宮。七宮連珠,隱含星勢,遙遙拱衛山前一座半月形建築。抬頭看那牌匾,上書“紫微垣”,星行紫微,上應帝宇之意,氣度非凡。

進入紫微垣內,青石為地,白石為壁,高堂深闊中肅穆莊正。迎面有三人正在等候,便是除瞭冥玄所主之天樞宮、謝經所主之天璇宮、素娘所主之玉衡宮、冥魘所主之搖光宮外,餘下的三宮護劍使。三人皆如冥玄般身著黑衣,腰束銀帶,單看神形氣度便知是一流好手。

當中一個面目古板之人率其他兩人上前對卿塵道:“天權宮冥則、天璣宮冥赦、開陽宮冥執,恭迎鳳姑娘。”

七宮護劍,下衍二十八分座,暗合星宿,相生相制。謝經在冥衣樓中地位僅次於冥玄,二十八分座遍佈各地,皆受他節制調遣。其餘人中素娘掌內事,冥魘掌暗殺,冥則掌刑罰,冥赦掌財度,冥執掌訓教,權責分明,彼此約衡,最終以天樞宮為首。

卿塵留心記下,發現冥玄名義上和其他人並列七宮,實則相當於冥衣樓真正的執掌人,如果沒有她這個樓主,整個冥衣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得對他再多瞭幾分思量,隻覺此人老而成精,深藏不露,若非之前自冥衣樓和長門幫的恩怨裡能判斷冥衣樓並非邪門歪道,還真要仔細掂量要不要蹚這趟渾水。

將眾人簡單介紹後,冥玄對她一抬手,道:“鳳姑娘請入內堂!”

卿塵點頭,隨他們走進堂中,堂前高處供奉著一柄古劍,劍身修窄,長僅不足兩尺,紫鞘吞口紋路飄飛,清嬈劍氣隱隱其上,媚而不浮,清而不利,如風中浮雲一抹,月下一色花影。

卿塵已聽說過這柄百年前流傳下來的古劍“浮翾”,歷代都是冥衣樓主佩劍。

冥玄七人整肅衣容,位踏七星,面向劍前恭敬行禮。經三跪九叩後,迎面照壁緩緩向兩邊分移,露出個白石巖洞,洞中光澤熠熠刺得人睜不開眼,冰雪之氣撲面生寒。

冥玄抬手道:“雪戰候主多年,鳳姑娘,請。”

卿塵暗中掩下驚奇,微微一笑,巖洞之中白茫茫一片靜冷,待她舉步入內,身後機關立刻運轉,已是別有洞天。

七宮護劍使面對關閉的巖洞一時肅靜。稍會兒,冥則突然道:“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子,難道當真能勝任樓主之職?”除瞭謝經和素娘外,包括冥魘在內都略帶著如此疑問。

冥玄眼中聲色無波,一片深睿平靜:“她身上非但有樓主信物,更是應合天星,我們不妨看看雪戰的反應。”

冥赦道:“有句冒昧之言,不如現在便說,隻怕其人即便應合一切,卻沒有執掌冥衣樓的能力。”

謝經因身上傷勢未愈,半日來一直較為沉默,此時突然開口道:“她並非一般女人。”

“願聞其詳。”冥赦道。

謝經卻搖瞭搖頭:“一言難盡。”

“那你方才所說恐怕難以服眾。”冥赦道。

謝經微微看瞭他一眼,道:“那不如便舉一事,你可知當初我們設計要她參與四面樓,自她接手以來,四面樓獲利如何?”

冥赦別有他意地道:“四面樓以及各處商脈的經營賬目向來不由我天璣宮經手,此事又叫我如何回答?”

謝經清楚冥赦對他在樓中地位高於自己,並通過手下商脈節制二十八分座一向多有不滿,卻隻當不知,微笑道:“都是自傢兄弟,哪裡分得這麼清楚?四面樓的賬目從來都是按時上報總壇,現在每月獲利比以前整整翻瞭數倍,諸位心中大概也有數。我隻能說從經營手段到識人用人,她行事十分獨特,不像個涉世未深年歲尚輕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說是少有的讓我佩服之人。當初我們從湛王府一路追查到屏疊山,一場大火將所有東西燒得幹幹凈凈,什麼線索都沒留下,她的來歷,當真有些奇異。”

冥執在旁接口道:“來歷權且不說,其實幹系不大,隻說她能讓你都覺佩服,可見是有些特別的地方。”

謝經道:“不錯,按理說單憑樓主信物,我們也該迎她入樓,靈獸認主與三件服眾之事本是因樓主失蹤,我們七宮為防止變動才立下的約定。至於她是否能夠勝任,此後自見分曉,我們拭目以待便是。”

“開陽宮執俍請見本宮護劍使。”冥赦還要說話,突然有人在外揚聲求見。

冥執轉身:“我去看看。”不見他如何動作,人已出瞭堂前,如影似魅,憑這身輕功已足以躋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執俍身材魁梧,一臉精幹模樣,見瞭冥執稟告道:“屬下在南山側道發現搖光宮魘切的屍首,還請護劍使示下。”

冥執堅若磐石的臉上微微一動,回頭叫道:“冥魘!”

話方出口,身邊人影一閃,冥魘已到瞭近旁,眸中陰沉戾氣飄揚,冷冷問執俍:“何時之事?”

執俍恭敬答道:“屍身剛剛發現,但已驗明人是死於半個時辰之前。”

“去看看。”冥執同冥魘對視一眼,雙雙掠起趕往出事地點,瞬間消失在叢林深處。

總壇驚現敵蹤,恰逢新樓主廢立未明,冥玄眼中掠過凝重氣息,即刻命冥則等人召集部屬徹查總壇四方。

半盞茶的工夫,南面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冥赦遇險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雲箭,劃出令人心悸的血紅色。東西兩面立刻有兩道藍光升起,天權、玉衡兩宮已趕赴增援。

南面林中,冥赦扶著幾乎已陷入昏迷的冥執踉蹌奔回,冥則和素娘半途遇上,隻見他小臂鮮血淋漓,冥魘卻不見蹤影。

冥執臉上青黑灰暗,唇色蒼白如死,牙關緊咬,顯然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素娘搶上前扶住他驚問:“什麼毒,竟如此霸道!”

冥則伸手把瞭冥執脈搏,古板的臉上抽動瞭一下:“從未見過。對方是什麼人,冥魘何在?”

冥赦慘然道:“冥魘被擒,我搭救不及隻搶瞭冥執出來。碧血閣十三血煞傾巢而來,已攻進總壇。”

冥則眼中精光一閃:“先回紫微垣,再行決斷!”

“冥衣樓果然會享受,如此山清水秀,是用來送終的好地方。”不過須臾,紫微垣外傳來囂張挑釁。隨著這聲音,十三個身著紅衣之人出現在堂前,同他們一起的幾人身著異族長袍,長發結辮腰配彎刀,竟是突厥人。

冥玄不動聲色地掃瞭來人一眼:“碧血閣匡閣主大駕光臨,冥衣樓不勝榮幸,隻不知碧血閣何時成瞭突厥一族的走狗,恭喜!”

匡自初臉色微變,陰森森地道:“冥玄老兒,冥衣樓處處與我碧血閣作對,今日該算一算總賬瞭吧?”

冥玄緩緩道:“閣下十三血煞卑鄙陰毒,冥衣樓無非道不同不相為謀罷瞭,作對一事,閣下言重。”

“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匡自初手指冥魘,“不如在下先拿這人的血來祭血煞,你以為如何?”

制住冥魘的紅衣人抬手在冥魘背後便是一掌,冥魘渾身猛顫,鮮血噴滿衣襟,人卻清醒過來,嘴角餘血緩緩流下,一雙美目卻冷冷地看著那人,毫不屈服。

冥玄眼中一凜,素娘同冥魘素來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縱身救人,忽覺丹田內巨痛難忍,如同鋼刀亂攪,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匡自初見狀陰惻惻地笑道:“冥執身上的毒滋味不錯吧,冥則護劍使,你呢?”

冥則一言不發,暗自運功抵抗發作起來的毒性,然而撫上劍柄微微顫動的手卻泄露瞭他的處境。

敵人剛一照面,冥衣樓便已有四人受傷一人落入敵手。碧血閣蓄謀周詳出其不意,立時占瞭上風。

冥衣樓根基雄厚,七宮二十八座好手眾多,早已團團圍住紫微垣。

匡自初身邊那突厥人道:“冥衣樓既殺不瞭夜天凌,便莫怪本王反悔,五萬兩黃金你不賺,自有人搶著要。不過本王接到密報,聽說冥衣樓與中原皇族頗有淵源,你們不如將實情上稟本王,說不定還能保得性命。”此人正是東突厥始羅可汗的獨子統達。

冥玄冷笑一聲:“狼子野心,欲來中原撒野,白日做夢!”

匡自初對統達道:“碧血閣先幫王爺結瞭這筆賬,以示誠意如何?”

突然,紫微垣中傳出一個清淡明亮的聲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傷我座下護劍使,是不是應該先清算一下這筆賬才是?”隨著話音,卿塵懷抱一個似貓似貂的動物,緩步而來。

步若凌波,白衣飛揚,一雙翦水雙瞳瀲瀲泛著明凈光彩,舉手投足氣度飄然,饒是匡自初生平閱美無數,也覺得眼前一亮。

統達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卿塵,心想此處竟有如此美色,不枉來此一趟,故作文雅地作揖道:“姑娘國色天香,貌美如花,本王十分欣賞。”

七宮護劍使見到卿塵懷抱雪戰,便曉得這靈獸已認可瞭她的身份,認她為主,一同上前:“屬下參見鳳主。”

卿塵抬手虛扶,腕上的碧璽靈石隱隱發出幽亮的光芒,七彩晶瑩,流轉不休。雪戰自她手中輕輕躍下,它身形不大,尾巴如狐貍般修長松軟,渾身上下通體雪白,唯有額前帶著一縷金色,雙眼金芒閃動,熠熠攝人。

卿塵仔細察看冥執臉色,而後方瞥瞭統達一眼,丹唇含笑,眸心卻冷冷一漩幽深:“王爺過獎,隻可惜本姑娘對王爺的手段卻不欣賞,多謝抬舉。”

匡自初見統達尷尬,幹笑道:“冥衣樓竟認瞭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為主,當真是氣數已盡。”

卿塵淡笑淺淺,不急不緩地對匡自初道:“匡閣主,你在冥執身上下瞭四種毒,一是五步草,一是鳳梃仙,一是藍煙子,還有便是蘇瑾黃。素娘沾瞭你的鳳梃仙,丹田內勁氣雜亂沖撞,難以控制;冥則中瞭蘇瑾黃,若是一運功便會血脈逆流,劇痛無比。至於冥執,五步草你雜瞭藍煙子,所以他才渾身冰寒,穴道猶如針紮般痛苦,不過藍煙子沒瞭五步草就不會發作得這麼快。我說得對不對?”

匡自初臉色一變,陰陰笑道:“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傢,不過隻知道毒性卻沒有用。”

卿塵傲然道:“我既說得出,便能解毒。不如我們試試看,你用四種毒,我隻用一種,我若是解瞭你這毒,你便給我乖乖滾出冥衣樓去,你若是解瞭我的毒,我這樓主拱手讓與閣下,如何?”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瞇瞭瞇,“統達王爺,這丫頭你可感興趣?”

統達奸笑道:“若得此等美人,本王定當好好疼愛……”

不料話音未落,身後驟然響起凌厲的風聲,接著左耳一痛,當的一聲,一支羽箭帶著他象征王族身份的耳環釘在他面前一棵參天大樹上,箭身幾乎全數沒入樹幹,隻剩下尾羽在外,陽光照在耳環名貴的寶石上,閃過一道刺目的七彩光澤。

隻聽一個冷淡的聲音遠遠道:“統達,閉上你的臭嘴。”

眾人大吃一驚,統達驚魂未定,匆忙回頭,臉色大變如見鬼魅,驚道:“夜……夜天凌!”

不遠處山崖之上,夜天凌身著一襲墨黑武士服,背插長劍手握勁弓,冷冷地望向這裡,雙眸清峻,仿佛倒映著整個山林翠色,卻又讓這繁花碧葉在那冷然的眸底寂滅無聲。

統達被夜天凌看得臉色青白,寒意叢生。他曾數次在夜天凌手中死裡逃生,深知其厲害,勉強擠出點笑容:“凌王殿下……別來無恙。”

夜天凌淡淡道:“你不老老實實待在漠北,竟敢偷入天都興風作浪,始羅可汗管教的好兒子。”

統達仗著匡自初等護在身邊,勉強壯膽:“殿下昔日所贈,我與父王不敢有片刻遺忘。”

夜天凌眼底掠過一絲冷笑:“方才好像聽你說想要我性命,不如現在來拿,說不定還能省下那五萬兩黃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碧血閣對這五萬兩黃金倒很感興趣,凌王殿下,請。”

夜天凌神色冷冷,眼角都不曾瞥向匡自初。原本安靜的山間突然同時出現瞭無數玄甲戰士,居高臨下團團包圍山谷,勁弓鐵弩嚴陣瞄準谷中眾人。

十一自一棵大樹之巔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說:“要和四哥動手你還不配,刀劍無眼,千萬不要亂動。”

匡自初和統達同時色變,粗略估計,四周數千之眾,任他們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如此訓練有素的兵馬。

匡自初驚疑不定,先前留在谷外的部眾此時毫無聲息,看來已經被一舉殲滅,夜天凌帶來的部屬之中,定然不乏好手。

卿塵趁此機會,忙設法替冥赦等人解毒療傷。夜天凌冷冷註視統達:“還不快滾?”

統達極不甘心地看看四周,終於意識到己方完全處於劣勢,恨聲道:“殿下今日之賜統達銘記在心,後會有期。”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過,突然身形一動,黑色披風隨風蕩起,人自山崖斜掠而下。

統達隻覺劍鋒壓頂寒氣撲面,駭然之下彎刀揮出,和夜天凌長劍在頭頂憑空交擊,發出一聲震人耳鼓的清鳴。

叮當數聲清響,夜天凌已落到統達身後,統達被他激起狂性,揮刀向他後背砍下。

夜天凌身也不回,劍鞘自披風之下快如閃電反撞而出,統達痛呼一聲,被擊中腹部踉蹌倒退。接著臉上劇痛,夜天凌劍鋒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自他面頰狠狠抽過,雖不見傷口卻痛徹骨髓,半邊臉立刻紅腫。

“這是警告你以後莫要對鳳姑娘出言不遜。”夜天凌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回去轉告始羅可汗,他若是不會管教兒子,便多娶幾個王妃,免得後繼無人,滾!”

匡自初老謀深算,知道今日決計討不瞭好。他倒也當機立斷,見統達狼狽離去,假意笑道:“碧血閣不敢與凌王殿下爭鋒,先行一步瞭。”說罷對屬下一示意,“我們走!”

“留下冥魘!”卿塵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讓他們帶走冥魘。”話剛出口,突然想到冥衣樓與夜天凌目前敵友難分,他怎會援手去救冥魘?

夜天凌回頭看瞭她一眼,對碧血閣眾人道:“鳳姑娘說話你們可聽到?”

挾持冥魘的紅衣人將冥魘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試試,看誰死得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無情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笑意:“我說最後一遍,放下人。”

那紅衣人拖著冥魘慢慢後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負手身後,閑庭散步般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過來便殺瞭她!”

夜天凌目若青鋒,看似沉寂卻冷冽懾人:“那麼你們便一同陪葬,也合算。”

語意森然無情,那人不由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動蕩的那一剎那,兩人之間驟然爆起凌厲寒光,白練如雪,劍氣催得陽光似乎霜凍,天地換顏。

一道奪目光華魅影般自夜天凌手中斬向那人咽喉,光芒之中,那人倉促後退,橫劍身畔,駭然不敢上前。冥魘無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過,軟軟靠在他身上。

出劍,退敵,奪人,一切盡在彈指間。

碧血閣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劍氣激起殺性,目露兇光。幾人足下方動,卻見一排長箭勁風激蕩迎面飆來,連珠九箭擦身而過齊齊釘在他們身前,雖不曾傷人,卻逼得他們無法展開身形。

“呵呵,抱歉,手癢瞭。不過你們最好別動,刀劍無眼並非說笑。”十一手持纏金長弓,滿臉無害的笑容,颯爽得像那藍天下的陽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無情,更叫人恨得牙根癢癢,無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弩箭殺氣十足,無人敢妄動一分。

匡自初驚疑萬分,盯著夜天凌手中之劍:“歸離劍!你自何處得來的?”

夜天凌看瞭眼半昏半醒的冥魘,將她打橫抱起交到卿塵身邊,丟下幾個字:“你不配問。”

冥魘恍惚中看到一雙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萬裡,卻猶如深夜無垠,帶著某種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中一松,強撐著的心志終於潰散,昏昏然逐漸失去知覺。

匡自初強忍心中殺意,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定再向凌王殿下請教。”

夜天凌漠然不理,隻低頭看瞭看冥魘,發覺她內傷不輕,便將掌心貼在她後背緩緩以內力助她療傷。卿塵將傷藥送入冥魘口中,抬頭看到夜天凌棱角分明的側臉,輕聲道:“四哥,多謝你。”

夜天凌從上而下將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臉上,“沒事便好。”

十一收瞭弓箭,帶著幾名侍衛過來,正聽到卿塵在問夜天凌:“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十分頭疼地道:“你也不算算日子,那晚躍馬橋上說是三天,如今已是第五日。四哥留在漠北尋你的近衛還沒趕回來,這裡又險些將伊歌城翻瞭個底朝天。若不是今日追蹤統達竟在此處遇到你,還不知找到什麼時候。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倒是讓我清閑幾日也好。”

卿塵神情微微一動,並沒想到她離開四面樓數日不歸,夜天凌竟會如此反應,心中感動又略有歉疚,面上卻不和十一服軟,悄悄對他做個鬼臉,眼見十一一臉無奈,撲哧一笑。雪戰自腳下蹭來,待她招呼時嗖地跳入懷中,蹲在她胳膊間神色睥睨地對著十一,一雙異瞳金光隱隱,神氣非凡。

十一手撐身旁大樹,俯身和雪戰對視片刻:“這是……”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扯雪戰的耳朵。

不料雪戰金瞳一豎,猛地一聲低嘯,極為不滿地盯著他,作勢欲撲。十一嚇瞭一跳,“哈!一隻小獸這麼大脾氣,你從哪裡撿來的?”

“雪戰!”卿塵拍拍雪戰的腦門,抬眸道,“莫要惹它,它是冥衣樓的靈獸,隻認樓主一人。”

十一道:“啊?冥衣樓主的靈獸為何跟著你?”

卿塵笑瞭笑道:“我也不很清楚,好像是因為我手上的串珠,它把我當成主人。”

十一和一直未曾作聲的夜天凌交換瞭一下目光,復又打量雪戰。此時冥執冥則等毒性已去瞭八九分,一同上前對夜天凌道:“冥衣樓承蒙殿下援手,不勝感激。”

夜天凌面無表情地將目光自卿塵身上移開,站起身來。卿塵心想不妙,看他神色冷峻,莫要再起沖突,誰知他隻是掃瞭冥玄等人一眼,並未如何。

冥玄又道:“恭喜鳳主收服雪戰,七宮護劍使定當全力輔佐,絕無懈怠。”

卿塵微笑道:“有勞諸位。”見夜天凌眸中掠過絲疑問,她正容道:“四哥,那晚躍馬橋之事我無力阻止,但現在可以冥衣樓主的身份保證,絕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還望四哥不計前嫌。”說罷攜七宮護劍使一拜,以示賠罪。

夜天凌似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淡淡道:“若此間事瞭,便該回去瞭。”

卿塵起身道:“我還有些事情未瞭。”

夜天凌雖不清楚她和冥衣樓究竟發生何事,但也看出兩者關系已變得非同一般,當著冥玄等人不便多問,隻簡單道:“還有何事?”

卿塵笑意一斂,對冥玄等道:“冥衣樓總壇非常之地,竟被敵人輕易突襲,可想過是何原因?”

冥玄先行謝罪:“屬下失職,請鳳主責罰。”

卿塵眸光清銳:“我要的不是責罰,而是解決禍患。”說話時目光自七宮護劍使身上一一掠過,眾人在她的註視中無不生出異樣的感覺。夜天凌從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薄銳的笑意自唇邊掠起,滿是有趣的神情。

冥玄在卿塵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終於自嘴中吐出兩個字:“內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