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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斯之春”與攝政時期的終結

本年餘下的時間君臨氛圍祥和,唯有一樁憾事,便是女泉鎮伯爵曼佛利·慕頓過世。作為首屆攝政團的元老,他在冬季大風寒中病倒後一直抱恙,最終逝去也屬意料之中。羅宛伯爵讓雷妮亞夫人的夫君科恩·科佈瑞爵士遞補慕頓伯爵的攝政席位,雷妮亞的孿生姐姐貝妮拉夫人則與埃林伯爵及新生的女兒一起回到潮頭島。不久,韋賽裡斯王子在宮中宣佈拉臘夫人懷孕的好消息,君臨一片歡騰。

然而放眼都城之外,征服一百三十四年的維斯特洛難稱太平。頸澤以北依舊被寒冬冰冷的拳頭攥緊。達斯丁伯爵緊閉荒塚屯,不讓數百名饑腸轆轆的村民進入。白港的狀況稍好,因南方的食物可自海路輸入,不過價格之高,乃至正派男人把自己賣給海外的奴隸販子,好讓妻兒果腹,沒良心的男人則變賣妻兒但求自己活命。臨冬城下的避冬市鎮亦淪落到屠狗宰馬的地步。寒冷和饑餓讓守夜人軍團減員三分之一,當數以千計的野人沿長城東面結凍的大海向南進發時,又有數百名黑衣兄弟在迎擊中犧牲。

在鐵群島,“紅海怪”死後的權力之爭愈演愈烈。道爾頓的三個姐妹和他們的男人控制住繼承海石之位的男孩托羅恩·葛雷喬伊,殺瞭他母親;道爾頓的表親們與哈爾洛島及黑潮島的諸頭領沆瀣一氣,擁戴托羅恩的異母弟弟羅德利克;大威克島人則聚在一個自命為“黑血國王”後代的簒奪者“鹽山姆”麾下。

血腥的三方混戰持續半年後,裡奧·科托因爵士率艦隊加入,他將數千名蘭尼斯特士兵送上派克島、大威克島和哈爾洛島。“橡木拳”拒絕參與蘭尼斯特傢族對鐵民的報復,老邁的“海獅”卻被喬安娜夫人的懇求打動……他動心的真實原因很可能是對方承諾若他為蘭尼斯特小公爵並吞鐵群島,就下嫁給他。然而此事超出裡奧爵士的能力,他最終在大威克島的石丘間被亞瑟·古柏勒砍死,麾下四分之三的艦隻被俘,或沉入群島灰冷的汪洋。

喬安娜夫人未能如願“殺光那裡的強盜”,但無疑做到瞭“有債必償”。數百艘長船和漁船、連同許多房屋和村莊皆被焚毀,曾蹂躪西境的鐵種們的妻兒慘遭屠戮,死者還包括“紅海怪”的九個表親、兩個姐妹及其丈夫,老威克島的卓鼓頭領和斯通浩斯頭領,大威克島的古柏勒頭領,哈爾洛島的沃馬克頭領和哈爾洛頭領,君王港的波特利頭領。蘭尼斯特軍更擄去無數儲藏的糧食和咸魚——不能帶走的就地銷毀——以致當年有數千鐵民死於饑荒。托羅恩·葛雷喬伊的保護者拼死擊退攻打派克城的蘭尼斯特軍隊,使他保住瞭海石之位,他的異母弟弟羅德利克卻被抓到凱巖城。喬安娜夫人將其閹割,充作兒子的弄臣。

征服一百三十四年底,維斯特洛東部上演瞭另一場繼承之戰。“谷地處女”簡妮·艾林公爵夫人不堪肺部寒癥,於海鷗鎮港內多石島嶼上的馬麗斯修女院病逝,她死在“親愛的夥伴”詹絲茉·雷德佛懷中,享年四十歲。夫人臨終前口述遺囑,指定遠房堂親喬佛裡·艾林爵士為繼承人。喬佛裡爵士過去十年間一直忠誠地擔任血門騎士,保護谷地不受山地野人侵略。

然而喬佛裡爵士與簡妮公爵夫人隻是第四代堂親,論血緣親疏遠不如阿諾德·艾林爵士。後者曾兩度嘗試上位,第二次反亂失敗後被長期關押於鷹巢城的天牢和月門堡的地牢,早已變得瘋瘋癲癲……但其子埃德銳克·艾林爵士精明狡猾且野心勃勃,現在他打出父親的旗號,吸引瞭一眾谷地諸侯,他們堅稱長久以來的繼承法統不能因“垂死婦人的心血來潮”就棄之不顧。

第三位繼承權爭奪者埃森巴·艾林來自龐大的艾林傢族更遠的分支——海鷗鎮艾林傢。該傢族於傑赫裡斯朝自立門戶,並經商致富,此時以埃森巴·艾林為族長。人們常開玩笑說埃森巴紋章上的獵鷹是金子做的,他很快得瞭個“金鷹”的綽號。此次他以財力收買許多小領主,又從狹海對岸雇來傭兵和艦船。

羅宛伯爵想方設法匡扶國傢。他命蘭尼斯特軍撤出鐵群島,向北境船運食物,又令艾林傢族的幾個繼承人來君臨向攝政會議陳情。這些努力幾無效果,蘭尼斯特傢族和艾林傢族無視命令,運到白港緩解饑荒的補給杯水車薪。撒迪厄斯·羅宛和他輔佐的少年國王受人愛戴,但缺乏威信,年終時,宮中開始悄悄議論王國的主宰並非攝政團,而是裡斯的錢幣兌換商。

朝廷和百姓仍偏愛國王的弟弟、聰明勇敢的男孩韋賽裡斯,卻與他的裡斯妻子格格不入。拉臘·羅佳爾隨丈夫住進紅堡,內裡仍把自己當做裡斯貴婦。除開母語,她能流利地使用高等瓦雷利亞語及其在密爾、泰洛西和古瓦蘭提斯的變種,獨獨不願學習通用語,寧可依靠翻譯。她的女伴和仆人都是裡斯人,她的衣服全部出自裡斯,連內衣也不例外——她父親的船隻每年三次送來裡斯最近的流行服裝。她甚至擁有從傢鄉帶來的貼身衛隊,裡斯劍客們不分晝夜保護著她,衛隊統領是她哥哥摩雷多和出自彌林競技場、人稱“影子”單朵軻的啞巴巨漢。

其實隻要拉臘夫人不堅持異端信仰,宮廷和王國遲早會接受她其餘的癖好。無奈她既不肯皈依七神,也無視北境的舊神,始終崇拜幾個裡斯神祇:六個乳房的貓女神潘忒拉、晝雄夜雌的晨昏之神永多拉、劍之神“蒼白聖童”巴卡隆和“痛苦給予者”無面的薩戈。

拉臘夫人的女伴、仆人和護衛跟她一起定時禮拜這些奇特的古神,流言遂不脛而走。看見貓在她房間頻繁進出,人們便說那些都是間諜,紅堡內事無巨細都會輕柔地報告給她,甚至說拉臘本人能變成貓,穿行於都城的陰溝和房簷。這種無稽之談一旦流行,緊接著便是陰險的中傷,譬如相傳永多拉的侍僧能靠做愛來轉變性別,有人便引申為拉臘夫人通過黃昏時的淫邪儀式化作男身,然後造訪絲綢街的妓院,而每當有小孩失蹤,無知民眾立刻談論起薩戈對鮮血的無盡渴求。

裡斯的拉臘那三個隨行而來的哥哥比她更不受待見。摩雷多統領妹妹的衛隊,洛托在維桑尼亞丘陵設立瞭羅佳爾銀行分部,最小的羅戈裡奧則於臨河門旁開瞭一傢名為“美人魚”的大型裡斯青樓。他引進盛夏群島的鸚鵡和索斯羅斯大陸的猴子,還網羅來一百名世界各地的女孩(和男孩),雖然“美人魚”的要價是其他妓院的十倍以上,但不缺顧客,諸侯和商人都樂於談論雕花彩繪大門後的美色與奇觀……有人甚至說那裡有一條貨真價實的美人魚(我們對“美人魚”中種種香艷場面的瞭解幾乎都來自“蘑菇”,在史料的著述者中,隻有他自承多次造訪那傢妓院,在鋪張浮華的房間裡縱情享樂)。

在狹海彼岸,“女兒們的戰爭”終於結束。雷查裡諾·雷恩登率殘部南逃蛇蜥群島,裡斯、泰洛西和密爾瓜分瞭爭議之地,多恩人則占據大半個石階列島——這一系列分配中,密爾損失最大,泰洛西大君和多恩公主獲益最多。在裡斯,許多古老的傢族於戰火中隕落,若幹高貴的總督被推翻打倒,其他人順勢崛起攫取瞭權力,為首便是立桑卓·羅佳爾和他弟弟、多恩聯盟的締造者德拉澤科。德拉澤科與陽戟城、立桑卓與鐵王座的緊密聯系讓羅佳爾傢族躍居裡斯的第一傢族。

到征服一百三十四年底,許多人憂慮維斯特洛也即將落入羅佳爾傢族之手。他們的驕傲、排場和權勢成瞭君臨人的日常談資,他們一舉一動都被視為別有所圖——人們竊竊私語說洛托用黃金收買,羅戈裡奧用肉體引誘,摩雷多用武力威脅,而這三兄弟不過是拉臘夫人的傀儡,她和古怪的裡斯神祇在陰影中牽動線繩。少年國王、小王後與劫後餘生的王子……他們隻是孩子,不諳世事,而禦林鐵衛、金袍軍乃至國王之手正被隨意買賣。

正所謂眾口鑠金,謠言一如既往地用點滴真相混以大量恐懼與虛誑。裡斯三兄弟的確驕傲、貪婪、野心勃勃,洛托和羅戈裡奧利用銀行與妓院來擴充勢力的算盤也昭然若揭,但本質上,這跟伊耿三世朝中其他領主貴婦的作為相差無幾,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謀求權力與財富。裡斯人或許比競爭對手更成功(至少一段時間內),卻也不過是權力遊戲的玩傢之一罷瞭。歸根結底,如果拉臘夫人及其諸位兄長是維斯特洛人,他們可能因精明手腕得到敬仰和恭維,然而他們是外國人,血統、習俗和信仰讓他們飽受懷疑與猜忌。

慕昆稱這段歲月為“羅佳爾中興”,但隻有舊鎮學城的學士和博士會使用該稱謂,時人稱其為“裡斯之春”……春天終於到來,舊鎮樞機會於征服一百三十五年初放出白鴉,宣告七大王國有史以來最漫長、殘酷的冬季之一結束。

春天是代表希望、重生和復蘇的季節,征服一百三十五年的春天亦不例外。鐵群島戰火平息,臨冬城的克雷根·史塔克公爵從佈拉佛斯鐵金庫借得巨款,為饑民購買食物和種子。王國全境唯有谷地還在打仗,撒迪厄斯·羅宛伯爵對艾林傢族的繼承人們拒絕前來君臨接受仲裁極為惱火,遂命同僚科恩·科佈瑞爵士率一千名官兵前往海鷗鎮主持公道、恢復和平。

君臨迎來多年未見的繁榮,裡斯的羅佳爾傢族對此大有貢獻。羅佳爾銀行給予存款豐厚的回報,越來越多的領主將財產委托給他們。貿易重新興盛,泰洛西、密爾、潘托斯、佈拉佛斯和裡斯的船隻湧入黑水河旁的碼頭——尤以裡斯船為最多——帶來絲綢、香料、密爾蕾絲、魁爾斯美玉、索斯羅斯象牙等世界各地的奇珍異物和七大王國罕見的奢侈品。

各地港口也紛紛恢復生機,暮谷鎮、女泉鎮、海鷗鎮和白港的貿易均有增長,南方的舊鎮、乃至落日之海畔的蘭尼斯港也分享瞭好處。潮頭島的船殼鎮重煥生機,幾十艘新船建成下水,“橡木拳”的母親大肆擴張貿易船隊,又著手營建俯瞰港口的華美豪宅——“蘑菇”叫它“鼠屋”。

狹海對岸的裡斯亦在立桑卓·羅佳爾的“天鵝絨專政”下欣欣向榮。立桑卓得到終身第一總督的職銜,他弟弟德拉澤科與亞歷姍卓拉·馬泰爾公主結婚,成為多恩領的入贅親王與石階列島伯爵。羅佳爾傢族的權勢至此達到頂峰,立桑卓·羅佳爾被頌揚為“偉大的”立桑卓。

征服一百三十五年三月又有兩件振奮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喜事。三月三日,君臨人醒來後目睹瞭“血龍狂舞”的黑暗歲月以來未曾見過的光景:巨龍飛翔在都城上空。十九歲的雷妮亞夫人首次騎“黎明”上天,盡管她這次繞城飛瞭一圈便返回龍穴,但此後每天她都大膽地飛得更遠。

然而雷妮亞和“黎明”隻在紅堡降落瞭一次,韋賽裡斯竭力勸說哥哥出門觀睹姐姐飛翔的英姿,卻沒能成功(但戴安娜拉王後看到“黎明”十分高興,甚至說自己也想要一條龍)。不久後,雷妮亞夫人騎上“黎明”掠過黑水灣去瞭龍石島,她說“那裡更歡迎龍族和馭龍者”。

雷妮亞首度上天不到半月後,裡斯的拉臘產下韋賽裡斯王子的長子,是時孩子的母親二十歲,父親十三歲。韋賽裡斯以王兄之名給孩子命名為伊耿,並在搖籃裡放入一顆龍蛋——這已成為坦格利安傢族的孩子出世後的傳統。伊耿在王傢聖堂由伯納德修士塗抹七種聖油,城市鐘聲齊鳴,慶祝他的誕生。全國各地的賀禮源源不斷,但論出手闊綽均不及孩子的三個裡斯舅舅。“偉大的”立桑卓更以外孫出世的名義,在裡斯城舉辦瞭一整日的盛宴。

不幸的是,即便在這歡慶時分,謠言仍持續發酵。坦格利安傢族的新生兒本由修士塗抹聖油,但很快有人說嬰兒的母親打算讓那些怪異的神也來祝福他,君臨的街頭巷尾盛傳裡斯人在“美人魚”舉行淫蕩的儀式,於梅葛樓操辦鮮血祭典。這些胡言亂語原不值一曬,可國傢和王室的運勢沒多久便急轉直下,一連串前仆後繼的災難使得素來玩世不恭的“蘑菇”也開始懷疑七神心懷不忿,故意降罪坦格利安傢族和七大王國。

第一件不祥之兆發生在潮頭島。放入蘭娜爾·瓦列利安的搖籃的龍蛋孵化瞭,她父母的自豪和喜悅卻迅速化為苦澀,因破殼而出的幼龍是個慘白如蛆的怪物,它沒有翅膀,還瞎瞭眼睛,剛出世就咬向搖籃裡的嬰兒,從她胳膊上撕下血淋淋的肉塊。蘭娜爾厲聲慘叫,“橡木拳”連忙把“龍”扯開,扔到地上砍成碎片。

怪龍的出生與畸變讓伊耿國王心驚膽戰,也導致他與弟弟的激烈爭吵。韋賽裡斯王子依舊帶著自己的龍蛋——那顆蛋一直未有孵化跡象,但王子在流亡和被俘的日子始終把它帶在身邊,它對他意義重大——因此當伊耿下令在紅堡內清除龍蛋時,他大發雷霆。國王的意志最終占到上風,龍蛋被送去龍石島,而韋賽裡斯足足一個月拒絕和哥哥講話。

“蘑菇”說國王因與弟弟的爭執而鬱鬱寡歡,接下來的事件更讓他傷心失落。當時伊耿國王和戴安娜拉王後在書房安靜地享用晚餐,他的朋友“淡發”蓋蒙和侏儒“蘑菇”從旁助興,演唱一首關於醉酒的狗熊的傻裡傻氣的歌。私生男孩唱歌時抱怨肚子絞痛。“快去請慕昆師傅。”國王命令“蘑菇”。但等弄臣請來慕昆,蓋蒙已癱倒在地,戴安娜拉王後也開始呻吟:“我肚子也好痛。”

蓋蒙不僅是伊耿國王的侍酒,也負責試毒,慕昆大學士很快看出他和小王後已身中劇毒。他忙讓戴安娜拉服下強力瀉藥,王後能生還多半要歸功於此,她整晚不住嘔吐,痛到哀號打滾,第二天虛弱得沒法下床,好歹毒素清除瞭。可惜慕昆來不及拯救“淡發”蓋蒙,男孩毒發不到一小時就嗚呼哀哉。

蓋蒙出身妓院,曾在“瘋狂之月”中短暫統治維桑尼亞丘陵,人稱“婊子王”。他看著母親被處死,之後成為伊耿三世的侍酒、替身兒童和朋友,過世時隻有九歲。

慕昆大學士把剩下的晚餐喂給一籠老鼠,最終斷定毒藥下在蘋果派的面皮之中,所幸國王不喜歡甜食(事實上,他沒有特別喜歡的食物)。禦林鐵衛立刻趕往紅堡廚房,抓來十幾個廚師、烘焙師、幫廚和女仆,交禦前審問長喬治·格雷佛德審問。經嚴刑拷打,有七人承認給國王下毒……但這些人供述不一,對毒藥來源各執一詞,亦無法準確說出毒藥所下的菜品。羅宛伯爵隻好鬱悶地叫停審問,說這些供詞“不配擦屁股”(毒案發生前,首相正因傢庭悲劇而心情惡劣,他年輕的妻子弗洛麗斯夫人剛剛死於生產)。

盡管弟弟回歸後,伊耿國王與侍酒“淡發”蓋蒙的相處減少,他的去世仍讓伊耿悲痛欲絕。此事唯一的好處是彌合瞭國王與弟弟韋賽裡斯的裂痕,後者終於打破倔強的沉默,前去安慰悲傷的哥哥,並與其一起守候在王後的病床邊。但這遠遠不夠,伊耿又變得沉默寡言,舊日陰霾再度籠罩心間,他似乎對宮廷和王國完全失去瞭興趣。

接下來的打擊來自遙遠的艾林谷。科恩·科佈瑞爵士裁定簡妮公爵夫人的遺囑必須遵行,他宣佈喬佛裡·艾林爵士為合法的鷹巢城公爵,但其競爭者並不服氣,他們拒絕臣服。科佈瑞爵士由是關押瞭“金鷹”及其諸子,處決瞭埃德銳克·艾林,然而埃德銳克爵士發瘋的父親阿諾德爵士設法逃到符石城,他少年時代在那裡當過侍從。符石城伯爵“青銅巨人”岡梭爾·羅伊斯上瞭年紀,卻依舊固執而勇敢,科恩爵士前來索要阿諾德爵士時,岡梭爾伯爵披上祖傳的青銅盔甲出城相見。兩人的對話逐漸升級為詛咒和威脅,科佈瑞抽出“空寂女士”——我們沒法確知他是想攻擊羅伊斯還是僅僅發出威脅——符石城上一名十字弓手便松開弩弦,飛矢正中科佈瑞的胸膛。

謀殺攝政形同叛國,等於攻擊國王,況且科佈瑞爵士是強悍尚武的心宿城伯爵昆頓·科佈瑞之叔和馭龍者雷妮亞夫人摯愛的丈夫,透過妻子的雙胞胎姐姐貝妮拉夫人,他跟“橡木拳”埃林伯爵還是連襟。他的橫死讓谷地戰火重燃,科佈瑞傢族、杭特傢族、克雷因傢族和雷德佛傢族聯手支持簡妮公爵夫人選定的繼承人喬佛裡·艾林爵士,符石城的羅伊斯傢族與“瘋狂繼承人”阿諾德爵士則糾集瞭坦帕頓傢族、托勒特傢族、寇瓦特傢族和達頓傢族,外加五指半島、三姐妹群島的領主。海鷗鎮和格拉夫森傢族繼續擁戴被俘的“金鷹”。

君臨很快做出反應。羅宛伯爵放出渡鴉下達最後通牒,嚴令“瘋狂繼承人”和“金鷹”的支持者立刻放下武器,以免引發“鐵王座的制裁”。鑒於對方毫無回應,首相遂遵循“橡木拳”的建議,著手武力平叛。

明月山脈的山路在春季將恢復暢通,撒迪厄斯伯爵派長子勞勃·羅宛爵士率五千名官兵沿國王大道出發,女泉鎮、戴瑞城和哈佛城征發兵丁沿途加入,大軍渡過三叉戟河後,又與佛雷傢族的六百人和班吉寇伯爵親率的佈萊伍德傢族的一千人會合。討伐軍進入山區前總計多達九千人。

首相打算海陸並進,但棄用前首相的叔叔“巨斧”傑德慕·培克爵士統領的王傢艦隊,依賴瓦列利安傢族的船隻。“橡木拳”為此親自出馬,他的妻子貝妮拉夫人則前往龍石島安慰新寡的雙胞胎妹妹(順便看住雷妮亞夫人,防止她騎“黎明”去復仇)。

至於艦隊運載的陸軍,羅宛伯爵任命拉臘夫人的哥哥摩雷多·羅佳爾為指揮官。摩雷多伯爵武藝精湛,高大威猛,有淡金色頭發和奪人心魄的藍眼睛,還佩戴著瓦雷利亞鋼劍“真相”,他被理所當然地視為古瓦雷利亞戰士的完美再現……但這個堪稱萬人敵的裡斯人決非指揮官的最佳人選。摩雷多的兩個弟弟洛托和羅戈裡奧能熟練使用通用語,他本人卻欠缺語言天賦,何況讓外國人統帥維斯特洛騎士本身就值得商榷。對羅宛伯爵抱有敵意的宮廷人士——許多是烏爾溫·培克提拔的人——立刻詬病說這證實瞭半年以來的傳聞:撒迪厄斯·羅宛把自己賣給瞭“橡木拳”和羅佳爾傢族。

倘若谷地戰役順遂,非議尚無大礙,可惜事與願違。“橡木拳”輕而易舉地掃除“金鷹”的雇傭艦船,占領瞭海鷗鎮港口,但討伐軍強攻鎮墻時折損數百人,接下來的逐屋爭奪中損失更三倍於此。摩雷多·羅佳爾的翻譯死於巷戰,導致裡斯人和部隊的溝通變得十分困難,上下交流不暢令軍隊指揮陷入混亂。

與此同時,在谷地另一端,勞勃·羅宛爵士發現山路遠沒有想象中暢通。高處的隘口積雪頗深,大軍行進慢如龜速,輜重車隊還遭到山區原住民的反復襲擊(他們是幾千年前被安達爾人逐出谷地的先民的後代)。“他們瘦得皮包骨頭,手中隻有石斧和木棒,”班·佈萊伍德後來回憶,“但饑餓與絕望讓他們渾不怕死,不管我們殺掉多少人都不退縮。”

寒冷、風雪和夜襲持續消耗著討伐軍,某晚勞勃爵士和手下擠在山巒之間的營火旁取暖時,又發生瞭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山路旁的斜坡上有個洞穴,十幾個人爬去查看能否避風。洞口散落的骨頭令人遲疑,但他們終究還是進去……驚動瞭一條龍。

噴湧的龍焰燒死十六人,燒傷六十多人,憤怒的棕色巨獸展開雙翼,飛往群山深處,“背上趴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這是維斯特洛史籍中最後一次出現偷羊賊及其騎手蕁麻的記載……但山地野人嗣後又有“火女巫”的傳說,相傳她住在遠離道路和村莊的隱秘山谷。民間說書人聲稱一個最野蠻的高山部落崇拜她,該部落的年輕人通過給她獻禮來證明勇氣,隻有身帶灼傷回來、表示自己去過瞭龍女的巢穴,才算完成成人禮。

遭遇巨龍遠非大軍碰上的最後一樁倒黴事,待他們抵達血門,已因野人、寒冷和饑餓減員三分之一,就連統帥勞勃·羅宛爵士也在山間行軍時被原住民推下的如雨落石砸中,當場殉職。佈萊伍德傢族的“嗜血班”接掌指揮權,他還差半年才成年,但實戰經驗比年齡大三倍的長者更豐富。大軍在谷地的門戶血門得到食物、溫暖和歡迎……然而簡妮·艾林公爵夫人指定的繼承人血門騎士喬佛裡·艾林爵士一望即知,佈萊伍德的部下歷經長途行軍已不堪作戰,他們非但不能助他取勝,反而會成為包袱。

艾林谷戰火熊熊,千裡之外的南方又出瞭一件令“裡斯之春”黯然失色的大事:身處裡斯城的“偉大的”立桑卓·羅佳爾和身處陽戟城的德拉澤科·羅佳爾幾乎同時過世。兩人相隔狹海,卻在同一天以可疑的方式死去。先是德拉澤科被一片培根噎死,而後立桑卓乘豪華遊艇從“香水花園”回宮途中沉船溺亡。沒有幾個人認為這是不幸的巧合,大多數人從他們離世的方式和時機判斷這是一場搞垮羅佳爾傢族的陰謀。廣泛流傳的觀點歸咎於佈拉佛斯的無面者,畢竟他們是全世界最神出鬼沒的殺手。

就算是無面者下手,誰為幕後指使?佈拉佛斯鐵金庫、泰洛西大君、雷查裡諾·雷恩登及若幹對“偉大的”立桑卓的“天鵝絨專政”不滿的裡斯富商和總督都有嫌疑,有人甚至猜測終身第一總督乃是被兒子謀害(他有六個嫡生子、三個嫡生女和十六個私生子女)。無論如何,即便真為謀殺,其手段也太過精妙,以致無法證實。

立桑卓統治裡斯的職銜不能世襲,他被螃蟹啃咬的屍體尚未打撈出海,宿敵、故交和兩面三刀的偽君子們已開始爭奪他留下的權力真空。

裡斯人習慣以計謀和毒藥來進行戰爭,回避硬碰硬的廝殺。在這血腥的一年餘下的時間,總督和富商們跳起奇妙的死亡之舞,往往半個月內便大起大落,並以滅亡劃上句點。托雷羅·海恩在慶祝自己當選第一總督的宴會上,與妻子、情婦、幾個女兒(包括在少女節舞會上身穿透明絲袍引起騷動的彌瑪多拉·海恩)、兄弟姐妹和支持者們一起被毒死;薩維奧·潘達裡斯離開貿易神廟時被人捅進眼睛,他弟弟佩雷羅·潘達裡斯在青樓享受奴隸女孩的口活時教人勒死;行政長官莫裡歐·達加雷昂被親衛隊殺害;潘忒拉女神的狂熱崇拜者馬特霍·奧提斯寵愛的影子山貓晚上莫名其妙地被放出籠子,咬死主人,還吞下瞭部分屍體。

立桑卓未能讓子女繼承官位,但把宮殿留給女兒萊莎娜,船隊留給兒子德那科,“香水花園”留給兒子弗萊多,圖書館留給女兒瑪拉娜。所有後代都分到羅佳爾銀行的財富——私生子女的份額比嫡親後代少一些——銀行的實際掌控權則落入長子立桑羅之手……史傢們公正地評價他“野心是父親的兩倍,能力卻隻有父親的一半”。

立桑羅·羅佳爾妄圖統治裡斯,但他既不夠狡猾,也沒耐心像父親立桑卓那樣花費數十年時間慢慢積累財富和權勢。眼見對頭紛紛慘死,立桑羅首先向阿斯塔波的奴隸販子購買一千名無垢者來自保。這些太監戰士被認為是已知世界最精良的步兵,且受訓後絕對服從,主人無需擔心他們會反抗或背叛。

確保安全無虞後,立桑羅首先贏下行政長官的競選,為此舉辦盛大的娛樂活動討好平民,又以前所未見的巨款賄賂列位總督。這些花銷掏空瞭個人積蓄,他開始挪用銀行資金——他後來供認,當時的打算是以行政長官的身份挑起對泰洛西或密爾的短期戰爭,用勝利與征服的榮耀來鞏固地位,進而當上第一總督。洗劫泰洛西或密爾還能彌補銀行虧空,並讓他成為裡斯首富。

立桑羅愚不可及的計劃迅速引發災難性後果。相傳佈拉佛斯鐵金庫雇傭的眼線泄露瞭羅佳爾銀行的秘密,這或許有些誇張,但無論誰是始作俑者,傳言很快傳遍裡斯。總督和富商們趕來取出存款,起初隻是幾個人,隨後越來越多,黃金傾瀉流出立桑羅的地窖……不多久便化為涓涓細流。立桑羅知道大勢已去,他在漆黑的深夜帶著三個床奴、六個仆人和一百名無垢者,拋下妻女和宮殿逃離裡斯。總督們自然警惕起來,立刻接管瞭羅佳爾銀行,發現其中空空如也。

羅佳爾傢族的隕落利落而殘酷。立桑羅的弟妹們自辯與銀行被掏空毫無瓜葛,但鮮有人相信他們的清白。德那科·羅佳爾見勢不妙,搭乘麾下一艘劃槳船逃向瓦蘭提斯,瑪拉娜·羅佳爾扮成男人,遁入永多拉神廟求得庇護。其他族人全被抓去受審,私生子女亦不得幸免。萊莎娜·羅佳爾抗議說“我不知情”,提加羅·莫拉庫斯總督的回應是“你應當知情”,人群咆哮著贊同,畢竟半座城市因此傾傢蕩產。

羅佳爾銀行倒閉不止損害瞭裡斯人,消息傳抵維斯特洛,領主和商人們頓時意識到委托給羅佳爾傢族打理的錢財已然付諸流水。在海鷗鎮,摩雷多·羅佳爾迅速把指揮權移交“橡木拳”埃林,乘船去瞭佈拉佛斯;洛托·羅佳爾準備逃離君臨時被盧卡斯·雷古德爵士率領的金袍軍逮捕,其所有信件賬簿,連同維桑尼亞丘陵上銀行地窖中剩餘的金銀皆被沒收;禦林鐵衛隊長馬斯森·維水爵士帶著兩名誓言兄弟和五十名衛兵闖進“美人魚”,不顧體面地驅出妓院內的恩客(許多人依舊赤身裸體,“蘑菇”承認自己便遭瞭殃),當著大肆嘲諷的圍觀群眾抓捕羅戈裡奧伯爵。銀行傢和妓院老板被關入紅堡的首相塔,他們是韋賽裡斯王子的舅子,暫且免受黑牢之苦。

最初人們普遍認為這是首相的命令,眼下科恩爵士死在谷地,攝政隻剩羅宛伯爵和慕昆國師。但誤解隻維持瞭幾小時,羅宛伯爵當日黃昏也像羅佳爾兄弟一樣被捕,指派保護他的“指頭”們未作抵抗——默文·佛花爵士進入議事廳捉拿國王之手時,“猛虎”泰斯裡奧命令部下讓開——隻有他的侍從英勇但徒勞地站瞭出來。“放過那孩子。”伯爵懇求。佛花沒殺男孩……但割下一隻耳朵,“給他留個教訓,不得對禦林鐵衛亮傢夥。”

因叛國罪嫌被捕的人不止於此,羅宛伯爵的三個堂親與一個侄子,及他屬下四十個馬夫、仆人和騎士也遭拿獲。事發突然,眾人皆束手就擒。但阿摩裡·培克爵士帶著十幾名士兵前往梅葛樓,卻發現韋賽裡斯·坦格利安手握戰斧站在吊橋中央。“斧頭很沉,王子又是個十三歲的纖瘦男孩。”弄臣“蘑菇”形容,“讓人懷疑他舉不舉得起它,別說揮它瞭。”

“若想帶走我夫人,爵士,請回吧。”小王子聲明,“隻要我一息尚存,你們休想過去。”

阿摩裡爵士把他的威脅一笑置之。“尊夫人被指定受審,以查明她與其兄叛國罪行的關聯。”他告訴王子。

“被誰指定?”王子質問。

“國王之手。”阿摩裡爵士回答。

“羅宛伯爵?”韋賽裡斯追問。

“羅宛伯爵已遭罷免。馬斯森·維水爵士是新任國王之手。”

話音剛落,伊耿三世走出塔門,站到弟弟身邊。“我是國王。”他提醒對面,“我從未任命馬斯森爵士出任國王之手。”

“蘑菇”告訴我們,伊耿的幹涉讓阿摩裡爵士吃瞭一驚,但他遲疑片刻後又開口道:“陛下,您還是孩子,忠誠的攝政團將在您成年以前替您決定任免。馬斯森爵士是攝政會議的選擇。”

“羅宛伯爵正是我的攝政。”國王咬住不放。

“不再是瞭。”阿摩裡爵士說,“羅宛伯爵辜負您的信任,他的攝政資格業已撤銷。”

“誰的命令?”伊耿質問。

“國王之手。”禦林鐵衛回答。

韋賽裡斯王子哈哈大笑(“蘑菇”沮喪的是,伊耿國王聽到這話都不動容):“首相任命攝政,攝政任命首相,好個無聊的詭辯……但你不能過去,爵士,你不準碰我夫人。快滾吧,否則我保證,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阿摩裡·培克的耐心到瞭盡頭,他不能容許自己被十五歲和十三歲的男孩攔住,十五歲那個甚至手無寸鐵。“夠瞭。”他吩咐士兵們拉開國王和王子,“動作盡量輕柔,不得造成傷害。”

“別怪我沒提醒你,爵士。”韋賽裡斯王子發出最後的警告,他掄起斧頭狠狠劈進吊橋的木板,然後退瞭回去,“誰敢越過那把斧頭,殺無赦。”國王攬住弟弟的肩膀,把他帶回安全的塔樓,一道陰影隨即踏上吊橋。

“影子”單朵軻隨拉臘夫人自裡斯而來,乃是她父親“偉大的”立桑卓的禮物。他黑膚黑發,高近七尺,常以黑絲巾蒙面,臉上細小褪色的傷疤縱橫交錯。他的嘴唇和舌頭都被割掉,因此不但樣貌駭人,也不能說話。據說他在彌林競技場贏下一百場以命相搏的決鬥,並啜飲敵人的鮮血,有回長劍斷掉後甚至用牙撕開對手的喉嚨,又說他在競技場內不但殺過人,還僅憑沙土中摸到的石頭擊殺獅、熊、狼和長翼龍……當然,故事總是越傳越離奇,我們無法確知有多少可信。

單朵軻不識讀寫,但“蘑菇”透露他喜歡音樂,常坐在拉臘夫人臥室的陰影中把弄一把金心木和烏木打造、幾乎與他等高的奇特弦樂器,奏出動人而憂傷的樂曲。“夫人跟我們語言不通,我並非總能逗她開心,”弄臣承認,“隻有‘影子’的音樂每每讓她落淚。說來奇怪,她更喜歡後者。”

面對阿摩裡爵士手下來勢洶洶、手持劍矛的士兵,“影子”單朵軻當晚在梅葛樓前演奏的是另一種樂曲,挑選的樂器為夜木與鋼鐵打造、覆以煮沸獸皮的巨大黑盾,以及龍骨把柄的巨弧彎刀,漆黑的刀刃被火把映出瓦雷利亞鋼特有的波紋。他任憑敵人咆哮、咒罵和吶喊,隻顧安靜揮刀,像貓一般沉著地在人群中穿梭。彎刀低嘯著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切紙一般切開鎖甲,刀刀見血。自稱在樓頂全程見證的“蘑菇”坦言“這根本算不上戰鬥,倒像農夫割麥,一刀下去就有一株麥子倒下。唯獨這些麥子是活人,倒下時會慘叫和詛咒。”阿摩裡爵士的手下並不怯懦,有人拼命反撲,但“影子”始終腳步不亂,他精準地出盾格擋,順勢將對手推下吊橋,落向下方饑渴的鐵刺。

阿摩裡·培克是禦林鐵衛,至少他戰死的方式不辱白騎士之名。他眼見三個手下死在橋上,另有兩人插在下方的鐵刺上扭動掙紮,便抽出長劍加入戰團。“他在白袍下穿戴瞭白甲,”“蘑菇”形容,“但面甲是打開的,也沒帶盾牌,單朵軻讓他為這些疏忽付出瞭慘痛代價。”弄臣說“影子”在培克上場後開始舞蹈,每給阿摩裡爵士留下一道新傷口,便轉身殺掉一人,再回來繼續對付白騎士。培克不屈不撓地迎戰,在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之際,諸神給瞭他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最後一名士兵臨死前抓住單朵軻的彎刀,扯著它一起跌落吊橋,雙膝跪地的阿摩裡爵士掙紮著起身,鼓起殘存的氣力沖向赤手空拳的對手。

單朵軻眼疾手快地拔出韋賽裡斯王子插在橋上的戰斧,劈頭砍去,把爵士的腦袋從盔冠到喉甲一分為二,滾落的屍體教鐵刺插個正著。“影子”又將屍體和垂死的人全部踢進護城河,方才撤回梅葛樓。國王隨即下令升起吊橋,放下鐵閘,閂上大門。這座城中之城暫時安全瞭。

隨後的僵局持續瞭十八天。

紅堡其餘部分落入馬斯森·維水爵士及其統率的禦林鐵衛之手,君臨市區則由盧卡斯·雷古德爵士的金袍軍掌控。阿摩裡爵士殞命次日的凌晨,兩位爵士聯袂來到梅葛樓前請國王移駕。“陛下誤以為我們懷有惡意。”馬斯森爵士命人打撈單朵軻踢下去的屍首,“我們隻想保護陛下不受騙子和叛徒的傷害。阿摩裡爵士是誓言效命的鐵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和我一樣絕對忠誠,不該死在野獸手中。”

伊耿國王不為所動。“單朵軻不是野獸。”他站在垛口邊答道,“他雖口不能言,但耳朵不聾,阿摩裡爵士卻對我的命令置若罔聞。我弟弟明確警告他不要越過那把斧頭,若我記憶不差,服從乃是禦林鐵衛的天職。”

“禦林鐵衛的確發誓服從國王。”馬斯森爵士回答,“等您長大成人,我和我的兄弟們樂意遵從您的任何指示,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但您現在還是個孩子,誓言要求我們服從首相,首相代表國王行使權力。”

“撒迪厄斯伯爵是我的首相。”伊耿聲明。

“撒迪厄斯伯爵將您的王國出賣給裡斯人,必須接受懲罰。審判結束前,我是您的首相。”馬斯森爵士抽出長劍,單膝跪地,“在諸神與世人見證下,我以我的長劍起誓,隻要我在您身邊,您絕不會受到傷害。”

鐵衛隊長若以為此舉能打動國王,那就太天真瞭。“我母親被龍吃掉時,你就在我身邊,駐足觀看。”伊耿回應,“如今你又打算看著他們害死我的弟媳,門都沒有。”伊耿拂袖而去,之後一連三天,馬斯森·維水說什麼都沒法哄他現身。

第四天,慕昆國師隨馬斯森爵士一起出現。“陛下,我懇求您,別再鬧孩子脾氣。請出塔吧,我們才好繼續服侍您。”伊耿國王一言不發地俯視他,但他弟弟打破沉默,命大學士放出“一千隻渡鴉”,讓王國上下知道國王被囚禁在自己的城堡。大學士無言以對,也沒放出渡鴉。

此後數日,慕昆繼續出面請願,他向伊耿和韋賽裡斯保證一切都是合法的;馬斯森爵士的語氣從懇請到威脅,最後談起條件;伯納德修士也被帶來,他在樓前大聲向老嫗祈禱,求她指引國王回歸理智之途。這些言語盡歸徒勞,少年國王統統報以陰鬱頑固的沉默,他很少開口,隻有一次發瞭火,那便是教頭加雷斯·朗爵士前來勸說的時候。“如果我不同意,你懲罰誰,爵士?”伊耿沖他大吼,“你盡管鞭撻可憐的蓋蒙的屍骨吧,他再也流不出一滴血瞭。”

很多人對新首相及其盟友在拉鋸中表現的克制嘖嘖稱奇。馬斯森爵士在紅堡有好幾百手下,盧卡斯·雷古德爵士的金袍軍則超過兩千人。梅葛樓雖然堅固,但守軍嚴重不足,隨拉臘夫人來維斯特洛的裡斯護衛隻剩“影子”單朵軻和另外六人,其餘隨她哥哥摩雷多去瞭谷地。梅葛樓關閉前,還有少數忠於羅宛伯爵的人逃入,但沒有一個騎士、侍從或士兵,國王身邊的扈從中也沒有(嚴格來說,樓中有一名禦林鐵衛雷那德·雷斯金爵士。但自國王決定反抗那一刻起,雷那德爵士就被裡斯人打傷、制服,囚禁起來)。“蘑菇”告訴我們,連戴安娜拉王後的女伴們都套上鎖甲、拿起長矛,以虛張聲勢,但即便這花招能騙過馬斯森爵士等人,也必不長久。

問題顯而易見:馬斯森·維水為何不攻打塔樓?他人手充沛,就算單朵軻和那幾個裡斯劍客武功高強,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然而馬斯森首相始終隱忍不發,試圖和平解決“禁城之圍”(人們後來如此稱呼這場對峙),哪怕動用武力更為高效。

有人說馬斯森爵士的遲疑出於懦弱,他害怕面對裡斯巨漢單朵軻的刀鋒,這種可能性似乎不高;還有說法提到梅葛樓內揚言(某些人說開口威脅的是國王本人,某些人說是他弟弟)隻要爵士露出進攻的苗頭,就吊死被俘的禦林鐵衛……但“蘑菇”將此說斥為“一派胡言”。

最合理的解釋其實也最簡單。大多數學者認同,馬斯森·維水不是個偉大騎士,也談不上為人正直,他是個贏下爵士頭銜、並在伊耿二世禦前謀得末位偏席的私生子。這本是他所能企求的最大榮耀,但他幸運地與龍石島的漁民湯姆沾親帶故,故而在雷妮拉得勢之日,拉裡斯·斯壯置上百名更優秀的騎士於不顧,選中他偷運國王。隨後幾年,維水飛黃騰達,力壓諸多出身高貴、聲名遠播的騎士成為禦林鐵衛隊長,而當上國王之手後,直到伊耿三世成年,他的權力更凌駕海內諸侯……在這節骨眼上,他猶豫瞭,誓言的約束與殘存的榮譽感讓他無法下令攻擊守護的君主,進而玷污身上的白袍。他回避雲梯、抓鉤等暴力手段,將希望寄托在說理上(也許還包括饑餓,畢竟樓內補給撐不瞭太久)。

“禁城之圍”第十二天的早晨,鐐銬加身的撒迪厄斯·羅宛被帶來認罪。

伯納德修士詳述羅宛伯爵的罪狀:他受賂後——賄賂包括黃金和女孩(“蘑菇”說那些是“美人魚”的異國女孩,越年輕越好)——讓摩雷多·羅佳爾去谷地剝奪阿諾德·艾林理應繼承的遺產;他與“橡木拳”合謀扳倒前任國王之手烏爾溫;他協助搬空裡斯的羅佳爾銀行,榨幹瞭許多“善良、忠誠的維斯特洛貴族與商人”;他委派“顯然無能”的兒子出任統帥,導致數千人葬身明月山脈。

最嚴重的指控是羅宛伯爵與羅佳爾三兄弟密謀毒害伊耿國王夫婦,擁戴韋賽裡斯王子登基,立裡斯的拉臘為後。“毒藥名為‘裡斯之淚’,”伯納德宣佈,慕昆大學士證實瞭他的說法。“但七神有眼,陛下,”伯納德總結,“羅宛伯爵的毒計隻害死瞭您年輕的朋友蓋蒙。”

修士洋洋灑灑說完後,馬斯森·維水爵士又稱:“羅宛伯爵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他示意禦前審問長喬治·格雷佛德帶囚犯上前。羅宛伯爵戴著沉重的腳鐐,滿是青腫的臉幾乎無法辨認。他起先紋絲不動,格雷佛德伯爵拿匕首尖捅他,他才用渾濁的聲音開口:“馬斯森、爵士說、得沒、錯,陛下,我全、招瞭。洛托、答應事、成付我五、萬金龍,等韋賽裡斯得、到王位再、付五萬。毒藥是羅、戈裡、奧給的。”他的話如此含混和不連貫,樓上的人都以為他喝多瞭,直到“蘑菇”發現他的牙齒已被拔光。

羅宛伯爵的供述讓伊耿三世國王目瞪口呆,“蘑菇”說男孩杵在原地,臉上寫滿絕望,令人擔心他要縱身躍向護城河裡的鐵刺,跟前王後重逢。

韋賽裡斯王子不得不出言應對。“我的妻子拉臘夫人,”他朝下喊道,“她也參與陰謀瞭嗎,伯爵?”

羅宛伯爵重重地點頭。“是的。”

“我呢?”王子問。

“當然,您、也是。”伯爵茫然答道……這顯然出乎馬斯森·維水的意料,喬治·格雷佛德伯爵則是大驚失色。

“還有‘淡發’蓋蒙,我敢說,是他把毒藥下進蘋果派裡。”韋賽裡斯靈機一動地提示。

“殿、下說得、是。”撒迪厄斯·羅宛口齒不清地應承。

王子轉向王兄,正色道:“看來蓋蒙的罪名跟我們一樣……莫須有。”

侏儒“蘑菇”又向下喊:“羅宛伯爵,是你毒死韋賽裡斯國王的嗎?”

前首相竟點頭稱是:“是我,大人。我、認罪。”

國王的臉色變得嚴厲。“馬斯森爵士,”他說,“此人是我忠誠的首相,並無叛國行徑,真正的叛徒是將他屈打成招的兇犯。若你還愛戴你的國王,就請逮捕禦前審問長……讓我們知道你並非與之同流合污。”堅毅的聲音響徹城堡內院,殘破的男孩伊耿三世此時完美地展現瞭王者風范。

時至今日,一些人堅持認為馬斯森·維水爵士隻是個傀儡,這位誠實單純的騎士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與欺騙;另一些人相信維水一開始就參與密謀,察覺到形勢不妙才反戈一擊。

不管真相為何,馬斯森爵士服從國王的命令,命禦林鐵衛拿下禦前審問長,拖進由其掌管的地牢。羅宛伯爵的鐐銬被除去,他麾下的騎士、仆從也從地牢中釋放,重見天日。

審問長根本無需拷問,隻消看一眼刑具,他便嚇得招出瞭同謀——已故的鐵衛阿摩裡·培克爵士和在世的鐵衛默文·佛花爵士、“猛虎”泰斯裡奧、伯納德修士、加雷斯·朗爵士、維克多·瑞斯利爵士、都城守備隊隊長盧卡斯·雷古德爵士及七名城門小隊長中的六名,甚至有王後的三個女伴。

有些嫌犯不肯就范。抓捕盧卡斯·雷古德時在諸神門爆發瞭短促而激烈的沖突,死瞭九人,包括雷古德自己;三名被供出的隊長事先逃跑,還帶走十多個手下;“猛虎”泰斯裡奧也想開溜,卻在臨河門旁某傢碼頭旅館就擒,他正與伊班捕鯨船的船長就前往伊班港的費用討價還價。

馬斯森爵士親自捉拿默文·佛花。“我跟他都是私生子出身,又同為誓言兄弟。”他對雷那德·雷斯金爵士解釋。默文爵士聽過指控後應道:“看來您非收走我的武器不可。”他抽出長劍,劍柄朝外遞給馬斯森·維水。但馬斯森爵士接劍時,默文爵士突然抓住其手腕,另一隻手抽出匕首,狠狠捅進其腹部。不過默文也隻逃到馬廄,他給坐騎上鞍時驚動瞭一個醉酒的守衛和兩個馬童。他殺瞭這三人,發出的聲響卻引來更多對手,私生子騎士最終寡不敵眾,身披被他玷污的白袍戰死。

鐵衛隊長馬斯森·維水爵士也沒多活幾時。人們在白劍塔找到倒在血泊中的馬斯森爵士,趕緊帶給大學士救治,無奈慕昆發現爵士受的是致命傷。他盡力縫合傷口,並提供瞭罌粟花奶,爵士旋即於當晚咽氣。

格雷佛德伯爵供出的名單也包括馬斯森爵士,並說這個“該死的變色龍”一開始就參與其中。馬斯森爵士沒機會自辯,其餘密謀者則統統打入黑牢候審。有人抗議自己無辜受累,還有人跟馬斯森爵士一樣堅稱是因相信撒迪厄斯·羅宛與裡斯人勾結,才做出錯事。少數幾人態度頑固,最放肆的要數加雷斯·朗爵士,他大聲叫囂弱不禁風的伊耿三世連劍都握不住,不配坐上鐵王座。伯納德修士則從教會的角度出發,聲言裡斯人和他們的異端神靈不該出現在七大王國,他說起事目的僅是除掉拉臘夫人和她的兄弟們,讓韋賽裡斯恢復自由,迎娶般配的維斯特洛王妃。

招供最痛快的是“拇指”泰斯裡奧,他直言是為黃金、女孩和報復——羅戈裡奧·羅佳爾因他毆打“美人魚”的妓女而禁止他光顧那傢妓院,他對密謀者的要價便是接手“美人魚”、並剁下羅戈裡奧的老二,對方答應瞭他。審問官問起答應他的人是誰,泰斯裡奧笑而不答……於是拷打加劇,他的笑容迅速扭曲,他慘叫連連地說出馬斯森·維水的名字,經第二輪刑訊又供出喬治·格雷佛德,再來是默文·佛花。“蘑菇”告訴我們,“猛虎”在即將說出第四個名字、也就是真正主謀的當口,不堪折磨死掉瞭。

一個未被提及的名字如烏雲籠罩在紅堡上空。《“蘑菇”的證詞》直白地講出瞭時人的難言之隱:密謀集團勢必有一個頭腦,他在遠處操控和指揮君臨的爪牙。“蘑菇”以“幕後玩傢”來形容此人。“格雷佛德殘忍但不聰明,朗勇敢但不精細,瑞斯利好酒,伯納德是個虔誠的糊塗蛋,‘拇指’來自可惡的瓦蘭提斯,比裡斯人更惹人厭。女人不過是女人,而禦林鐵衛習慣聽令、並非下令。盧卡斯·雷古德喜歡披著金袍四處招搖,不論喝酒、打架、濫交都是一把好手,卻不擅長謀劃。然而,這幫傢夥都能追溯到……前任國王之手,星梭城、杜斯頓伯裡和白園城伯爵烏爾溫·培克。”

毫無疑問,逼宮的陰謀一經揭露,許多人抱有同樣的懷疑。叛徒們多為前首相的親屬,沒有血緣的也受過他提拔。培克策劃陰謀亦有前科,他參與組織“蒺藜”,意圖謀害兩個私生馭龍者。但“禁城之圍”期間,培克身處星梭城,被懷疑是他爪牙的人並未招出他的名字,所以其罪嫌至今無法確證。

紅堡內的猜忌氣氛如此濃厚,乃至伊耿三世在弟弟韋賽裡斯揭穿羅宛伯爵“招供”的真相後,繼續在梅葛樓待瞭六天,直到確認慕昆大學士放出大群渡鴉、召集四十位忠誠的諸侯前來君臨,才令放下吊橋。樓內早已食物緊缺,戴安娜拉王後每晚哭著入睡,她的兩名女伴餓得虛弱不堪,需要攙扶才能走過吊橋。

國王還朝時,格雷佛德伯爵供出的叛徒抓的抓逃的逃,馬斯森·維水、默文·佛花和盧卡斯·雷古德一命嗚呼,撒迪厄斯·羅宛再次入主首相塔……但他顯然無法承擔職責。地牢裡的折磨摧毀瞭他,他往往片刻前還是精神矍鑠的老樣子,片刻後就不受控制地哭泣。機靈而刻薄的“蘑菇”作弄這位老人,用荒誕的指控來誘他說出滑稽的供詞。“某晚,我讓他供認自己是瓦雷利亞‘末日浩劫’的元兇。”侏儒在《證詞》中說,“滿朝文武哄堂大笑。如今回想起來,我不禁自慚形穢。”

一個月後,羅宛伯爵的狀況仍未好轉,慕昆大學士敦促國王將其解職。伯爵在兩個兒子的陪伴下動身返回傢堡金樹城,承諾身體好轉即回君臨效力,但他途中就去世瞭。當年剩下的時間,大學士身兼攝政與首相二職,畢竟王國需要秩序,而伊耿尚未成年。但慕昆自認是佩戴頸鏈、宣誓服務的學士,沒資格審判那些高貴的領主和塗抹聖油的騎士,因此一幹叛國罪犯都關在地牢,等候繼任首相發落。

辭舊迎新之際,領主們響應國王送出的渡鴉的召喚,陸續來到君臨。征服一百三十六年初聚集在君臨的諸侯雖未正式組成大議會,但在七國歷史上自征服一百零一年“人瑞王”於赫倫堡召開大議會以來,這是最大規模的領主集會。君臨城再度人滿為患,旅店老板、妓女和商人喜笑顏開。

大多數領主來自王領、河間地、風暴地……以及谷地。“橡木拳”和“嗜血班”最終降服瞭“金鷹”、“瘋狂繼承人”、“青銅巨人”及各派黨羽,讓他們屈膝臣服喬佛裡·艾林,尊其為封君(“橡木拳”此次攜岡梭爾·羅伊斯、昆頓·科佈瑞、埃森巴·艾林和新任艾林公爵入朝)。喬安娜·蘭尼斯特派一位表親和三名封臣作西境的代表,托倫·曼德勒帶著四十名騎士及親屬從白港揚帆南下,萊昂諾·海塔爾與山姆夫人自舊鎮浩蕩而來,但他們多達六百人的隨從隊伍與烏爾溫·培克伯爵的部眾相比又黯然失色,這位伯爵極誇張地征募瞭一千人馬和五百名傭兵(“蘑菇”打趣道:“他在怕什麼呢?”)。

在空置的鐵王座投下的碩大陰影中(伊耿國王有意缺席),領主們重新選拔在國王成年前輔政的攝政團,但持續半個多月的爭執沒帶來絲毫進展。由於缺乏主導,部分貴族開始舊怨重提,揭開瞭“血龍狂舞”尚未痊愈的傷疤。大諸侯樹敵眾多,小領主又因貧窮或弱小遭到輕視。眼見會議越走越偏,慕昆大學士提議幹脆抽簽補選三名攝政,韋賽裡斯王子表示贊同後,提案得以通過。最後成為攝政的是威廉·斯脫克皮、馬柯·瑪瑞魏斯和羅倫特·格蘭德森,他們的傢族均不突出,因此抽簽不失為成功的折中方案。

國王之手的人選更重要,聚集在君臨的領主們不願留給新一屆攝政團定奪。部分貴族——主要是河灣地人——力主讓烏爾溫·培克復職,然而該提議迅速遭到否決,因韋賽裡斯王子宣稱王兄希望任職者年富力強、“且不會在宮中安插叛徒”。埃林·瓦列利安的名字被提起,但普遍認為他太年輕,克米特·徒利和班吉寇·佈萊伍德亦因同樣的原因被排除。眾人轉而考慮北方的白港伯爵托倫·曼德勒……很多人不熟悉他,也因此他在頸澤以南沒有敵人(烏爾溫·培克可能除外,他的記憶源遠流長)。

“行,我幹。”托倫伯爵答應,“但要對付裡斯小偷和他們的吸血銀行,得有人幫我管賬。”“橡木拳”順勢舉薦谷地“金鷹”埃森巴·艾林。此後為安撫培克伯爵一黨,“巨斧”傑德慕·培克被提名海軍上將和海政大臣(據說“橡木拳”對此暗笑多過憤怒,甚至宣佈這是個好決定,隻要“傑德慕爵士花錢造船,而我負責駕船。”),雷那德·雷斯金爵士成為禦林鐵衛隊長,阿德裡安·索恩爵士負責金袍軍——索恩此前為雄獅門小隊長,也是盧卡斯·雷古德麾下七名小隊長中唯一沒涉嫌陰謀的人。

諸事議定,隻等伊耿三世國王蓋章。他在次日上午毫無異議地辦理瞭相關文件,旋即返回王傢套房繼續獨處。

新首相馬不停蹄地投身國務,首要任務就很棘手:主持審判毒殺“淡發”蓋蒙及密謀反叛國王一案的罪犯,總計不少於四十二人,因格雷佛德伯爵的名單上的對象受刑後又供出更多名字。這其中十六人在逃、八人死亡,剩下十八個候審者裡,審問官們已通過拷打讓十三人認罪、承認多少參與瞭密謀,仍有五人堅稱無罪,隻因深信羅宛伯爵是叛徒、裡斯人意圖弒君,方才加入拯救國王的計劃。

審判進行瞭三十三天。韋賽裡斯王子全程出席,他的妻子拉臘夫人經常陪同——她日漸脹大的肚子懷著第二個孩子——他的長子伊耿則由奶媽抱在一旁。伊耿三世隻出面過三回,分別是宣判加雷斯·朗、喬治·格雷佛德和伯納德修士的時候,他對其他人毫無興趣,從未過問他們的命運。戴安娜拉王後自始至終沒有到場。

加雷斯爵士和格雷佛德伯爵被判處極刑,但都選擇披上黑衣。根據曼德勒伯爵簽署的諭令,他們將搭乘下一班前往白港的船,並從白港走到長城。總主教致信為伯納德修士求饒,“讓他用祈禱、冥想和善行來贖罪”。於是曼德勒沒讓伯納德上斷頭臺,但閹割瞭他,並判決他脖子掛上自己的老二,赤腳從君臨走到舊鎮。“他若能活下來,便聽憑總主教大人發落。”首相的諭令以此結尾(伯納德活瞭下來,成為一名抄寫員,他發下靜默誓言,餘生都在繁星聖堂謄寫宗教典籍)。

獲罪的金袍子(不少人逃之夭夭)紛紛效法加雷斯爵士和格雷佛德伯爵,通過加入守夜人來保命,幸存的“指頭”們也一樣……除瞭前任禦前執法官維克多·瑞斯利爵士,他以被塗抹聖油的騎士的身份要求比武審判,“我願以身涉險,在諸神與世人的見證下,自明清白”。瑞斯利的主要控告者加雷斯·朗爵士遂被帶回宮中,作為前者的對手。“你總這麼蠢,維克多。”人們把長劍交還加雷斯爵士時,他告訴從前的同夥。前任教頭幹凈利落地解決瞭前任執法官,轉身微笑著看向王座廳彼端的其他罪犯,問道:“還有誰?”

三名女犯的審判最讓朝廷難堪,因她們出身高貴,皆是王後的女伴。露辛達·龐洛斯(她在少女節舞會前外出鷹狩時遇襲)承認想害死戴安娜拉,“若我鼻子完好無損,該是她服侍我,而非我服侍她。就因為她,現在沒有男人要我”;卡珊德拉·拜拉席恩透露經常讓默文·佛花爵士上自己的床,有時“如果他求我”,也容許“猛虎”泰斯裡奧加入。威廉·斯脫克皮指出卡珊德拉小姐可能是密謀者許諾給瓦蘭提斯人的一部分獎賞,她聽瞭不禁淚流滿面。

然而普魯茜婭·霍格小姐的陳述比上述的爆炸性供詞更讓人扼腕。霍格小姐年僅十四歲,她是個楚楚可憐又有些單純的小女孩,身材矮胖,姿色平庸,卻被人誘導相信隻要裡斯的拉臘死去,她就能成為韋賽裡斯王子的新娘。“他每次看到我都會微笑,”她告訴朝堂上的老爺們,“有回他在臺階上與我擦肩而過,肩膀掃到我的胸口。”

曼德勒伯爵、慕昆大學士及其他攝政仔細盤問這三個女人,很可能(“蘑菇”斷言如此)是想套出迄今未被供出的第四個女人:烏爾溫·培克伯爵守寡的姨媽克拉麗斯·奧斯格雷夫人。克拉麗斯夫人早先掌管傑赫妮拉王後的女伴、侍女和仆人,後又負責戴安娜拉王後的隨從隊伍,已認罪的密謀者多與之相熟(“蘑菇”聲稱她是喬治·格雷佛德的情人,說她能從拷問中達到高潮,因此常去地牢協助審問長)。若她被指認,順藤摸瓜或能牽出烏爾溫·培克。但盤問毫無結果,托倫伯爵直白地詢問克拉麗斯夫人是否共謀,三個女犯都大搖其頭。

盡管這三人罪證昭彰,但扮演的角色相對次要,再考慮到性別因素,曼德勒伯爵和攝政團決定從寬發落。露辛達·龐洛斯和普魯茜婭·霍格被判剜鼻之刑,但隻要獻身教會,並堅守誓言,刑罰便不必執行。

卡珊德拉·拜拉席恩因高貴出身免於肉刑,她畢竟是已故博洛斯公爵的長女、當今奧萊瓦公爵的姐姐,又曾與伊耿二世國王訂婚。她母親埃琳娜夫人因身體原因未能出席審判,但派來兒子屬下三位封臣作代言人,授意他們聯合攝政格蘭德森伯爵(其人的領地和城堡亦在風暴地)安排卡珊德拉小姐下嫁給一位地方騎士沃爾特·棕丘爵士,其人在風怒角擁有小片土地及一座“泥巴與樹根”搭建的城堡。沃爾特爵士曾三度喪偶,有過十六個孩子,其中十三個在世。埃琳娜夫人認為,隻要卡珊德拉小姐擔起照顧這些孩子(及她與沃爾特爵士未來的子女)的責任,便不會有精力再作他想(的確如夫人所料)。

謀逆案完結,紅堡地牢卻仍未清空。拉臘夫人的哥哥洛托和羅戈裡奧的命運懸而未決,他們雖與叛國、謀殺和密謀的重案無涉,但受控欺詐和偷竊。與裡斯當地的情形相似,羅佳爾銀行倒閉讓數以千計的維斯特洛人蒙受巨大損失,曼德勒伯爵和慕昆大學士一致認為,盡管兩兄弟是坦格利安傢族的姻親,但並非出身王族,領主稱號也僅為虛銜,應該接受審判和懲罰。

自由貿易城邦裡斯早已下手,羅佳爾銀行倒閉不可挽回地拖垮瞭“偉大的”立桑卓手創的王朝。他留給女兒萊莎娜的宮殿被奪走,留給其他孩子的豪宅及傢具同樣如此。德那科·羅佳爾麾下龐大的貿易劃槳船隊中隻有十分之一的船及時得知傢族厄運、調頭逃往瓦蘭提斯,其他船隻、貨物連同羅佳爾傢族的碼頭與倉庫盡遭沒收。萊莎娜·羅佳爾失去瞭所有黃金、珠寶和衣服,瑪拉娜·羅佳爾失去瞭所有書籍,弗萊多·羅佳爾眼睜睜看著總督們奪走他急於出售的“香水花園”——他已賣掉所有奴隸,他的兄弟姐妹(無論嫡生還是私生)也紛紛變賣身邊的奴隸。

但上述所得相加,仍不夠抵償銀行十分之一的債務,於是羅佳爾傢族的成員及其後代也被賣給奴隸販子,弗萊多和萊莎娜的女兒們很快回到瞭幼時玩耍的“香水花園”,隻是身份從主人變作床奴。

傢族隕落的罪魁禍首立桑羅·羅佳爾也未能逃脫報應。他在洛恩河畔的維隆瑟斯鎮等渡船時被抓獲,忠誠的無垢者護衛在血腥的混戰中拼殺至最後一人……可惜他身邊隻剩二十名無垢者(他逃出裡斯時帶瞭一百名,路上被迫賣掉大部),又在碼頭邊被困,四面受敵。立桑羅就擒後被送往下遊的瓦蘭提斯,執政官企圖以可觀的價格將他賣給弟弟德那科,德那科拒絕報價,建議瓦蘭提斯人把他賣回裡斯。於是立桑羅·羅佳爾被鎖鏈拴在瓦蘭提斯奴隸船的槳位上,和奴隸們一起劃回母邦。

在審判中,立桑羅被問及竊取黃金的用途,他哈哈大笑著指點列位總督,“我用來賄賂他,還有他,還有他,還有他……”他指出瞭十幾個人才被堵住嘴,但這於事無補,受賄者跟其他人一起投票宣判他有罪(賄金當然沒歸還,眾所周知,裡斯總督重視錢財遠超榮譽)。

根據判決,赤身裸體的立桑羅被鐵鏈拴在貿易神廟前一根柱子上,所有因他破財的人均可上前鞭打,鞭數依損失而定。裡斯人輪流上前——據記載,他的妹妹萊莎娜和弟弟弗萊多都揮瞭鞭子——看熱鬧的則開盤賭博他能堅持多久。立桑羅在鞭刑第一天的第七小時死去,骸骨在柱子上拴瞭三年,直到弟弟摩雷多將之取下,埋進傢族墓穴。

毫無疑問,裡斯人痛恨給他們造成財產損失的人,對此的懲罰遠比七大王國嚴苛。羅佳爾銀行倒閉害苦瞭不少維斯特洛領主與商販,他們內心深處樂於對洛托和羅戈裡奧施以同樣的酷刑……但即便最鄙夷羅佳爾兄弟的人,也無法證明他們知曉長兄在裡斯的劣跡,或從長兄的行徑中獲利。

最終,銀行傢洛托隻被判偷竊罪,罪狀是拿走不屬於自己的金銀珠寶,卻無法如數奉還。曼德勒伯爵讓他選擇披上黑衣還是跟普通竊賊一樣砍掉右手。“贊美永多拉,我是左撇子。”洛托選擇肉刑。他弟弟羅戈裡奧沒有罪證,曼德勒伯爵仍判處七下鞭打。“為什麼?”羅戈裡奧詫異地質問。

“因為你是個天殺的裡斯人。”托倫·曼德勒答道。

判決執行後,兄弟倆都離開瞭君臨。羅戈裡奧關閉那座著名妓院,賣掉房子、地毯、窗簾、床鋪等所有傢當,以及鸚鵡和猴子,買來一艘大型平底船,取名為“美人魚之女號”。他的青樓就此重生,成為海上的流動娛樂場所,多年來輾轉狹海,為港口和漁村的居民提供香料葡萄酒、異國美食和肉體歡愉;失去右手的洛托被萊昂諾·海塔爾伯爵的情婦山姆夫人看上,帶回舊鎮。海塔爾傢族一分錢都沒委托給裡斯人,因此仍富甲維斯特洛——可能僅次於凱巖城的蘭尼斯特傢族——山姆夫人想學習更好地運用這些財富,舊鎮銀行因而誕生,讓海塔爾傢族變得更加富有。

(審判進行時,隨拉臘夫人來君臨的三兄弟中的老大摩雷多·羅佳爾正在佈拉佛斯與鐵金庫的看匙人們談判。當年結束前,他帶著佈拉佛斯提供的大筆黃金前往泰洛西,雇傭船隻和士兵,準備反攻裡斯。那是另一個故事,不在我們當前的敘述范圍內。)

審判羅佳爾兄弟期間,伊耿三世國王從未登上鐵王座,但韋賽裡斯王子每天都來,陪坐在夫人身旁。裡斯的拉臘對首相的審判作何感想,不管“蘑菇”還是宮廷實錄都沒法交代,唯一的記載是她聽到托倫伯爵的判決後流下眼淚。

諸事完成,領主們陸續離開、返回傢堡,君臨在新一屆攝政團和新首相的治理下恢復瞭平常的節奏……當然,操勞的主要是首相,“蘑菇”對此的評論是:“諸神選擇這三個攝政,證明諸神跟世人一樣愚蠢。”他沒說錯,斯脫克皮伯爵愛好鷹狩,瑪瑞魏斯伯爵熱衷宴飲,格蘭德森伯爵喜歡睡覺,而每個人都覺得另外兩個同僚是傻瓜。好歹他們的怠政總算無傷大雅,因托倫·曼德勒忠實、能幹,他雖言語粗魯又暴飲暴食,但為人公正。伊耿國王的確不曾親近他,但國王對任何人都缺乏信任感,過去一年的事端更是雪上加霜。托倫伯爵對國王也談不上有多尊敬,他在寫給留在白港的女兒的信中稱國王為“那個內向男孩”。但曼德勒喜歡韋賽裡斯王子,也很寵愛戴安娜拉王後。

北方人的攝政期為時不長,但頗有作為。在“金鷹”埃森巴·艾林的傾力協助下,曼德勒對稅務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不但為王室帶來更多收入,還接濟瞭那些因羅佳爾銀行蒙受損失的人;他與禦林鐵衛隊長一起量才錄用,授予艾德蒙·沃裡克爵士、丹尼斯·懷特菲爾德爵士和阿拉莫爾·科伯爵士白袍,填補馬斯森·維水、默文·佛花和阿摩裡·培克的空缺;他正式廢除“橡木拳”埃林為贖回韋賽裡斯王子簽署的條約,理由是這些文件的對象乃不復存在的羅佳爾傢族,並非自由貿易城邦裡斯。

加雷斯·朗爵士被發配長城後,紅堡需要新教頭,曼德勒伯爵提拔瞭優秀的年輕劍客盧卡斯·羅斯坦爵士,其人的祖父僅為一介雇傭騎士。盧卡斯爵士很快以耐心的教學態度贏得韋賽裡斯王子的贊賞,連伊耿國王都勉強對他抱有敬意。曼德勒又任命慕昆國師舉薦的羅利學士任禦前審問長,這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剛從舊鎮學城來到君臨,他師從於維斯特洛歷史上最聰慧的醫師桑德曼博士。“通曉如何緩解痛苦的人,定然知道如何加重痛苦。”慕昆告訴首相,“更重要的是,審問長應將拷問視為職責,而非樂趣。”

鐵匠節前夜,裡斯的拉臘為韋賽裡斯王子誕下次子。韋賽裡斯給這個精力旺盛的胖嬰兒起名伊蒙,宮中歡宴慶祝,人們都為小王子的出世感到高興……唯一例外或是新生兒一歲半的兄長伊耿,他竟用放在搖籃裡的龍蛋砸向剛出生的弟弟。所幸伊蒙沒受傷,他的嚎哭立刻引來拉臘夫人,她拿走長子的兇器,嚴加訓斥。

不久後,閑不住的“橡木拳”埃林伯爵開始策劃第二次大航海。瓦列利安傢族曾將大筆黃金委托給洛托·羅佳爾,以致財富減半。為找回損失,埃林伯爵組建瞭一支龐大的商船隊,安排十二艘劃槳戰艦護衛,計劃取道潘托斯、泰洛西、裡斯前往古瓦蘭提斯,回程再拜訪多恩。

據說埃林伯爵啟航前與妻子大吵一架。貝妮拉夫人是真龍血脈,暴躁易怒,而她多次聽聞夫君與多恩領的亞歷姍卓拉公主的風流韻事。不過最終他們一如既往地和好瞭。艦隊於本年年中出發,“橡木拳”這次的座艦是以母親之名命名的劃槳船“無畏的瑪爾達夫人號”。貝妮拉夫人留在潮頭島,腹中懷瞭埃林伯爵的第二個孩子。

國王的第十六個命名日即將來臨。鑒於王國太平無事、春暖花開,托倫·曼德勒伯爵決定讓伊耿國王攜戴安娜拉王後進行一場久違的王傢巡遊,以紀念成年。根據首相的設想,國王理應親身體察治下的四方土地,向人民展示自己。伊耿高挑英俊,小王後甜美可愛——百姓們肯定會喜歡她,她能彌補嚴肅的國王所欠缺的個人魅力,這對王朝長治久安是件好事。

曼德勒伯爵的計劃得到攝政會議的一致認可,他們開始策劃持續整年的盛大巡遊,安排國王前往那些從未有幸接駕的地方。伊耿預計將從君臨走陸路造訪暮谷鎮和女泉鎮,再乘船到達海鷗鎮,參觀艾林谷後回到海鷗鎮,駛向北境,途中停留三姐妹群島。

曼德勒伯爵承諾,白港將以前所未見的熱情歡迎國王夫婦。巡遊隊伍隨後繼續北行至臨冬城,甚至可以拜訪長城,然後掉頭南下,沿國王大道經頸澤抵達河間地,接受孿河城的沙比瑟·佛雷夫人和鴉樹廳的班吉寇伯爵的招待(當然,如果拜訪瞭佈萊伍德傢族,勢必要在佈雷肯傢族的石籬城待上同樣長的時間)。巡遊隊伍在奔流城留宿幾夜後,又將穿過山丘前往西境,凱巖城的喬安娜夫人等候已久。

離開凱巖城,巡遊隊伍再經濱海大道走訪河灣地……高庭、金樹城、古橡城……紅湖有龍,伊耿不喜歡,但紅湖很容易避開……前往烏爾溫·培克的某座傢堡有助於安撫前首相。在舊鎮,總主教肯定樂意祝福國王夫婦,萊昂諾伯爵和山姆夫人也會抓住機會展現他們的城市遠邁君臨的繁華。“這將是王國一百年來最盛大的巡遊。”慕昆國師報告國王,“陛下,萬物之計在於春,這次出行標志著您統治的真正開端。從多恩邊疆地到絕境長城,所有人都會知道您是他們的國王,戴安娜拉是他們的王後。”

托倫·曼德勒對此深表贊同。“讓孩子走出這該死的城堡。“蘑菇”聽見伯爵公然宣稱,“他可以打獵、鷹狩、爬山,在白刃河釣釣鮭魚,再看看巍峨的長城。他每晚都能享受盛宴,骨頭上多長點肉對他有好處,或許他還會愛上北境濃稠得能用劍切開的上好麥酒。”

接下來的日子,籌備國王的命名日紀念及隨後的巡遊占用瞭首相與攝政團的全部精力。他們反復修改隨行騎士和領主的名單,安排人手給馬匹打上新蹄鐵,盔甲全部擦亮,馬車與輪宮得到修繕和粉刷,旗幟也大量縫制出來。數百隻渡鴉在王國各地忙碌地來回,大凡維斯特洛的領主和有產騎士都渴望接待國王。雷妮亞夫人騎龍伴駕的建議被委婉拒絕,但她姐姐貝妮拉夫人宣稱不管受邀與否都會隨行。國王夫婦的服色也經過仔細考量,最後議定當戴安娜拉王後著綠色時,伊耿照常穿黑色,但小王後以坦格利安傢族的紅黑服飾打扮時,國王得披上綠鬥篷——總之,黑色與綠色務須同時出現。

伊耿國王的命名日紀念到來時,王傢巡遊仍有局部行程待定。按計劃,當晚王座廳會舉辦盛宴,古老的煉金術師公會承諾帶來一場前所未見的焰火表演。

那天清晨,托倫伯爵正與攝政們爭論是否該把騰石鎮加入巡遊路線,伊耿國王帶著四名禦林鐵衛及絲巾蒙面、腰佩瓦雷利亞鋼巨弧彎刀的“影子”單朵軻步入議事廳。兇惡的啞巴巨漢帶給群臣巨大的壓迫感,托倫·曼德勒一時語塞。

“曼德勒伯爵,”伊耿國王主動打破突如其來的寂靜,“煩請告知我如今的年齡?”

“您今天年滿十六歲,陛下。”曼德勒伯爵回答,“您業已成人,可以親自統治七大王國。”

“很好。”伊耿國王說,“你占據瞭我的座椅。”

慕昆大學士多年後寫道,國王冰冷的語氣把所有人都嚇瞭一跳。托倫·曼德勒惶惑而訝異地從座椅上挪開大腹便便的身軀,不安地看瞭“影子”單朵軻一眼。他為國王扶住椅子,一邊解釋:“陛下,我們正討論巡遊——”

“不會有巡遊。”國王落座後宣佈,“我不想把一整年時間用來騎馬,天天睡著陌生的床鋪,與醉醺醺的領主虛與委蛇——他們中一半人為一丁點好處就會害我。誰若真想與我交流,可來鐵王座下覲見。”

托倫·曼德勒不願放棄。“陛下,”他陳情道,“巡遊有助於贏得人民的愛戴。”

“我正要帶給人民和平、食物和正義。如果這還不足以贏得愛戴,就讓‘蘑菇’去巡遊吧,或者派隻跳舞的熊。有人曾告訴我老百姓最喜歡跳舞的熊。你要叫停今晚的宴會,讓領主們返回領地,把食物分給吃不飽的人。從今往後,填抱肚皮和跳舞的熊就是我的政策。”伊耿轉向三名攝政,“斯脫克皮大人、格蘭德森大人、瑪瑞魏斯大人,多謝操勞。你們回吧,我不再需要攝政。”

“陛下還需要國王之手嗎?”曼德勒伯爵問。

“國王之手應由國王挑選。”伊耿三世站起來,“你的服務誠然十分出色,正如你以前為我母親服務那樣。但你是諸侯們選的,也回白港去吧。”

“求之不得,陛下。”根據慕昆大學士後來的描述,曼德勒幾乎是吼出這番話,“自從來到這座糞坑,我就沒喝過一口正經麥酒。”他摘下職位項鏈,放到議事桌上。

不到半月後,曼德勒伯爵帶著一小群誓言騎士和仆人登船返回白港……隨行還有“蘑菇”。弄臣似乎喜歡上瞭大塊頭北方人,迫不及待地接受對方的邀約,離開陰沉肅穆、從無笑顏的國王。“我的本行是裝傻充愣,卻也沒傻愣到永遠待在傻瓜身邊。”他如此說道。

侏儒最終比他拋下的國王活得更久,《證詞》的後幾冊描繪瞭他此後多姿多彩的人生。他在白港待瞭一段時間,又旅居佈拉佛斯的海王殿,他遠航伊班港,又加入“口吃小姐號”的默劇表演團闖蕩多年。這些經歷別有風味,可惜與本書主旨無關……我們隻能遺憾地告別侏儒及其標志性的毒舌。他的《證詞》並非最可靠的史料,但他敢於道出旁人諱言的真相,語言通常也很有趣。

“蘑菇”告訴我們,曼德勒伯爵一行乘坐的平底船叫“快樂鹽號”,但北航途中,船上沒有快樂可言。托倫·曼德勒從未喜歡“那個內向男孩”——他給女兒的信中表達得非常直白——而他永遠無法原諒國王粗暴地解除他的職務,突然“幹掉”他精心策劃的王傢巡遊。這讓伯爵懷恨在心,視為奇恥大辱。

伊耿三世國王取回權柄的同時,便把一個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的忠臣化為仇敵。

攝政時期以如此不諧的音符戛然而止,“殘破國王”開始殘破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