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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子到國王 傑赫裡斯一世的崛起

傑赫裡斯·坦格利安一世於征服四十八年登上鐵王座,年方十四歲,於征服一百零三年壽終正寢,統治七大王國長達五十五年。傑赫裡斯在其統治末期及其繼承人統治時期理所應當地被稱為“人瑞王”,但他年富力強的盛年時代遠長於精力衰退的老年,睿智的學者更願意恭謹地稱他為“和解者”。傑赫裡斯駕崩一個世紀後,翁伯托博士發表瞭這番著名評價:“龍王”伊耿及其姐妹征服瞭七大王國(至少征服瞭其中六個),但“和解者”傑赫裡斯讓它們真正合而為一。

傑赫裡斯登基時的局面十分棘手,之前兩位國君——優柔寡斷的伊尼斯與嗜血殘忍的梅葛——讓“征服者”伊耿的成果岌岌可危。傑赫裡斯繼承瞭一個筋疲力竭、飽經戰亂、綱常崩壞、四分五裂的王國,而沖齡繼位的他毫無統治經驗。

事實上,連他對鐵王座的主張也並非毫無疑問。傑赫裡斯是伊尼斯一世國王唯一在世的兒子,但其兄伊耿此前已提出王位宣稱。“無冕者”伊耿最終在“神眼之下”一役死於與叔叔梅葛的決鬥,但他同妻子(亦是他的姐姐)雷妮亞此前已生下雙胞胎姐妹艾瑞亞和雷哈娜。若按某些學士的意見,“殘酷的”梅葛隻算謀權篡位,不配列入王朝正統,那麼國王就該是伊耿王子,王位則理應傳給其長女艾瑞亞,而非其弟傑赫裡斯。

不過這對雙胞胎的性別和年齡不為人們看好。梅葛暴斃時兩個女孩僅六歲,此外,根據當時流傳下來的描述,艾瑞亞公主幼年十分害羞,動輒流淚、尿床,較大膽也較健壯的雷哈娜卻被早早送入繁星聖堂見習,獻身於教會。綜合來看,兩人似乎都缺乏成為女王的素質,甚至她們的母親雷妮亞太後也跟大多數人一樣,認為弟弟傑赫裡斯比她們更適合戴上王冠。

還有人覺得雷妮亞本人身為伊尼斯國王與阿萊莎王後的頭生孩子,乃王位最合理的繼承者,甚至有人謠傳將王國從“殘酷的”梅葛手中拯救的正是雷妮亞太後(不過她騎夢火逃離君臨後如何安排殺死梅葛?這點從未得到說明)。然而,性別依舊是最大的障礙。“這裡不是多恩,”羅加·拜拉席恩公爵如此評論擁戴雷妮亞的觀點,“雷妮亞也不是娜梅莉亞”。另從當事人的角度而言,兩度喪夫的太後厭惡君臨和宮廷,一心隻想返回仙女島,她被叔叔梅葛強娶為“黑新娘”之前曾在那裡感受到慰藉。

傑赫裡斯王子登基時距成年還差一歲半,於是生母阿萊莎太後代行攝政,羅加公爵出任國王之手暨全境守護者。然而傑赫裡斯絕非傀儡,這位少年國王從一開始就堅持要對每個以自己名義作出的決定發表意見。

梅葛·坦格利安一世的遺體未及火化,少年國王便迎來身為國君的第一個重大決定:如何處理叔叔剩餘的支持者。梅葛於鐵王座上暴斃之時,國內幾乎全部大諸侯和眾多次等領主已背棄瞭他……但並非所有。梅葛剩餘的支持者多為領地和城堡毗鄰君臨的王領貴族,出於各種原因,他們直到最後也與他共進退。其中羅斯比伯爵和塔爾斯伯爵是最後見到梅葛的人,此外還有史鐸克渥斯伯爵、馬賽伯爵、哈特伯爵、拜瓦特伯爵、達克林伯爵、羅林佛德伯爵、馬勒裡男爵、巴爾艾蒙伯爵、拜奇伯爵、斯湯頓伯爵和佈克威爾伯爵。

在梅葛的屍體被發現後的混亂中,羅斯比伯爵喝下一杯毒芹汁,追隨君主而去,佈克威爾伯爵和羅林佛德伯爵乘船逃往潘托斯,其他人多半縮回傢堡,唯獨達克林伯爵、斯湯頓伯爵和塔爾斯伯爵壯起膽子留在紅堡,向騎龍降臨的傑赫裡斯及其姐妹雷妮亞和亞莉珊投降。據官方編年史記載,少年國王從沃米索爾的背上下來後,這三位“忠臣”便跪在他面前,把長劍放到他腳邊,高呼國王萬歲。

“你們來得太遲瞭,”據說傑赫裡斯平靜地評論,“你們的劍還幫助敵人在神眼湖戕害瞭我的兄長伊耿。”他一聲令下,三位倒戈的領主立刻被戴上鐐銬,有人建議當場處決,但他隻將他們投入黑牢。禦前執法官、禦前審問長、監獄總管、都城守備隊隊長以及梅葛國王身邊剩下的四名禦林鐵衛很快也被陸續收押。

半個月後,羅加·拜拉席恩公爵和阿萊莎太後率軍抵達,又有數百人被捕入獄,其中既有騎士和侍從,也有事務官、修士乃至仆人,而他們的罪狀全都一樣:協助與支持梅葛·坦格利安篡奪鐵王座,並須為此後罄竹難書的罪行、屠戮和暴政負責。連女性都不得幸免——侍奉“黑新娘”的貴族女伴紛紛被糾拿歸案,還抓瞭二十多名出身低賤的娼妓,她們被指控為梅葛的妓女。

紅堡地牢不堪重負,處理囚犯刻不容緩。阿萊莎太後認定,既然梅葛被視為篡奪者,通過不正當的方式非法上位,那所有支持他的人均犯有叛國罪,應當直接處決。太後有兩個兒子喪命於梅葛的暴政,她甚至不願讓梅葛的支持者接受審判。“吾兒韋賽裡斯被折磨慘死時,這幫傢夥個個明哲保身、不發一言,”她說,“如今又何必再聽他們解釋?”

但她盛怒之下的提案遭到國王之手暨全境守護者羅加·拜拉席恩公爵的反對。公爵認可對簒奪者的手下進行懲辦,但指出若是盡數處死俘虜,流竄在外的梅葛餘黨將拒絕屈膝,屆時公爵隻得率軍轉戰四方,靠鐵與火一一征服。“這可以辦到,但代價呢?”他反問,“勢必血流成河、人心惶惶。”全境守護者建議通過審判讓梅葛的手下公開懺悔叛國行徑,罪無可恕者判處死刑,其餘的隻需送來人質保證未來的忠誠,並獻出部分領地和城堡。

羅加公爵的明智建議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而傑赫裡斯的親自幹預讓和解在此基礎上更進瞭一步。國王當時年僅十四歲,但他從一開始就表明自己不會得過且過、任由別人擺佈。在學士、妹妹亞莉珊和幾位年輕騎士的陪同下,傑赫裡斯登上鐵王座,召集忠誠的諸侯們前來大廳。“不會有審判,更不會有拷問和處決。”他當眾宣告,“我要讓天下人明白我和我叔叔不同,我的統治不當浴血而始。你們支持我也有先後之分,現在讓剩下的人也加入吧。”

傑赫裡斯並未成年,也未經加冕或塗抹聖油,因此他的宣告沒有法律效力,他也無權否決禦前會議或攝政太後的決定。但他的話語充滿力量,他坐在鐵王座上俯瞰眾人的神態如此堅定,以至拜拉席恩公爵和瓦列利安伯爵當即表示支持,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隻有姐姐雷妮亞出言不遜:“王冠戴在你頭上,他們自然為你歡呼——就像曾經為我們的叔叔和父親歡呼一樣。”

最終為這個議題蓋棺定論的是攝政太後本人……阿萊莎太後雖渴望復仇,但不願違背兒子的意願。“否決他會讓他顯得軟弱。”據說她告訴羅加公爵,“而他決不能表現出軟弱,他父親正是因此失勢的。”大部分梅葛的支持者就這樣被放過瞭。

囚犯們得到食物和水,換上幹凈衣服,然後七人一組押送至王座廳,當著諸神和世人的面破除對梅葛的誓言,並向其侄子傑赫裡斯跪拜行禮、輸誠效忠。少年國王命他們平身,赦免他們的罪行,一一恢復領地和頭銜——當然,這並不表示罪行可以逃脫懲罰,領主和騎士們必須送一個兒子入朝為國王效力(同時充當人質),沒有兒子的則須送來女兒。梅葛身邊最富裕的一批領主割讓瞭土地,這其中便包括那三位“忠臣”塔爾斯伯爵、達克林伯爵和斯湯頓伯爵,其他人則須為赦免繳納罰金。

王傢赦免並非遍及所有人。梅葛麾下的劊子手、獄卒和審問官被控協助“塔城”的泰安娜折磨並謀害曾短暫充當梅葛的繼承人(同時也是人質)的韋賽裡斯王子。他們的首級和雙手被割下呈給阿萊莎太後,以懲罰他們對真龍血脈下手。太後宣佈對這些紀念品“非常滿意”。

另有一人丟瞭腦袋:禦林鐵衛馬拉頓·穆爾爵士。他受控抓住梅葛的正室、出自海塔爾傢族的瑟蕾茜王後,讓誓言兄弟歐文·佈什爵士割她的舌頭,不料王後的掙紮導致匕首打滑,結果割開瞭喉嚨(值得註意的是,馬拉頓爵士堅稱此事子虛烏有,瑟蕾茜王後死於“婦道有虧”。但他承認自己曾將“塔城”的泰安娜交給梅葛國王,並親眼目睹他將她處死,因此無論如何,他手上沾瞭某位王後的鮮血)。

梅葛的七名禦林鐵衛剩下五名,其中奧萊瓦·佈雷肯爵士和雷蒙德·馬勒裡爵士曾在梅葛倒臺前轉投傑赫裡斯,對後者有一定幫助,但少年國王公允地評價說他們的行為打破瞭以生命守護國王的誓言。“我的朝廷不需要背誓者。”傑赫裡斯聲稱,這五名禦林鐵衛因此都被判處死刑……但在亞莉珊的勸說下,他同意饒過他們的性命,隻要他們願將白袍換成黑衣,加入守夜人軍團。其中四人接受瞭這份仁慈,前往長城——包括倒戈的奧萊瓦爵士和雷蒙德爵士,還有瓊恩·托勒特爵士和賽蒙·克雷因爵士。

唯獨哈羅德·朗斯沃德爵士要求比武審判。傑赫裡斯應允瞭請求,並打算親自下場,但這次他被攝政太後否決。代他上場的是年輕的風暴地騎士蓋爾斯·莫裡根爵士,此人是戰士之子的前團長、曾在七子審判中面對梅葛的“虔誠的”達蒙的侄子。蓋爾斯爵士急於向新王證明莫裡根傢族的忠誠,他迅速結果瞭上年紀的哈羅德爵士,隨即被傑赫裡斯賜封為禦林鐵衛隊長。

與此同時,傑赫裡斯的大赦宣告傳遍全國,梅葛的餘黨紛紛解散軍隊、離開城堡,前往君臨宣誓效忠。有的人十分勉強,擔心傑赫裡斯跟他父親一樣懦弱無能……無奈梅葛沒有繼承人,他們也無法團結在一面旗幟之下。然而,哪怕最狂熱的梅葛支持者見到傑赫裡斯以後也為之傾倒,這位少年國王展現出完美的品格,他談吐得當、落落大方,既富於騎士精神,行為又膽色十足。本尼費爾大學士(他自我放逐至潘托斯,剛剛返回維斯特洛)在記錄中稱國王“若學士一樣博學,像修士一般虔誠”。雖然這話多少帶有恭維成分,但與事實相去不遠,據說連傑赫裡斯的生母阿萊莎太後也公開認定傑赫裡斯是“我三個兒子中最優秀的一個”。

當然,與諸侯們和解不足以讓維斯特洛一夜之間恢復和平。梅葛國王為剿滅窮人集會和戰士之子所采取的諸多措施激怒瞭無數善男信女,他們進而對坦格利安傢族懷有敵意。星辰武士團與聖劍騎士團雖遭重創,仍有成百上千的成員逃脫毒手,並得到數以萬計的小領主、有產騎士和平民的庇護與供養,得以存續。“破爛”賽拉斯和“跛子”丹尼斯領著窮人集會的幾支人馬如幽靈般四處流竄,一遇風吹草動就消失在大森林中。在金牙城以北,“山丘的紅狗”喬佛裡·多吉特爵士奔走活躍於西境和河間地之間,奔流城公爵虔誠的妻子露辛達夫人為其提供方便和後援。喬佛裡爵士自稱戰士之子團長,宣佈要恢復騎士團過往的榮光,他到處招募騎士。

更嚴重的威脅在南方。月亮修士及其追隨者駐於舊鎮城下,奧克赫特伯爵和羅宛伯爵率領騎士保護著他們。月亮修士擁有令人稱奇的碩大體格,又天生一副洪亮嗓門。盡管窮人集會宣稱他是“真正的總主教”,但身為神職人員的他(如果他真是修士的話)行事卻不帶絲毫虔誠。他自豪地吹噓《七星聖典》是自己唯一讀過的書——許多人連這點都表示懷疑,因他從未引用《聖典》的箴言,也沒人見他讀書寫字。

這位“最窮的夥計”赤腳蓄須,極為狂熱,常常連續佈道數小時……而他的佈道總以罪孽為主題。“我是個罪人。”月亮修士每每如此開場。他委實是個罪人,他欲壑難填,好吃、貪杯又淫蕩,每晚睡一個不同的女人,搞大瞭無數肚子,以至身邊的侍僧宣揚他的種子可讓不孕的子宮變得豐饒多產——愚昧無知的信徒竟信以為真,許多丈夫爭先恐後地送來妻子,許多母親也將女兒奉上。月亮修士來者不拒,沒過多久,他的隊伍中某些雇傭騎士和士兵甚至在盾上繪制瞭“月亮的老二”,雕刻成“月亮的老二”形狀的木棒、手杖和掛飾也風靡一時,據說觸碰這些護身符的頭部能帶來興旺和好運。

月亮修士每天都在譴責坦格利安傢族的滔天大罪和“大馬屁精”的不聞不問,教會真正的聖父等於被禁錮在舊鎮之內,甚至不敢踏出繁星聖堂的大門。很大程度上這要歸咎於海塔爾伯爵,伯爵盡管拒絕讓月亮修士及其追隨者入城,卻同樣無視總主教的多次請求,並不急於派兵清剿。問及原因時,伯爵公開聲明自己不願沾染虔誠者的鮮血,但許多人認為實際上他是不願與保護月亮修士的奧克赫特伯爵和羅宛伯爵開戰。學城的學士因此稱他“拖延者”唐納爾伯爵。

羅加公爵和攝政太後一致認為,鑒於梅葛國王與教會之間的長期沖突,傑赫裡斯必須由總主教親手塗抹聖油。如此一來,處理月亮修士及其烏合之眾便勢在必行,傑赫裡斯方能安全前往舊鎮。他們本來寄望梅葛暴斃的消息能讓月亮修士的追隨者心滿意足地散去……事實上的確有一些人離開,但為數不過幾百,而那支隊伍的總人數接近五千。月亮修士告訴追隨者們:“一條龍死瞭,另一條龍取而代之,有什麼區別?隻有殺光坦格利安傢的人或把他們統統趕回海裡,維斯特洛才能真正潔凈。”他日復一日地演講,要求海塔爾伯爵獻出舊鎮,要求“大馬屁精”走出繁星聖堂、直面遭受背叛的窮人集會的怒火,要求王國的窮苦大眾起來造反(同時他夜復一夜地加深自己的罪孽)。

在千裡之外的君臨,傑赫裡斯和禦前重臣們反復討論如何除掉這個王國的心腹大患。少年國王與他的姐妹——雷妮亞和亞莉珊——都有龍,有人覺得最好是效仿當年“征服者”伊耿與其姐妹在“怒火燎原”一役中對付兩大國君的辦法。然而傑赫裡斯對大屠殺毫無興趣,阿萊莎太後也鑒於當年雷妮絲·坦格利安及其胯下巨龍在多恩的教訓,對此嚴辭否決。國王之手羅加公爵不太情願地提出親率本部人馬穿過河灣地,強行驅逐月亮修士……可這意味著風暴地大軍(包括任何協助他們的軍隊)將陷入與羅宛伯爵和奧克赫特伯爵麾下的騎士與士兵、以及窮人集會的殘部對決的境地。“我們終究會贏。”全境守護者斷定,“但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或許是諸神垂憐,國王和重臣們爭執不下的難題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自行化解。舊鎮外的某日黃昏,月亮修士結束瞭一天的演講,筋疲力盡地回到帳篷享用晚餐。他身邊一如往常由窮人集會成員護衛,那都是些人高馬大、胡須蓬亂的斧手。有位標致的年輕姑娘提著酒壺來到修士的帳篷前,希望將美酒獻給“總主教大人”以換取祝福,護衛們立刻放她進去,心知女人想要什麼祝福——在她肚子裡造個孩子。

一開始,外面的人隻偶爾聽見月亮修士爆發的笑聲,但沒多久帳內傳出一聲呻吟,接著是女人的尖叫,然後是憤怒的吼叫。帳簾突然掀開,女人沖瞭出來,她半裸赤足、雙眼圓睜,驚慌地往遠處跑去,在場的窮人集會成員誰也沒來得及阻攔。全裸的月亮修士隨後也走瞭出來,嘴裡咆哮連連,渾身被鮮血浸透。他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指縫中不斷湧出的血流進瞭胡須。

據說月亮修士踉踉蹌蹌走過半座營地,掙紮著從一堆營火晃到另一堆營火,一心想找出割他喉嚨的賤人。他最終耗盡瞭旺盛的體力,癱軟在地死瞭,侍僧們圍在他身邊哀號不已。兇手逃得無影無蹤,她融入夜色,從此再未現身。憤怒的窮人集會在之後的一天一夜裡將營地搜瞭個底朝天,他們掀翻一座座帳篷,抓瞭好幾十個女人,敢於阻攔者都挨瞭打……但搜索毫無成果,就連月亮修士身邊的護衛對那名殺手樣貌的描述也各不相同。

據護衛們回憶,女人獻給修士的禮物是一壺美酒。這壺酒還剩一半,搜查完畢後,四名窮人集會成員把先知的屍體抬回帳內的床上,就著初升的太陽分喝瞭剩下的酒,結果沒到中午全都嗚呼哀哉。酒中顯然有毒。

月亮修士死後,他帶到舊鎮的烏合之眾迅速分崩離析。當初梅葛國王暴斃、傑赫裡斯王子繼位的消息傳來,部分信徒已經陸續離開,如今涓涓細流變成滔滔洪水。修士的屍體還沒發臭,就有十幾個人自稱繼承其衣缽,他們的支持者很快打瞭起來。局外人或許以為月亮修士的部眾會投靠保護他們的兩位伯爵,但這種想法大錯特錯,因窮人集會極其鄙視貴族……況且羅宛伯爵和奧克赫特伯爵對調遣麾下騎士和士兵強攻舊鎮一事猶猶豫豫,更讓窮人集會心存懷疑。

兩個自詡的繼承人甚至圍繞月亮修士的遺體展開爭鬥。這兩人是“挨餓的”羅柏和“好學的”羅卡斯(他誇口能完整地背下《七星聖典》)。羅卡斯聲稱諸神為他送來願景,月亮修士死後將把舊鎮留給追隨者。從“挨餓的”羅柏那邊搶到修士的遺體後,這個“好學的”傻瓜便將那具一絲不掛、血污斑斑的腐屍綁在戰馬上,沖向舊鎮的城門。

隨他進攻的不超過一百人,大部分沒跑進城墻百碼范圍內就死於雨點般的箭矢、飛矛和巨石之下。沖到城墻根的窮人集會成員要麼被滾油澆透,要麼被燃燒的瀝青點燃,包括“好學的”羅卡斯本人。等這些人被全部消滅,海塔爾伯爵派麾下最膽大的十二名騎士沖出突擊口,搶走月亮修士的屍體,剁下首級。伯爵隨後將那顆人頭鞣制填充,當作禮物獻給繁星聖堂的總主教。

這次失敗的進攻是月亮修士的隊伍的最後掙紮。不出一小時後,羅宛伯爵就率麾下騎士和士兵撤走。第二天,奧克赫特伯爵也拔營離去。其餘的士兵、雇傭騎士、窮人集會成員、隨營流民和商人小販隨即向四面八方散去(並洗劫搶掠瞭路過的每座農場、村莊和莊園)。直等月亮修士帶到舊鎮的五千部眾隻剩不到四百,“拖延者”唐納爾伯爵才終於鼓起勇氣出城進攻,殺光瞭逗留於城下的人。

月亮修士的離奇遇害清除瞭傑赫裡斯·坦格利安君臨天下的最大阻礙,但從那日至今,關於行刺的幕後黑手一直爭論不休。沒人真的相信一個年輕姑娘會矢志毒死這位“罪人修士”,乃至計劃暴露後還出手割他的喉嚨。她顯然隻是個工具……但是誰的工具呢?她是少年國王派出的刺客,還是聽命於禦前首相羅加·拜拉席恩,抑或整件事由攝政太後策劃?有人傾向於認為她屬於無面者,來自佈拉佛斯那個惡名昭著的巫師殺手團體,證據則是女人殺人後突然消失、仿佛“融入夜色”,並且月亮修士的護衛們對她長相的描述各不相同。

但聰明人和熟悉無面者行事方式的人不相信這種說法。對月亮修士的謀殺過於粗糙,與無面者的風格背道而馳,他們總會精心計劃,讓暗殺顯得像自然死亡——這是他們引以為傲的一點,是他們技藝的基石。匆匆割向暗殺目標的喉嚨、以至讓其尖叫著沖進夜色中發出指控,這種方法入不瞭他們的法眼。時至今日,大部分學者達成的共識是殺手為一名受羅宛伯爵或奧克赫特伯爵差遣的營妓,甚至可能兩人合謀。盡管月亮修士在世時兩人不敢退兵,但其死後兩人相當幹脆地抽身離去,這說明他們的不滿隻針對梅葛,而非坦格利安傢族……並且他們很快又回到舊鎮,對傑赫裡斯表示懺悔和服從,在加冕式時當眾跪拜。

通往舊鎮的障礙業已掃清,加冕禮遂於伊耿征服後第四十八年的年尾在繁星聖堂舉行。總主教——即月亮修士企圖取而代之的“大馬屁精”——親自為少年國王塗抹聖油,替他戴上他父親伊尼斯的王冠。此後舉行瞭長達七日的宴會,數百位大小諸侯來到傑赫裡斯禦前下跪、宣誓效忠。宴會來賓包括國王的姐姐雷妮亞和妹妹亞莉珊、國王年幼的侄女艾瑞亞和雷哈娜、國王的生母阿萊莎太後、國王之手羅加·拜拉席恩公爵、禦林鐵衛隊長蓋爾斯·莫裡根爵士、學城的一眾博士……以及“山丘的紅狗”喬佛裡·多吉特爵士。多吉特自封為被取締的戰士之子的團長,此次隨奔流城的徒利公爵夫婦前來,出乎所有人意料……並且他沒有被鐐銬加身,反倒持有國王親筆簽發的通行證。

本尼費爾國師後來寫道,少年國王和土匪騎士的會面為傑赫裡斯的統治“奠定瞭基調”。喬佛裡爵士和露辛達夫人勸告國王撤銷叔叔梅葛的諭令,重建聖劍騎士團和星辰武士團,國王果斷回絕。“教會不需要武裝,”他宣稱,“它將由我保護,由鐵王座保護。”但他廢除瞭梅葛針對戰士之子和窮人集會的懸賞。“我不會對子民宣戰,”他說,“但我也不能容忍犯上作亂。”

“起來反抗您叔叔的不僅有我,也有您自己。”“山丘的紅狗”挑釁地回應。

“確實如此。”傑赫裡斯承認,“並且不可否認,您戰鬥得十分英勇。戰士之子將不復存在,您對騎士團的誓言亦隨之終結,但您不該就此埋沒。您可以在我身邊服務。”少年國王做瞭個震驚朝野的決定,他當場賜封喬佛裡爵士為禦林鐵衛。據本尼費爾國師回憶,人們一時肅然無聲,當“紅狗”抽出長劍時,有人甚至擔心他會攻擊國王……但騎士隨即單膝跪地,低下頭顱,將長劍放在傑赫裡斯腳邊。許多人目睹他腮邊掛著淚珠。

加冕式完成九天後,少年國王離開舊鎮、返回君臨。大部分宮廷成員一路隨行,隊伍浩浩蕩蕩穿過河灣地……但國王的姐姐雷妮亞走到高庭就與國王告別,她騎上夢火回歸仙女島法曼伯爵的城堡,不僅離開瞭弟弟,還拋下雙胞胎女兒。在教會見習的雷哈娜留在繁星聖堂,而其雙胞胎妹妹艾瑞亞隨國王回到紅堡,擔任亞莉珊公主的侍酒和女伴。

國王的加冕式後,雷妮亞太後的兩個女兒出現瞭一些奇特的變化。這對雙胞胎的外貌如出一轍,脾性卻大不相同。據說雷哈娜是個膽大任性的孩子,對管教她的修女來說是個大麻煩,而艾瑞亞的羞怯怕生眾人皆知,她總是驚慌失措、淚水漣漣。艾瑞亞最初來到君臨朝廷時,本尼費爾國師便如此形容:“她怕馬,怕狗,怕說話大聲的男孩,怕留胡子的男人,怕跳舞,而最怕的是龍。”

但這是梅葛暴斃、傑赫裡斯加冕以前的事,此後留在舊鎮的女孩潛心祈禱和研習,再沒受過責罰,而回到君臨的女孩變得活潑機敏,充滿冒險精神,很快便將大把時間花在獸舍、馬廄和養龍的庭院。盡管沒有證據,但普遍看法是有人——可能是雷妮亞本人,也可能是她母親阿萊莎太後——利用國王加冕的機會將雙胞胎對調。即便這是真的,人們也無異議,因在傑赫裡斯誕下子嗣以前,艾瑞亞公主(或者說頂著這個名字的女孩)乃鐵王座的繼承人。

所有記載一致認同,國王從舊鎮到君臨的返程是一場凱旋。喬佛裡爵士騎在國王身邊,沿途擠滿歡呼的民眾。不時有窮人集會成員出現,這些形容憔悴、遍體臟污的傢夥留著長長的胡子、提著碩大的斧頭,懇求得到跟“紅狗”一樣的赦免。傑赫裡斯寬恕瞭他們,條件是他們同意前往北方、加入長城的守夜人軍團。成百上千人宣誓照辦,其中包括“挨餓的”羅柏。

“傑赫裡斯國王戴上王冠僅僅一個月,”本尼費爾國師寫道,“就達成瞭鐵王座與教會的和解,為貫穿他父親和叔叔統治時期的流血鬥爭畫上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