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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乙醚春藥案

涼一陣,熱一陣,下陣雨,出一小會兒太陽。涼熱打瞭幾個反復之後,天忽然暴熱起來。早上還油綠綠的葉子,中午就卷瞭邊;街上的行人打起瞭雨傘,希望遮住天上下的火。

“去飯館喝啤酒吧。” 張國棟對我說。

“好。”

小館就在學校旁邊,館子不大,倒也幹凈,有臺佈,入座有人倒茉莉花茶。墻上掛瞭一溜的紅紙條,條上墨寫的菜名。還有兩個條幅,字大墨黑,我喜歡:“聞香下馬”,“不醉不歸”。

隨便叫瞭幾個菜,我一揚脖就把杯子裡的酒幹瞭。

“你最近不大高興。”張國棟喝瞭口啤酒。

“一點吧。你努力得怎麼樣瞭?”我問。

“什麼怎麼樣瞭?” 張國棟說。

“追朱裳怎麼樣瞭?我的座位還等著和你換呢。”

“我也請過朱裳到朝陽劇場看電影,人傢不去。我也請她吃過呼傢樓葫蘆王的糖葫蘆,人傢吃瞭就吃瞭。有一天,下大雨,又打雷又打閃,我和朱裳一起在實驗樓前面的屋簷下等雨小點,我厚著臉皮和朱裳說過,我喜歡你。”

“人傢怎麼說?”

“她說,是嗎。”

“然後呢?”

“然後就沒然後瞭。好像總有一層紙,怎麼也不敢捅,也不知道怎麼捅。”

“再捅捅,這得自己來瞭,我也幫不上你。仿佛和尚講的‘悟’,師傅說出大天去也沒有用,還得自己想明白。"

“有時候想明白也沒有用,事情不經就沒法明白。我看你和朱裳有說有笑的,我看你也不用代我寫情書瞭,自己用吧。你丫說實話,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朱裳?”

“喜歡。”

“我總覺得她喜歡你。”

“扯淡。即使有點感覺,又能怎麼樣呢?語文老師說:‘假如我的眼睛使你心跳,我就從你臉上移開我的目光;假如打槳激起瞭水波,就讓我的小船離開你的岸邊。’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你挺。” 我又喝瞭一口酒。

“我覺得朱裳是被追出毛病瞭,性冷淡,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點反饋都不給。”

張國棟在朱裳用陳述的語調回答他說“是嗎”之後,醉心於春藥制造,目標不是壯陽,而是對付性冷淡。張國棟神秘地告訴我,成分基本可以分為植物類和動物類,植物類有:肉蓯蓉,淫羊藿,人參,五味子,菟絲子,遠志,蛇床子。動物類有各種鞭,以及童女月經、童男尿液。我嘗過張國棟自己研制的冰淇淋,沒有比那個東西更難吃的瞭。對於他的春藥理論,我當時沒有一點興趣。後來發生瞭兩件事情。一件事是互聯網興起,張國棟還在清華讀書,他將他對春藥的研究寫成瞭一個十頁的概述,請班上網絡精熟的同學放到網上出售。網上的廣告是這樣寫的:中國古代春藥大全. 收錄瞭中國古代的五十種春藥配方。售價15元。購買此物請勿做壞事,否則與本站無關!與本人無關!且國法難容!另一件事是張國棟的一個清華化學系的師弟,在網上購買瞭張國棟的研究摘要,改進瞭配方,添加瞭能使人短時間意識喪失的乙醚,並且把春藥制成瞭氣霧劑。在一個寒假的周末,氣霧劑形式的春藥和乙醚一起,從窗口散入某女生寢室。三個可能因素造成瞭張國棟化學師弟的失手:一,分析化學沒有學紮實,乙醚的劑量小瞭。二,中草藥定量的確困難,春藥的劑量小瞭。三,進入寢室太著急,乙醚和春藥的作用沒能充分發揮。聽看樓大媽謠傳,他跳進女生寢室的時候,裡面三個女生都是暈而未倒,面色桃紅力大無窮,但是想的還不是扒光他的衣服而是抽他的耳光,叫的也不是“我的郎”而是“抓流氓”。保安趕到的時候,張國棟的化學師弟已經沒有五官瞭,小弟弟已經被踢進盆腔瞭,肋骨也折瞭四根。要不是保安來得及時,命就沒瞭。這就是九十年代中期著名的清華乙醚春藥案。後來化學師弟被開除瞭,張國棟也被開除瞭,罪名是教唆低年級同學,提供作案工具,是案件背後的黑手。張國棟把網上的廣告用一號黑體字打印瞭,給校領導看,“購買此物請勿做壞事,否則與本站無關!與本人無關!且國法難容!”。當時的校領導說,你以為我真傻嗎?這是後話。

“你說朱裳有什麼好?”張國棟問我。

“我覺得她一點都不好看。”我說。

“但是她哪點不好看?”

我回答不上來。

“你看見桑保疆床上的小禮盒瞭嗎?”張國棟又問。

“看見瞭。我還奇怪呢,包得嚴實合縫的,好幾層,可好看瞭。難為桑保疆能有這麼細的心思。”

“猜猜給誰的?”

我和張國棟同時用筷子的另一端蘸瞭啤酒在桌面上寫瞭個字。酒痕新鮮,都是一個“朱”字。

“知道哪兒弄的錢嗎?”張國棟再問。

我搖頭。

“記得你給桑保疆的兩本毛書嗎?”

“我還知道他以那兩本書起傢幹起瞭小生意,而且越幹越不像話瞭。”

“那天我說也瞭他一次,小師弟們躲在宿舍的床上看,那兩本書印著毛的地方都沒顏色瞭,好幾處都被手摸破瞭。”

“仿佛少林寺和尚練功處的石地板。我總有一不祥的感覺。”

“我也是。桑保疆說以後讓租書的去廁所看,不能用我們的宿舍瞭,還說……”

“說什麼?”

“說要把座位和你換回來。”

“他怎麼想起來的?”

“或許是長到時候瞭吧,和憋尿差不多。”

“或許是天熱,氣煩。”

“昨天不是特別熱嗎,你逃學沒來,朱裳穿瞭件小褂,白的,有暗花,半透明的,沒戴奶罩,短袖的袖口有點大,從側面看,山是山,水是水。”張國棟夾瞭一筷子紅油豬耳。

“像不像書上講的什麼白鴿子,紅眼睛或是小白兔,紅眼睛似的?你看它一眼,它看你一眼。你又看它一眼,它又看你一眼。”

“你坐在她旁邊那麼久,沒見過?好,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我打電話給你,讓你馬上回來上課。沒那麼好,不像書上說的。黑不溜秋的。桑保疆有事沒事跑過來五、六趟,肖班長也巡視過好幾回。兩個人臉紅紅的,脹的。”

“後來呢?”

“我總覺得女孩讓人這樣看不好,就給她寫瞭個紙條:‘你忘瞭穿背心吧?’下一節課,她就穿上瞭,估計奶罩就在書包裡,課間休息換上的。”

“難怪桑保疆要和我換位子。”

“別提他瞭,怪惡心人的。好瞭,快上課瞭,咱們回去吧。”張國棟結瞭帳,下午還有課,數學。

很久的後來,我問朱裳,桑保疆的盒子裡裝瞭什麼。朱裳說,包得很嚴,五層包裝紙,不同顏色,裡面是藍色的橡膠小人。我說,是不是各種姿勢,男女抱在一起?朱裳說,除瞭你,沒人這麼淫蕩,虧你還讀瞭那麼多書。橡膠小人規矩得很,或立或坐或走,但是都沒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