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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出瞭關,行瞭不久,便有人駕馬馳騁而來,到瞭耶律洪基面前,翻身下馬,恭敬稟道:“啟稟殿下,廣平碇以東三裡,牙帳已備好。”

耶律洪基點點頭,那人退到後面,大隊人馬一起往廣平碇而去。

所謂牙帳,其實就是穹廬、帳篷,但王族所用帳篷自然不能與尋常百姓所用相提並論。還未到廣平碇,莫研便遠遠地看見前方色彩鮮艷的牙帳,讓人吃驚的是此牙帳蓋得便如宮殿一般,穹廬之間還有廊廡相接,亦是以氈為蓋。牙帳外有契丹侍衛把守,稍遠立槍為寨。

待公主進帳,莫研跟著進去,才發現這穹廬當真是華麗。韜柱上均繪滿五彩圖騰,壁衣以錦緞做成,加上做工精致的繡額,地上鋪以紅色氈毯,不僅如此,連窗、槅都以紅氈為之,甚是喜氣洋洋。

莫說莫研幾乎是看呆瞭,便是趙渝也有些發怔,她未曾想過帳篷竟然也可如此豪華舒適。她們身旁侍女流水般地忙碌著,將各色各樣東西從馬車上搬下來歸置到氈帳各處。

趙渝坐下歇息,旁邊已有侍女奉上茶水。一位圓臉的遼國侍女進來,到趙渝面前躬身問道:“今晚殿下將在帳外設宴,不知公主能否出席?”

“出席酒宴?”趙渝微愣,此舉並不合宋朝禮儀。

侍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含笑道:“殿下說瞭,按契丹風俗這是接風宴,但若是公主不便露面,也可在帳內歇息,派隨行之人出席亦可。”

趙渝略想瞭想:一則恐自己若不出席讓人小看瞭去,誤以為大宋公主是膽小扭捏之輩,二則既然是契丹風俗,自己嫁到此地,也應入鄉隨俗。她便點瞭點頭:“我會出席。”

侍女行禮退出。

趙渝示意貼身侍女選出衣物,再翻出首飾自己細細挑選,畢竟是第一次出席遼國境內的酒宴,自然不能有絲毫失儀之處。莫研百無聊賴地在旁看著她梳洗裝扮,傻乎乎地站瞭半日,後來便幹脆溜瞭出去,反正氈帳周圍展昭已安排瞭侍衛,想來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

此時日頭已落,氈帳外圍不遠處契丹侍女來來往往地忙碌著,烤全羊的香味飄過來,莫研深吸口氣,心中暗道:都說這裡是蠻荒苦寒之地,說什麼契丹人都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可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這麼香的肉,茹毛飲血的人可萬萬烤不出來。

營內四處間隔點燃瞭驅蚊蠅的煙草,莫研隨意漫步,不知不覺間走到瞭槍寨外頭,頭上的嗡嗡細蚊漸多。她趕瞭又趕,卻發覺越趕越多,隻好拔腿往回走,迎頭正碰上一個契丹人,而立之年,頭戴綠巾金抹額,身穿窄袖紫羅衫、足蹬烏革靴,背負一張黑弓。

“回去。”這人的聲音透骨地冰冷。

莫研愣瞭愣:“嗯?”

“回寨內去,少惹麻煩。”那人的語氣已經是極度不耐煩,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就返身往回走。

“你是誰?”莫研自然不吃他這套。

那人冷冷哼瞭一聲,沒理會她,自顧大步走開。莫研隱約聽見他說瞭句什麼“狼叼去”,猶豫片刻,畢竟還是膽小,忙快步往燈火處走去。

氈帳內,侍女仍在為趙渝梳妝,莫研探瞭探頭,還是退瞭出來,靠在帳邊看不遠處來來往往的契丹人。盯瞭良久,突得看到方才那個契丹人與展昭從耶律洪基帳內出來,前者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後者沉靜如水波瀾不驚。

“看好你的屬下,少給我惹麻煩。”

莫研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人對展昭厲聲道,語氣中的森寒任是誰都聽得出來,更別提那人看向展昭的眼神——透著明顯的厭惡和鄙夷。

展昭靜靜而立,並不因那人的語氣和眼神而產生絲毫的惶恐,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淡淡道:“副使大人多慮瞭。”

那人聞言,用眼狠狠橫瞭展昭一眼,未再多言,轉身走開。

“大哥,那人是誰?怎得弄得好像我們欠瞭他幾萬兩銀子一般?”待展昭回來,莫研迎上前,好奇問道。

“遼國南院樞密副使耶律觀音奴。”展昭回首望瞭眼那人背影,道,“是南院大王耶律重光的屬下,據說功夫十分瞭得。”

“耶律觀音奴?”莫研笑道,“這個名字有趣,隻是這人長得兇得狠,一點都沒有觀音慈眉善目的樣子。”

“耶律重光向來對大宋頗有微詞,又與耶律洪基不合,所以此人你一定要當心,萬不可有把柄讓他抓住。”展昭低低叮囑她道,“我們畢竟在他人地方,須得謹慎,萬不可生事。”

“我明白。”莫研點頭,雙手環胸,皺眉道,“不過這觀音奴好像和我們宋人有仇一樣,兇神惡煞的。既是來迎親,和和氣氣的才好,怎麼會讓這麼個人來呢?”

展昭微笑著,這丫頭聰明是聰明,卻是單純如冰雪,始終不太懂得人心的算計。耶律觀音奴多半是耶律重光派來的,而耶律洪基亦不會反對。一方面耶律洪基不願與叔叔鬧得太僵,另一方面他來扮好人,讓叔叔扮黑臉,對宋人亦起到鎮懾之用,實則兩全其美。

也該鍛煉鍛煉她瞭,展昭想,否則今後要面對的人與事皆是復雜陰沉,她不學著揣摩人心,又該如何應對。

“你細想想,”他道,“若當真想不出來,三日後我再告訴你。”

“……”

“可不許去問別人。”他微笑著補充道。

“哦。”

心知展昭是存心想考她,莫研晃晃腦袋,隻覺得到瞭遼國,事情都愈發有趣起來。

“對瞭,大哥,晚上的酒席你可去?”

“嗯。”

送嫁公主一行人中以展昭的官階最高,耶律洪基既然設宴,他自是必須列席。說起來是禦前帶刀護衛,而到瞭這裡,他所要做的實際上就是個總管,除瞭公主的安危,還得與遼人調停溝通,安排事宜。

莫研歡喜拍手道:“那我和你一道,我早就想見識一下遼人的酒席,肯定和我們大宋不一樣。聽說肉都是大塊大塊端到桌上,用手撕著吃,有趣得很。”

“你得陪著公主。”

“可公主也要出席酒宴啊。”

“所以你得站她後面。”

“……你是說,有得看,沒得吃。”她懊惱道。

展昭點頭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他考慮到趙渝是第一次出席遼人酒宴,而遼人素來民風粗獷,不知席間會出現那些突發狀況,故而讓莫研扮作侍女陪在趙渝身邊較為方便。莫研不拘小節聰明機變,應該可以替趙渝擋些風波。

“待會酒席上,我自當盡力護著她,但我護不之處就得靠你。若公主失瞭面子,便是大宋失瞭臉面,所以你……”

“明白明白,”不待他說完,莫研就連連點頭,“總之,就是寧可我自己丟臉,也不能讓公主丟臉。因為公主丟臉,就是丟我們大傢的臉面。”

展昭微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