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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寧晉在裡頭聽這小曲好玩,幹脆爬出車外,和莫研一塊坐在車前。莫研奇怪地停瞭口,他忙故作閑閑道:“裡頭太悶,出來透透氣。”

莫研聳聳肩,不置一詞。

“你……”寧晉偷偷溜她一眼,力圖使聲音顯得平和些,生怕一不小心又和她鬥起嘴來,“你方才唱的小曲挺有趣,是你傢鄉的曲子?”

“不是,是我五哥哥傢鄉的小曲。他一得閑就唱,我聽也聽會瞭。”

“那你是哪裡人?”

莫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被我師父收養前的事情都不記得的瞭。”

寧晉一愣:“怎麼會不記得?”

“就是想不起來瞭,沒辦法。”她想瞭想,又歪頭笑道,“小時候,我問師父我是從哪裡來的,我師父說有隻仙鶴從他頭頂飛過的時候下瞭一個蛋,正掉在他懷裡,他剝開蛋殼就看見我在裡面。”

“那個蛋可夠大的。”寧晉笑道。

莫研咯咯地笑:“我想也是。小時候,師父老哄著我們玩,他還說我二哥哥是山頂樹上結的大紅果,他順手摘下,剛咬瞭一口,就發現二哥哥正蜷在裡頭睡覺。”

寧晉大笑,不由也想起自身:“我小時候可沒有你走運,光師傅就有十七八個,輪著教我一個人,背不出書來就罰跪夫子像。”

“你也會背不出書來?”莫研奇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些皇傢子弟念起文章,天生應該張口就來。”

“難道我們就不是人啊,”寧晉想起那時候就頭痛,“有次一天就教三四十頁的書,還命我當天就背下來,後來我實在沒辦法,幹脆裝病。三天之後再去,那幾個老東西居然說得把拉下的課都補上,一口氣教瞭大半本書,讓我回去好好背,差點沒把我累得吐血,後來再也不敢裝病瞭。”

“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莫研笑得幸災樂禍。

看她笑得那麼開心,寧晉也就不和她計較,自嘲地笑笑,覺得偶爾出出糗,能博她一笑也沒什麼不好。

“對瞭,”莫研忽想起一事,“我們現在易裝而行,稱呼也該改改才行。可不能再喚你王爺,白小姐也不能再喚。”

“這倒是。”寧晉點點頭。其實這本是常識,隻是他們三人的江湖經驗加在一塊也少得可憐,所以當下才想到此層。

“那我應該叫什麼?”他問。

莫研方便道:“小趙、小寧、小晉……你隨便挑一個。”

“也太隨便瞭吧。”

“那就小趙子、小寧子、小晉子。”

“聽著怎麼象太監。”寧晉皺起眉頭,絞盡腦汁地想,“我得起個雅致點的稱呼,將來說不定還有用得著的時候。……你叫什麼?”

“叫我小七就成。”

“小七?”

“嗯,我在傢排行老七,傢裡人都這麼叫我。”莫研抖抖韁繩,不在意道。

傢裡人……寧晉微愣,復看向她,心裡沒由來地有些歡喜,起碼這丫頭對他沒那麼見外瞭。

莫研沒留意他的表情,將車簾揭開,朝裡頭白盈玉道:“白小姐,這路上得換個稱呼,你想我們喚你什麼才好?”

“換稱呼?”白盈玉想瞭想,“那你們喚我阿碧便是。”阿碧原是她的貼身丫鬟,那夜被追魂使所殺。她用此名,心中也有對逝者的思念之意。

寧晉也想到瞭:“我就叫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莫研知道其出處,搖瞭搖頭,“不好,文縐縐的,和你這身打扮不符。”

“……那依你看,這身打扮應該叫什麼?——別再說什麼小寧子小晉子!”

“嗯……你落地的時候有多重?”她沒頭沒腦地問道。

“六斤四兩。”

“那四兩肉不要瞭,”莫研拍板定案:“就叫六斤。”

寧晉一臉嫌惡的表情:“也太粗直瞭。”

“要的就是粗直,這樣,誰也想不到你會是王爺。”她循循善誘,誨人不倦。

寧晉心道:倒也有幾分道理……罷瞭罷瞭,反正就這麼幾天光景,以後再不用就是。如此一想,他遂爽氣道:“六斤就六斤。”

三人彼此熟悉瞭下稱呼,馬車又行瞭一段路,近日中時分,天上淅淅瀝瀝地開始飄起雨絲。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寧晉望著消失在衣裳上的微雨曼聲吟道,他顯然興致很好,絲毫沒有躲雨的意思。

真該給他找一套酸秀才的衣裳,莫研暗自心道,隨即打斷他:“你的詩興緩緩,先進去躲雨,回頭要是淋出病來,我不好對你傢吳大奶媽交代。……對瞭,再把車後頭的鬥笠蓑衣遞給我。”

寧晉卻不進去,指著不遠處茶寮道:“行瞭半日,先去歇歇腳吧,正好避雨。”

馬車停在茶寮邊上,莫研淡淡一掃,茶寮內有兩名正歇腳的大漢,看打扮像是鹽幫的人,應該無事。

“阿碧,下來吃點東西。”

莫研喚瞭白盈玉下車,又叫瞭茶,掏出包袱內的幹糧,三人就著茶水細嚼。茶寮外的雨卻是越下越大瞭,打得茶寮頂棚噼裡啪啦地作響。

那兩名大漢喝罷茶,見一時走不瞭,索性坐著閑聊起來,言談間竟聊起瞭姑蘇白府之事。

難怪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莫研邊嚼著饅頭邊想,同情地瞥瞭眼白盈玉。後者低頭靜靜飲著茶水,面無表情。

“那司馬傢的人退婚,連定禮都大張旗鼓地退瞭回來,擺明瞭是看不上白傢。你說,被司馬傢退瞭婚的女人,哪裡還嫁得出去!”瘦高大漢笑談道,“誰敢娶她,那不是擺明瞭和司馬傢過不去嘛。”

“怎麼嫁不掉……”矮胖漢子笑道,“她還可以嫁給你我啊,咱們要是娶瞭她,司馬傢估計連理會都懶得理會。要不怎麼說落毛鳳凰不如雞,也不知那位小姐姿色如何,要是差瞭,我還看不上呢,哈哈哈!”

白盈玉仍舊低垂著頭,一滴淚悄然無聲地滑落到面前的茶碗中。她沒想到自己已成瞭別人茶餘飯後的資談,言語間又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