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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總算是把他弄走瞭,今夏松瞭口氣,轉向陸繹,陪笑歉然道:“他就是個村野莽夫,大人您大人大量,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陸繹原本面沉如水,聽瞭她這話,非但沒有緩和幾分,反倒更加陰鬱,譏諷道:“還沒嫁進門呢,就急著替夫傢說話瞭?”

今夏怔瞭片刻,忽想到件要緊事,急切道:“大人,這事您可千萬別告訴劉大人啊!千萬千萬,算卑職求您瞭。這還在辦案期間,萬一劉大人覺得我有外心,治我的罪,那可不是小事。”

“你還知道怕啊!”陸繹冷哼,朝桌上一努嘴,“先把藥喝瞭。”

聽到吩咐,今夏沒二話,端起藥碗,咕咚咕咚整碗灌下去,都不帶換氣的。陸繹見狀,抬手本想說什麼,終還是沒說。

“……多謝大人,您開的方子真是有奇效,這藥我剛喝下去就覺得周身舒暢,神清氣爽,奇經八脈似有一股暖流遊走。”今夏放下藥碗,開口就是奉承話。

“你那是被燙的!”陸繹沒好氣道,“這藥才煎好,沒瞧見直冒熱氣麼?”

“沒事,我不怕燙。”

今夏背過身去,悄悄吐瞭吐舌頭散熱,再轉回來時發覺陸繹居然坐瞭下來。

“大人,您還有事要吩咐?”她試探地問。

陸繹隨手拿瞭個空杯子,在桌上滴溜溜地轉瞭轉,也不答話,過瞭好半晌才淡淡問道:“你可知道謝霄與上官曦之間的事情?”

“知道。他們倆師出同門,謝霄排行老四,上官曦是他的二師姐。”

陸繹點點頭:“還有呢?”

“三年前,他們倆本該成婚,可卻不知道為什麼謝霄逃婚瞭,後來上官曦主動退瞭這門親事。”今夏支肘,疑惑道,“說來也奇怪,逃婚這麼大的事兒,對姑娘傢來說那可是大失臉面,可上官曦對謝霄像是一點怨恨也沒有。”

“因為謝霄曾經救過她。”陸繹輕嘆瞭口氣,“那年上官曦還未出師,在姑蘇被一夥強人所劫,當時烏安幫在姑蘇還沒有分堂,也幾乎沒什麼人手。謝霄花錢雇瞭四、五名刀客,帶著人就沖進那夥強人的山寨,硬是把上官曦救瞭出來,他自己身受重傷,幾乎喪命,足足躺瞭半年才能下地。”

“原來如此,難怪上官曦對他那麼好,事事都幫著他。”今夏嘆道。

陸繹看著她,微微挑眉:“你明白瞭?”

今夏遲疑片刻,還是搖搖頭:“可他為何要逃婚呢?”

“逃婚是謝霄在與謝百裡抬杠,他們父子倆在三年前關系極差,謝霄認為謝百裡是想借由這樁婚事將自己牢牢綁在烏安幫,他自然不肯屈服。”

今夏這才明白:“所以上官曦一點都不怪他,還主動退婚,現下還對他那麼好。”

陸繹復問道:“這下,你該明白瞭吧?”

“您是想說,上官曦對謝霄,並不僅僅是姐弟之情?”今夏猜測道。

陸繹很難得的贊許地點瞭點頭。

“哦……”

在這聲並不算長的“哦”聲中,今夏驟然間想明白瞭許多事情:沙修竹被劫一事,籌劃得甚是周密,謝霄心沒這麼細,這主意多半還是上官曦想出來的。戲樓上,她故意給陸繹設瞭個套,引得他帶沙修竹出來。所以,整件事情說起來就是陸繹被上官曦耍瞭。以陸繹的能耐,隻有他設計旁人,怎麼反倒會被旁人設計,唯一的理由便是他對上官曦生出愛慕之意,以至於意亂情迷。但上官曦心中所屬又是謝霄……

難怪他看謝霄不順眼,原來如此!

“其實感情的事,說不準的……”今夏絞盡腦汁想安慰陸繹兩句,“她現下雖然還惦記著他,可說不定過幾日,她就覺得他不好瞭,那時候就能察覺出旁人的好處來,對吧?”

“你是這樣想的?”陸繹面色並不好看。

今夏忙點頭,誠懇道:“那當然,感情這方面的事情我是很在行的。”

陸繹看她的眼神,就像見瞭鬼一樣。

“真的!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我在衙門裡頭那麼久,這些事情看得多瞭。”今夏分析給他聽,“就是為瞭這些男女之間朝秦暮楚的事情,有下瀉藥的、砸攤子的、紮小人的、偷牽牛的,花樣多的您都想不到,鬧得要生要死雞飛狗跳。可見這男女之間,移情別戀是常事,時有發生。所以說,上官曦雖然眼下還將謝霄看得十分要緊,可說不定過一陣子,她又會覺察出您……呃,旁人身上有謝霄沒有的好處來。”

“你……”陸繹起身深吸口氣,似乎想說什麼又在猶豫中,終還是沒忍住,朝她冷哼道,“六扇門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說罷,他抬腳就走瞭,留下今夏一頭霧水。

“自己心裡不快活,還要遷怒旁人,哼!”今夏莫名其妙之餘也是滿腹不滿,“好心當成驢肝肺,小爺發著燒還辛苦開解你,不領情就算瞭!”

她栓好門,忿忿然回床躺著,想接著蒙頭睡覺,可惜才躺瞭一會兒,就想起自己還未吃東西,隻得翻身起身,想去灶間尋些吃食裹腹。

剛起身,就聽見有人敲門,她披好外袍去開門。

外間是此間驛卒,拎瞭黑底描金漆盒,見開瞭門,便將漆盒替她放到桌上,語氣也十分平易近人:“請官爺慢用。”

“這是……”今夏疑惑道。

“聽說官爺受瞭傷,這是特地備下給您備下的吃食。”

今夏詫異地揭開漆盒蓋子,最上面便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菠菜牛肉粥,當場就能把人饞出口水來。

“等等,這個……錢兩是不是得另算?”今夏喊住欲走的驛卒,趕忙問道。

“不用,官爺受瞭傷,灶間原就該給您單做。”

如此今夏方才放瞭心,再三謝過驛卒,掩瞭門,坐下來吃粥。眼見菠菜碧綠,切成碎粒的牛肉晶瑩剔透,另外還有幾碟精致小菜,她一小口一小口吃著,腹中也和暖起來,不禁把諸事皆拋之腦後,生出歲月靜好夫復何求的感嘆。

“姑娘、姑娘……這是我才熬好的燕窩粥,你好歹吃一口,好不好?”

圓臉丫鬟桂兒望著月洞纏枝花架子床上曲膝呆坐的翟蘭葉,急得要哭出來,自打從船上回來,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不吃不喝,不說話,連旁人與她說話也皆如未聞。

初始她尚且呆坐流淚,到現下似乎淚已幹涸,雙目直愣愣的,整個人便似成瞭一具空殼一般,叫人看瞭心驚。

桂兒素日與她親厚,見她如此熬瞭一宿,怎生還坐得住,隻得急匆匆地命人去告知養傢翟天官翟老爺。傢仆去瞭不久便回來,傳話說老爺已經知道瞭,讓她好生將養著,這幾日不用出門去,竟也未來瞧上一瞧。

周遭傢仆、廚子好幾個,還有個半聾的老嬤嬤,卻是連一個親厚且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桂兒眼睜睜看著翟蘭葉泥雕木塑般坐著,心急如焚,想著姑娘說不定是中瞭邪風,請位大夫來紮兩針或許能有效驗。

估摸著讓旁人去說不清楚病況,桂兒連說帶比劃讓老嬤嬤看好翟蘭葉,自己出門去請大夫。

連日陰雨,今日卻有難得的日頭,楊嶽伺候著爹爹吃過藥,見爹爹的腿已經開始慢慢消腫,遂安心瞭許多。洗過衣裳,他便幫著醫童在院中晾曬藥材。

“求求你,告訴我沈大夫在何處,我傢姑娘急等著大夫去瞧。”桂兒跟在一位年紀稍長的醫童身後,聲音急得仿佛馬上要哭出來。

“我不是說過瞭麼,師父出診去瞭,不在醫館內。姑娘,你稍安勿躁,到外堂等著好不好。”醫童好言勸道。

“可是我傢姑娘……”桂兒哇得一聲哭瞭出來,“她怎麼辦、怎麼辦!”

楊嶽正在房頂上把魚腥草鋪齊整些,聞聲探頭看向她,楞瞭片刻,驟然擱下藥材,自房頂上一躍而下,沖到桂兒身前,急道:“你傢姑娘怎麼瞭?”

“你、你……是誰?”桂兒淚眼婆娑,一時也認不出他來。

“我是那日送香料去的人,陸大人送的,想起來瞭?”

桂兒懵懵懂懂地點瞭點頭。

“快說你傢姑娘怎麼瞭?她病瞭麼?”楊嶽急得額頭青筋都凸瞭出來。

桂兒抽抽搭搭道:“比病瞭還嚴重,她、她、她像是中邪瞭,從昨夜到現在,坐著動也不動,眼睛發直,人死瞭一大半。”

“帶我去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

楊嶽沒法,掏出捕快制牌,喝道:“快點帶我去!”

壓根沒看清制牌上頭刻印著什麼字,桂兒隻知他是官傢人,一時不敢違背,轉身帶路:“官爺,你有法子救我傢姑娘麼?”

“我不知道……”楊嶽心亂如麻,不知是在和她說,還是在和自己說,“反正我不會讓她死,她絕對不能死!”

桂兒已經是一路小跑,可他還是覺得她太慢瞭,索性拽起她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趕去。

待進瞭翟蘭葉所住的小樓,他也不理會上前問話的傢仆,直接將人撂倒在旁,奔上小樓。守著翟蘭葉的半聾老嬤嬤見著這麼個身量魁梧的大高個闖進來,駭得縮到一旁,話都不敢說半句。

“你……”楊嶽隻說瞭這一個字,便說不出話來。

翟蘭葉仍是靜靜地坐著,雙目盯著不知名的某處,怔怔出神,根本看不見他。卸瞭脂粉的她看上去蒼白而憔悴,少瞭日前的那份美麗,卻更加讓人心疼。

愣神間,桂兒也趕瞭上來,看見翟蘭葉仍舊是老樣子,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

“她怎得會這樣?”楊嶽問道。

“我也不知道,昨夜姑娘回來之後,就失魂落魄的,什麼話都沒說。我替她梳洗更衣,服侍她上瞭床,她便這般坐著,整宿都沒動過,一直到現在。”

“她從何處回來?”楊嶽強制壓抑著胸中情緒,“她……是不是被人欺負瞭?”

“我不知道,她昨日原本歡喜得很,說要去見一位京城來的公子。”

“京城來的公子,是陸大人?”

“我真的不知道,那條船隻讓她一個人上去,不讓我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