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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今夏見勢不妙,生恐被樓上的陸繹發覺,連忙把謝霄拽出戲樓。

“我說哥哥,你沉住氣好不好?他們倆就是一塊兒看場戲而已,又不是私奔,你發那麼大火作什麼?”今夏挑眉,忽而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瞭,你之前雖然退瞭婚,可心裡頭一直惦記著上官姐姐是不是?”

“胡說八道!”謝霄惱道,“我隻是不明白她怎麼會和官府的人在一塊兒,還是錦衣衛這等不入流的貨色。她怎麼可能看上他?……肯定是姓陸的拿案子的事情威脅她,逼她不得不應酬。”

“嗯,也有可能。”今夏繼續啃燒餅,“不過說老實話,上官姐姐若是看上陸大人也不奇怪,論傢世、論文采武功,陸大人都算得上是可圈可點。”

謝霄睇她:“你到底算哪頭的?”

“實話實說而已,哥哥何必生氣。”

今夏聳聳肩,心下也微有一絲詫異,自己什麼時候對陸繹改觀瞭,莫不是因為他為頭兒治腿,又貌似救瞭自己兩次?

再仔細回憶戲樓情況,短短兩次瞥見:第一次,陸繹將茶碗端在唇邊,雙目看著戲臺,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上官曦也端著茶碗,垂目看著茶水,面上帶著少許凝重。第二次,陸繹已放下茶碗,手中似拿瞭枚榛子,仍看著戲臺,面皮上浮著明顯的笑意;而上官曦端著茶碗,不喝也不放下,唇邊也帶著淡淡微笑。

不自覺地啃瞭啃手指甲,今夏凝眉思量,上官曦如此順從的模樣,倒不太像是被脅迫。陸繹若抬出官傢架子脅迫她,沒道理隻到這麼熱鬧的戲樓看場戲,莫不是他當真對上官曦動瞭心?

“想什麼呢?”

謝霄將她喚回神。

“上官姐姐平常就愛看戲麼?”今夏問他。

“不知道,不過以前我愛看戲,常拖著她一塊看。”謝霄朝戲樓努努嘴:“這個戲樓,以前我們一個月得來五、六回呢。”

“哦……”

今夏腦子滴溜溜地轉:難道說是上官曦約陸繹看戲?又或者是陸繹投其所好?

謝霄原就是個心裡存不住事兒的人,立於當街,越想越覺得不對,把燒餅盡數往今夏懷裡一揣,抬腳就復往裡頭行去:“不行,我得問個清楚,我師姐可不能讓姓陸的欺負瞭去!”

“哥哥,哥哥,哥哥……不急,不急,我還有事得和你說……”

今夏連忙扯住他,連拉帶拽,好不容易把謝霄拖走。揚州城內她也不熟悉,隻是亂走,將謝霄先拉到一處河邊僻靜地方。

胳膊一直被她拽著,謝霄不自覺耳根發紅,此時方不自然地脫開手,問道:“你……還有什麼事,說!”

今夏瞅見他泛紅的耳朵,奇道:“你師姐和陸大人看場戲,你也不用氣得這樣吧?耳朵都紅瞭。”

“誰、誰、誰……”謝霄急著反駁,反而結巴得愈發厲害,惱怒地猛力搓瞭搓耳朵才道,“誰說我生氣瞭,我隻是擔心她吃虧。”

“我覺得這事,你得相信上官姐姐。”今夏遲疑片刻,還是未將上官曦與陸繹在船上見面一事告訴他,“上官姐姐是堂主,幫著你傢老爺子把幫務管得井井有條,她定是心中有數的人。你若此時沖撞進去,弄不好反而壞瞭她的事。不如等稍晚時候,你再問她,讓她小心陸大人就是。”

謝霄不滿地挑眉道:“我壞她的事?!”

“那可說不準,你師姐又不是一般人,那是女中豪傑,心中肯定有一番計較,說不定就是她約陸大人看戲。”今夏凝重叮囑他,“對瞭,你問她時可別說自己看見瞭,隻說是聽人說起,千萬別把我也給供出來啊!”

謝霄一肚子無可奈何,隻能點頭,隨口想奚落她幾句,一眨眼就發現她人沒瞭。

“叔!”

“侄!”

“叔……”

“侄……”

光是聽見這親親熱熱的叫喚聲,謝霄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再一轉頭,瞧見今夏正熱情地給一個中年乞丐遞燒餅。

“剛買的,又酥又脆,您嘗嘗。”

丐叔毫不客氣地接瞭燒餅,咬瞭一口,瞇眼細細品嘗。

謝霄湊過來,莫名其妙問今夏:“你什麼能耐?在這裡還給自己找瞭個叔?”

“我叔可不是一般人。”今夏仰仰頭,朝他得意道。

丐叔仍瞇著眼,上上下下打量瞭一番謝霄,才轉頭問今夏道:“你男人?”

今夏大笑,擺手道:“不是,當然不是,我可沒這麼大福氣,他是烏安幫的少幫主……對瞭,你若有事先忙去,我找我叔還有事。”她轉向謝霄。

這丫頭,居然轉個頭就開始攆自己,謝霄有些不忿,梗著脖子道:“可我沒事。”

“那你在這裡等會兒……叔,您過來一下,我有事得問您。”

今夏徑直將丐叔拉到稍遠的大柳樹下,連說話嗓音都刻意壓低。謝霄瞧著不過眼,雙手抱胸冷哼瞭一聲,扭頭不去看他們。若在平日,依他的性子早就一走瞭之,但現下他告訴自己沒必要和小女子一般見識,略等等她也沒甚不好。

“叔,最近揚州城裡、或是城外,有沒有發現被丟棄的女屍?”

今夏低低問道。

丐叔楞瞭下,也把嗓子壓低:“最近有東洋人出沒,這片都不太平,光是河裡頭就有好幾具,我怎麼知道你想找什麼樣的?”

“就是……要光腳的……”

今夏懊惱地推瞭推額頭,在神智恍惚情況下所看見的女子,記憶甚是混沌,連相貌她都是模模糊糊,加上不清楚她的致命傷究竟在何處,實在說不清楚。

“那麼有沒有見過一種很古怪的刑具,是個人偶,雙臂收縮,將人牢牢困在其中,體內彈出尖刺,致人於死地。”她接著問道。

丐叔訝異地張瞭張口,嘆息道:“愛別離。”

“您也知道這種刑具?”

“聽說過,但是這玩意兒已經很久沒人用瞭。怎麼你見到過?”

今夏煩惱地點頭:“而且見到兩次,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幕後操縱。”

“看在燒餅份上,我可以幫你留意,”丐叔又咬瞭口燒餅,“不過能不能有線索,我就說不準瞭。”

“您肯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今夏歡喜,接著問道,“東洋人您撞見過麼?”

“你叔我運道好,還沒撞見,倒是聽說他們行蹤不定,神出鬼沒,前些時候屠瞭個和尚廟,還有個村子。”

今夏嘆口氣道:“因為他們有帶路的……您還是沒撞見的好,這幫東洋人擅用暗器,暗器中塗瞭不知什麼毒物……”

她朝不遠處的謝霄努努嘴。

“他們幫裡好幾個弟兄中瞭暗器,傷口一直在潰爛,找瞭好些大夫也束手無策,現下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什麼毒物?”丐叔奇道。

“不知道,大夫都說之前沒見過。”今夏想他見多識廣,從懷中掏出包好的那枚袖裡劍給他看,“就是這個,小心別碰刃口。”

丐叔接過來,在陽光下仔細端詳,刃口泛著淡淡的詭異青綠……

他思量瞭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說親侄女,這玩意兒你若沒什麼用,就讓我拿給一人瞧瞧,沒準……唉……我也說不好,還得看她心情。”

“誰啊?”

見他吞吞吐吐的,今夏詫異挑眉。

“就是我認識的一人,對毒物頗有經驗,不過她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

今夏敏銳地從他幾乎算得上低柔的語氣中意識到不對勁,嘿嘿地笑問道:“她?你相好啊?”

“去去去,別胡說八道!”

丐叔攆她。

“行,那您可小心放好,別把自己給劃瞭。”今夏笑嘻嘻地把那枚袖裡劍包好給他,“對瞭,您這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上哪裡找您去啊?”

“我來尋你。”

丐叔揣好袖裡劍就預備走。

今夏想起一事,叫住他笑道:“叔,您孫子在那邊戲樓上看戲呢,您不去瞅瞅?”

“哪有做爺爺去找孫子的道理!”

丐叔搖搖擺擺,施施然地走瞭。

直至他走遠瞭,謝霄才緩步行來,斜眼睇她:“瞧不出來啊,你來揚州才幾日,居然還給自己找瞭個叔,還是個要飯的。”

“少幫主,你小瞧人瞭吧。”今夏朝丐叔消失之處努努嘴,“他可不是尋常要飯的,他的師祖原是宮中的太監。當年京城皇宮那場大火,建文帝失蹤,下落不明,你知曉的吧?”

“這事誰不知道。”

“宮中有一批太監,原是習武保護皇帝,建文帝下落不明,他們也逃出宮外。江山易主無法挽回,但他們誰也不願投降,他們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轄,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祿。他們一面流浪,一面挨傢挨戶地尋找幼主。”

聽罷,謝霄怔瞭許久,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

“他那身功夫才叫厲害呢。”今夏喃喃自語道,“奇怪,為何姓陸的功夫都這麼好?”

“都很好麼?”

謝霄別開臉冷哼。

“哥哥,我還趕回去在劉大人面前點個卯,你……”今夏探詢地看他。

“去吧去吧,我就沒見哪個當差的有你這麼忙活。”

“對瞭,上官姐姐那邊……你千萬記得回去尋空再問她,切記切記別把我給供出來。”

今夏邊走邊回頭再三叮囑。

謝霄不耐煩地擺著手,要她快些走,卻立在原地直至看不見她,遲疑瞭片刻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