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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四!”上官曦終於出言喝住他,畢竟得罪錦衣衛不是好玩的,更何況是陸繹。

與此同時,楊程萬一瘸一拐地自飯莊中走出來,一直走到絡腮胡跟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你,是小霄吧?”

絡腮胡呆愣住,莫名其妙地盯著眼前的老頭。

“你小時候長得像你娘,現下留著胡子,倒和你爹像得很,”楊程萬笑著,“你爹爹身子骨還好嗎?”

絡腮胡,即謝百裡的兒子謝霄,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我長得像我娘?”

“前輩,您是?”

上官曦也忍不住問道。

楊程萬溫顏道:“我姓楊,你爹還是鏢師的時候就認得他,你們大概已經不記我瞭。”

“你是楊叔……替爹爹找回玉佛的楊叔吧!”謝霄再看楊程萬的腿,恍然大悟,鄭重施禮:“請恕侄兒失禮,我記得爹爹曾經帶我去京城拜望過您。小時候常聽爹說起,當年多虧瞭您,否則爹爹性命不保。楊叔,請受小侄一拜!”

他身為少幫主,這一拜不要緊,連著旁邊的上官曦,還有周遭的幫眾全都齊刷刷地朝楊程萬施禮。

陸繹在心中默默思量:不知那玉佛是何事故,楊程萬又是如何救瞭謝百裡,使得謝霄竟會對他如此尊敬?此事是在楊程萬任錦衣衛時候的事?還是他入瞭六扇門之後的事?

揚州城內,官驛,後廚。

一朵朵玉蘭花、梔子花還有玉簪花,花瓣被一片一片撕下,裹上調瞭甘草水的面糊,放入油中微炸,最後置於竹盤中,是一道清香沁鼻,酥脆可口的小點。

另一邊爐子上的明前茶也已煮好,咕嘟咕嘟冒著魚眼水泡。

楊嶽取瞭托盤,將茶壺與小點放入,端到官驛後院。後院亭中,陸繹正在看楊程萬剛剛寫完的驗屍格目;楊程萬坐在旁候著;而今夏在旁自顧擺弄著那個撿回來的香囊,拿瞭柄小刀將香囊的線挑開,將它從裡到外翻瞭個朝天。

她聞到香味,一躍而起,看盤中金燦燦的,喜道:“這麼快就做好瞭!”

“爹爹,經歷大人請用。”楊嶽邊說邊踹瞭一腳今夏,“……小爺,燒火都找不著你人,快倒茶!”

“莫忘瞭這些花一多半是我幫著你采的。”今夏回踹過去,這才幫著他給諸人斟茶。

他們自城郊回來的路上,楊嶽見路兩邊開瞭好些花,嬌嫩白皙,芬芳沁人,便拖著今夏摘瞭許多,回來做酥炸小點。

陸繹看畢驗屍格目,舉筷嘗瞭一片,入口酥脆,細嚼則滿口餘香,微笑道:“令郎好心思,前輩好福氣啊!”

楊程萬接過今夏遞過來的茶盅:“犬子就好這些不務正業的事,讓大人見笑瞭……夏兒,說說香囊吧,有線索嗎?”

“嗯、嗯……”今夏眼巴巴地看瞭眼酥炸花瓣,隻得復坐下來,拿起香囊,正色道:“這香囊針腳細密,針法用到平繡、彩繡、雕繡,其中以雕繡難度最大,也最別致,其人必定是精於女工。拆開來後,內中除瞭蘭花瓣,還有這個!”

一小縷用紅線細細繞好的青絲,拈在她的指尖。

“上面所用的發油加瞭青黛,有染發之效,這位姑娘,我是說九成是個姑娘傢……”她頓瞭下,頗有些惆悵之意,“恐怕是有恙在身,又不願別人看出來。至於這面料,是丁娘子佈,本就出自江南,不稀奇。”

“這香囊會不會是旁人遺落的?”楊嶽問道,“隻不過正巧被我們撿到。”

“從色澤上看,香囊埋入土中不會超過五日;若是之前也下過雨的話,就不會超過三日,而周顯已是在七日前下葬的。更何況,周顯已屍身上所穿的中衣,恰好也是藕荷色丁娘子佈,針腳我看瞭,和這香囊出自同一人之手。”今夏歪著頭,多贊瞭一句,“……這姑娘的繡工真是不錯,衣裳做得也好。”

“說不定長得也不錯,”楊嶽自飲瞭口茶:“所以周顯已故意不帶傢眷。”

楊程萬吩咐道:“你們多留意著,一定要找出此人。與周顯已關系如此親近,她身上應該會有線索。”

“知道瞭。”

今夏忙不迭地應瞭,舉筷去挾酥炸花瓣,連丟瞭好幾瓣入口。

陸繹探身取過那一小縷發絲,細看,發絲細而泛黃,發梢多有分叉,確是可以推測其主人身體不太好。他瞥瞭正大吃大嚼的今夏一眼,驗屍時隻覺她百般不情願,未想到連屍首衣著她也觀察地如此詳盡。

“前輩,恕言淵冒昧,還有一事相詢。”陸繹道。

“經歷大人請說。”

“不知前輩與烏安幫幫主謝百裡有何淵源?謝霄為何對前輩行此大禮?”

陸繹尚記得今日那幕,謝霄那等桀驁不馴之人,竟然肯對楊程萬單膝下跪,想必楊程萬對謝傢有什麼大恩情。

楊程萬微微一笑道:“二十多年前,謝百裡還隻是個小鏢師,替人押送一尊玉佛。那尊玉佛價值不菲,卻不想在京城丟失。當時也是機緣巧合,正好讓我尋回瞭玉佛,算是解瞭他的急。”

“二十多年前……”陸繹接著問道,“前輩當時還是錦衣衛吧?”

楊程萬頷首,旁邊的今夏和楊嶽卻都吃瞭一驚。

“頭兒,你還當過錦衣衛呢?那怎麼現下……”

“爹,你……”

手微微抬,楊程萬制止兩人再問下去,簡潔道:“閉嘴!”

兩人隻得同時噤聲。

說實話,陸繹也是有些訝異,他之前並未料到竟然連楊嶽都不知道。這位前錦衣衛千百戶,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似乎想將這段往事徹底塵封,從此不願再提起。

“前輩這些年在京城……謝百裡難道不知?”

謝百裡已是一幫之首,而烏安幫在江南一帶頗有聲勢,若知道楊程萬落魄,按理說不會不伸出援手。

楊程萬淡淡一笑:“他倒是曾相邀過,隻是我吃慣瞭北邊的米面,不願意動挪。”

聞言,今夏與楊嶽相互交換瞭下眼神,仍舊沒敢說話。

想來他自是有他的骨氣,不願投奔謝百裡,陸繹便未再問下去,轉開話題道:“此番周顯已請烏安幫來押送修河款,不知用意何在?接下來,少不得要與他們打交道,隻是那位少幫主的脾氣著實躁瞭些,前輩對他可有瞭解?”

“我與他們見面甚少,談不上瞭解。我隻聽說三年前,謝百裡原是想在謝霄大婚之後就讓他接任幫主之位,可謝霄卻不知為何在大婚前離傢出走,把謝百裡氣得不輕。”

“他和誰大婚?”今夏好奇問道。

“就是今日你們看見的那位上官堂主,上官曦。”楊程萬接著道,“她爹上官元龍與謝百裡是拜把兄弟,見她與謝霄師出同門,青梅竹馬,就給兩人訂瞭親。謝霄離傢出走之後,上官曦親自向謝百裡退瞭婚,有人說是她退婚是為瞭不讓謝霄擔上逃婚的名聲,也有人說她早就另有意中人。”

“三年前……”陸繹回想起周司獄的話,“就是她挑瞭江寧董傢水寨那年。”

“挑瞭董傢水寨是退婚後的事兒,再後來她就接任朱雀堂主瞭。”

今夏托著腮回想:“我瞧她對謝霄是夠好的,一口一個少幫主。對瞭,她發急的時候怎麼還管他叫‘老四’?”

“他倆師出同門,論排輩,謝霄排行老四,她是他的二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