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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端王

“舊都叛亂時,東宮被圍,後來起瞭一把大火,本以為一個人都沒能跑出來,後來才知道有個老太監冒死將小皇子送出瞭宮,南邊的建元皇上把他接到瞭身邊,冊封為‘端王’,後來又是怎麼……嗯……”

周翡掐指一算,感覺隻要是有謝允在身邊,自己就沒遇上過什麼好事。她實在忍不住,便又用刀柄捅瞭謝允一下:“你說,你是不是掃把星轉世?”

謝允連忙蹦躂著躲開:“雖然此話確實言之有理——但也不能什麼都賴我啊!”

客棧中方才死裡逃生的一幫人又緊張起來,特別是還聽瞭那小白臉的一番危言聳聽的話,當場就有人崩潰道:“難道真是青龍主來瞭?”

那齊刷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周翡用刀柄鉤住謝允的後脖頸,將他往旁邊一甩,說道:“閃開點。”

這一個客棧中,紀雲沉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廚子,花掌櫃又剛剛受瞭重傷。周翡目光一掃,見眾人都是神色慘淡,個個頂著一臉等死的惶恐,全都指望不上。她隻好暗嘆口氣,自己提刀而出。

客棧的木門方才被倉皇逃竄的青龍教眾合上瞭,周翡一腳踹開,抱定瞭“輸人也不能輸陣”的打算,一臉睥睨無雙地走瞭出去……然後愣住瞭。

她前腳出去,謝允後腳也跟瞭上去,隻看瞭一眼,這方才在九龍叟面前還大放厥詞的謝公子整個人都僵住瞭——隻見來的這一眾人馬隊伍整肅,幾乎稱得上令行禁止、鴉雀無聲,斷然不可能是活人死人山這種邪門的江湖門派。為首一個中年男子端坐在馬上,周翡看瞭兩眼,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這個人。

正是當年親自帶人去四十八寨接周以棠的“飛卿將軍”聞煜!

聞煜旁邊還跟著個戴鬥笠的人,到瞭近前,那人將鬥笠往上一抬,沖周翡他們一笑,正是白先生。

周翡見這陣仗,滿心納悶,問謝允道:“你不是說,白先生會用行腳幫的暗線來送信?行腳幫現在都改行去當官兵瞭?”

謝允將聲音壓得極低,飛快地對周翡道:“妹子,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說完,他扭頭就要跑,不料尚未抬腳,那聞將軍轉眼間已經到瞭近前。聞煜翻身下馬,將座下高頭大馬往謝允面前一拉,擋住他去路,然後用一句話就給謝允施瞭個定身法。

聞煜道:“臣參見端王殿下。”

周翡:“……”

端……端什麼玩意兒?

她心裡瞬間好似有一千個掃把星拖著大尾巴劃過天際,炸瞭個青天白日滿地坑。周翡猛地扭過頭去,瞪向那一臉樣的謝公子。

聞煜又轉過頭來沖她一笑道:“這是周姑娘吧,一晃也這麼大瞭。我上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個小女娃呢。”

是啊,他還隔空打掉瞭小女娃的刀鞘。

周翡方才為瞭裝腔作勢而掛在臉上的絕代高手表情沒來得及撤換,已經先行僵在瞭那兒,呈現出某種木然的深藏不露,隨即冷淡地點瞭個頭。

謝允抬頭看瞭白先生一眼。

白先生一笑一口白牙,說道:“屬下奉命護送吳小姐先行一步,可是一想起三公子的安危還懸在一線,便不由得坐立難安,豈敢置之不理?唉,可惜我自己又能力有限,隻好帶著吳小姐快馬加鞭趕到最近的聞將軍駐地,請飛卿將軍幫忙。方才到地方就聽說此地居然有活人死人山的大魔頭出沒,可真是嚇死屬下瞭,緊趕慢趕而來,幸虧您平平安安的。”

說到這兒,白先生頓瞭一頓,覷著謝允鍋底一樣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拱瞭個手道:“三公子,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江湖處處險惡,您孤身一人到處走,也太讓人提心吊膽瞭,還是回傢吧。”

謝允苦笑道:“我就知道,明琛把白先生留給我,沒安什麼好心。”

白先生是一位知書達理的流氓,聞言樂呵呵的,一點也不覺得別人是在罵他,沖左鄰右舍緊閉的房門拱瞭拱手,彬彬有禮道:“對不住諸位鄉親,多有攪擾。”

一整個客棧預備著要跟青龍主殊死搏鬥的江湖人都被這變故驚呆瞭。接著,聞煜有條不紊地安排親兵跟著他在客棧中住下,其他人就地安營紮寨,又吩咐瞭不得擾民,將吳楚楚從隨行的一頂小轎中請瞭下來,風度翩翩地對謝允一伸手,說道:“殿下,請。”

謝允好像被“殿下”兩字崩瞭牙,方才還叨叨起來沒完,這會兒陡然成瞭個沒嘴的葫蘆,一言不發地上瞭樓。

聞煜先是同周翡說道:“令堂托人捎瞭一封信到周先生那兒,聽說你在這兒,周先生就順便命我帶來瞭。”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周翡,又笑道:“一別幾年,你爹一直十分掛念,時常提起你。當年聞某奉命打下姑娘一把刀鞘,多有得罪,沒記恨我吧?”

周翡其實記恨瞭好幾年,但是沒好意思說,隻好皮笑肉不笑地沖他點瞭個頭。聞煜很慈祥地看瞭看她,又十分客氣地跟客棧中一幹江湖人打瞭招呼,這才跟到樓上去瞭,不知要找謝允說些什麼。

吳楚楚見瞭周翡,就跟見瞭親人一樣,也不怕這一客棧橫七豎八的臭男人瞭,黏在她身邊不肯走,連聲說道:“你沒事太好瞭。”

周翡低頭看瞭一眼聞煜交給她的信,見那信是拆過的。信是寫給她爹的,上面的字跡千真萬確是李瑾容的,她還有點沒回過神來,便漫不經心地回瞭吳楚楚一句:“我能有什麼事?”

後面本來還有一句“不就是北鬥的幾條狗嗎”,後來覺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太猖狂不好,又頗為穩重地咽下去瞭。

然而過瞭一會兒,“穩重”的周翡忍不住一探頭,壓低聲音問吳楚楚道:“端王是什麼王?”

吳楚楚聽她提起這事,便說道:“我也沒想到,一開始白先生帶我去聞將軍駐地的時候,可把我嚇瞭一跳,誰知道他們居然是朝廷的人,還有謝……呃,端王殿下……竟然是當年懿德太子之子,舊都叛亂時,東宮被圍,後來起瞭一把大火,本以為一個人都沒能跑出來,後來才知道有個老太監冒死將小皇子送出瞭宮,南邊的建元皇上把他接到瞭身邊,冊封為‘端王’,後來又是怎麼……嗯……”

變成這麼一個不靠譜的江湖騙子滿街亂跑,外人就不知道瞭。

吳楚楚將後面那句話咽回去瞭,她覺得周翡的臉色有點難看,便又說道:“端王放著錦衣玉食的金陵不去,一個人在外面風餐露宿的,必定也是有什麼苦衷,未曾言明身份也是自然……阿翡,你是不是生氣瞭?”

周翡的心情十分復雜,一言難盡,說不上生氣,隻是太震驚瞭。她方才還在緊張地琢磨著萬一來的人真是那什麼活人死人山的青龍主,怎麼把這一幫廢物都全須全尾地保下來,這會兒又猝不及防地灌瞭一耳朵前朝舊事,愣愣地低頭看瞭一眼手上這把新弄來的長刀,說道:“那倒也沒有……”

就是差點把先太子遺孤捅成馬蜂窩。

她想瞭一會兒,還是十分消化不良,便幹脆撂在一邊,抽出李瑾容寫給周以棠的信看瞭起來。李瑾容的信上廢話非常少,寒暄都沒幾句。周翡看瞭,懷疑他們倆肯定是時常通信,才能這麼言簡意賅。

李大當傢寫這封信的時候,還不知道吳傢隻剩下吳楚楚一個人瞭。信裡對周以棠說,她思量再三,覺得四十八寨畢竟是個窮鄉僻壤之地的江湖門派,恐怕會有莽撞人沖撞瞭夫人小姐,實在不大方便,因此她已經修書一封給王老夫人,倘若迎到吳傢人,便往南護送到聞煜將軍那裡,請周以棠代為照顧安排。

後面又說,周翡、李晟他們也隨行其中。另外四十八寨中還有一些周以棠用慣的舊物,雖都不值錢,但不在身邊恐怕不方便,因此也托瞭人給他送去。幾個晚輩本就頑劣,這一趟出門恐怕連心也跑得野瞭,讓周以棠嚴厲一點,不要再像以前一樣慣著他們。

周翡一目十行地看完,緩緩地皺起眉。

吳楚楚問道:“怎麼?”

“沒什麼,”周翡道,“我娘叫我轉道護送你去南邊。”

吳楚楚“啊”瞭一聲,一雙眼睜著,有些茫然和惶惑。

周翡看瞭她一眼,承認李瑾容這麼安排似乎也有道理——千金小姐就應該住在高門大院裡,出門有香車寶馬,進門有丫鬟婆子才對。四十八寨裡一幫師兄弟整天除瞭比武就是鬥毆,也確實養不好這麼嬌嫩尊貴的花。

可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李大當傢早幹什麼去瞭?轉道往南的事,在他們出門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還有讓人捎東西給周以棠……周以棠離傢多少年瞭?哪怕斷胳膊斷腿都應該習慣義肢瞭,東西現在才想起送?雖說李瑾容確實算不上什麼賢妻良母,可也不至於粗枝大葉到這種地步吧?

她抓著刀柄在手上反復轉瞭幾次,起瞭個主意,想道:不行,我得回傢看看。

周翡打定瞭主意,沒有聲張,百無聊賴地聽吳楚楚說瞭一些路上的見聞。

聞煜那些親兵很快將客棧打掃幹凈,乍一看,客棧簡直又恢復瞭之前的寧靜——除瞭原先的住客都紛紛離開瞭。

這一場大鬧,從早上一直亂到瞭正午,謝允一直也沒露面,整個二樓都站滿瞭聞煜的親兵。言明不必伺候,客棧裡沒有客人好招呼,小夥計已經退到後堂去瞭。花掌櫃臉色好瞭一些,紀雲沉就像個真正的廚子,去廚房炒瞭幾個小菜,給幾個各自心事重重的人端上桌,又重新泡瞭茶,在圍裙上擦瞭擦手。他轉頭對那小白臉說道:“阿沛,我請花兄解開你雙手的穴道,來吃些東西吧。”

花掌櫃依言用僅存的手指一彈,解開瞭小白臉上身的穴道。

小白臉冷笑道:“我這碗裡的耗子藥都放好瞭?”

紀雲沉二話沒說,端起他面前的飯菜,自己吃瞭一口,然後沉默地在他面前放好。

小白臉哼瞭一聲,倒也能屈能伸,低頭扒瞭起來。

周翡不由自主地看瞭他一眼,心道:這小子方才寧可被割舌頭打臉也不肯服軟,怎麼這會兒給口吃的又老實瞭?餓瘋瞭,還是又憋瞭什麼壞主意?

隨即,她又忍不住嘆瞭口氣,因為她發現自己想的事越來越多瞭,幾乎到瞭有點蛛絲馬跡就忍不住琢磨一下的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是變得“明察秋毫”瞭,還是“一驚一乍”瞭。

兵荒馬亂是一天,太太平平也是一天,誰也不比誰短長到哪兒去。夜幕降臨的時候,周翡早早地把吳楚楚趕去休息,自己回房轉瞭兩圈,又把李瑾容的信拿出來看瞭一遍,心想:我娘讓王老夫人把吳傢人托付給聞將軍,現在既然聞將軍已經在這兒瞭,那我也算完成囑托瞭。

這麼一琢磨,她就心安理得瞭,三下五除二寫瞭一封信,壓在茶杯底下,自覺不算不告而別,然後她將自己隨身的東西一卷,扛起長刀,便悄無聲息地鉆瞭出去。

結果周翡鉆出來隻看瞭一眼,就縮回去瞭——聞煜大半夜不睡覺,正看賊似的坐在她平時愛坐的窗口附近自斟自飲,而客棧裡此時燈火通明,上上下下好幾個親兵輪班轉。她再一推開窗戶,隻見往日早早靜謐下來的長街格外熱鬧,挑燈的兵將三五一群地沿街巡視,把小小一傢客棧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簡直有點插翅難飛的意思。

周翡撐著下巴,在夜色中凝神想瞭想,認為自己沒必要自作多情。聞將軍防的賊肯定是好不容易捉到的那位行為不端的王爺,自己要走,他不見得會攔,實在不必這麼鬼鬼祟祟,大大方方地推門出去就行瞭。

“倘若他狗拿耗子,連我一起攔……”周翡略微回憶瞭一下當年聞煜打掉她刀鞘的那一招——她承認,那時候聞煜確實比自己厲害,至於現在嘛……

周翡將長刀在手腕間轉瞭一圈,心道:倒可以來試試。

就在她打算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光明正大地告辭的時候,旁邊一間房的窗戶突然被人推開瞭一條小縫。

客棧的木頭窗戶框年久失修,發出瞭細細的“吱呀”一聲,周翡側頭去看,等瞭半天沒等到下一個動靜,還以為是風吹的,正要離開,那窗戶縫裡突然飛出瞭一個小東西。

周翡忙側頭躲開,定睛一看,不是暗器,而是隔壁彈進來一塊紙團疊成的“菱角”,正落在她的窗邊。隔壁住的是謝允,周翡不知道他又作瞭個什麼妖,疑惑地拆開一看,隻見裡面分別用正楷、行草以及隸書三種字體寫瞭一長串“救命”,白紙黑字間都能聽見他嗷嗷慘叫的心聲。

周翡白天沒回過神來,這會兒夜深人靜瞭,才有機會細想這件事。

“端王”這封號,一聽就讓人覺得還挺值錢的,此人化名“謝允”,四處招搖撞騙,還離傢不歸——周翡自動把謝允和李晟歸到瞭一路貨色裡——讓他回傢也不是要害他,就謝允這種三腳貓還自以為“夠用”的功夫,整天在兵荒馬亂的世道中四處亂竄,活蹦亂跳到現在,實在是祖墳上冒青煙。

周翡冷漠地小聲道:“愛莫能助,滾蛋吧。”

她抬手便要關上窗戶,剛關瞭一半,隔壁就急瞭,從打開的窗戶縫裡傳出瞭一聲捏著嗓子的貓叫,尾音顫顫巍巍的,足以以假亂真。

周翡:“……”

真不要臉啊!

周翡探出頭,往四下看瞭看,見這會兒人不多,便沖隔壁小聲道:“你幹……端王殿下,你在搗什麼鬼?”

謝允一唱三嘆地“喵”瞭一聲後,將窗戶縫推大瞭一點,露出半雙手,以十分正宗的要飯姿勢沖周翡作瞭作揖。

周翡翻瞭個白眼,果斷將窗戶甩上瞭。

突然,長街盡頭傳來一聲突兀的鑼聲,“鐺”一聲,傳出去老遠,在山間來回響,砸得人心頭一跳。周翡忙又將窗戶推開,往外望去,隻見霧氣昭昭的長街上,除瞭聞煜巡夜的親兵外,多瞭有七八個人,一開始是幾條影子,眨一下眼,那些人便近瞭不少,她再眨一下眼,這幾個人竟然已經鬧鬼似的到瞭客棧下面。這幾個人個個包得嚴嚴實實,從樓上看,帽頂到衣衫,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走在最前頭的人手裡拎著一面銅鑼,無視周圍已經戒備起來的官兵,在客棧門口,振臂一錘,又將那銅鑼“當當”敲響瞭兩次。

周翡耳邊一炸,一時竟然有點暈。

隻聽隔壁低聲道:“三更鑼?”

周翡驀地一偏頭,隻見謝允衣衫整潔地靠在隔壁窗邊。

謝允伸手點瞭點她:“我算認識你瞭。”

周翡頓瞭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合適,便幹脆省瞭,直接問道:“三更鑼是什麼?”

“是……”謝允剛說瞭一個字,一掀眼皮,掃瞭周翡一眼,“就不告訴你。”

周翡運瞭運氣,感覺自己的刀柄又在蠢蠢欲動。

這時,客棧中跑出兩個親兵,彬彬有禮地沖外面那夥人一拱手,說道:“我傢將軍問青龍主安好,不知青龍主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這一幫子夜幽靈聞言,紛紛讓開,露出走在最後面的一個人。那人生得人高馬大,幾乎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個頭來,負手而立,打量瞭這三春客棧一眼,隨後略微一低頭,旁邊一人立刻會意,屈著膝蓋走到他面前。

青龍主輕輕地捏起這手下的下巴,對著他的耳朵說瞭句什麼。

周翡心道:有話不吭聲,這是幹什麼?

隨即她一轉念,反應過來瞭——是瞭,聞煜派親兵出面,這青龍主也是好大的架子,非得同樣讓手下回答。

青龍主的手下上前兩步,開口說道:“我傢主人言道,此地南北不沾,不知是哪一位將軍過宿?”

親兵將手中令牌一亮。

那青龍主門下人又道:“原來是飛卿將軍,深夜不速之客,攪擾將軍休息瞭。隻是我傢主人走丟瞭一條小狗,那小狗伶俐得很,乃我傢主人愛寵,自己頑皮跑瞭,聽人說被人綁瞭關在這傢客棧中,我們也隻好陪著來走一趟,請將軍見諒。”

他說到這裡,頓瞭頓,做出傾聽的模樣,想必青龍主是有“傳音入密”之類的功夫。過瞭一會兒,大概是青龍主傳完瞭,那人又學舌道:“另外有手下狼狽逃回後,說這客棧中有一夥兇徒,不分青紅皂白,不但扣瞭我傢主人的狗,還殺瞭我們青龍座下的使喚人,踩裂瞭青龍旗。我等不過是來討要個說法,飛卿將軍也是個講理的人,想必不會怪罪。”

“兇徒”之一的周翡和謝允對視瞭一眼。

聞煜緩緩地從木階上走下來,抬頭沖青龍主笑瞭笑,開口說道:“不是聞某不講理,隻是三春客棧中眼下住瞭貴人,實在不便久留諸位。我們明日清早就走,青龍主不妨多等一宿,明天您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們絕不打擾。”

青龍主終於拿完瞭架子,低低地笑瞭一聲,卻搖瞭頭。

那敲鑼的見狀,又將手中銅鑼重重地砸瞭一遍,隨即這七八個人倏地散開,同時出手,立刻便有幾聲慘叫響起。

他們居然招呼都沒打一聲,說翻臉就翻臉!

周翡神色一凜——這幾個跟在青龍主身邊的人,每個的武功都不在九龍叟之下。

這時,那青龍主本尊突然抬起頭來,周翡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與他對上,瞳孔不由得一縮,隻見那青龍主面白無須,一張嘴卻大得驚人,整張臉下面好像豁開瞭口,裂開好大一條縫,陰惻惻地沖他們一笑,然後憑空拔地而起。

周翡面前的木窗都在震顫,仿佛要被他一掌給吸過去。

這人無論是長相還是武功都太過可怖,周翡卻未懼反迎,手中刀鞘破窗而出,不由分說地撲向青龍主的掌心,被青龍主輕飄飄地一把抓在手中,然後鐵打的刀鞘從尖端竟開始塌陷,一寸一寸地被他揉成瞭一團。轉眼青龍主已經上瞭二樓,手掌在墻上一印,留下瞭半寸深的痕跡。謝允再顧不上開玩笑,喝道:“阿翡,躲開!”

周翡沒理他,仗著窗外的青龍主無處著力,她將破雪刀的“破”字訣流星似的潑瞭出去。

她的刀,被貪狼、九龍叟乃至青龍教的翻山倒海陣先後磨煉過,越發快得發亮,青龍主似乎有些驚奇,“咦”瞭一聲,擦著周翡的刀光在空中一旋身,隨後一揚手,要去抓周翡的刀背。

周翡飛身躥上窗口,陡然變招,她的刀好像分成瞭三道鋒,將青龍主整個人籠在瞭其中。

青龍主連避三下,隨後“砰”一聲抓住瞭她的刀背。周翡當時就覺得一股無法抵禦的大力順著刀身傳瞭過來。

她幹脆飛身而出,伸腳一踩謝允推開的窗戶,輕輕一蹬,先是將謝允連窗戶帶人都給拍回瞭房中,隨後借著這一腳之力,將身上的枯榮真氣運轉到極致,雙手陡然下壓,硬是將青龍主從半空中壓瞭下去。

聞煜提劍上前,一劍向著青龍主身後挑來。

青龍主拽著周翡的長刀,回身輕拍瞭一掌,歪瞭的刀鋒立刻撞在聞將軍的劍上。聞煜輕輕一側身,騰出一隻手扶瞭周翡一把,笑道:“真是後生可畏,周先生見瞭,一定很欣慰。”

周翡一提肘撞開他的手,執刀立在一側,輕輕活動瞭一下發麻的手腕。

聞煜卻不給她再戰的機會,吹瞭一聲長哨,幾個親兵立刻上前,將青龍主團團圍住。

周翡皺皺眉,正要上前,突然覺得身後有風聲襲來,她本能地伸手一格一擰。隻聽“嗷”一聲慘叫,周翡愕然發現謝允那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瞭她身後,連忙放開。

謝允齜牙咧嘴地甩著手:“快別逞英雄瞭,趕緊跟我趁機溜,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