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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回 東風吹,戰鼓擂之七 小混蛋出世【附記】

一上午過的硝煙四起,明蘭提著筷子,對著滿桌佳肴,頭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味同嚼蠟,想著與其吃瞭消化不良,還不如少吃些。撂下筷子,明蘭在屋裡走來走去,捧著大肚皮又笨拙遲緩,焦躁不安的活像隻紮瞭枚鐵釘在肉墊上的肥貓仔。

崔媽媽瞧著紮眼,終忍不住將明蘭按在榻上,板臉道:“天大地大,還有生孩子大麼。夫人且好好靜養,實在不成瞭,咱們就躲到莊子上去,看哪個尋的著。”

明蘭一愣,一想之後,頓覺大好主意,到時帶著穩婆和一應人手,悶聲不響的躲到溫泉山莊去,等那老妖婆和餘傢的人找到時,估計她早生完瞭。想到此中妙處,明蘭心頭一陣輕松,遂依從崔媽媽的意思老實去睡覺瞭,晚上沒睡好的人,午覺總是特別香,更美妙的是,一睜開眼,隔著琉璃珠簾,隻見常嬤嬤正坐在廳間的桌旁與崔媽媽輕聲說話。

“常嬤嬤,你怎麼來瞭。年哥兒如何瞭?”想起至今還在養胳膊的小常年,明蘭一陣歉疚,一邊抬手讓崔媽媽給自己穿衣裳。常嬤嬤臉色凝重,說話卻很黑色幽默,“夫人說的什麼話,老婆子又不是仙丹,年兒能看著當藥吃,一時半刻也離不得。”崔媽媽頓時忍俊。

新換過一身幹燥清潔的夏衣,明蘭屏退左右,又叫小桃和丹橘看在門口,崔媽媽坐到中挺,常嬤嬤屋裡隻剩自己,才低聲開口:“夫人的意思,丹橘適才都與老婆子說瞭。”

明蘭忍著心急,還得先表白一番:“不是我不懂事,愛打聽,可如今人傢都打上門來瞭,偏那餘傢與我有些情分,忌著打老鼠摔瞭瓶子,迫不得已才開口的……”

常嬤嬤的兩隻手皺褶蒼老,實實的蓋在明蘭的小手上,低聲道:“夫人是什麼樣的人,老婆子還不知麼?這麼些日子下來,夫人半句都不曾問過侯爺的過往。”

其實她曾為難過,若明蘭問起曼娘的事,她說是不說;顧廷燁沒示意,她擅自就說,可不說又怕明蘭不悅。好在明蘭從來都不多問一句,叫她心裡既松瞭口氣,又是敬重。

“前頭那餘夫人的事……”常嬤嬤沉吟著,明蘭手心攥緊,覺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老婆子委實不知。餘氏夫人是怎麼沒的,侯爺半句都不曾提過。”

明蘭心頭掉瞭塊石頭,大眼難掩失望:“侯爺連嬤嬤都不曾說?”

常嬤嬤緩緩抬起頭,望著虛空,神情凝重,:“…那時,燁哥兒跟老侯爺鬧翻瞭,一口氣咽不下,說走就走,我勸都勸不住。可才過個把月,他又慌急忙從南邊回來瞭,我問他怎麼瞭,他卻不肯說。沒過多少日子,侯府就敲起瞭雲板,說那餘氏病故瞭。”

這麼快?明蘭一陣疑惑,輕問道:“當時侯爺是個什麼情狀?” 常嬤嬤緩緩搖頭道:“說不好,不大對勁。”明蘭賣力鼓勵她:“嬤嬤想著什麼,但說無妨。”

常嬤嬤點點頭,細憶起來:“原先我以為燁哥兒回的這麼急,應是得瞭侯府的信,為著餘氏病重才趕回的,可後頭看著又不像。我因憂心燁哥兒在裡頭受欺負,常使錢叫人去侯府外頭聽消息,餘夫人既病的那般重,可侯府卻不曾請過一位太醫,老婆子當時就疑心瞭。”

明蘭大是佩服常嬤嬤,握著她的手,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處。”常嬤嬤語速更慢瞭,“記得燁哥兒回來第二日,吃酒大醉,又不肯傢去,便來瞭老婆子處。我服侍他睡下,他牙關咬的死緊,半字不說。那會兒老婆子就奇瞭,哪有老婆病的快死瞭,男人還喝成這般,我傢哥兒雖有些脾氣,卻不是那沒心肝的混帳,那餘氏再不好,到底是夫妻一場,我傢哥兒不會如此……”

“興許侯爺是心存歉疚,是以喝的大醉。”明蘭酸溜溜的推測。

常嬤嬤的一雙老眼愈發像對倒三角,繼續搖頭:“樣子不像。哥兒的性子我知道,他不是隻嘴上說好聽的人,若真覺著對不住人傢,必會實心去償。他的模樣,倒像是滿肚子的委屈怒氣說不出口,氣極瞭,這才借酒澆愁。”

這評價說到明蘭心坎上瞭,顧廷燁是個實在人,喜歡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他對恩怨的看法。因段成潛待他有恩,他就丟下大肚子的老婆撈他弟弟去瞭(這個大爛人,明蘭忍不住暗罵兩句)。又因自覺對不住餘嫣然,害她遠嫁雲南,所以悶聲不響的替段傢弄瞭三年連份的茶引,被明蘭發覺後,還勒令她不許告密。直到明蘭拿嫣然的來信幾次聲明,嫣然是真的真的真的過的很好,他才考慮少幹涉西南茶業的市場經濟。

由是,倘若他真對餘嫣紅十分內疚,按照他的行為模式,應該日夜陪在床前以慰藉病人,或持械去劫兩個頂級太醫來,甚至去皇宮搶些千年人參萬年王八來,都還比較靠譜些。

“後頭那餘氏亡故瞭,燁哥兒連出殯都沒等,便又走瞭。這一走,就是好些年。”想起往事,常嬤嬤不勝唏噓,“統共十來日功夫,隻在餘氏沒瞭後的幾日,燁哥兒說瞭些子自己有眼無珠,錯識瞭曼娘的話,此後再無多一句。”

照理說,死老婆是蠻嚴重的事,何況又是新婚妻子,還死的這麼迅雷不及掩耳,哪個正常的鰥夫不想找人說兩句呢,怕是連長柏都會多作幾首五言感嘆一下結發夫妻卻有緣無分。

“那麼,依嬤嬤的意思……”明蘭聽的眼睛發亮。

常嬤嬤低下頭,反復思量。

當初她不是沒起疑過,也曾旁敲側擊過兩次,說‘年輕輕的,怎麼說病就病,說沒就沒瞭呢’,可顧廷燁始終避過不談。不過依舊叫自己看出些蹊蹺,顧廷燁臉上雖不露,但舉止言行間,她能察覺出顧廷燁那似帶著厭煩意味的回避,提也不願提,仿佛最好完全沒有這件事情。而顧廷燁的性格,不是逃避之人。

“那餘氏之死,當與燁哥兒無有幹系。”常嬤嬤一字一句的吐出來,神情鄭重,“非但無幹,且那餘氏當是出瞭大過錯的。”至於和顧傢有沒有關系,她卻不敢下定論瞭。

明蘭深深的出瞭一口氣,有些輕松。說句事後諸葛亮的話,其實她也有這種感覺。

既如此,那麼餘傢的反應就能對上號瞭。他們自覺有愧,所以不曾追究計較餘嫣紅之死,也不敢叫顧廷燁續娶餘傢女為填房,更不敢再擺嶽傢的架子常來常往。在今早之前,顧餘兩傢的行為都很符合這個推論。可又是什麼給瞭餘大太太包天的膽量,居然上門來尋釁?!

明蘭好生疑惑,一再苦苦思索;忽然間,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今早爭鬧,餘大太太提及顧廷燁時,那陣不自然的眼神閃爍躲避,莫名叫明蘭記瞭起來。

“……那餘氏過身前後,侯爺可曾與餘傢打過交道?”明蘭忽問道。

常嬤嬤呆瞭一呆,趕忙道:“應當不曾罷。哥兒心煩的很,連喪事都沒過去,就忙不迭的又走瞭。”

宛若一道裂縫,撕開混沌已久的黑夜,滿腹的疑慮終有瞭一個最合理的解釋。明蘭用力的舒緩的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站起來,托著後腰走瞭幾步,忽回頭而笑。

“咱們且不論餘傢姐姐是怎麼沒的,反正應當是自尋其咎,餘傢有愧。這是件決計不好說出口的事,是以知情的人極少。這事在顧傢,大約隻有老侯爺,太夫人,還有侯爺知道,在餘傢,隻有餘大人和餘大太太知道,餘傢其餘人當時在登州,應是不知的。”

“那為何餘大太太還敢……”常嬤嬤一陣糊塗,這年頭做瞭虧心事的人哪來的膽子。

“因為有人從中作瞭梗。”

明蘭站在當中,微微而笑,“一直以來,餘傢大房都自認理虧,咽下苦水不敢聲張,更不敢滋事。可有個人,最近忽尋上門去,對餘大太太說,當初之事,侯爺並不知情。”

常嬤嬤瞇縫的眼睛倏然睜開,神情大震。

“侯爺知道自己知情,我們也知道侯爺知情,太夫人更知道侯爺知情,可餘傢卻不知。當初事發之時,兩傢都猝不及防。之後的喪事,還有善後,定都是由太夫人辦理。”明蘭小心推敲著當時的情形,越想越合理,“出事時,餘傢又愧又慚,必不敢細問。”

常嬤嬤漸漸抓住重點瞭,隨著明蘭的思路,緩緩接下去道:“然而,最近卻有人與餘傢說,其實這事燁哥兒並不清楚,若是好好遮掩,不定能含糊過去。”

至於那人是誰,她們倆都心知肚明。

明蘭緩緩坐到常嬤嬤面前,微笑道:“不但如此,那人還許諾種種好處。餘大人仕途不順,餘閣老卻日子不多瞭,倘若能過繼一子在餘氏名下,那孩子必得認餘傢為外祖,將來興許還有沾光助力的機會。”而這些種種,餘傢其餘人是不知的。

“……這不是詐人麼!”過瞭半響,常嬤嬤才回過神來,“騙得瞭一時,也騙不瞭一世呀。待哥兒回來,不都穿幫瞭?”

“餘傢,本就隻是一枚棋子。”明蘭的笑容有些冷,“一旦我松瞭口,由著他們到外頭吵吵去,說是已得瞭顧傢的應承,典儀以後再辦,先緊著給餘閣老沖喜,餘傢辦上幾桌酒水,叫昌哥兒人前人後拜見一番,弄它個木已成舟,倒黴的不過是餘傢和侯爺。”

到時,顧廷燁的難堪可想而知,不但年少時的輕狂要被重新提出來羞辱一番(搞不好還有言官來湊熱鬧),還有承嗣難題,除非他狠下心除瞭那孩子,不然真是後患無窮。

至於餘大夫婦,就像康姨媽一樣,一旦利用完瞭,那人又怎會管他們死活呢?

常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好毒計!”

她呆瞭半響,正待問明蘭該如何對策,卻見她怔怔的仰頭出神,不由得出言相詢。

“這件事,鞏姨娘大約也是知道的罷。”明蘭抬頭凝思。

當初,餘傢陪嫁過來的人手,早已攆的攆,賣的賣,或發還給餘傢,隻有紅綃留著;她自小陪在餘氏身邊,應當一清二楚。到如今,明蘭才終於明白,為何顧廷燁對這麼個我見猶憐的女子總一臉厭惡;有個清楚自己不與為人所知的隱秘的人在跟前,總是令人不快的。

“這事,她一定籌謀瞭許久,光是空口白話,估計嫣然姐姐的爹也沒這麼輕信,還需一個人證。” 明蘭思緒跑遠瞭,嘴裡喃喃著,“那陣子和四五兩房分傢時;鞏姨娘總愛往那頭跑,那會兒我事多,懶得去管她。如今想來,那人定是那時尋機把鞏姨娘帶出去過,由她佐證侯爺的確是不知情的,如此,餘大人才敢壯起膽子,這般造次!”

怪不得那老妖婆非要挑在這個時候發難,怪不得鞏紅綃在那之後就老實的不像話,她還以為自己霸氣外露把人給鎮住瞭呢。

常嬤嬤聽的咬牙切齒:“這賤人!這賤人!”她罵的是分別兩個人,“夫人,旁的人咱們管不瞭,先把姓鞏的這賤人捆起來!”

明蘭苦笑:“人傢想做的都做完瞭,還捆她作甚。唉,也罷,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隨即高聲叫瞭崔媽媽來,低聲吩咐叫人把紅綃看管起來,崔媽媽應聲而去。

“夫人,現下咱們怎麼辦?”這次常嬤嬤著實有些慌瞭手腳。

明蘭反倒鎮定瞭,世上第一等恐懼就是不知情,現在她多少有瞭些底,反而不怕瞭。她笑道:“還能怎樣?以牙還牙唄,咱們也使一把詐術。”

常嬤嬤明白她的意思,驚疑道:“倘若餘傢不入殻怎辦?又倘若咱們都想錯瞭,怎辦?”

明蘭歪頭想瞭想,攤攤手:“我已叫齊瞭護衛隊,若真沒轍瞭,我帶上細軟,嬤嬤帶上年哥兒,咱們到山裡的溫泉莊子避難去。那裡易守難攻,看哪個能打上去?!”

常嬤嬤啞然,幹瞪眼出氣。

明蘭嘆息,不到真擋不住瞭,還是在府裡生孩子比較穩妥,畢竟準備瞭幾個月,一應物件人手都是齊備的,真到瞭山上,缺這少那的,就是緊急去找太醫,怕都來不及。

……

美美的睡瞭一覺,伸著懶腰起瞭床,又連著扒瞭兩碗飯,明蘭抹抹嘴,鬥志激昂的等瞭一上午,直到吃午飯瞭,還是木有人來踢館,隻好又去睡午覺。等到再次睜眼時,毫不意外的聽到綠枝夾雜著咯吱咬牙聲的通報:“餘傢又來人瞭,還在小花廳!”

明蘭頗有一種‘渴戰已久’的振奮感覺,十分霸氣的一揮手:“更衣,見客。”其實她更想喊的是‘關門,放狗’這句話。

再見餘大太太,明蘭有充分的時間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是怎麼樣的膽氣和臉皮,能夠這麼上門來鬧(前提是自己推測正確)。餘大太太叫她看的渾身發麻,卻依舊能翻個很有氣勢的吊梢眼過來,然後威嚴道:“怎麼說罷?你應是不應。”

很有黑社會談判的架勢嘛;明蘭左右看瞭看,笑道:“我還當今日能拜見餘老夫人呢。”

餘四太太臉上頗帶瞭幾分倦意:“娘本是要來的,她身子不好,我們好容易才勸住瞭。”

“四嬸嬸至孝,難為您費心瞭。”明蘭微笑的十分溫和,然後轉頭對著一旁看好戲的太夫人和鬥雞般的餘大太太,“若叫老夫人聽瞭咱們的話,沒準也得躺倒瞭。”

餘大太太神色一凜:“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道,倘使我硬是不肯,伯母又待如何呢?”明蘭慢吞吞道。

餘大太太一肚子火氣,冷笑一聲,高聲道:“我那苦命的孩兒,嫁到你們顧傢不到一年,就喪瞭性命,好歹給個說法罷!倘若覺著我不夠分量,我這便請婆母,旁的耆老來!”

餘四太太見氣氛緊張,忙道:“明蘭,你別急,這不是為著我傢公爹麼,也就走個過場,沖沖喜,叫老人傢高興一下。”

“唉喲,我苦命的女兒喲,可憐你早死在顧傢,連個捧瓦罐的都沒有……”感覺上來瞭,餘大太太竟還哭號起來,可惜沒有眼淚。

“伯母先別哭,聽我說件事兒。”明蘭趕緊擺手道,“昨日您走後,恰好有人來我,那是侯爺自小信重的一位嬤嬤,便是在外頭那幾年,也是這位嬤嬤照料的。”

明蘭笑瞇瞇說著,滿意的看到餘大太太止住瞭假哭,疑惑的聽著,她繼續道,“嬤嬤見我滿臉官司,便問我情由,我說瞭過繼的事。嬤嬤大吃一驚,隻拍桌子大罵‘豈有此理,好厚的臉皮’,餘伯母,您道這是為何?”

餘大太太臉色漸變,直覺反應的去看太夫人,太夫人朝她微笑,以眼神示意,餘大太太回過頭來,強硬的瞪著明蘭:“我還真不知瞭!”

好個不見黃河心不死!明蘭心中冷笑,開始下賭註,臉上卻愈發笑的溫厚:“聽瞭嬤嬤的話,我猶自不信,嫣然姐姐何等的溫良淑德,嫣紅姐姐怎會如此?!”

餘大太太開始臉上泛青瞭,還用力咬唇死撐著。

“是以,我就將鞏姨娘帶瞭來問話。說起來,她也是餘傢人,伯母最近可見過她?”明蘭輕飄飄的擲出這句話,細細觀察餘大太太的表情,隻見她明顯停瞭一拍呼吸,明蘭笑瞭笑,繼續道,“她說瞭好些事與我聽,我這才曉得為何侯爺從來不願提起嫣紅姐姐。”

餘大太太撐不住瞭,開始身形搖動,餘四太太聽的雲裡霧裡,隻看著妯娌發呆。這時,坐在那頭的太夫人忽的輕笑一聲,悠遊道:“紅綃可不是多話的喲,難不成有人嚇她打她瞭?”

明蘭連頭也不轉,笑瞇瞇的盯著餘大太太:“聽說鞏姨娘是在您跟前大的,她的性子您最清楚不過。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在府裡也就這樣瞭。餘下的,無非是前程二字。有人能許她的,我翻個倍添上,您說,她會如何?”

餘大太太呼吸粗瞭起來,無措的再去看太夫人,這次連太夫人也變瞭神色,她隻知鞏紅綃昨夜起已被看管起來瞭,再難與外頭傳消息,細裡如何,她也不清楚。

“鞏傢老娘還在罷。我許她母女團聚,一輩子夠用的銀子,良籍,田莊,回頭再招個贅婿,生個兒子,比什麼不強?伯母,您說呢?”

明蘭故意壓低瞭聲音,顏色溫柔輕慢,湊到餘大太太跟前,故意緩聲緩氣道,餘大太太艱難的咽瞭一口空氣,看著明蘭,滿臉驚疑不定,連自己嗓音發顫瞭猶自不知:“……你,你是說,侯爺…他早就…”

“親傢母!”太夫人高聲喝斷,人已立起。

餘大太太憮然住瞭口。

明蘭從鼻子裡哼出不屑來:“這些日子來,我原先還覺著侯爺對餘傢不理不問,有些不好,自知瞭其中底細後,叫我說一句呀……”她忽的冷瞭臉色,面上盡是譏諷之意,“哼!還能叫嫣紅姐姐依舊躺在顧氏墳塋中,受著顧傢子孫的香火供奉,已是仁至義盡,全瞭兩傢的體面瞭!可嘆人心竟還不足,竟上門羞辱,道是顧傢好欺負麼?!”

餘大太太似是連指尖都蒼白瞭,坐在那裡搖搖欲墜,餘四太太也漸聽出些門道來,觀今日情形,竟是侄女在顧傢犯瞭大錯,說不好還是醜事,想起自傢居然還敢上門來鬧,這不是生生把顧侯得罪狠瞭麼?!她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來,慌張無措的望著明蘭。

明蘭轉身坐向她,柔聲道:“四嬸嬸,我料你也是不知的罷。”

餘四太太連連點頭,苦聲道,“為著公爹的病漸漸重瞭,我和你四叔這兩個月才從登州趕來的,如何知道?”

明蘭微微側瞭側眼神,意有所指道:“四嬸嬸,你是個明白人,可別跟伯母似的辦糊塗事,叫人當瞭槍使,給餘傢惹下大禍。”

餘四太太順著明蘭的眼神,看瞭眼太夫人,再看看自傢委頓不振的大嫂,思忖片刻,心頭漸漸敞亮,事已明白五六分瞭。

明蘭斜眼看著餘大太太,清楚的吐字:“過繼之事,萬難從命。倘若餘伯母依舊不肯饒過,便請使出手段來罷,我如今身子重,待侯爺回來後親往餘府一趟,將嫣紅姐姐當初的事,跟餘大人另餘傢族人好好說道說道,論個明白!”

餘大太太呻吟一聲,不知真假的半暈瞭過去。

餘四太太深吸一口氣,已知此事實是個大大的笑話,今日越早結束越好,當下扶起妯娌便道,“明蘭,這兩日是我傢唐突無禮瞭,我們這就回去,侯爺若有氣……”她自己也覺著難開口,隻能深深的看著明蘭,“萬望你念著舊情,擔待一二。”

明蘭嘆瞭口氣,和氣道:“四嬸嬸,別說我和嫣然姐姐的情同手足,便是您待我的情分,老夫人和我祖母的情分,也是在的。”

餘四太太松瞭口氣,趕緊叫瞭丫鬟來幫著扶住餘大太太,跟太夫人都不多說一句,便低頭匆匆告辭瞭。

“太夫人若是無有旁的訓導,我這便歇息去瞭。”明蘭看著她們離去,也慢慢站起身。

“慢著。”

太夫人目睹瞭全部經過,暗嘆終遇上對手瞭,原本計劃要拖延許多日子的計策,全都提早叫破瞭,好在她早有準備。

明蘭緩緩的轉過身,挑眉道:“太夫人還有何見教?”

太夫人也不說話,隻揚手朝旁邊的丫鬟揮瞭揮。

側邊的三折紫竹門簾被輕輕卷起,一對母子低頭而進,恭敬的站在當中,向明蘭和太夫人福瞭福,女子脆生生的嗓音,像是敲擊在戲臺上的唱和。

“曼娘見過太夫人和夫人瞭。”

明蘭再度緩緩坐下,好整以暇的等著,隻是身旁的丹橘和綠枝快兩眼冒火瞭。

太夫人笑的有恃無恐,依舊用她那不疾不徐的調子道:“過繼一事,既那餘傢都不爭瞭,我也就不多話瞭。不過,”她指瞭指昌哥兒,“這孩子到底是侯爺的骨肉,總流落在外也是不妥,是以……”

“是以,我這做嫡母,應當寬大為懷,將這孩子接進府來,認祖歸宗,是也不是?”明蘭不耐瞭,肚腹有些隱隱作痛,下墜之感忽明顯起來,她直接截斷老妖婆的話,替她說完,“可昌哥兒不是侯爺不叫進府的麼?哦,是侯爺一時糊塗,拉不下面子,我這做主母的,當賢良淑德為本,好好勸說侯爺,是也不是?”

聽著這一番連譏帶諷,太夫人臉皮似乎抽搐瞭幾下,明蘭看的有趣,繼續一溜串下去,“還有,倘若昌哥兒進府瞭,自也不能落下曼娘。留子去母,太傷天理,有違人和,怎可叫人傢相依為命的母子骨肉分離呢?所以,曼娘也當進府,是也不是?”

向媽媽見主子被連連搶白,沉聲喝道,“請慎言,夫人敬重長輩的禮數哪裡去瞭?”明蘭笑的很賴皮:“原就是為著敬重,怕長輩累著,替她把話都說瞭不是。”向媽媽氣結,太夫人沉著臉,她這把年紀瞭,總不好和小媳婦鬥嘴,太失身份瞭。

“隻有一事,明蘭實在不解,”明蘭笑嘻嘻道,“當初老侯爺可是堅不肯叫曼娘進門的。咱們不能因著老侯爺過世瞭,就不拿他的話當回事瞭呀。”

太夫人面無表情,似是也動瞭氣:“老侯爺的意思是,不可叫曼娘在正房太太進門前到府裡,免得落瞭親傢的面子。也是嫣紅年輕,性子躁,不肯容人,不然早叫她進門瞭。”

明蘭大是佩服,也不留口德,笑道:“昨日當著餘傢的面,您還把嫣紅姐姐誇的跟朵花兒似的,這會兒就成‘不肯容人’瞭?什麼話都叫您說盡瞭,我可真見識瞭。”

太夫人大怒,拍案待罵,明蘭嬉皮笑臉的連忙舉手打住,“是我的不是,我錯瞭,說話沒個遮攔,您是出瞭名的好脾氣,想來也不會和小輩一般計較罷!”太夫人氣息起伏瞭幾個回合,生生壓瞭下去,忽想起自己的臺詞都叫明蘭給搶瞭,接下去該說什麼呢?

明蘭瞧她臉色變化,好笑道:“既要叫她們母子進門,好歹讓我問兩句話罷。”

太夫人忍著氣點頭。

明蘭去看下頭的曼娘,卻見曼娘也在看自己,她臉上頗有些驚訝,似是被自己剛才那番表現給煞到。看她帶著輕視的神情,大約是在想,這麼個沒教養的丫頭怎麼哄住顧廷燁的呢,明蘭很想替自己表白一下,其實她平常絕對是溫良恭儉讓的五好青年。

“夫人,”曼娘已低下頭去,聲音哀如空谷幽蘭,回蕩在屋中,“曼娘出身卑微,原不敢有甚奢望,隻幼子可憐,無能無父。請夫人垂憐,給我們母子一條活路罷!”說著便跪下,連連磕頭,又拉著昌哥兒也跪瞭。

這許多年的東奔西跑,她的容貌早已不復光鮮,隻一把好嗓子還在。

明蘭四下看看,深覺四周觀眾委實少瞭些,可惜瞭這般大腕的角兒,曼娘此番是媚眼做給瞭瞎子看,自己根本沒有感動,反而肚腹開始一陣陣輕輕的抽痛。

“那年在登州見著夫人,曼娘有眼不知泰山,沖撞瞭夫人,請夫人勿要責怪!”她磕頭愈發起勁,“那日聽夫人替餘傢大小姐出頭,哪知日後夫人會歸瞭顧氏……”言下之意,暗指明蘭行事不檢,言行不一。

明蘭一點都不氣,隻淡淡道:“我沒你聰明,婚姻大事隻知聽長輩的。長輩叫嫁,我就嫁瞭,哪裡知道這許多計較。姑娘高看我瞭。”

曼娘一窒,一時停瞭哭求。

“聽你說話,有副好嗓子呀。”明蘭忽道,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曼娘也沒料到,愣瞭一下,反應迅速的哽咽道,“奴傢命苦,自小四處討生活。”

“看你唱功身段俱是上乘,隻可惜托瞭女兒身,不能登臺獻藝。”明蘭不聽她表演,隻微笑道,“聽說你最愛唱的是《琉雲翹傳》?便是後來跟瞭侯爺,衣食無憂後,依舊時常在傢裡唱這支曲兒?一段段拆開瞭唱,尤其是那段‘探花郎雪夜追佳人,琉璃女泣血表心跡’,於無人時,你更是一字一句反復的唱。”

曼娘完全愣瞭,掌心微微發涼,這是她心底的隱事。

“咱們都是女子,你跟我說句老實話。”明蘭滿臉的笑容,一副熟稔的口氣,“你可艷羨那琉璃夫人?”曼娘張瞭張嘴,不知如何回話。

明蘭替她回答,對著太夫人笑道,“我真是廢話瞭,自是艷羨瞭,不然怎麼脫瞭賤籍後,還日夜唱這曲子,生怕人傢不知道她原是做什麼行當的。”

曼娘臉色煞白,狠狠的咬著下唇。

毛氏兵法有雲,要打自己的仗,不能讓敵人牽著鼻子走。敵人想打平原仗,你就逼它打山地戰,敵人想正面對決,你就遊擊擾敵。所以,曼娘想談身世可憐,明蘭就談藝術追求,曼娘想拿兒子說事,她就繞開這個話題。

“高學士舍下一身錦衣榮華,拋卻恩師和雙親的期許,眾叛親離也要娶瞭琉璃夫人,真是羨煞我等一幹平庸女子瞭。”明蘭玩味的看著曼娘,“觀你行事,也不像那貪圖舒適安逸的,攜子幾千裡追隨侯爺,是個有大志向的呀。莫非……”她笑瞭笑,“莫非你想效仿琉璃夫人,叫侯爺也不顧世人成見,明媒正娶瞭你?”

“不!”便是再日思夜想的念頭,曼娘也直覺的否掉瞭,正想說‘小女子出身卑賤,如何敢有這個念頭’,卻又被明蘭打斷,隻聽她玩笑道,“你要小心喲,一樣的話說多瞭,當心菩薩聽見,就當真瞭。”

曼娘一咬唇,竟真說不出口瞭。一旁的太夫人聽的瞠目,有心幫忙,卻不知從哪裡插嘴。

“這也沒什麼。”明蘭忍著肚腹下墜的酸痛感,半調侃道,“人有上進之心,是好事。你不進侯府,不要安逸日子,隻要侯爺這個人。正可見你有識人之明,知道侯爺是囊中之錐,他日必能破囊而出,遠勝於那等狗眼看人低的!”

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瞥瞭太夫人一眼,直把人氣瞭個仰倒。

曼娘不再說話,收斂瞭可憐模樣,隻沉著眼色,死盯著明蘭。

“可到瞭到瞭,你還是沒能成第二個琉璃夫人。”明蘭不懼她的目光,越生氣越好,隻徑自道,“你機關算盡,依舊沒有名分,非但不能進門,連兒子都不能認祖歸宗!”

“你——!”曼娘的喉嚨竄出滿含怒氣委屈的一聲。

“你可知這是為什麼?”明蘭搶道。

曼娘一雙怒目隻瞪著明蘭,宛如一隻蟄伏的雌獸,蓄勢待發要撲上去。

“我來告訴你。”明蘭也不再笑瞭,神色認真,“你最大的錯處,就是沒明白,真喜歡一個人,就該為他著想。”

“侯爺心裡仰慕父親甚矣,嘴裡說的再狠,也想父子和睦;若琉璃夫人是你,她早就離開侯爺,絕不叫他們父子因你而不斷爭執生隙。侯爺想娶個賢惠的大傢閨秀,若琉璃夫人是你,她早就扭頭就走,絕不礙著侯爺的前程,而非如你,反去登州攪瞭親事。侯爺想一雙兒女平安康泰,若琉璃夫人是你,她定好好教養孩兒,讓他們自立堅強的成人,而不是把稚齡女兒扔下,又拖著三四歲的兒子遠走天涯。我問你一句,現如今昌哥兒識多少字瞭,讀瞭多少書瞭?”明蘭語氣平淡,卻字字句句如針紮。

曼娘粗粗的喘著氣,她半生籌謀,盡皆歸於流水,如何不恨,齒縫裡卻迸不出一句話。她自小景仰琉璃夫人,處處想學她;她可以說明蘭是富貴出身,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琉璃夫人當時的處境隻有比自己更為艱難。

“從始至終,你隻念著自己。不論侯爺願不願,你的兒女如何,你隻依著自己的念頭去行事。你這樣,也配和琉璃夫人相比?!”明蘭刻意露出鄙夷神色,“有你這番死纏爛打的功夫,人傢早在救助老弱貧苦無數,立起自己一番傢業瞭!”

那是個神奇的女子,種種才能也就不細說瞭,每次讀記載琉璃夫人的札記,明蘭就覺著像在看《天方夜譚》,忍不住嚴重懷疑這是後人添油加醋的神話。其實活到琉璃夫人那個份上,有沒有那位高大學士死命相愛,已不很重要瞭,套一句政治課上的話,她找到瞭自己的人生價值,並過的很快活。

曼娘雙眼赤紅,手指幾乎把地毯摳出洞來,滿心怨毒的瞪著明蘭。

“自然瞭。”明蘭最後補充,語氣再度溫和,甚至透著一股憐憫,“最最要緊的,是侯爺從來不像高大學士喜愛琉璃夫人那般喜愛過你。這便俱休矣瞭……”

這句話成瞭壓垮曼娘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一瞬,曼娘渾然不知自己在做甚,隻瘋瞭似的要撲上去,卻叫丹橘帶來的丫鬟們死死壓住。旁邊的小男孩已被嚇壞瞭,瑟縮著發抖,曼娘嘴裡猶自低低詛咒著,“你這賤人……”

明蘭轉頭看著太夫人,涼涼道:“您還要叫她進門麼?”太夫人旁觀的異常震驚,嘴唇動瞭幾動,沒有說話。明蘭再次轉過頭,見曼娘已漸漸喘勻瞭氣,明蘭道:“放開她罷。”

曼娘漠然的抬起頭,滿臉都淚痕,這次明蘭相信她不是裝的瞭。

明蘭看著那瘦弱的小男孩,心中無不難過,忽柔聲:“你若還有心,也該替這孩子好好打算打算。莫叫他跟著大人受苦瞭,我聽說他身子一直不好。捫心自問,男人討媳婦,是要相夫教子,你連個孩子都教養不好,哪個男子會敬重愛慕。”

曼娘低著頭,喘著粗氣,一陣陣的仿若雌獸在咆哮。

第三陣酸痛襲來,明蘭深覺不好瞭,便巍巍顫的站起來,臉上現出痛楚神色,丹橘慌瞭,連聲問著,明蘭在她耳邊低聲道:“這疼的不對,大約是要生瞭。”

丹橘忍住驚慌,高聲道:“來人,抬軟輦子過來。”旁邊的丫鬟立刻應聲出去叫人,丹橘則扶著明蘭小心的走過去。明蘭忍出一口氣:“沒事,我走的動。”她的身體素質很好,不會這麼脆弱,就是現代社會,要生產瞭也得先坐車到醫院。

看明蘭這幅模樣,太夫人微微起疑,不知是昨日的狼來瞭劇情再現,還是真到瞭生產日子,她與向媽媽交換瞭眼神,猶自遲疑。

地上的曼娘咬瞭咬牙,忽的起瞭一陣狠意,一把抓過身邊的兒子,抱著起來,看似往明蘭身旁的柱子沖去,像是要撞頭,嘴裡還大喊著:“不叫我們娘兒倆活命,這便都不活瞭罷!”

屋內眾人皆慌,丹橘和綠枝雙雙攔在明蘭身前,還是小桃機靈,身手敏捷之下,使足力氣斜裡沖過去,一下撞在曼娘身上,生生把她撞倒在地上。

“來人!把這居心叵測的押起來!”向媽媽搶先道。

明蘭看瞭她一眼,此時她肚腹發作起來,沒功夫計較,隻能先回去瞭。不過今日基本大獲全勝,還是很令人愉快的,至於曼娘和昌哥兒,不該由她來處置,等顧廷燁吧。

……

一回到屋裡,崔媽媽早備好瞭一切,兩個穩婆也緊張等待著,明蘭卻意識模糊起來,便如躺在雲端上,忍受著一波波浪潮般的陣痛。憑良心說,這種感覺很奇怪,似乎並不怎麼疼,隻是酸脹的厲害,腰腹以下酸的幾乎叫她想哭。它母親的,怎麼會這麼酸?會酸到痛!

也不知過瞭幾個時辰,汗水浸濕瞭衣裳,連睫毛似都是濕漉漉的,外頭天色暗瞭下來,耳旁的聲音猶自喊的起勁,以崔媽媽為首的婆子們宛如拉拉隊,無非是‘吸氣’,‘忍著疼’,‘省著力氣別喊’,‘使勁’,‘就好瞭’之類翻來覆去,就跟一部壞瞭的老錄音機卡帶瞭。

屋裡點起燈來,星星如夜空,配上本已滿眼的金星,倒也相映成趣。酸痛積累到臨界點,明蘭深覺著自己快死瞭的時候,忽的外頭一陣瘋狂的呼喊,咦?不像是自己的拉拉隊呀。

她鼓足離去睜眼開一縫去看,卻見窗外竟然詭異的紅映半天。

“走水瞭!走—水—瞭!”外頭眾人混亂的呼喊著。

明蘭忽的清醒瞭,在詛咒遍大混蛋小混蛋之後,她直想大喊一聲:那老妖婆原來留著這手呢! 能氣死自己最好,氣不死就請祝融來發威!廷燦,康姨媽,餘傢,曼娘,原來都是煙霧,人傢根本預備瞭狠手!可恨自己防東防西,還是棋差一招。

她隻是個法院小書記,本就不是宅鬥專傢,這些年學的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居然還是不怎麼夠用?!唉,現在隻能指望屠二領著的護衛隊能頂用瞭。

大約是太生氣瞭,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來,明蘭咬緊牙關,抵住一口氣使勁,忽的褥墊間一陣濕熱,近乎瘋狂的痛感似乎找到瞭一個出口,瞬間張牙舞爪奔襲而來,可人世間所有的奇跡卻在這一刻到來,激烈的宣告著生命的到來。

外頭震天的鑼鼓聲,走動聲,還有吵雜聲,都掩蓋不住穩婆幾乎變瞭調的尖叫。

“——出來瞭!出來瞭!是個哥兒,是個大胖小子!”

漫天紅霞中,人為的惡意火災現場,這個折磨瞭她大半年的小混蛋終於肯出來瞭。明蘭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趕緊看看,是不是十個腳趾,十個手指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