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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回 後搬傢時代

這陣子,小桃覺著自己的人緣陡然飛躍瞭好幾個層次。

那些素不相識的丫鬟媳婦,頭一天與她‘偶遇’閑聊起來,當日就‘相見恨晚’,恨不能義結金蘭,第二日就傾心訴說‘埋藏心中已久的苦衷’或‘忠誠厚道老實可靠的情懷’,然後第三日就明示暗示希望能留在侯府,最好能到澄園服務。

分府在即,到瞭這個時候,隻要不是瞎的,都曉得留在侯府方有好日子過,從丫鬟小廝到婆子管事,不免都忙碌著去尋人說項。似廖勇傢的這般明蘭得用的管傢媳婦和外院幾個當頭的管事,既容易接觸到,又便宜開口,便是首選。

“倘若真有好的,留下也無妨。”

明蘭溫和的微笑著,一旁的丹橘心中微微驚訝,因她曉得明蘭素不待見這幫倚老賣老的世仆,使喚未必得用,可偷閑躲懶,在外頭仗勢欺人,倒很專業對口。

“不過夫人這兒有個規矩,人誰無過,犯點子小錯還好說,但倘若留瞭那秉性奸猾的惡仆,可要一並追究薦上來的那人的。大傢夥兒可要想清楚瞭。”翠微梳著整齊的原髻,一板一眼的跟眾人說明,頗有幾分管傢媳婦的模樣。

這般一來,來說項的管事不由得暗暗躊躇,生怕連累瞭自己,明蘭的行事風格可並不如她瞧著這般柔弱無害。何況他們到底不是明蘭娘傢帶來的,自己都還處於急欲獲得主母信任的階段,哪裡敢為不熟識的擔責任呢。

而明蘭的陪嫁傢人,統共那麼幾個能說上話的,大多還都猴精猴精的,根毛不肯沾身,隻小桃最好說話,可惜,她的行事風格卻是——

“安永傢的?你認識他傢人?”明蘭問。

“不認識呀。”

“有何才幹?”

“不知道欸。”

“品性如何?”

“三日前才識得的啦。”

“一問三不知,你個傻丫頭說哪門子項?”明蘭憮然。

“人傢來托我的嘛。”圓臉小丫頭一派與人為善,“我收瞭三筐水蜜桃和一簍螃蟹,旁的沒要哦。”臉上居然還有幾分‘我很正直清廉’的意思。

“呆子!”綠枝恨恨的低下頭,低聲輕罵。

“你吃的不比她少。”丹橘嘴唇微動,不留痕跡的把目光轉向別處。

屋裡留瞭一臉黑線的女主人和一枚呆桃子,丹橘和綠枝相攜著去後頭抱廈瞧瞧,一進當中那間水房,卻見裡頭隻有翠袖和小春芽兩個在。

綠枝開口就不客氣:“這群蹄子,不知又哪兒野去瞭!”

丹橘心頭一盤,皺眉道:“這會兒不是碧絲和彩環當值的麼?人去哪兒瞭。”

翠袖起身,笑呵呵答道:“適才旺貴媳婦來問侯府那邊取車馬用的事,環姐姐先過去瞧瞭;碧絲姐姐鬧肚子,說回房一會子,叫我們先看著。”

綠枝輕嗤一聲,丹橘不可置否的笑瞭笑:“罷瞭,這陣子起風,著涼也是難免,她大約回屋添衣服去瞭。旺貴媳婦那兒怕是彩環支應不過來,不如你去瞧瞧吧。”

綠枝嘟著嘴,挪腳走瞭。

丫鬟的下房就在嘉禧居主屋後頭的一列排房,雖說是下房,但明蘭待下甚厚,澄園也用度寬裕,便全照正經廂房來砌墻壘炕,鋪地佈置,尤其是幾個大丫頭的屋子,更是陳設精致明凈,比之尋常人傢的小姐屋都強上些,每日還有小幺兒和粗實婆子來打掃漿洗。

“你總算還不糊塗,知道事前來問問我。”若眉斜斜歪在床上,胳膊下頭墊瞭個鵝黃春梅鳴喜鵲的亮緞子厚枕,粉面暈紅,似是午睡未醒。

“我這不正猶豫著嘛。”碧絲眉頭上凝著愁緒,“彩環說不妨事的,今兒個小桃也去夫人那兒說項瞭。她去得,為何我去不得。”

若眉語帶譏諷:“喲,您可真會抬舉自己個兒,咱們幾個和丹橘小桃兩個在夫人心中的情分,那能比麼?便是綠枝,這會兒也就剛挨上個邊兒。”

碧絲臉紅,嘟囔著:“我知道我比不上小桃。可是彩環說瞭,那幾個來求說情的,都是侯府幾代的老傢人瞭,有的是勢力人手,倘若我今日賣瞭他們一個好,一個有的是好處,倘若我不給面子,以後就……”

她說的起勁,若眉卻冷笑連連,直翻白眼。

碧絲見她這幅神氣,又連忙道:“彩環又說瞭,若論人品能耐,小桃比得過我們誰瞭。針線不成,行事魯莽,慣會裝傻充愣,不過是夫人重情義,所以才給她體面。我雖不如她,但卻服侍夫人這許多年瞭,便是不成,大約夫人也不會……”

若眉終聽不下去瞭,一下撐起身子在床上坐起來,虎著臉道:“左一個彩環說,右一個彩環說;她是你祖宗奶奶呢!你這般愛聽她的話,來尋我做什麼,照做便是!”

碧絲素來沒有主心骨,平日沒少挨丹橘綠枝的排頭,秦桑幾個又說不到點子上,隻這若眉,不但言語爽利,且自恃身份,不屑傳話搬弄,日子久瞭,反倒覺著好相處。她見若眉生氣,連忙一迭聲的‘好姐姐’的求饒。

“那蹄子的話你敢聽?”若眉一臉冷若冰霜,“你看她一臉妖嬈,整日上趕著在老爺跟前晃蕩,打量著她那點子齷齪心思,是夫人瞧不出呢還是當我們都睜眼瞎!若不是丹橘厚道,時常拘著她,她早八輩子就教崔媽媽尋個名頭攆出去瞭。時至今日,咱們夫人貴為一品誥命,難不成娘傢太太還會為瞭一個小丫頭跟夫人過不去?!你瞧著吧,崔媽媽如今雖不大管事瞭,可還有個何有昌傢的,她可是跟著房媽媽大的,下手難道會客氣瞭?”

她們幾個自小就是受翠微管教的,餘威尚在,碧絲不禁縮瞭縮脖子,若眉瞪著眼教訓:“我早跟你說瞭,少聽那蹄子的,你若定要聽,以後出瞭過錯,別來尋我哭!”碧絲訕訕笑瞭笑,又是一連聲的賠罪。

若眉心裡舒坦瞭,才接著道:“我來問你,你縱算比不上丹橘和小桃的資歷,可綠枝呢?你可還比她大著些呢!如今她都能進夫人裡屋瞭,你還在二層排著呢。便是秦桑和夏荷,夫人使喚她們也比你多,你老覺著自己能耐,怎麼混到這個份兒瞭?”

碧絲被她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低瞭頭道:“望姐姐指教。”

若眉看她這般做小伏低,被捧得舒服瞭,才肯指點:“咱們是什麼人,是寧遠侯夫人屋裡的貼身丫頭!隻要夫人不發話,滿府裡哪個管事媽媽頭頂生瘡,敢發落到我們頭上來?!你有甚好怕的?”換言之,隻要把夫人伺候好瞭,旁的就不必理會瞭。

碧絲心頭大亮,坐到床邊去挽若眉的胳膊,討好道:“姐姐說的是!都是彩環那蹄子胡沁沁,我還當在暮蒼齋那會兒,時時要瞧別人臉色呢。”

若眉傲然一笑,背脊挺的更直些:“我告訴你,你別瞧不起小桃,她這是大智若愚呢!不論聽到什麼,看見什麼,不論好的壞的,香的臭的,但凡她知道的,一概全倒給夫人,分毫不留。她在夫人面前自在無忌,沒別的,就這一條,她肚裡就沒半分自己的小心思。說的直白些,她這是至忠呢。”

碧絲又不服氣道:“她笨的很,一點主意都不會拿,離瞭夫人就一問三不知,又不圓滑,能當的瞭什麼事?難怪不能管事!”

“不能管事又如何?可夫人喜歡她,信重她呀!”若眉用力戳著碧絲的腦門,“回頭給她尋個得力的女婿,不論在府裡當差,還是外放出去管莊子或當掌櫃,那多少威風富貴呀!傻人才有傻福呢。”說著,她慢慢回憶起來,“我小時候聽爹爹說過,那些有頭臉的王府和公伯侯府的大管事們,在外頭多少風光,多少有品級的小官兒都爭著巴結呢……”

碧絲聽的一片神往,這些東西她在盛府時就有聽說過,可不如眼前說的這般直白。

若眉似是想起一事,忽凝重瞭聲音:“你素愛揣個小心思,這便是你最大的毛病!你可別忘瞭燕草的教訓!”碧絲本來還在猶豫,聽瞭這個名字,頓時心頭一凜。

“燕草的行事性情難道不比你強,她也愛揣個小心思。那會兒姑娘都還沒說人傢呢,她就急吼吼的想著後路,托人傳瞭信給她老子娘,想著要留在盛傢。”若眉最瞧不上這種人,說起來更不客氣,“姑娘一概都曉得,卻隻說瞭句‘人各有志,隨她去吧’。雖平日並不發作,不過那點子情分也算完瞭,後來燕草再哭訴鬧騰,姑娘也懶得理她瞭。你可千萬別重蹈覆轍,咱們夫人人雖厚道仁慈,但也不是好糊弄。”

“……夫人的確心狠,就這麼一次,就斷瞭情分。”碧絲心裡撲撲跳的厲害。

明蘭每次回娘傢,燕草總想著尋機會求見,好叫明蘭憶起舊情。也不知明蘭怎麼想的,雖也賞瞭些銀兩錦帛,但卻堅不肯見她,一面都不見。這是什麼意思?大傢都心裡透亮。

“狠什麼狠!做丫頭的心裡有瞭別的念想,還叫做主子當自己人看待麼?”若眉冷哼著,“咱們這位主子,要說難伺候,那是絕難伺候的,她心明眼亮,底下人萬難隱瞞;但要說好伺候,卻也好伺候,隻消你真心待她,她必不會虧待瞭你。像丹橘小桃這樣全然忠心奉主的,夫人自然要為她們好好打算,像你和燕草這樣的,整日打自己的小心思,呵呵,碧絲姑娘您這麼有心眼,會得盤算,那夫人就讓你自己去盤算前程嘍。”

碧絲唯唯諾諾,半呆半傻,也不知聽進去瞭沒有。

吵也吵瞭,鬧也鬧瞭,很快五房便率先搬離寧遠侯府,又過瞭三四日,四房也搬出去瞭,臨走前,四老太爺還對著寧遠侯府門口那兩頭石獅子冷笑兩聲。

自然的,刑部那頭也很快消停瞭。再有人拿顧傢說事,刑部就能很理直氣壯道:人傢顧氏門裡有爭氣的兒郎;於社稷有功,受朝廷倚重,功過抵消些許,從輕判罰有什麼奇怪的!

不過為著四老太爺那兩聲冷笑,顧廷燁嚴肅考慮是否該把顧廷炳弄的再遠些。

“別過火瞭,到底是自傢兄弟。”明蘭不認為顧廷燁真的想掛掉顧廷炳。

誰知顧廷燁卻道:“禍害遺千年,他且死不瞭呢。”他昨日刑部去瞧瞧,顧廷炳精神十足,對自傢大哥嚎喪生活待遇問題時,依然中氣十足;他扭頭就走時,還聽見顧廷炳在嚷嚷著流放路上要再隨行兩個丫頭一個婆子。

顧廷燁額頭狠狠跳瞭兩下,新愁舊恨湧上心頭——他當這是去遊春踏青呢!

明蘭眼見侯府乍然空瞭一半,立刻就想著要履行當初的口頭承諾,當即就張羅著要尋個合適的泥瓦班子來開工,拿架子要見好就收,繼續保持良好的輿論傾向。

“四叔父的賬也沒收回,顧傢祖產也沒給你交代,你這就算瞭?”顧廷燁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可真是個實誠人。”

“盜亦有道,說話得算數。”

“對無信之人也講信?” 顧廷燁笑笑。

明蘭紅著臉,訕訕的解釋:“次次都守信,偶然不守信那麼一下,就極管用。”

顧廷燁失笑,向後仰瞭下身子,贊道:“這話妙!頗得兵傢詭詐之精髓。”

受瞭贊賞的某人,高高抬起脖子,宛如一隻得意的胖青蛙,故作悠然的輕松道:“天下凡是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

男人挑起飛揚的眉頭,口氣戲謔:“倘若戶部陳尚書聽得這番高見,定然擊節相贊。可惜,國庫不給面子。”

明蘭囧,港劇臺詞果然不適合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