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第35回 長柏的好事 >

第35回 長柏的好事

春闈一般在二月中旬,今年因皇帝老爺龍體欠佳便拖到瞭三月初,長柏和齊衡二月半便出發瞭,自他走後王氏每日燒香拜佛道觀打醮,弄的屋子裡煙霧繚繞,外頭人看見瞭還以為盛府著瞭火,險些引來澆水隊。明蘭每次去王氏那裡請安都被熏的兩眼通紅出來,盛紘一開始斥責瞭幾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據可靠情報,他其實也偷偷拜瞭兩下來著。

這種考試一考三天,每場都跟熬罪似的,考上瞭也得脫一層皮,齊衡一出考場就被齊國公府的傢仆橫著扛回去,長柏堅強的用自己的腳走上馬車,然後被在京衛武學做訓導的長梧接回去歇息,因此喜報比考生早一步到,長柏中瞭二甲第五名的進士。

王氏大喜過望,立刻就想大放鞭炮散錢舍米,便盛紘急急制止——齊衡落榜瞭。

齊大人倒還好,他知道像長柏這樣一次就中的畢竟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的考生都是第二三次才中的,便是考瞭十幾年都是有的,不過平寧郡主的臉卻黑的如同鍋底。

齊傢人脈充足,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老齊國公請教瞭這次的主考官,那位大人捋著胡子拽瞭幾句文,大約意思是:人傢考生為瞭春闈考試事事從簡,從秋闈後便閉門讀書,齊傢倒好,生怕登州不夠熱鬧,還趕回京城過年,讓齊衡這前後一兩個月裡走親串戚喝酒赴宴,盡夠熱鬧瞭,隻最後大半個月臨時抱佛腳,如何能考過?

平寧郡主後悔莫及,齊大人拍腿大悟:難怪盛府過年那麼冷冷清清呢,原來如此。早知道就讓兒子在登州過年瞭,對盛紘不由得另眼相看——到底是科班出身,奏是有經驗。

又過瞭幾天翰林院再考,長柏被選為庶吉士,留館授瞭編修,年後上任,跟著這個消息一起來的是,長柏哥哥的親事說定瞭,相中的是江寧海傢傢主的嫡出二小姐,書香世傢,滿門清貴,父兄皆在朝為官。對於這兩件事,盛紘和王氏的反應冰火兩重天。

“難得柏哥兒考的好,為何不外放個官兒,卻去翰林院那冷清的地兒苦挨!”王氏哭哭啼啼的,還埋怨盛紘,“老爺不是說,由幾位世伯領著柏哥兒拜門遞帖,疏通關系,卻弄瞭個低品級的庶吉士!”

“婦人之見!你知道什麼,翰林院何等清貴,柏哥兒年紀還輕,若是外放瞭,反而流瞭下乘!”盛紘見自己一番心血被王氏貶的一文不值,氣的半死。

王氏不知道翰林院有什麼清貴的,隻知道翰林學士清苦,清寒,清貧倒是真的;不過她也知道盛紘在這方面比自己有見識,沒不再說什麼,可另一件事卻是更揪心。

“這便罷瞭,我們婦道人傢也是不懂的,可柏哥兒到底是我生的,這討兒媳婦的事我總能做主吧,老爺如今說也不和我說一聲,便請瞭耿世叔去說親,我做親娘的到瞭這時才知道兒媳婦是哪傢的閨女!老爺將我置於何地!”王氏更覺委屈,一個勁兒的低頭抹淚。

盛紘坐在炕幾旁,端起一個豆綠底繪的粉彩成窯茶碗喝瞭口,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你瞧上瞭你大姐傢的閨女,若不是我先下手為強,怕是這個月你就要請外甥女過來住瞭吧!”

王氏被一語道破用心,索性一下摔瞭帕子在炕上,雙目一立:“允兒有什麼不好?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又與柏哥兒中表之親,彼此知根知底的,我瞧著再好也沒有瞭!”

“對!就是知根知底!”盛紘重重的將茶碗頓在炕幾上,目露鄙夷,“別的不說,大姐夫這般好的傢世,如今官兒還沒我大,前幾年為父丁憂,竟丁出瞭好幾個妾生子來,禦史臺參瞭他一個孝期納妾,遂被罷官賦閑,他不思著如何疏通關系,返朝補缺,倒日日與一般清客相公吟風弄月品評朝政!這般的親傢你要?”

王氏羞憤難當,反唇相譏道:“就算老爺嫌康傢如今敗瞭,也不應找那海傢,他們傢傢規明令子孫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做他們傢的媳婦那是再好不過瞭,可是這樣人傢的閨女可如何要的?我聽說海傢大小姐出瞭門子後,三天兩頭忤逆婆婆,不許丈夫納妾,偏海傢門第又高,這樣一尊活菩薩請進門來,老爺讓我如何做婆婆!”

盛紘罵道:“廢話!若非如此,咱傢如何與海傢攀親!隻要你不無事生非的往柏哥兒房裡塞人,好好做你的婆婆便無事!”

夫妻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王氏十分不甘,便一頭哭到盛老太太面前去,要老太太給自己做主。

盛老太太半躺在軟榻上,微閉雙目,聽王氏哭訴完,輕輕拍著她的背,嘆道:“老爺不是空穴來風之人,那康傢如今到底如何瞭?雖說康傢與我傢也是姻親,可到底不如柏哥兒的前程要緊,太太可要慎重。”

王氏知道盛老太太看著與世無爭,其實心裡都明白,加之哭的頭昏腦脹,索性攤開瞭說:“…我那大姐夫也太不爭氣瞭,如今姐姐跟前的庶子庶女加起來竟有十幾個之多,不知道什麼爛七八糟的女人東生一個西生一個,擠的滿屋子都是!一個個都要姐姐照拂,娶妻的要聘禮,嫁人的要嫁妝,姐夫又不會生財,姐姐的嫁妝也不知賠進去多少。但凡姐姐有個不肯的,族裡的那些光吃飯的叔伯就說姐姐不賢!雖說康傢已是個空架子瞭,好在她大哥兒還算爭氣,前幾年授瞭禮部主事,我做妹妹的,總得幫襯一二,何況康傢的門第也不算辱沒瞭咱們傢呀。”

盛老太太看著幾上一個花卉紋金香薰的煙氣四處亂散,過瞭好半會兒,輕輕喟嘆道:“太太倒是好心,可說句不中聽的,姊妹再親也親不過兒子呀!哎…我也是做婆婆的,知道太太的心思,不過是怕那海傢勢大,將來壓制不住兒媳婦,嗯——?”

盛老太太清明銳利的目光掃來,王氏一陣心虛,其實她與大姐感情並不甚好,當年閨中也鬧過吵過,可是後來盛傢和康傢此消彼長,情勢調轉,她姐姐便常來信哀嘆訴苦,幾年前便開始遊說結親的意思,恭維奉承的她十分舒服。

盛老太太看著王氏面色不定,輕輕拍著王氏的肩:“當初徐傢也有族親來給老爺說親,可我都一一回瞭,你們王傢與我傢素無往來,可老婆子我還是求瞭你來做媳婦。起初老爺能仕途順當也得益於親傢老爺不少,你又生兒育女,操持傢務,我今日敢說一句,從不後悔當日聘瞭你!可憐天下慈母心,柏哥兒的前程和太太的順心,孰輕孰重?”

王氏被說的滿面通紅,想起自己這個兒媳婦其實也不甚稱職,不好意思起來,拿帕子輕輕揩著眼角。

盛老太太又道:“你也不必擔心,孔嬤嬤曾與我說過那海傢二小姐的人品德行,是極好的,與你必能婆媳和睦;那康傢小姐是太太的親外甥女,難道你就能擺起婆婆的譜兒,下狠手管教瞭?回頭長柏出息瞭,誥命封號都是少不瞭太太的,豈不更好?”

王氏被說的心動,細想著也是,想起盛紘簡單粗暴的溝通手段,委屈道:“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若是老爺也這般與我好好說,我如何到老太太面前現眼;…可是允兒怎麼辦?她都十七瞭,姐夫如今沒有官職在身,高不成低不就的,別是耽誤這孩子瞭。”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慈愛的拉著王氏的手:“太太覺得堂房的梧哥兒如何?”

王氏聽瞭這話一愣:“老太太的意思是……?”

盛老太太冷淡淡道:“康傢雖說是世傢,可如今為官的也不過是你外甥一個,說到傢產厚薄,太太比我更清楚;你維大伯傢不敢說傢財萬貫,卻也是殷實富裕的,他傢隻有兄弟二人,將來梧哥兒便是分傢單過也富富有餘,梧哥兒的人品如何你做嬸子的最清楚,這些年單身一人在京城裡,直是老實上進,從無半點花花腸子,說起來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王氏遲疑道:“可是……終究是商賈…”

盛老太太看王氏這副樣子,嘴角微微挑瞭起來,想要出口諷刺兩句,又忍住,直言道:“梧哥兒已然被保舉瞭中威衛鎮撫,轉眼就要上任,他既有官身又有人品,傢財又豐,若不是姻緣運不好總也說不上親,我那老嫂子也不會托到我頭上,太太若實在覺著不好,便算瞭,我找人另行打聽別傢姑娘就是。”

王氏一聽,急瞭,連忙道:“老太太莫急,我這就給姐姐寫信,這著實是一門極好的親事,想來姐姐也是明白的。”

說著便急急的告辭而去,看著王氏風風火火的背影,盛老太太悠然長嘆一聲,忽聞後面簾聲風動,頭也不回道:“小東西,聽夠瞭罷,還不出來!”

隻見明蘭揉著眼睛,小臉兒睡的紅白可愛,面頰上還留著隱隱的枕頭印子,隻披著一件繞絲繡纏枝玉蘭花的粉紅色襖子,蹬蹬從裡屋出來,撲進老太太懷裡,小松鼠般一扭一扭的往炕上拱,盛老太太忙伸手攬過小孫女在懷裡,卻板著臉道:“叫你回去睡午覺,偏要賴在我這裡,可被吵醒瞭吧。”

明蘭摟著祖母的脖子,糯聲糯氣道:“祖母,我要有新嫂子瞭?”

“小丫頭裝什麼蒜?不都聽見瞭嗎?”老太太在明蘭背上重重拍瞭一下。

明蘭狡黠的眨瞭眨眼睛:“祖母,其實那海傢小姐是你相來的吧?”

盛老太太白瞭明蘭一眼,眼角掃瞭一遍門窗,一旁的翠屏明白,轉身就去巡視瞭一遍,老太太撫著明蘭的頭發道:“也是你老子多事,討兒媳婦本是當娘的事,卻來煩你祖母,也罷,柏哥兒到底是咱傢的長子嫡孫,終是輕忽不得。”

明蘭仰著笑臉,粉純潔無辜:“父親和母親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定是對祖母相親的本事十分滿意的瞭。”

盛老太太板著臉想罵,卻又忍不住先笑瞭起來,隻輕輕掐瞭孫女兩下,搖著頭道:“你大哥哥這會兒可比你父親當年強多瞭,有個剛升瞭五品的爹,有個忠勤伯府的姐夫,還有個體面的舅傢,便是海傢那樣的書香清貴也不可小覷瞭。”

其實一開始,海傢並不看好長柏,覺得盛傢傢世單薄瞭些,但盛老太太十分有信心,當年王傢也曾猶豫過盛紘的親事,不過當盛老太太帶著盛紘上門拜訪時,王傢老太太一看見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盛紘,就立刻同意瞭——所謂丈母娘看女婿,往往是越看越喜歡的。

盛老太太操作起來很有經驗,這次也是讓耿傢主母帶著長柏去拜帖,海傢太太一看見氣質磊落身姿挺拔的長柏,心裡就同意瞭一半,也不知那海傢小姐有沒有隔著簾子偷看過,如果看瞭,估計也得迷上。

當然這些明蘭並不知道,盛老太太又道:“那海傢小姐是幾年前孔嬤嬤與我說的,德容言功都是不差的,虧就虧在他們海傢男人都不納妾,便養的女兒也都容不下妾室,海門女這才難嫁的。不過你大哥哥卻不怕這個的,這些年統共一個通房,叫什麼…嗯……”

“叫羊毫。”明蘭給接上。

盛老太太輕輕一曬:“這個還好,其他幾個破名字也虧你大哥哥叫的出來,好好姑娘叫什麼豬狼雞鼠的。……那羊毫不過中人之姿,也是個本份的,回頭要留要遣都無妨。”

聽老太太這般輕描淡寫的就決定瞭一個女孩的人生,明蘭漸漸黯下眼神,像羊毫這樣被主人傢收用過卻沒名分的女孩,未來其實很可慮,她們最好的結局就是抬瞭姨娘,在正房生育之後,如果男主人恩寵還在,還能生個孩子,若是主人傢夫妻和睦,她從此就成瞭擺設,慢慢熬幹青春;如果女主人容不下,便遣出去,或放瞭,或配人。

但是又能配的什麼好人呢?不過是府裡的下人,市井的渾蟲,山裡的樵夫,田裡的農夫,但凡有能耐討的起婆姨的有傢底的男人,都不會要一個破瞭身子的女人。

但是又不能一味忍讓姑息,明蘭知道老太太當年的悲劇,很大程度上就是盛老太爺的通房姨娘挑撥搬弄的結果,這種自小服侍少爺的丫鬟,上下熟悉,又與男主人情誼深厚,常常在女主人進門之前便地位穩固,有時甚至會給新來的女主人下套子使絆子。

明蘭捫心自問:到時候,她能毫不猶豫的處置掉對手嗎?